拍打在海濱徬徨不定的潮汐

本章節 10247 字
更新於: 2019-05-20
  「謝謝你,真是幫大忙了呢。」

  今天值日的美海和另一名銀髮的男同學各捧著一疊講義走向辦公室,明明跟對方還不算熟識,對方卻主動說要幫忙她分攤一半的講義,美海邊走邊向他道謝。

  「用不著客氣,這是我自願的。」

  汐宮嵐,這學期才剛轉來不久的轉學生,一頭雜亂的銀髮,微微向上斜的細長眼睛,制服的穿法又相當隨興,由於長相及穿著一副像是不良少年的痞樣,平時在班上也不太跟同學打交道,今天可說是兩人第一次有過互動。

  本以為是個可怕的人,意外的有著鐵漢柔情的一面,雖然沿途說的話並不多,美海稍微對這位新同學改觀了一些。

  「對了,潮留。」

  「是?」

  「妳有喜歡的人了嗎?」

  正當美海對他的戒心稍稍放低,沒想到對方突然插入了一個令她不知該如何回答的話題,她不自覺停下了腳步杵在原地不動。

  為什麼突然問她這個問題?如果是其他同學還可以理解,但兩人之間的關係還挺生疏,老實說是很沒禮貌的一件事。

  但是,當前的氣氛好像不太對勁,總覺得有種既視感……如同那一天的巴日,即將被人告白的前奏,大腦頓時亂成一團無法正常思考,暗自祈禱只是自己想太多誤會一場。

  「看這反應,果然有嗎?不過無所謂,我不在乎。」

  「那……那個……汐宮?」

  轉眼間講義散落一地,對方伸出精壯的手臂將美海逼到一旁的牆面,稍稍蹲低將臉貼上前與她的臉相距不到十公分,比她高一大截的身軀形成的陰影籠罩著她。

  被突如其來壁咚的美海完全亂了方寸,顯然不是單純的胡思亂想,從對方的言行舉止推斷確實是對自己有意思。

  然而就算是光也從沒對她做過如此大膽的舉動,當初峰岸的告白也沒有做出太過踰矩的行為,面對這種誇張的行徑,前所未有的恐懼感油然而生。

  「不要……不可以!」

  她伸出纖細的雙臂試圖推開對方,但力氣的差距太過懸殊,根本無從抵抗有顯著體格優勢的大男人接近。

  早已退到無處可退,又找不到可以逃走的空隙,美海內心的不安瀕臨潰堤,心中吶喊著無論是誰都好拜託快來幫她脫困。

  「美海?」就在千鈞一髮之際,走廊的另一側傳來的是光的叫喚聲。

  「你這傢伙……想對美海做什麼?」

  一臉不悅的光隨即衝上前,揮手撥開企圖對美海無禮的髒手,而後隨即伸手抓住美海把她拉到自己身後,用兇惡的眼神瞪視著汐宮。

  雙方的身高雖有差距,但光的氣勢一點都不輸給對方,險惡的氣氛一觸即發,就算下一秒就扭打起來也不奇怪。

  「齁喔?就是你啊。」汐宮一眼就明白眼前的這個人就是美海中意的對象,高傲地用鼻孔看他。

  視線的交鋒,兩人之間的空氣彷彿擦出火花,濃厚的煙硝味飄散在整條走廊。

  就在衝突即將發生之際,老師聽到外頭有不尋常聲音便拉開門,正好撞見兩人差點大打出手的危險情境。

  「光,你們在做什麼?」老師說話語氣雖仍是那不疾不徐的氣音,但也不能對此坐視不管,難得聽得出他語調中的憤怒之意。

  趁汐宮的注意力被老師吸引,光隨即牽起美海的手跑開,不讓對方再有機會接近她。

  沒想到有機會與光手牽手逃跑,胸口的悸動使美海的呼吸急促了起來,從手掌心傳來的溫度竟是如此令人安心,真不想讓這一時半刻的幸福從手中溜掉啊。

  「呿。」眼見獵物被帶走,汐宮的眼神相當不爽,一副就是不打算善罷甘休的模樣。

  他無視出面勸阻的老師及遍地的講義掉頭就走,目中無人的程度讓人想敬而遠之。



  光沿途牽著美海跑到校園後面,見對方好像沒有追上來的意思才停下來歇息。

  跟光相比之下,美海的體力並不是特別好,才跑了這段距離就累到有些喘不過氣,再加上一時鬆懈下來,就連站都站不穩,雙腿發軟跌坐在地。

  雖想好好享受如同與光牽手私奔的溫存,可惜此刻已是上氣不接下氣,沒有多餘的空閒放開心胸去感受情侶般的親密肢體接觸。

  「謝謝你,光。」喘了好一會兒才能正常說話,她心中想表達的感謝全浮現在臉上。

  「這點程度不算什麼,我怎麼可能放任那種傢伙接近美海!那傢伙要是有種再騷擾妳,下次我絕對要狠狠揍他一頓!」

  一想到有人對美海居心不良,光惱怒地摩拳擦掌,縱使體格上的差異明顯屈於劣勢,他也不打算做出任何讓步。

  見到他如此為自己著想,美海感到無比的幸福,可是萬一光為了自己受傷,她恐怕會為此深感自責,因此不忘規勸幾句。

  「光,雖然我很高興你有這份心意,但不可以隨便動用暴力喔。」

  「妳講話怎麼跟明愈來愈像了啊?真夠囉嗦的。」

  「才不囉嗦呢!要是你受傷該怎麼辦?我很擔心你才這麼說的!」

  明明是出於關心,光的態度卻像是沒把她的忠告放在心上,美海從臉頰到耳根都漲紅,略顯害臊地把她的擔憂說出口。

  「就算妳這麼說,不知為何就是對那傢伙特別不爽,該說是天生磁場不合嗎?光是看到他的臉就一股無名火上來!」

  光的怒火尚未止息,若非考量到可能波及美海恐怕早在見面的當下就出手了,恨不得現在就衝去跟他大打出手,瞧他這副衝動的模樣也讓美海更加為他憂慮。

  「你怎麼老是這樣不顧後果衝動行事,總覺得某種層面上你跟他有些相像啊……無論如何,打架是不對的,我不允許你做這種危險事。」

  「好好,知道知道。」

  「你根本就沒聽進去對吧?光,答應我,別去找汐宮打架。」

  美海伸出小指頭想跟他打勾勾約定,光覺得這把年紀還在打勾勾有些丟臉,於是紅著臉不肯伸指,僅用口頭的方式做出允諾。

  「好啦,我知道了,我不會主動去找他打架啦!可是如果是他先找上門,我可就不客氣了!」

  「嗯……那就說定囉。」

  聽他這麼說想想也有道理,若是連被動的還手都不行肯定會傷得更重,才與他在這點妥協。

  光不好意思的搔搔稍稍泛紅的臉頰,美海見到他難得的老實樣不禁笑了出來,能夠喜歡上願意如此拚命保護她的人真是太好了,心中的雀躍難以平息。

  「好了,也差不多要到上課時間了,我們回去吧!」光伸手一把拉起坐在地上的美海,燦爛的笑容就如同太陽耀眼奪目。

  多麼希望時間能凍結在這一刻,繼續沉浸在兩人獨處的美好世界,但正因不可能達到永恆,短暫的幸福才更能展現出價值。

  回到教室並沒有見到汐宮的身影,搞不好是心情不好就翹課,不過美海想想這樣也好,要是他與光一言不合在教室動手事態會更加麻煩。

  可惜她沒料想到事態將比原先預期的更加嚴重,早上的事件僅是個開端。



  午休時間,光獨自來到頂樓吹吹風讓思緒冷靜下來,回想美海說他與汐宮有些相像的這段話,指的並不是外表而是態度或氣質,被拿去跟那討人厭的傢伙做比較這點令他有些不高興。

  不過如果真如美海所言,難不成是同性相斥嗎?兩人都有些自我中心、目中無人,性格又都顯得火爆易怒,更重要的是他們都對美海有意思,也許正是種種重疊之處致使本能上敵視彼此。

  「看那傢伙特別不順眼啊,真想好好修理他一頓……你說對吧?汐宮。」

  靠在欄桿上眺望遠方的光甚至沒回頭,就知道汐宮也在頂樓等著他,出言做出挑釁。

  汐宮就坐在樓梯上方的屋簷,單手撐著下巴的隨興坐姿,一臉餘裕地用鼻孔看著光,掛著一抹不懷好意的微笑。

  「哼,先島是吧?真巧,我也看你不爽!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小鬼頭,還真敢說啊!」

  「我說你呀,太小看我可是會吃苦頭喲!」

  光轉過身惡狠狠盯著那傢伙扳手指做好熱身,對方也從屋簷一躍而下準備跟他大幹一場,互不相讓的惡鬥一觸即發。

  先發制人的是光,與汐宮相較之下他的身形較為矮小,但論速度比對方敏捷一些,一衝上前就奮力朝對方腹部打過去。

  不過對方也不是省油的燈,單手就輕鬆接住他的拳頭,還順勢將他甩到一旁,差點摔跤的光勉強才站穩腳步。

  站穩之後又衝了上去,這回是被對方一舉過肩摔重重撞上地板,實力差距實在太過懸殊,根本是一面倒的局勢。

  「口氣這麼大,只有這種程度嗎?笑死人了!」

  汐宮顯而易見的挑釁試圖激怒光,不過他也沒這麼簡單就上鉤,緩緩爬起身子觀察對方的動作伺機而動。

  然而對方毫無破綻可言,看來他在打架方面並非外行人,魯莽行動不僅不會奏效,反而會給對方可趁之機。

  先前光是對上大學生的紡都吃盡了苦頭,這次的對手又不如紡不會真的下重手,光頓時陷入了苦戰。

  「怎麼?這就不行了?你不過來,我就過去了。」

  察覺到光保持距離不敢貿然出手,汐宮陰險地笑著向他逼近,光也隨之後退幾步。

  本來就已身處劣勢,沒想到對方又從口袋掏出一把小刀,接著步伐加速向前揮砍過去。

  「武器?你這卑鄙小人!」

  所幸光的體型比對方矮,隨即蹲低閃過這一刀,繞到他的身後使勁全力抱住,打算封住他的行動。

  可惜的是力氣的差距太大,根本抓不住對方,反倒是被奮力一踹踢開,向後退了幾步才壓低重心站好腳步。

  「卑鄙?我們可不是在扮家家酒,只要能幹掉對手都不能說是卑……好痛!」

  汐宮正要轉過身繼續拿刀襲向光,怎麼也沒想到腳跟突然被狠狠踢了下去,一時重心不穩單膝跪地,手上的刀也不慎掉落地板。

  「嘿嘿,這招可是跟美海學來的,超痛的對吧?」

  光洋洋得意地揉揉鼻子,曾挨過美海兩腳的他比誰都清楚這招的可怕之處,就算對方再怎麼強壯也承受不住如此痛楚,整張臉都皺在一塊兒、手扶在腳後跟上哀嚎。

  「你這小子……好大的膽子!我可不會再手下留情了!」

  汐宮眼睛充滿血絲,兇狠地斜眼瞪視著光,但光不再畏懼他的威嚇,反倒放聲怒嗆回去。

  「這句話是我要說的才對!你這傢伙竟敢對美海出手……唯有這件事,我絕不會原諒你!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讓你再動她一根毫毛!」

  光發出了真情的怒吼,對此刻的他來說美海比一切都重要,與海船祭當天的情況有些不同,不僅是基於對她的慚愧之意才想犧牲小我,而是深思熟慮過後明白自己對美海產生的情愫,昇華成想保護美海的堅定意志。

  這些年來就算跌倒無數次、依舊含著淚水用小巧的步伐不停追在他身後的女孩,如今終於趕到他的身邊,他不再將她視為當年的小孩子,而是確實以同齡異性的角度去看待她,這份情感一點也不輸給過去光想保護愛花的心情。

  他毫不猶豫衝上前,趁著對方還沒辦法還手使勁毆打,蘊含著各種情意的拳頭紮紮實實打在對方的臉上,情勢完全逆轉過來。

  「真是……本來太小瞧你了,但我也不打算把潮留讓給你!」

  被壓在地上打的汐宮正怒火中燒,不留任何情面以手肘揍向光的肚子,抓準時機就迅速起身賞他一發膝擊。

  光受到連續的重擊痛苦地跪坐在地上,但浮現在腦海的美海臉龐又激起了他的鬥志,邊嗆咳了幾聲邊搖搖晃晃站起來,充滿覺悟的眼神緊盯著眼前的男人。

  「省省力氣吧,現在跪地求饒就姑且放你一條生路。」

  「開什麼玩笑……美海……才不會交給你這種傢伙!」

  光逞強地撲上前,卻輕而易舉被汐宮單手抓住,強而有力的臂膀將他整個人朝樓梯的方向摔飛出去。

  他受到無情的重摔一路滾下樓梯,發出了引人注目的巨大聲響,路過的女同學見到渾身是傷的光忍不住叫出聲,旁邊比較冷靜的同學則是趕緊跑去找老師過來處理。

  「美海……抱歉了……」

  光在闔上眼之前心中滿是對美海的歉意,都說好不會隨便跟汐宮動手卻還是搞得一身傷,最後終於體力不支失去意識。

  當美海聽說光受傷的消息時,要已經先送他回家靜養了,她很快就意識到是汐宮做的好事,竟然讓喜歡的人因自己的緣故身負重傷而感到相當自責。

  「美海……用不著擔心唷,小光不會有事的!我今天會先回去看看他的情形,美海妳儘管放心吧!」

  愛花像姐姐一般將美海擁在懷中用她的方式安慰她,近乎潰堤的美海才振作起來,擦拭淚水相信光會沒事。

  至於要這邊的情況,他攙扶著昏厥過去的光,小心翼翼游回汐鹿生以免影響他的傷勢。

  「從沒見過光傷得這麼重,究竟是跟誰打架了……奇怪?是不是有點冷?」

  要喃喃自語說到一半,猛然發覺周遭的海水有些不對,水溫比起平時還低上許多。

  「這是……怎麼回事?」

  海中冷不防出現了漩渦,將兩人困在渦流之中,頓時陷入進退兩難的窘境。

  更糟的是不僅無法動彈,總覺得身體好像被層層冰霜覆蓋,有某種神祕的力量正在阻止他們。

  要面露難色,光的身體還相當虛弱,再這樣下去似乎不太妙,但當前也無從求援,兩人暫時受困在寒冷的海流當中。



  今天三位汐鹿生的同學都早退,愛花說要提早回去看情形之後,直到接近放學都沒有後續消息,這點令美海有些擔憂,只好苦惱地找紗由商量。

  「哈啊?男生果然都是禽獸啊……美海,今天我陪妳回家,然後我們一起討論對策吧。」

  美海將今天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紗由,紗由為此感到震怒不已,但就算是她也不敢正面與一副不良少年的傢伙起衝突,只能思索是否有其他法子避開。

  當天放學在紗由的陪同下,兩人沿著臨岸的坡道往美海家的方向緩步行走著。

  走到半途中,猛然覺得有令人不適的目光在盯著她們,回頭一看竟是今日才騷擾過美海的汐宮走在她們身後不遠處,似乎是想尾隨她們跟到她家去。

  「嘖,那個跟蹤狂……美海,走快點!」

  紗由驚覺事態比想像中還糟糕,拉著美海就趕緊向前奔逃,心想早知如此就多找幾個人來護送美海回家,單憑她一介弱女子怎麼從那個男人的手掌心保護她呢?

  然而對方的腳程比起她們更快,沒一會兒工夫就跟上了她們的腳步,一口氣就把距離縮短到十公尺之內,兩人頓時都亂了方寸。

  「美海,妳先走!他的目標是妳,我會想辦法拖住他的!」

  「等等,紗由?」

  紗由從她背後推了一把之後,獨自留在原處拿起書包朝他亂揮一通,試圖阻擋對方前進。

  不過可想而知,這點程度根本算不了什麼,對方一把就抓住書包,接著振臂一揮就把紗由推倒在一旁的地面。

  女性柔弱的身體怎能承受如此蠻橫的一摔?不僅全身多處擦傷,撞擊的力道還使她頭暈目眩,側臥在地上發出嗚呼的呻吟聲。

  「紗由!汐宮,為什麼你要做這麼過份的事?這件事跟紗由沒有關係!」

  「因為礙事,把擋路的傢伙推開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竟然這麼說……太過份了!」

  即使美海為此感到忿恨不已,但她也是泥菩薩過江,一旦上前扶起跌倒的紗由就會被逮住,又不可能丟下朋友自己逃跑。

  當她內心還在天人交戰之時,汐宮已經來到她的面前,事到如今已經來不及逃掉,只能面露驚恐的神情站在原地瑟瑟發顫著。

  汐宮略顯粗暴地抓住美海的左手,似乎是想把她帶走,縱使極力抵抗還是比不過對方的力氣,淚珠在美海的眼眶中打轉。

  「光……救我。」

  她知道光受了傷已經回汐鹿生,根本不可能像今早那樣及時現身,但還是默默祈禱著有誰來救她。

  「喂!」

  就在美海要被對方拉走之時,從汐宮身後傳來了腳踏車急煞的聲響,以及早已上氣不接下氣卻還是扯開喉嚨的嘶喊聲。

  「欸?峰岸?為什麼……」

  意料之外的人出來救援,騎著腳踏車硬是插入兩人之間,將汐宮抓住美海的手架開。

  「你……你想對潮留做什麼?」

  正好在回家路上的峰岸竟撞見班上的轉學生對美海動手動腳,如果今天被騷擾的是其他人,怕事的他可能會視若無睹默默騎車路過,然而他再怎麼懦弱也不會對喜歡對象的危機袖手旁觀。

  明明比任何人都膽怯,眼見喜歡的人遭遇困難還是鼓起了勇氣,擋在打算對美海不利的人前面。

  相較於今天出面制止的光,他的氣勢明顯輸給對方,想故作鎮定依然掩飾不住全身的顫抖,即使如此也沒有做出分毫讓步,想保護美海的心與光是相同的。

  見識到這樣的背影令美海稍稍對他刮目相看,原來過去沒能認真注視過的那個人也有如此可靠的一面,彷彿可以聽到自己心跳怦怦的躍動聲,除了光之外這是她第一次出現這樣的悸動。

  可惜的是一時的逞英雄並沒有威風多久,動作敏捷的汐宮以膝蓋踢向他的腹部,瘦弱的峰岸當場連同腳踏車一齊被擊倒在地,全身邊抽搐顫抖邊劇烈嗆咳著。

  「峰岸!」美海不小心叫了出來,因自己的緣故使認識的人接二連三受傷,充斥在心中的除了恐懼感更增添了愧疚感。

  「真是的,乖乖跟我走不就沒事了嗎?盡給我添麻煩。」汐宮不但絲毫沒有悔意,甚至冷嘲熱諷了一頓,目中無人的眼神令人心生畏懼。

  美海後退了幾步,她也明白根本逃不遠,正猶豫要不要直接跳進海中躲避,可是這附近的海域暗礁不少,貿然跳水並非明智之舉。

  正當她還在盤算下一步該怎麼做才好,汐宮又踏出步伐繼續接近,事到如今沒時間讓她慢慢考慮了。

  她轉身打算踏上岸堤一躍而下,卻被對方抓住了臂膀,過人的握力緊抓不放根本無法逃脫,美海再度陷入困境。

  「沒用的,妳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因為……嗯?」

  話才說到一半,汐宮察覺到腳邊有什麼人在拉扯,回頭一瞄才發現剛才被打傷的峰岸正竭盡僅存的一些氣力抱住他的雙腳,明知只是徒勞依舊沒有放手的打算。

  「快放開她……不准你再欺負美海!」即使姿態狼狽,峰岸還是不顧形象放聲嘶喊。

  就算美海本來對他沒有特別的想法,見到有人為了保護自己如此拚命,內心絕非毫無波盪,心頭猛然一揪、臉頰不禁微微泛紅。

  同樣一句話聽在躺臥一旁站不起身的紗由耳中,可以聽出他這句話的真正意涵,從先前與他的對談中得知他喜歡上美海的理由,曾欺負過她的悔意成了不願再看到她遭受欺凌的強烈執念。

  這點程度的妨礙對汐宮而言完全不構成威脅,然而易怒的他對此感到十分不爽,使勁向後踢腿試圖將峰岸踹開。

  沒想到怎麼也甩不掉那個異常執著的傻瓜,只得放開美海騰出雙手,回過身與他展開毫無形象的扭打。

  「這小子,比想像中還難纏啊。」

  被糾纏到忍無可忍的汐宮從口袋掏出一把小刀抵上前作勢威嚇,見到這場景無論是誰都會感到畏懼,但峰岸依舊沒有退縮持續與對方纏鬥。

  美海在一旁看著曾對自己告白過的男同學遭受單方面的挨打,甚至連危險的利器朝他逼近還繼續逞強,胸口一陣悶痛、不忍再見到他受傷的慘狀。

  然而她除了站在原處焦急之外什麼也做不了,低下頭陷入無盡的沉思。

  一顆小石子投入平靜的水面,揚起了微微的漣漪,水面底下的暗流正不停噪動著。

  「消失……」

  「嗯?」汐宮正要拿刀刺向峰岸,忽然注意到原本噤聲的美海小聲地說了些什麼,停下手邊的動作回頭察看一眼。

  低著頭的美海喃喃自語,內心夾雜著各式各樣的情緒——內疚、不安、氣憤、無力……而後湧現出來的是對抗現實的勇敢,握緊雙拳、一抬起頭就奮力喊出當下最真切的想法:

  「不準再傷害我重要的朋友們,現在就從我們的眼前消失!」

  一陣強風吹過,飛揚的塵土一時遮蔽了眼前的視線。

  當回過神之時汐宮已失去蹤影,剛剛的惡鬥彷彿只是一場幻覺,還留在現場的三人完全沒搞懂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他們目前已經安全,可以暫時鬆一口氣。



  「潮留,妳沒事吧?」

  雖不明白是怎麼回事,眼下的危機總算解除,峰岸扶著還隱隱作痛的傷口緩緩站起身,一跛一跛上前關心美海的狀況。

  「嗯,我沒事。那個……峰岸,謝謝你,剛才真的……很帥氣。」

  要是他沒出手相助後果恐怕不堪設想,美海露出靦腆的笑容表達心中的感謝,手指來回撥弄著髮尾,胸口傳來陣陣暖意。

  「欸?呃……謝謝。我是說,不客氣。」

  第一次被喜歡的對象誇獎,他最先的直覺反應竟是先道謝,而後才想到自己才是被道謝的一方,愣了一兩秒才連忙改口修正。

  美海不禁發自內心笑了出來,兩人明明從小學時期就相識,卻一直沒什麼機會像現在這樣有說有笑,如今總算有新的契機,關係一口氣拉近了不少。

  「咳咳。」扶著一旁的欄桿搖搖晃晃站起來的紗由看不下去當前的氛圍,忍不住出聲插話。

  「喂,你剛才趁亂喊了美海的名字對吧?少得寸進尺了!美海,妳也說點什麼……美海?」

  本想讓挫挫峰岸銳氣的紗由回頭一看,美海的反應意外地跟她原先的想像完全不同,只見她滿臉通紅、羞澀地抿著下唇低下頭,目光不敢與對方直視。

  「啊,那個……潮留,抱歉,剛才太失禮了,一時之間太順口就……」

  峰岸為此感到相當不好意思,眼神左右遊移不定,結結巴巴才擠出一句話。

  「不,沒關係的……我的意思是,以後直呼我的名字也沒關係,我不會介意的……」

  「等等,美海?妳真的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美海的回答完全出乎紗由的預料,不但沒有停下眼前猶如少女漫畫的不妙氣氛,反而還陰錯陽差讓兩人的關係莫名向前邁進一大步。

  但再怎麼說峰岸確實救了美海,不屈服於強敵捨身救人的勇敢表現也讓紗由另眼相看,只能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心想這次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我……真的可以這樣叫妳嗎?」從沒想過會有這一天到來,喜悅毫無保留寫在赤紅的臉上。

  「嗯,如果不介意的話,我也可以直接叫你淳……不,等等,前面那句不算,請當我沒說過!」

  本以為可以像是稱呼光、要或紡那般自然,實際喊了一次才發現遠比原先預期得更加羞恥,漲紅著臉連忙收回前言。

  即使有生以來只有這麼一次,能親耳聽到喜歡的人直呼自己的名字,洋溢在心中的極致幸福就連天堂也相形見絀,甚至在一瞬間感到人生了無遺憾。

  激動的情緒在海面底下奔騰著,要不是紗由也在場,他可能會不顧一切順勢再對她告白一次吧?既已被甩過兩次,無論成功與否都無所謂,只想當面再對她說一次喜歡。

  「啊啊,衣服都髒了,我今天先回去了。」

  心思細膩的紗由也看出他的意圖,拾起落地的書包就往回家路上走,刻意迴避讓兩人有單獨說話的空間。

  沒想到會被留下跟對方獨處的美海左顧右盼、徬徨不定,不知是否該追上紗由,但峰岸似乎還有什麼話想跟她說,緊張到眼前的景象都開始打轉。

  紗由才走沒幾步,就聽到身後傳來那喊到近乎變氣音的奮力告白,沒有華麗的修辭點綴,就僅是很單純的說出「我喜歡妳」,再一次提起勇氣傾訴心中的愛意。

  聽見告白後好一會兒都沒有任何回答,約莫十幾秒才聽到達達的腳步聲從後方接近,美海雙手捧著書包匆匆趕上她的步伐。

  雖然她低下頭不想讓人見到她的表情,但通紅的臉蛋根本藏也藏不住,紗由也對結果大致有個底了。

  不同於前兩次的拒絕,這回她選擇了逃避。

  不願去面對彼此逐漸改變的關係,搖擺的內心無法果斷給出答覆。

  「美海,妳聽過吊橋效應嗎?」

  「吊橋?」

  見美海仍低頭不語,紗由只好率先開口打破沉默,一時之間沒聽懂她用意的美海這才抬起頭,面露疑惑的神情。

  「人在面臨危機時,有可能會因為生理上緊張的反應而產生錯覺,誤以為自己喜歡上身旁的異性喔。」

  紗由有些試探性地說道,美海不出所料對這句話產生了明顯的反應,本來就羞紅的臉又燒得更紅,眼神不停左右漂移,講話不自覺結巴了起來,一眼就能看出她內心的動搖。

  「喜歡上……啊!不是的!紗由,我對峰岸真的沒有……」

  「沒關係,妳不用解釋,我已經知道了。」

  「妳才不會明白呢,因為……連我自己都搞不太懂了。」

  美海再次面有難色低下頭,就算連忙矢口否認,但她確實無法再像之前那樣對峰岸的告白無動於衷,對於這點她本人也感到相當意外。

  這一切全看在眼裡的紗由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心想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必須盡早讓她正視現實。

  「美海,妳可能自己沒注意到吧?剛才妳看著峰岸的眼神跟表情,跟妳平時看著光簡直如出一轍喔。」

  「不對,不是這樣的……我對光的感情不會改變,更不能對其他人動心……紗由,我該怎麼辦才好?」

  美海的胸口一陣絞痛,再也抑制不住漲潮般湧上岸的情緒,淚水不禁潸然劃過臉龐。

  明明曾大言不慚宣誓絕不改變,卻無法再忽視一直注視著自己、認真看待自己的男同學,即使還遠遠不及光,也不得不承認心中已有峰岸的存在。

  注意到從未預期過的細微改變,深怕總有一天會淡然放下五年來對光的深厚情感,無助的淚眼望向唯一可以吐露心聲的摯友。

  「美海,告訴我一件事就好——妳有考慮過跟峰岸交往嗎?」

  「不,我不會跟他交往的……現階段的我沒有跟任何人交往的資格。」

  「……是嗎?那就好。」

  紗由留意到美海刻意用「目前不打算交往」的方式規避最關鍵的問題,但沒有當面點破給她難堪。



  正當她們的對話進行到一半,目光餘角猛然瞥到不遠處的海岸上趴著兩道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竟是光和要。

  美海連忙擦乾眼淚,兩人二話不說跑去確認他們的情況。

  雖然身上好像有些擦傷,所幸要的意識還很清楚,勉強撐起笑臉面對跑來關切的她們。

  光的意識尚有些模糊,但暫且沒有生命危險,見到兩人都沒什麼大礙就放心下來。

  「要,發生什麼事了嗎?」紗由焦急地上前問道。

  「我也搞不太清楚,剛才回海村的途中突然就被奇怪的渦流攔住了……倒是妳,紗由,妳也受傷了?」

  要很快就注意到她的傷勢,雖不算太嚴重但也留下不少傷口,他看得眉頭都皺起來了。

  「沒什麼,剛才那個跟蹤狂汐宮又想騷擾美海,出面制止的過程中受了點傷。」

  「汐宮?」要露出困惑的表情,似乎還在狀況外。

  「啊啊,這件事你還沒聽說嘛,就是那個轉學生汐宮嵐啊,今天早上他才想對美海毛手毛腳,光似乎也是被他打傷的。」

  紗由見他一臉疑惑便詳細向他解釋,然而解釋過後要的表情更加迷惘了。

  「不,我的意思是……我們班根本沒有轉學生啊?」

  「……嗯?」

  不只是紗由,美海也做出了驚愕的嘆聲,從要的反應看起來是真的從未知曉這號人物,事態比起原先更加撲朔迷離。

  隔天他們進教室詢問,根本沒有其他人認識名為汐宮嵐的轉學生,就連老師也沒聽說過這回事,前一天發生的事就如同是幻夢一場。

  中午時分才見到滿身貼滿膠布的光姍姍來遲走進教室,嚷嚷著等他傷勢恢復就要找昨天那個騷擾美海的銀髮傢伙算帳,美海和紗由不解地互看了一眼。

  「美海,這到底是……」

  「我也不曉得,但好像除了我們兩個,只有光和峰岸記得汐宮的存在。」

  「太可疑了,究竟是其他人都忘了,還是說就我們四個瘋了呢?」

  那個人的痕跡就如沙灘上的腳印被海水沖刷而消失,彷彿本來就沒有出現過,但昨天的經歷太過真實,很難想像只是妄想出來的事件。

  真相如何已無從知曉,又留下了更多的謎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