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他們對立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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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5-12
  看著一座又一座的山丘,在窗邊的愛德雅,神情驚訝得睜大雙眼。

  會如此驚訝,原因就在於山丘上的東西。

  那個東西看起來十分巨大,模樣就好像是樹根一樣——不,或許那真的就只是樹根,如果是完整的貌樣,可以十分肯定那絕對是這世界上最大的巨樹。

  仔細觀看,大陸上的盆地,每個中央都有著村落至都市不等的差異存在。

  村落的屋子基本上都是由木材以及粗糙的屋瓦建成,有的甚至全部都是木材所建,並排的木屋至少有兩間以上為一組,有的是住宅、有的是店面,離居住區遠處還有不少的田地以及茶葉。

  都市雖看不到全貌,但與村落大同小異,不同之處是屋子都較為華麗,紙門上有著一些野獸的圖樣,有的甚至是畫作,本以為房屋大多是如此,但往後延伸看去,會發現有些屋子圍有石牆,門前有掛著各式各樣的奇特圖紋。

  「那個是……?」愛德雅看著都市那區塊的各式圖紋,好奇地指著其中一個像是水滴形狀的圖紋,並轉頭問向少年:「老師,那個門前布掛的紋是什麼意思呢?」

  「那是獸族裡大貴族會持有的紋,每一個紋樣都有特殊之意,甚至代表他們那一族的始源。」

  「原來如此,這就是獸族的貴族象徵嗎……」感嘆著文化的不同,愛德雅接續地看著底下的景色。

  有的盆地與其他盆地相鄰,但並沒有到完全重疊有著道路做兩地的區隔,道路並不狹小,是四五台馬車能夠並行的寬度,但在這條地與地之間的地方奔馳的馬車卻維持著一方向北、一方向南的情況,彷彿是各族所有的共識,以至於沒有道路阻塞的問題。

  「光是盆地中的村落、都市,就已經感覺像是一個國一樣地在運作呢!」

  「不是感覺,而是真的就是這樣。」看著對異鄉十分熱絡的愛德雅,式神跳到了她的肩上解說:「村落基本上都是都市的附屬國,目前的安迪特克是沒有統一狀態。」

  「咦——汝的意思是?」

  「愛德雅應該有看過歷史書吧?」

  「那個……課本算嗎?」

  愛德雅的回應,不在式神的意料之外,畢竟要一名年輕的精靈去查閱過往的歷史,還不如先教天真無邪的精靈如何不被人口販子拐走比較實際。

  沒等式神地回答,愛德雅便開始說起內容:「記得過去八百年前,是獸族最興盛也是最團結的時代,原因就在於最勇猛又溫柔的獸王,記得是叫做——」

  「虎王——寅遴.巴克德。」

  少年接續了精靈少女所要說出的名字,手邊的筆持續寫著符,「第二代的獸王,曾率領過獸族的所有族一同擊潰邪神與魔王,將之趕出這個世界,那場戰役裡死亡人數可以說是零,也能說是一。」

  「吾不太明白這個說法,為什麼是零人也是一人呢?」

  「因為那場戰役之後,虎王寅遴失蹤了。」對愛德雅解釋後,式神晃動了一下尾巴,「失去獸王的獸族,就此四分五裂,八百年的團結彷彿夢幻一般的消逝,雖然有選出下一任獸王,卻不如寅遴來得好,之後的獸王都沒辦法有效的治理好整個安迪特克。

  但各族還是會看獸王的臉色,畢竟是以最強武力選出來的代表,現在各族能這麼和平的相處,也多少是因為有歷任的獸王在慢慢治理,雖然都沒有寅遴做得好,可是大家也知道沒有領導者的安迪特克,是件相當可怕的事情。」

  聽完式神地解釋,愛德雅好奇地發問:「寅遴到底是怎麼樣的王呢?」

  但得到的卻不是直面地回答,而是式神跟少年地搖頭。

  「連老師都不知道嗎!」

  「不管他是什麼樣的王,咱認為那不重要。愛德雅,妳又有想過妳的父親是一位怎麼樣的王嗎?」

  面對少年的反問,愛德雅是一陣遲疑。

  「沒想過呢……」

  「因為那對妳不重要不是嗎?」

  「嗯……」

  想反駁少年所說的,但直面自己的內心,愛德雅從來都沒有將精靈王這一職位放在心裡上,她想知道的就只有精靈王身為父親的那一面,但無論是什麼的狀況,精靈王始終都沒有顯露作為父親的樣子,對女兒都是以子民以及臣子看待。

  回想起過去與精靈王相處的種種,愛德雅用力的搖頭,彷彿是想將過去的不愉快全部甩開。

  看著這樣的她,式神內心不免有些好奇,「愛德雅,到底是在什麼樣的環境下長大的?」

  「吾一直以來都是在自己的房間裡……」

  話說到一半,愛德雅又選擇了閉口不談。

  「所以才會孤獨一人嗎?」式神的尾巴輕碰愛德雅的臉,似乎正表示著安慰,「跟豈有點像呢。豈在遇見狼主之前,也一直是被孤立的。

  但是妳可以放心了,因為狼主不會把妳關在房裡,也不會不理妳。」

  不知所措的表情,完全顯露在愛德雅的臉上。

  此刻,愛德雅絲毫沒有猶豫,立刻的將式神擁入胸口,「謝謝汝。」

  「豈不覺得做了,可以讓妳感謝的事。」

  「就算汝不覺得,吾還是要感謝汝。」

  道謝之後,愛德雅將式神捧在手掌心上,空閒的另一隻手則抹去剛剛流下的眼淚。

  「妳這孩子真是愛哭。」

  「吾只是……」

  「算了,愛德雅就維持愛德雅的步調吧!」

  說完,式神從掌心跳了下去,慢慢地跑回少年的身邊之後,趴在地上休息。

  少年撫摸著式神的頭,等到式神入睡後,才將視線移至愛德雅身上。

  「很意外嗎?意外豈會這麼親近妳。」

  「嗯,吾很意外,但是也很高興。」

  但是,為什麼?

  應該不會是傷害吾,而感到愧疚所以才想親近吾的。

  高興的情緒雖然佔了大半,但愛德雅不免對式神的舉動帶有疑惑。

  「愛德雅。」

  「怎麼了嗎?老師。」

  聽見少年叫著自己的名字,愛德雅將疑惑扔去一旁。

  「咱有事先問妳,應該知道獸族與精靈對立的事情吧?」

  「嗯,吾明白,這一次的異鄉之旅,吾會小心的。」愛德雅點頭,內心浮出其他的疑問,那是在第一次知道時,就有的疑問,「吾有件事想問老師。」

  「什麼事?」

  「為什麼兩族會對立……」

  「先坐過來吧,妳的身體雖然用魔法支撐,還是需要休息。」

  「好的。」

  坐下之後,少年提起茶壺,將茶水分別倒入兩個杯子中,他舉起其中一杯,慢慢地飲入,「要說對立,恐怕會很難說完。」

  「吾會很有耐心的聽!」

  「咱並不是怕妳沒有耐心,而是因為這件事咱也不是那麼了解,儘管追溯到了創界之初,所得到的答案也未必是真實的答案。」

  少年的一字一句令愛德雅感到有些沉悶,就好像將要知道些不該知道的事情一樣。

  「老師,是為什麼去追查對立的真相呢?還有老師到底看到了什麼?」

  放下手中的茶杯,灰色雙瞳看著眼前的精靈少女,「大概是好奇心吧。咱看到了什麼妳是真的想知道嗎?」

  「吾想知道,老師看到的真相。」

  本來有所遲疑的少年,看到愛德雅認真的眼神,改變了想法。

  他知道那樣的眼神,因為自己的友人也曾經有過那樣的神情,只是那是在決心要殺害叛徒時,所見到的。

  「有看到,山丘上的樹根吧?那個就是起因。」

  來不及反應少年所說的意思,愛德雅看了一眼窗外,那大的離譜的樹根。

  「起因……?請等一下!說那個是起因?」指著樹根的愛德雅,一臉無法接受的大喊。

  「創世之初,有一群造物主,被創世之神交代了各式各樣的任務。那樹根的根源本來是維持世界平衡的樹。

  樹的功能並不是一切明朗的,而且會生病也會枯萎,其中一名負責照顧樹的造物主因為一人實在分身乏術,所以將自己分化成了五十名左右的精靈,但那還是不夠,於是精靈們又接著用自身的能量培養了自己的『孩子們』,很快的樹全身上下都得到照顧,狀態也相當的好。

  但,某一天異變了——」

  「異變了……?發生了什麼事?」

  「掌管獸的造物主染上了黑暗,也因此讓獸狂亂的攻擊樹,這讓不少的精靈『孩子們』死傷無數。

  後來獸的造物主被其他造物者所制裁,攻擊精靈『孩子們』的獸也就此被施下了詛咒,讓牠們化為人形,永遠無法正常的使用牠們引以為傲的野獸之力。

  這便是獸族的起源,以及精靈與獸族的對立起因,那巨大的樹根便是,化為人形的獸不甘接受這一事實,將樹深處的樹根,撕裂了一段。

  因為這樣的事,所有的獸都被貶下界,沒有變為人形的獸被剝奪了智慧,化為人形的獸,在貶下界時死抓著樹根不放,所以就一同貶下界。毀壞樹、殺害精靈同胞,這些理由也足以讓精靈的後代與獸族對立了。」

  聽完對立的起因,愛德雅臉上的表情五味雜陳。

  獸族先祖所造下的孽,那並不全然是他們的錯,這點是誰都知道的事實,然而首當其衝的問題是,究竟是為什麼沒有人去理解原因,而不斷地維持著對立。

  「這些事……父親也知道嗎?」

  少年點點頭,「他知道。」

  「那為什麼不解除對立!」

  情緒開始變得激動的愛德雅,說話也開始大聲。

  「妳認為只憑王的一句話,對立就會真正的消散嗎?」

  「這、這……吾不知道……」

  面對少年的質問,愛德雅剛剛展現的情緒,立刻被壓了回去。

  政治的事情,一直都是由父親、母親所負責,愛德雅從出生到離家之前,都未曾碰過,也未曾了解過,即便知道自己會是王位的繼承人,但是卻有著「精靈的壽命很長,絕對不會輪到自己」的想法。

  「咱沒有責備的意思。」

  「吾明白,也知道吾要學習的事情還有很多,世事也才剛開始了解……」

  雖理解少年的意思,但一想到王的事情,愛德雅的情緒,便開始低迷,腦袋裡的記憶,也漸漸浮上。

  仍舊感到模糊、頭痛,彷彿自己刻意遺忘那段不想回憶的記憶。

  看著臉色不怎麼好的徒弟,少年沒有說任何的話,但彷彿不只單看愛德雅,而是正看著更加深層的東西。

  伸出手的少年,本來想做點什麼,但卻突然收手。

  愛德雅也像是沒什麼事的模樣,「不好意思,剛剛吾似乎思考過多了。只是老師,剛剛說的那些真相,爾等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少年慢慢舉起杯子,看著杯子裡的茶水,「那種事情怎麼樣都好,有一天妳應該也會觸及到。」

  「汝這麼說,吾只會更想知道啊……」

  「那麼就當咱沒說過吧。」

  「哪有人說完話,又說要把話收回的!」

  「雖然不能告訴妳是怎麼知道或看到的,但是——」少年喝完杯子裡的茶,將杯子慢慢放回桌上,「關於為什麼繼續對立的事情,咱姑且還能跟妳說。

  實際上,雙方確實沒有對立的理由,那些都是先祖的管理者所釀成的大禍,後代確實不必因此而互相仇視。

  但是,就如咱所說的,對立並不是王的一句話,就可以直接消失的東西,雙方必須要有為何這麼做的『理由』以及『民心』,最重要的是必須改善人民對對方的刻板觀點。」

  「意思是……要說服人民嗎?」

  少年點點頭,接著繼續說:「現在,諾斯已經快要實現這三個條件,但是——獸王卻無法辦到這些。」

  「為什麼!」

  「現任的獸王沒有威信,有的只有稱號而已。」

  「那下面的人民到底是怎麼維持和……平——」

  因少年的話,令愛德雅有些無法接受的迅速往窗邊移動。

  剛剛本來還相當和平的各個村落、都市,突然有了奇怪的變化。

  但並不是發生在盆地之間的村落與都市,而是在平原那裡,出現兩方舉起不同圖紋旗幟的人馬,但因為離得太遠,只能看到小小的身影,完全看不出雙方的裝備以及特徵。

  「妳沒注意嗎?為什麼那麼大的平原卻只有一丁點的住屋在那、為什麼人民要在盆地裡建立起村莊以及都市。」

  經少年的點醒,愛德雅才意識到,一開始真的完全沒有去注意過這樣的事,以為這片大陸的人們不會互相廝殺、以為大家都是和平共存的獸族。

  「為什麼……明明是同種族的人們,要如此的自相殘殺……」

  望回盆地中的獸族,愛德雅不知為何在內心鬆了一口氣。

  「雖然咱明白,妳稍微感到安心的原因,但是別忘了,在這裡妳是不受到歡迎的存在。」

  「吾明白。」

  待在原位的少年,站起來慢慢走到愛德雅的旁邊,陪著她一同看著這片大陸奇特的景色。

  一處和平的存活,另一處是激烈的戰場。

  「現在的獸王,能做到的事情,只能將戰亂與和平劃分成這樣的界線。」

  「吾幾乎無法想像的場景,居然就這麼的活生生的擺在眼前……」

  也許軍人們也不希望殘殺人民,但鬥爭的持續,遲早會發生那樣的事。

  也許這不會是吾最後一次見到的景色,但是有一天——

  所謂的和平世界會到來的吧!

  可是,只能等待那樣的日子到來,果然還是不甘心……

  俯瞰眼前事物的愛德雅,握緊了拳頭,再一次的發覺自己是多麼地沒用。

  「老師。」

  「嗯?」

  「吾能夠為這個世界做出什麼改變嗎?」

  「無法。」

  「為什麼能夠這麼篤定……」

  「眼前那些獸族,在妳現在的眼中是如何?」

  十分的渺小。

  內心的話語,沒有說出口,也無法說出口,愛德雅知道那是再簡單不過的道理,也是人們常常遺忘的事情,自以為是地認為世界能夠被自己改變的錯誤想法,將自己當作故事的主角一樣。

  所謂的英雄、勇者還是王,就只是這裡的一小粒的沙子,他們只是做了讓人們認同的事,而進一步的藉由人們推動改變,撇除那些他們也只不過是有點力量的凡人。

  這個世界無法因為一人而有巨大的改變,時間會沖淡每個人的成就,就算那個人有著什麼樣的豐功偉業,直到某天記得的人們都會逝去,無知的人們將會誕生,不斷的輪迴先人們所做的事情,重複著、重複著……直到徹底醒悟的那天。

  「吾知道了……」

  「記住這股無力感,隨時警惕自己,不要自以為的覺得自己能夠改變所有。」

  「吾會銘記在心!」

  少年的話語,宛如沉重的壓力,刻印在愛德雅的內心深處。

  「不必立刻讓自己繃緊,咱單純只是希望妳好好地記住這樣道理。」

  聽完少年的話語,愛德雅這才深深的吐一口氣。

  兩人所望去的平原,也慢慢地停戰。

  那些健全的木屋,如今已變成一堆破爛的木頭,滿地屍體除了有著裝的士兵,地上還有著不少沒有裝備盔甲的成人、小孩。

  消停的戰火,仍舊有一絲火苗沒有熄滅,宛如平原上住民的小小生命,沒有多久,地上的火苗就這樣被一名士兵踩踏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