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1

「又來了。一次又一次。」白起喃喃道。天已破曉，但陰雲密佈，實在與清晨時差不多，兩人投在地上的影子淡淡的，怕是隨時都會被風吹散。

他壓下幾欲顯露於顏表上的空虛之感，面無表情地看著早已沒了生息的悠然。是第幾次了呢?

白起輕輕抽走悠然手中的長劍，好像再粗魯點就會弄痛她。他不懂，悠然是如何從城裡獨自來到這，明明衙門的馬全都被牽走了，難不成是自己跑來的?

「你知道，每次了結自己前，看著你，都會想，若你醒著，會是如何阻止我?」

無人應答。

也是。白起感覺到臉上的淚痕快速乾涸。

劍尖倒轉，直指白起心口。結束了，這次的三世———

「咳、咳咳咳!」急促的咳嗽聲響起，驚得白起手一鬆，長劍匡噹落地。

他錯愕地看著出聲之人。

不對啊，不是斷氣了嗎?

不對啊，不是離開了嗎?

不對啊......不是已經拋下他了嗎?

見白起安然無恙坐在眼前，悠然暗暗鬆了口氣。

「你沒死......?」白起看著悠然，後者逕自坐起，眼神堅定地盯著他。

「沒有。」擲地有聲。

「那......」

「我不在那裡。」悠然打斷他，語調是前所未有的嚴肅與悲愴。

「哪裡?」白起疑惑道，他伸手想去碰碰悠然，卻被避開。悠然點上他心口。

那顆孤寂的心跳得越來越快，可悠然無法為此感到任何喜悅。

「方才，我順著你的執念進到你心裡了。每次都是如此，是吧?」

「然後，你在那兒洗去我的記憶，最後扔回輪迴裡。」

悠然一連串的質問令白起啞口無言，他本以為重逢是美好而喜悅的，誰知方才那短暫一別，悠然就什麼都知道了。

「對，我的執念......」白起閉目，打算把事情始末解釋清楚，但很不幸，悠然早已聽過，還是更為完全的版本。

她打斷白起:「這我都曉得。」悠然感到一陣鼻酸:「你可知你的心有多空嗎?」

「我的心?」白起疑惑地看著自己胸口，彷彿如此就能看到裡頭有什麼東西。

悠然想起那片黑暗卻又透著光的世界:「不錯，你的心裡除了黑暗和執念，什麼也沒有，沒有我!」

「沒有你?」白起的聲音顫抖了起來，這是悠然第一次見到白起臉上這徬徨不安的神情，好像被爹娘扔下的孤兒，看著曾經仰仗的支柱徹底瓦解。

若他心裡早已沒有悠然，那他以往的日子，既非為自己所過，亦非為她所過。

他到底為了什麼而活?

「我的每一口氣都是為你向命運掙來的，我只為你而活。」白起沉吟道。縱使背極傷極，縱使看似相真相的刀剮著殘破不堪的心頭，一刀一刀，可血早已淌盡的死寂之心也仍堅決不動搖。

悠然眨眨眼，視線氤氳不已，她信她親眼所見，也信白起之言：「我沒看到！也不可能看到！你的心裡盡是黑暗，哪來我？哪來你真心？」

白起呆滯片刻後，疑惑道：「既是黑的，你又怎能視物？」

悠然不懂他現在問這要做甚，但還是回答道：「有光。淺淺的白光。」

白起把視線從她身上挪開，長長思忖。

悠然也陷入一陣沉默，等待他的開脫之詞。

過了好半晌，白起猛然抬頭，一掃陰霾，臉上滿是釋然：「你是我的光。」

「嗯？」悠然皺眉，不確定這一切是否相干。

白起輕敲悠然眉間，春風化雨般笑道：「你是我的光，要不，我的心才是真正的黑，是你，是你的出現溫暖了我。」

「你是最重要的，若你不在，我根本不知道我會成為哪副德行。」白起笑著搖頭。天邊雲朵被東風逐去，捎來一陣花香，一縷金紗似的陽光罩在悠然身上，為她擋盡一切風浪。擋著擋著，悠然也笑了。

果然，還是深信著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