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惡意橫流之五

　　再一次回到林欣瑜的房間。
　　她還是和前幾次的夢一樣，默默無言的坐在窗台上，對我攤開依舊有一道藍色墨水線痕跡殘留的右手，邀請我與她一同跳樓。
　　「陳燕如寫了一封信給妳。」我問。「她就是妳的未了心願嗎？」
　　林欣瑜依舊一動不動，和陳燕如一樣倔強。
　　真不愧是朋友……不對，她們是朋友嗎？
　　據刺蝟頭的說法，陳燕如和小芳才是朋友，然後陳燕如被小芳背叛了，因為她把陳燕如寫信給林欣瑜的事情都告訴刺蝟頭了，害得陳燕如現在被逼背黑鍋。
　　另外一個疑問冒出：陳燕如為什麼要寫信給林欣瑜？
　　又一個冒出：信的內容是什麼？
　　我真的很好奇，怎麼會有人寫信給被霸凌的人呢？
　　不管是朋友又或不是，應該都沒人會想寫信吧？
　　至少當初我就沒收過……不對，我收過，但都是些謾罵和毀謗的信，我全都丟了，陳燕如是因為寫了這樣的內容的信，才跑去把信偷回來嗎？不對，她怎麼會知道林欣瑜把信留著？至少我是不可能把這種信帶回家的。
　　太奇怪了。
　　算了，想這些對眼前的情況無助益，林欣瑜沒有反應，恐怕她的未了心願和陳燕如無關。
　　這陣子的事情太多，我真的累了，也很煩了。
　　我在夢中嘆了口大氣。「林同學，妳若沒辦法說話，至少可以用行動表示妳到底想要我怎樣啊？像貓老大牠想要我幫牠收屍，就帶我去牠的陳屍處，妳卻老是拉我跳樓……」
　　靈光乍現。
　　等等，難不成癥結點就是在「跳樓」嗎？
　　頓時，夢中的我立刻絞盡腦汁的苦思，卻連一點靈感都沒有。
　　父親那個人還把我寫成《窗》系列推理小說的女主角呢？本人根本一點推理的細胞都沒有好嗎？
　　就在我愁思枯竭之際，忽然，整個夢境猛地抖動了一下，像是電視機因為天線接觸不良，畫面中的景物線條因而抖動般，然後，在線條最為扭曲之處，一抹身影擠了出來，漸漸凝聚成人型。
　　等我看清來者是時，我的下巴也掉下去了。
　　「哇靠，居然成功了耶！」他微張著嘴地驚嘆著。
　　「小霆，你怎麼、怎麼……」我不曉得該怎麼形容。
　　而且，他的頭髮也變成捲髮了，是非常飛遜，非常韓風的那種，這傢伙有這麼希望加入捲髮一族嗎？
　　小霆像是劉姥姥逛大觀園似地四下張望，詫異連連的看了一圈後，這才定睛在我身上並說道：「昨天晚上妳睡著的時候老闆教我的。他說他幫妳問過強者朋友了，那位朋友說妳的夢因為妳爸剛過世時，一直進去又出來之故，在妳的潛意識留下了一個大縫隙，妳爸沒有搞定就上天堂了，所以就變成現在這樣囉！」
　　「我就知道……」
　　那個人留給我的從來都只有爛攤子！
　　老闆例外。
　　「那你怎麼進來的？還能和我對話，這不是我的夢嗎？」
　　「小善妳的問題好多喔，晚上妳再去問老闆嘛！現在最重要的不是我，而是……」小霆看向未曾因為他的闖入而動搖分毫的林欣瑜。「喂，我不準妳再欺負小善。」語畢，小霆一把環住我的肩。「她被妳搞得到處打瞌睡，還被老師盯上，妳能負責嗎？妳快說妳到底想要怎樣，否則我會請教老闆的強者朋友，問他該怎麼驅逐妳。」
　　「可以嗎？」我驚喜地問，小霆卻對我擠眉弄眼，要我配合他。
　　這傢伙……說謊都不打草稿的。
　　豈料，小霆的威脅真的生效了，像是雕像般僵直的林欣瑜突然抬起頭，對我們露出她那因為墜樓而七孔流血的扭曲面容，沒有心理準備的我和小霆猛地一顫，放聲尖叫，並拉著彼此連連後退。
　　直到我們看見一顆顆晶瑩淚珠落下，這才稍稍平定。
　　「小善，怎麼辦？」夢中的小霆一臉為難的向我求救道：「我最受不了女孩子哭了。」
　　啊我就受得了喔？說謊前也不先想想後果。
　　腹誹歸腹誹，深吸口氣，我上前一步站在小霆身前。
　　「林欣瑜，我們都很願意幫妳，重點是我們不曉得該怎麼幫妳啊。」
　　淚水蜿蜒，洗淨了她的臉，沒有表情的面容上什麼都讀不到，只有那隻依舊對我們伸出的右手。
　　後悔的情緒湧上，雖然睡不好讓我很焦躁，但也不該發脾氣，爺爺總說情緒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對不起。」
　　於是我道歉，房內重又回復那宛如沉入深深海底的靜默，就連小霆也很識相的默默無聲。
　　我們都在聚精會神地凝視彼此，只等某一方踏出第一步。
　　然後，林欣瑜右手的食指突然動了動，又朝我伸出手。
　　這一次，我的注意力卻被她握在另一隻手，也就是左手的原子筆和信封吸引過去，因為，原子筆的蓋子不見了。
　　就這麼一個小小的閃神，小霆突然推開我，大步向前並說道：「我來。」伸手欲搭上林欣瑜的手。
　　「不要！」我衝上前阻止，我不想讓他體驗到跳樓墜地的感覺，儘管只是夢，仍真實的彷彿親身經歷。
　　陰錯陽差之下，我們同時碰到林欣瑜的右手，她的掌心突然變大，像是一塊肉色的塑膠布般將我們的手包覆起來。
　　下一個瞬間，我與小霆都被她拉著跳樓，再一次的體驗到地心引力的偉大之處──儘管只是在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