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難以解決的麻煩。

　　在教室吃著合菜午餐的我，發現那頭狂龍跑出教室後，沒多久、奈饋雪急躁的大音量聲線，就直接襲擊我的腦門。
　　「下人！快！三秒！」
　　什麼三秒啊，太強人所難了吧！？

　　就算我口頭上抱怨，我還是立刻放下手中的飯碗，以全力飛奔出教室。
　　話又說回來，這傢伙從中午開始就不見「龍」影，是已經在「結界」裡面了嗎？

　　可這問題我都還來不及思考，周遭的顏色、便已經染滿了一如既往的噁心屎綠。
　　下個瞬間，剛才於我腦袋呼喚的紫髮側馬尾女孩、來到了我身邊。
　　讓我訝異的是，她身旁還有個身穿白底紅邊修女服、留著金髮雙馬尾的成熟氣質女性──我還很熟悉她是誰。
　　斬龍‧布蕾梅克？她來這裡做什麼？

　　沒等我問話，奈饋雪就化為手槍、強硬地鑽入我掌中，並開始控制我的身軀、快速飛躍至空中；布蕾梅克也同步起飛至高空，運用身旁浮著的眾多斬首劍，鋪出往市區內公園的道路。
　　而才剛到空中，我便看見，這次需要處理的、是怎樣的對象。

　　「那是！」

　　某個和附近高樓差不多身長、巨大的漆黑鳥形「鬼怪」，正朝前方的某個小身影踏出腳蹄；地上的那個人影，則不斷從小身軀內、延伸出夾帶刀刃的藍色長形肉塊，持續撕裂著巨鳥「鬼怪」那不斷再生的體態。

　　狂龍！可惡，來不及嗎！
　　此刻，在斬首劍步道上、來到現場的布蕾梅克，朝我們發出指令：
　　「這條路給你們。」她在我們面前，鋪出一條新的斬首劍步道。「我來分開狂龍和『鬼怪』，你們則去打倒那隻大鳥！」
　　「收到！」
　　異口同聲地回應後，我的身軀在奈饋雪的操作下，快速地在斬首劍步道上行動；布蕾梅克則在我們行進之時，朝狂龍射出大量的斬首劍！
　　那些斬首劍順著斬龍的意識，把跟狂龍連接的「鬼怪」各處給切斷；還有另一批斬首劍，以層層疊加的方式對狂龍施壓，企圖讓狂龍後退！

　　於此同時，我也戴好了衣領下的耳塞，並將槍口瞄向大鳥的漆黑身軀──
　　「給我起效啊！」

　　「轟──！！」

　　巨碩的聲響炸裂後，和平時相同，大鳥的身軀、一下就出現了能透視其後方的大洞，而且馬上就復原。
　　但比起效用不大，我注意到了更加不尋常的事。
　　──在「鬼怪」裡的人，果然是「汝汝」嗎……呿！

　　攻擊後的我，於某棟大樓頂部降下；布蕾梅克手下的斬首劍、也壓不住狂龍的力量，紛紛被藍色肉塊打散隊形。
　　但斬龍於空中一揮手，斬首劍群便組織起更加縝密的陣型，一把把制住了狂龍的身軀！
　　「……！」
　　可狂龍沒有善罷甘休──嗚啊，先不論她持續掙扎的身軀、和那些藍色肉塊的蠕動，光是她身上強烈的怨氣，我都能深刻感受到了。
　　抱歉啦。只是，我也不希望妳變成「鬼怪」啊。

　　就於我們總算能喘上一口氣、打算開始解決那隻大鳥時，有某個人影出現在大街上。
　　……等等，那個綁麻花辮的眼鏡少女，不就是林語音嗎！？怎麼會？！！
　　「下人！」「我知道！」

　　我於是擅自奪回身體的使用權，一口氣跳下大樓、在林語音附近的地面降落後，上前詢問。
　　「喂！」我著急地問，「妳、妳怎麼會在這裡？！為──」
　　「潰甸瑟呢！？她呢？」
　　「……」
　　面對她突如其來地反問，加上其步步進逼的舉動，讓我反射性地舉起手指、比向了狂龍被斬首劍困住的公園。
　　當她順著我手指、發現狂龍目前的狀態後，林語音二話不說、飛奔至狂龍面前。
　　「這、這是……喂，陳龍德！」
　　此刻，林語音滿臉不悅、回頭過來責罵我。「你們對她做了什麼啊！」

　　唉。這要怎麼和她解釋好啊？我突然可以理解，為什麼在某些作品裡、總是有人不把話說清楚了。有夠麻煩。
　　「這個嘛……嗯？！」
　　我才正想好好說明現在的狀態，便發現狂龍身上的藍色肉塊、開始蔓延出某種紫色的汁液；糟糕的是，那些汁液開始融解斬首劍群了！
　　不妙，要是林語音接觸到那些汁液，天知道會發生什麼！
　　我只得快速衝上前去：「快離開她！」
　　沒有查覺到狀況的林語音，則猛然反駁我。
　　「她不應該受到這種對待吧！你們這樣子，原本能解決的事、也解決不了啊！」

　　「我知道啊──但是，現在別說那些！！」

　　無視她反駁的我，用力擒抱她瘦弱的軀體後、猛然跳離原地，以免紫色汁液過於接近。
　　斬首劍融去後，狂龍再次以藍色肉塊做推進動力、朝著巨鳥「鬼怪」殺去。
　　呼……雖然還是讓狂龍跑掉、事情回到原點了，但至少、林語音沒事。
　　不過，這隻大鳥為什麼剛才不攻擊啊？明明我們都在處理其他事，被襲擊就死定了說。
　　還是說，這和「鬼怪」內附身的人特質有關？

　　然而，我思考這些情緒的腦袋，下秒卻挨了重重一巴掌。
　　「啪！」
　　嗚──
　　雖然不會痛，但我的精神‧卻十足嚇了一大跳。
　　怎麼回事？
　　我望向在我懷中，被我救下、卻飽含怒氣的眼鏡少女。
　　等等，我為什麼要挨打啊？幹！
　　可是她沒解釋，就逕自脫離我的臂腕、朝著正衝向「鬼怪」的狂龍。

　　接下來，卻發生我也難以反應過來的事──
　　巨鳥張開了足以蔽天的大型翅膀，從中投射出大量的黑色羽毛！
　　「哪招！？」「下人！」

　　在奈饋雪的叫喊下，我慌亂躲進附近的建物內迴避；看那些成千上萬的大型黑色羽毛、全都釘在我身處建物的牆上，讓我嚇出一身冷汗。
　　居然真的有攻擊、能夠刺入在「結界」內的事物……這威力，要是被擊中、可不是鬧著玩啊！

　　……等等，剛才、林語音還在外面啊！！
　　想起這點的我，慌亂地跑出建物、四處找尋林語音的身影。
　　但已經來不及了──某個明顯是人、被大量羽毛扎得看不出表面的物體，正以浮空的狀態、被送往「鬼怪」的方向。
　　哪招啊。哪招啊！這「鬼怪」，想讓自己變得更強大嗎！？混帳！
　　氣急敗壞的我，很快地以槍口、瞄準包覆住林語音的羽毛群、卻遲遲沒有開槍。

　　萬一，萬一打中她的話……

　　誤擊的疑慮持續地在我腦海中打轉，直到「鬼怪」的巨大身軀、將林語音整個人吞沒為止。
　　我想，奈饋雪之所以沒有用我的身體開槍，大概也是出自於相同的顧慮吧。
　　只見吃掉林語音的巨鳥「鬼怪」，身型漸漸巨碩化，變得比先前的體積壯上一倍。

　　可惡，那個羽毛。還有狂龍……
　　明明我們多了個幫手，卻讓戰況越來越慘烈！呿！

　　同時，狂龍以肉塊漫出的紫色汁液、化掉身上的黑羽毛後，再次以肉塊內的刀刃、開始撕裂「鬼怪」的身軀。
　　儘管「鬼怪」的身體、的確是不斷復原，可是她再這樣下去，什麼時候、切到裡面的林語音都不知道啊！雖然她現在生死未卜，也不能這樣放著不管啊！
　　在上空的布蕾梅克，則用斬首劍、抵擋了大部分的黑羽毛；她此刻降到地上，和我們致歉。
　　「抱歉，這波太突然，我也來不及救那女孩……」金髮下的面孔明顯不快，「下次就能全部擋下了。可那女孩……」
　　「鬼怪」內存在兩人的情況，我是第一次遇見。有沒有勝算、我真的不知道……
　　身旁的兩頭龍，似乎也不太有把握……

　　可惡，該怎麼做？

　　就在我迷惘之際，腦內的女孩出聲了。
　　「下人……本小姐有個提案。」
　　現在、我也想不出任何方法了。就聽聽吧、死馬當活馬醫。

　　只是，接下來在我腦內流竄的計畫，實在是難以博得我的同意。
　　「──等等，這招行得通嗎？！」
　　「不行也得行！」
　　奈饋雪強硬的反駁，響得我腦袋鳴鳴作響。「只能期待她們間的信賴了！」
　　雖然奈饋雪這番話，我很想吐槽回去；就這幾天的關係，她們是會有什麼親密的關係……

　　但是。但是！
　　我於是扯開喉嚨，對著正撕裂「鬼怪」的狂龍喊話：

　　「狂龍‧潰甸瑟！聽好！」
　　看那在激烈舞動的藍色肉塊、有一瞬間的遲疑，以致狂龍必須稍微迴避羽毛攻擊時，我就知道、她有注意到了。
　　我接著吼出話語。
　　「那在午餐為妳做便當的少女，她叫林語音！妳知道的吧！」
　　巨鳥拋射出大量的黑羽毛，大部份被藍色肉塊擠出的紫汁液融化；可有些漏網之魚、還是刺進了她穿黑風帽衣的身軀內。
　　「那女孩啊，現在被吃入這『鬼怪』體內了，妳知道嗎！就在妳打算吃下的這個『鬼怪』裡！」
　　大概是對我說的話起反應了，狂龍儘管是奮力阻擋，卻失誤連連、最終被黑羽毛刺滿全身！

　　不好，我是不是別再刺激──
　　「下人，繼續！」
　　奈饋雪絲毫不退讓的兇猛語氣、狠狠撞擊我的思緒。
　　真是的，我會做啦！別在我腦袋裡大吼！

　　而為了阻止狂龍被拖入「鬼怪」體內，斬龍操作起大量斬首劍，全部劍身疊加在狂龍前方、試圖擋下逐漸朝「鬼怪」身軀移動的狂龍。
　　糟糕，這樣下去的話！

　　但不同於我的擔心，奈饋雪只是不斷地催促我：
　　「下人，在做什麼啊！快，繼續說！」
　　──都這種時候了，妳還……
　　好，我說！我說總可以了吧！！！

　　當最後一句脫口而出時，我確定、我飽含著對某人的怨氣。
　　「就算妳吃掉『鬼怪』而滿足了，但是，那女孩怎麼了、妳也無所謂嗎！！！！！」

　　「……」
　　沒有回應。
　　即便真的有，但也聽不到了。
　　在最後、斬首劍都疊加在狂龍前方，努力讓狂龍不被吞沒時，突然出現一股力量、把斬首劍的陣型全部打亂；等斬首劍再次回到斬龍掌控時，已經無可挽回──
　　狂龍被「鬼怪」吞沒了。事情，便成了最糟的狀態。

　　……果然是不行嗎。
　　望著身旁、布蕾梅克凝重又懷疑的表情，我覺得這次大概是真的沒救了。

　　儘管我不清楚，為何我感受到、腦中的奈饋雪居然有些許笑意。


　　※　※　※


　　【第三人稱】

　　突然被「鬼怪」抓入體內後，儘管身上、剛才被大量的黑羽毛扎得痛不欲生，此刻的林語音、卻沒感受到痛覺。
　　彷彿那些羽毛、只是會帶來痛覺的幻象。
　　她現正處在一片黑暗的空間，被某個特定的悲觀情緒所包圍。

　　「是那傢伙逼我的！」「我做了，對，我做了！但不是很好嗎？」「為什麼是我被攻擊？為什麼？」
　　「我做了大家都希望的事，不是嗎？要不然，你們為何要那麼猛烈攻擊他？不就是恨他嗎！？」

　　「……這是？」
　　抱持著疑問的她，即便什麼都看不見，卻還是依著感覺、笨拙地揮動著四肢，試圖找尋聲音的來源。
　　周遭的氣息，是這般地令她窒息；她卻一意孤行，無視著身體的不適、持續感受著「那股聲音」。
　　她知道，聲音的主人、在尋求協助。
　　恐怖、驚懼之類的情緒，不友善地將她包圍；每個傳來的聲音，都像是要她投降的槍口、極具威脅性。
　　可她，仍舊繼續前行。她清楚，這些危險的情緒、不是屬於她的。

　　接著，她本該一片漆黑的眼前、出現了一些畫面。
　　一個看是奢華的客廳內，某個男人爭吵後、毆打了女人。
　　女人的氣質，不知為何、和林語音知道的某個女同學十分相似。
　　在男人氣吁吁地責罵女人、並打算揮出另一拳時，從外頭衝進了一堆人、對著男人發瘋似的毆打；女人則像是被當作至寶般對待、被這群人在一旁以人牆團團包圍。
　　看見這一切的視角，全在某個樓梯上方。
　　而林語音也注意到，女人其實邊哭邊喊、要那群人別再毆打自己的丈夫。

　　──原來如此，這就是他們家……

　　看著這景象的林語音，不知不覺地、於「鬼怪」的巨大身軀裡，漸漸朝更深處沉沒。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