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生存方式》
本章節 7473 字
更新於: 2019-05-09
安德烈和亞里德不知第幾次不歡而散後，安德烈出現在我的住所，對於霸佔房間的兩位天使，他顯得有些麻木。
我沒有問他，最近過得如何？
這太過矯情，並且虛偽。
安德烈顯然也如此認為，他沒有和我寒暄客套，而是直接進入正題，「把亞里德的信用卡停了。」
「你確定？」
打從亞里德和我在一塊後，他所有的支出花費，全都由我負責，一旦我將他手裡的信用卡停用，會發生怎樣的情況，不言而喻。
「我希望你能停止對亞里德的一切贊助。」
這句話代表怎樣的意思，我相信安德烈很清楚，安德烈想截斷的不只是亞里德的零用錢，還有他的生活費。
我對安德烈輕笑，「即使他哭著哀求？」
安德烈神色不忍，最後仍是重重的點頭。
他充滿掙扎，以致顯得有些悲壯的神情，讓我忍不住伸出雙手觸碰他的臉頰，低聲輕笑，「如你所願。」
我當著他的面打給銀行，確認卡片的停用事項與申請後，安德烈鬆了口氣。
「你很清楚。」安德烈的反應如此有趣，有趣到我些捨不得移開視線，就這麼單手撐頷的看著他，「不管亞里德染上什麼惡習，生活的多麼糜爛，我也能保證他的生活富裕無虞，甚至可以讓更進一步。」
哪怕我沒有說白，安德烈也清楚，這不是玩笑。
甚至可以說，如果亞里德能在有生之年，將我名下的所有資產揮霍的一乾二淨，也是種了不起的才能。
安德烈顯然不欣賞這種才能，也不認為亞里德有這本事。
他再一次的強烈表示，希望我終止對亞里德的一切金援，哪怕亞里德會因使大發雷霆，或是哭鬧不休，也不能讓他從我錢包裡取走一分錢。
這個要求很有意思。
一直以來，安德烈覺得我讓亞里德染上了奢侈的惡習，他為此與我有過數次爭辯，但是，他始終不曾認真的要求我停止這種行為。
所謂的反對，如此蒼白無力，徒有其表。
我發出低笑，「在這之前，你有很多機會。」
安德烈神情難堪。
我沒有嘲諷他的意思，也沒有那種打算，純粹是闡述事實。
以人類的角度來看，安德烈和我認識的時間可以說是夠久了，他有無數次的機會阻止亞里德沉浸在金錢漩渦，甚至可以讓亞里德遠離我這種怪物，但是他沒有，哪怕他明明知道，他的希望，從來不曾落空。
我可以因為他的一句話，接受亞里德。
也可以因為他的希望，將亞里德捧在手心呵護，更不用說，他認為亞里德值得擁有一切，我就如他所願的讓亞里德浸泡在蜜糖罐內，任由他予取予求，毫不責罵，毫不過問。
一次次滿足，並且膨脹他的虛榮感。
他希望亞里德活生無虞順遂，和亞里德有所爭執的人，就識相的自他們面前離開，可能對亞里德造成傷害的，則是從這世上無聲無息的消失。
怪物在這方面，向來做的比人類乾脆俐落，不留痕跡。
這些事，安德烈就算不是完全清楚，也不是毫無所覺。
他默許了一切。
安德烈沒有與我爭論，甚至沒有為自己辯解，他的臉色變化數次，像是有話想對我說，但又不知如何開口。
我不介意幫他一把。
「安德烈，你可以告訴我的。」我的嗓音比平常低沉，隨著我的話語，安德烈目光逐漸為堅定，只要再推一把，他就會說出新的希望，「無論是什麼要求……」
眼看安德烈即將開口，愛德華突然出現在我們面前，「你還在啊？」
比起吸血鬼的低語，天使的種族天賦更加吸引人類，受到我影響的安德烈在愛德華自浴室走出來時，掙脫了低語之下產生的想法與蠱惑，他的心跳猛地變快，臉色更是尷尬蒼白到像是隨時都會倒下。
愛德華當初對他說的話語，深刻留在他的意識裡，無法擺脫，無法忽視，又無法像是其他人類，不帶懷疑和抗拒的全盤接受。
意識對抗間，安德烈一個踉蹌。
我輕瞥愛德華的同時，伸手拉了安德烈一把，「小心點。」
「伊安。」轉頭看我的安德烈，神情滿是糾結與掙扎，幾度欲言又止，最後，他下定決心般，重重的推了我一把，轉身離去。
大門關上的聲響傳來時，愛德華輕笑。「走真快。」
下半身圍著浴巾，頭髮還滴著水的愛德華站在窗邊，興味富饒的看著安德烈背影，語裡盡是說不出的戲謔，「我破壞了你的好事嗎？」他轉頭對著我挑眉，「我看不見得，多半是我上回說的話太過直白，他承受不住。」
愛德華微微一頓，笑得眼睛都快瞇成一條縫，「可惜，對我們的種族天賦有抗性，不然就更好玩了。」
「亞里德還不夠你玩？」
面對我的詢問，愛德華一聲嗤笑，將手搭在我肩上的同時，不客氣的將大半體重壓在我身上，「別這麼小心眼，我不是提供其他娛樂了嗎？」
「呵。」
愛德華沒有繼續這個話題，撩扒了下猶在滴水的長髮，任由水珠順著他的胸肌、腹肌滑過，「坦白說，我的鮮血味道應該不差。」
「不來一口嗎？」
我還沒作出回應，和斯芬克斯窩在一塊玩手機遊戲的賽門倏地冷笑。
賽門在笑什麼，不單我知道，愛德華也很清楚，只見他不以為然的側頭，露出線條優美性感的脖頸，「那有什麼大不了的？伊安又沒答應他不喝怪物的血。」
就在賽門目瞪口呆時，愛德華彷彿他大驚小怪的瞥了他一眼，「你以為，人類出現前，伊安是靠什麼過活的？當然是我的血啊！」
最後一句話，他說的理所當然，理直氣壯。
斯芬克斯像是回憶起什麼的一臉痛苦，賽門則是丟下手機爬了起來，一臉震愕的看著我跟愛德華，「你喝過愛德華的血？」
賽門對人類不以為然，偏偏我是個吸血鬼，所以他對安德烈的不喜，我可以理解，但是，我喝過愛德華的血，他反應這麼大做什麼？我正準備開口，愛德華眼中帶笑的以手指勾了勾我的下巴，「伊安當然喝過，還不止一次呢！」
這句話說的沒錯，我確實喝過他的血，但是，這話怎麼聽都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那時代喊得出名字的怪物，哪個不曾被我咬上幾口？不單是你，利利安納和梅杜莎，我也咬過。」我瞟了將自己變小縮成一團，極力降低存在感的斯芬克斯一眼，「就連斯芬克斯也曾被我逮著試了口味道。」
「你連斯芬克斯的血都喝過？」賽門一臉不可思議的盯著我。
「喝過，可惜不合胃口。」
儘管，我吸食斯芬克斯血液的時間點和其他怪物不同，但是理由是相同的。
畢竟，當年我踏進古老聖獸的地盤，受到了極度熱烈的歡迎，事後不喝口血似乎說不過去，於是我就順道咬了遍體鱗傷的斯芬克斯一口，嗯……不是我喜歡的味道。
斯芬克斯一臉悲憤的趴在地上，瞪大雙眼看著我一臉嫌棄的把血吐了出來。
從那之後，斯芬克斯學會了正確的待客之道，並和我建立起深厚的友誼。
顯然是回想起當初那些事的斯芬克斯，見我一臉感慨，當著賽門和愛德華的面揚起笑容，笑的生無可戀，「你說的都對，呵呵……」
斯芬克斯的反應沒能使愛德華感到意外，他挪步走到斯芬克斯面前，蹲下身，摸了摸他那身過於柔亮順滑的皮毛，「被揍慘了？」
斯芬克斯白了他一眼，拒絕回答。
＊＊＊ ＊＊＊ ＊＊＊
賽門對於我喝過愛德華鮮血這件事耿耿於懷，每天幾乎都會把這句話問上幾次，「不是怕有風險？」
一直以來，我很清楚，賽門是個非常純正的怪物。
如果不是如此，他也不會過份熱情的想提供我鮮血，或是試著咬我一口。
我不知道，這個過程到底那個部份或環節令賽門感到愉快，但是，對於他纏著我，意圖和我講道理這件事，我覺得有些不可理喻。
進不進食是我的事，有啥必要給他一個交待？
賽門顯然和我有不同的看法，至少，他非常介意這件事背後的理由，哪怕我已經清楚明白的告訴他，沒有選擇時，自然是以怪物的血為食糧，就好比如果哪天人類滅絕了，或是他們又再度流行起不洗澡，我也只能在絕食跟怪物血液間作選擇。
一次兩次。
到後來，我覺得他根本沒聽進去，索性當作沒聽見，沒想到賽門乾脆貼到我身邊，惹得我忍無可忍的把他的臉推到一旁。
不是我不想揍他。
我揍過了，但是第二天，他依然活力充沛的出現在我身邊，繼續昨天的話題，搞得我忍不住再次詢問自己，當初為什麼沒把他宰了？
身為始作俑者的愛德華一點也不在意，他甚至帶著斯芬克斯和桃樂絲，一塊坐在沙發上，一邊看戲，一邊喝果汁。
按理來說，依照賽門的性情，他應該會轉身把看戲的傢伙轟成渣，但他沒有。
他只是再一次出現在我面前，說著每天都要問上幾次的話題，「你當初寧可餓死也不肯喝我的血。」
賽門似乎對我有某些誤解，儘管，以我自己的角度來看，我壓根不懂，他到底從這行為得到怎樣的快樂，甚至該說，我反而有些疑問，先不說我得禁食多久才可能餓死，天使是這種趕著逼吸血鬼喝自己鮮血的種族嗎？
我想，也許是的。
雖然其他天使沒對我表現過類似的意願，但那可能是因為我們接觸的不夠多，畢竟，愛德華和賽門在這方面非常踴躍，比身為進食方的我還要積極……我想了下，決定認真回答賽門一次，「事實上，我考慮過。」
賽門聞言一怔。
「我本來打算在你和希沃茲間挑一個吸血，但是你知道，我遇到他了。」那個將自己洗得乾乾淨淨的人類。
賽門臉色一變，轉身就走。
我弄不透賽門搞什麼，和斯芬克斯窩在窗前曬太陽，把他當作天然靠枕的愛德華擺手，「別理他，叛逆期而已。」
怪物沒有叛逆期。
察覺我和斯芬克斯以質疑的目光看向他的愛德華不以為然的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走吧！」
用不著我開口詢問，他帶著幾分笑意的嗓音輕輕揚起，「我有點好奇，那個被斷了金援的人類現在是什麼模樣？」頓了頓，愛德華轉頭望了過來，「對於自己的傑作，總是要親眼目睹比較有意思。」
我認同。
各種意義上。
只是我忘了，和愛德華出門，跟其他人一塊出門有著本質上的差異，尤其是，愛德華半點掩飾也不做，比賽門更加享受曝露人前的注目。
愛德華並不是對人類有著包容力。
事實上，他在榨乾人類價值這方面，大概是天使裡頭最強的一個，無所顧慮，毫無禁忌，只有他想不想，沒有敢不敢或能不能這回事。
在忠於自我和本能這方面，愛德華其實和利利安納不相上下，雖然表現方式不太一樣。
如果人類擋了他的路，愛德華不會感到半點困擾，甚至不會像利利安納一樣，將人類折磨得半生不死，他只會乾脆的解決困擾，而且只要一句話。
去死。
簡單明瞭又迅速。
至於人類因為他的話語，選擇怎樣的死法，或是毫無原因大量自殺的人類會引起怎樣的騷動和恐慌，不在他的考慮範圍。
我不討厭這樣的愛德華。
託他的福，好幾次，在他即將張口之前，走在他身旁的賽門，眼明手快的遮住他的嘴，避免出現大量傷亡。
「伊安不是天使。」
這句話的隱意，不外乎是把事情鬧大，身為吸血鬼的我可能會被盯上。
愛德華跟賽門不知是爭執，還是在討論人類世界法規竊竊私語時，我有些想告訴他們，其實，我不太介意愛德華隨興運用他的種族天賦，只要不要將我捎帶進去，怎麼玩都行。
斯芬克斯後來拿著自己的手機，不知道給愛德華看了什麼。
從那之後，哪怕出門會被人類堵住，愛德華也能微笑以對，硬生生將一趟尋常的超市購物走出米蘭時裝秀的風采。
幾次之後，愛德華好像對這種上街方式有點上癮，每次都要拖著我一塊出門。
這回也是。
就在我們準備出門的前一刻，原本不知道跑哪去的賽門突然冒了出來，懷裡抱著一臉不情願，再次化作埃及貓的斯芬克斯，堅持要與我們一起去探望亞里德。
斯芬克斯嗤笑。
一位天使，可以將購物變成米蘭時裝秀，兩位天使……
就在我思考，面對這種情況，愛德華究竟可以忍耐多久才發作時，愛德華倏地轉頭對眾人一笑，笑得周邊人類全數呆滯。
他猛地轉頭看向賽門，趁著賽門還沒反應過來，一把將他推向人群。
人類對天使的熱愛依然超越一切。
不管是離賽門近點，還是離他很遠的人類，全都急忙伸手想扶他一把，場面頓時一片混亂，比百貨公司降價拋售更加騷動。
愛德華的嗓音悠悠揚起，「大家玩得開心點啊！」
搶在人群包圍前，敏捷跳離賽門懷抱，一路踩踏人類，直至撲進愛德華懷抱的斯芬克斯，對於愛德華坑了賽門一回的行為，表達堅定支持。
＊＊＊ ＊＊＊ ＊＊＊
信用卡停用後，往日與亞里德一塊吃香喝辣的狐朋狗友，對他冷淡許多，至於慫恿亞里德做些什麼，換取金錢的傢伙，安德烈簡單粗暴的問候幾回後，再也不敢多提一字，甚至反過來勸亞里德和安德烈和好。
亞里德對此嗤之以鼻。
盯著他一舉一動的怪物們告訴我，亞里德認為生活並不是如此困難的一件事，哪怕只有他自己，他也能活得很好，直到他的錢包裡，再也翻不出一張鈔票，他終於意識到自己的情況，於是，他開始變賣他不太喜歡的名牌二手衣物。
接著是飾品，等值錢的東西全都賣完，再也沒法維持生活花費的亞里德撥了通電話給我。
剛從小精靈那聽聞亞里德最近的生活情況，對於這通電話，我並不是那麼驚訝，比起我，有人更想與他聊聊。
幾乎是在亞里德剛用帶著幾分可憐的嗓音呼喊我的名字，一旁的愛德華已毫不客氣的搶過電話，「嗨，我是愛德華。」
姑且不論愛德華搶奪手機的動機，亞里德幾乎是在愛德華出聲的當下掛斷電話。
半個小時後，他傳了訊息給我，遺憾的是，手機依舊在愛德華手裡，他不僅沒有還給我的打算，甚至主動回覆亞里德訊息。
彷彿怕亞里德不知道，我的手機在他手裡似的，他一開始就直接了當的表明，他是愛德華。
亞里德顯然有些不適應沒錢的生活，他猶豫了陣子，繼續傳訊過來，即使他知道，現在與他發送訊息的人不是我。
他忍了又忍，最後告訴愛德華，他沒有足夠的金錢繼續支付飯店房間的使用費用。
愛德華則是回覆亞里德，他現在就住在他的房間裡，隨訊息附加一張他趴在亞里德房間床舖的自拍照。
成功將亞里德想回家居住的可能徹底堵死。
亞里德又傳了則訊息，內容大概是他很想我。
愛德華像是沒看見他這則訊息般，歡快的告訴他，我們最近過得棒極了，並且附上他與賽門硬是和我擠在同張沙發的照片。
不管亞里德說什麼，他就是有辦法把亞里德接下來想說的話給堵死。
他將手機還給我時，手機畫面正好停留在他與亞里德最後一則通訊，亞里德告訴愛德華，他一無所有。
愛德華萬分堅定的回覆，你還有自己。
看完他們對話後，我抬頭看向愛德華微微挑眉，愛德華雙手一攤，滿臉的不以為忤，「我很客氣了。」
以愛德華的行事作風來說，確實很客氣。
從那天之後，亞里德再也不曾與我連繫。
期間，他幹了什麼蠢事，城裡的怪物依然會透過各種管道通知我。
如果不是愛德華一時興起，我大概還要再過一陣子才會產生，也許該親眼看看，亞里德現在是什麼樣子的想法，饒是如此，我們依然沒有直接出現在亞里德面前，而是在他所無法察覺的地方，注視著他的一切。
和透著一股疲累的安德烈不同，亞里德氣色很好。
他依然熱衷推特和ＩＧ的更新，哪怕沒了我，他仍舊有本事營造出生活無虞的氣氛，只是和以往單純炫富的生活不同，近期更新多了一股難以言喻的寂寥，就連文字回覆也透著一股過份刻意的孤單。
有時，是某間餐廳的外部拍攝，搭配一張，是否有人願意與他一起渡過這個冰冷的夜晚？
或是在專櫃拍攝的新款手錶，附帶時間消逝的可怕，諸如此類感傷文詞。
當天，或是隔天，就會出現新的更新照，內容多半是，他在那間餐廳，享受了一頓餐點，或是白皙的手腕多了隻手錶。
除此之外，沒有搭配文字。
乍看之下，亞里德依然維持著想做啥就做啥，想買啥就買啥的生活水平，他巧妙的展現了自己的生活，卻沒有讓任何一人入鏡。
更新的照片越來越多，不管是男或女，別人肯給，他就敢要。
偶爾，他會上傳幾張從高級飯店頂樓套房往外看去的夜景照。
一切彷彿和以前相同，但又微妙的不同。
他以怎樣的方式獲得這些，對我來說，並沒有任何值得在意的地方，哪怕他此刻正親密的挽著誰的手臂，一臉憧憬的望著對方，也一樣。
亞里德的作法，並不值得意外。
安德烈以為，只要我單方面斷了對亞里德的金援，亞里德就會和那群狐朋狗友斷絕來往，他卻忘了，亞里德從來不是個願意委屈自己的人，再加上被我寵了一陣子，讓他回到原本的生活水準，或是過著比先前差一點的生活，亞里德不會樂意。
為了抓住曾經的奢華，他盡其所能的伸手，抓住他能勾到的一切。
我現在真的有些喜歡他了，但也只是有些。
察覺到我情緒變化的愛德華微微挑眉，「他就沒想過，帶著他們的錢去拉斯維加斯賭一把嗎？運氣好，他啥都有了。」
一夜致富，一夜傾家蕩產，在賭城從來都不是稀罕的事。
如果亞里德膽子再大點，或者他有安德烈一半的狠勁，也許，他會試著翻身一搏，可惜，亞里德的性情，註定他永遠踏不出這一步。
他什麼都想要，也敢去追求，前提是，這些行為不會對他造成任何影響，不會為他帶來危害。
事實上，他在這一尺度的拿捏，向來精準，就像是他知曉，看在安德烈的份上，我不會弄死他一樣，否則，亞里德無論如何都不會接近我。
他對危險的警覺性極高。
造就了亞里德只想獲得利益，不願承擔任何風險的性格。
我看著亞里德自對方手裡收下包裝精美的禮物，看著他靠在對方身上一臉甜蜜，看著他拿起手機自拍，看著他與對方道別後，轉身迎接下個約會對象。
他的表現如此自然。
彷彿他天生就該如此活著。
亞里德和今晚的對象一塊踏入飯店後，愛德華倏地輕笑，「儘管我不喜歡這傢伙，我依舊得承認，人類的韌性總是讓我大開眼界。」
「他該慶幸，他有位好兄長，是不？」愛德華眼底盡是說不出的嘲諷。
對安德烈，以及亞里德。
愛德華興許不會對安德烈出手，不代表他不會對身為附贈品的亞里德客氣，明白這點的我對他輕笑，「想做什麼，儘管去做，別和我客氣，也用不著顧忌，唯有一點……」沒等愛德華回應，我一手揪住他的頭髮，強硬逼他與我對視，「把亞里德留下。」
亞里德要怎麼生活，用怎樣的方式活下去，我沒有任何的意見與想法。
提醒愛德華，也不是因為我們曾經有過的關係，純粹是因為，安德烈沒有放棄亞里德，哪怕這樣的亞里德並不是他想看見，更不是他所期望的，他依然重視這個弟弟。
為此，愛德華或是其他怪物有怎樣的打算，都得暫時放棄。
只要安德烈需要亞里德，亞里德就必須活著。
活在我等的注視之下。
理解我意思的愛德華低低嗤笑，「以人類的角度來看，這可是過於溫柔的殘酷。」語末，他意示我鬆開他的頭髮，並在起身整理儀容時出聲，「我現在有些好奇，這是伊安的意思，還是腥紅之月的意思？」
「有什麼差別嗎？」
愛德華微微一笑，轉身離去。
想不動聲色的弄死一名人類，對怪物來說，不是難事，要讓他們迫於壓力，或是心懷恐懼的疏遠亞里德，也不是問題，但是，人類所能給予人類的傷害，縱使可以痛徹心扉，或是終生難忘，始終不如來自天使的打擊。
愛德華清楚這點，並且樂意實行。
蹲坐在我身側舔舐前爪的斯芬克斯忍不住開口，「每次跟你相處，我總認為，人類想往你胸口釘根木樁是件明智的選擇。」說到這，他略微一頓，不無遺憾的補充，「可惜，他們從來沒能做到這點。」
我沒有問他，最近過得如何？
這太過矯情，並且虛偽。
安德烈顯然也如此認為，他沒有和我寒暄客套，而是直接進入正題，「把亞里德的信用卡停了。」
「你確定？」
打從亞里德和我在一塊後，他所有的支出花費，全都由我負責，一旦我將他手裡的信用卡停用，會發生怎樣的情況，不言而喻。
「我希望你能停止對亞里德的一切贊助。」
這句話代表怎樣的意思，我相信安德烈很清楚，安德烈想截斷的不只是亞里德的零用錢，還有他的生活費。
我對安德烈輕笑，「即使他哭著哀求？」
安德烈神色不忍，最後仍是重重的點頭。
他充滿掙扎，以致顯得有些悲壯的神情，讓我忍不住伸出雙手觸碰他的臉頰，低聲輕笑，「如你所願。」
我當著他的面打給銀行，確認卡片的停用事項與申請後，安德烈鬆了口氣。
「你很清楚。」安德烈的反應如此有趣，有趣到我些捨不得移開視線，就這麼單手撐頷的看著他，「不管亞里德染上什麼惡習，生活的多麼糜爛，我也能保證他的生活富裕無虞，甚至可以讓更進一步。」
哪怕我沒有說白，安德烈也清楚，這不是玩笑。
甚至可以說，如果亞里德能在有生之年，將我名下的所有資產揮霍的一乾二淨，也是種了不起的才能。
安德烈顯然不欣賞這種才能，也不認為亞里德有這本事。
他再一次的強烈表示，希望我終止對亞里德的一切金援，哪怕亞里德會因使大發雷霆，或是哭鬧不休，也不能讓他從我錢包裡取走一分錢。
這個要求很有意思。
一直以來，安德烈覺得我讓亞里德染上了奢侈的惡習，他為此與我有過數次爭辯，但是，他始終不曾認真的要求我停止這種行為。
所謂的反對，如此蒼白無力，徒有其表。
我發出低笑，「在這之前，你有很多機會。」
安德烈神情難堪。
我沒有嘲諷他的意思，也沒有那種打算，純粹是闡述事實。
以人類的角度來看，安德烈和我認識的時間可以說是夠久了，他有無數次的機會阻止亞里德沉浸在金錢漩渦，甚至可以讓亞里德遠離我這種怪物，但是他沒有，哪怕他明明知道，他的希望，從來不曾落空。
我可以因為他的一句話，接受亞里德。
也可以因為他的希望，將亞里德捧在手心呵護，更不用說，他認為亞里德值得擁有一切，我就如他所願的讓亞里德浸泡在蜜糖罐內，任由他予取予求，毫不責罵，毫不過問。
一次次滿足，並且膨脹他的虛榮感。
他希望亞里德活生無虞順遂，和亞里德有所爭執的人，就識相的自他們面前離開，可能對亞里德造成傷害的，則是從這世上無聲無息的消失。
怪物在這方面，向來做的比人類乾脆俐落，不留痕跡。
這些事，安德烈就算不是完全清楚，也不是毫無所覺。
他默許了一切。
安德烈沒有與我爭論，甚至沒有為自己辯解，他的臉色變化數次，像是有話想對我說，但又不知如何開口。
我不介意幫他一把。
「安德烈，你可以告訴我的。」我的嗓音比平常低沉，隨著我的話語，安德烈目光逐漸為堅定，只要再推一把，他就會說出新的希望，「無論是什麼要求……」
眼看安德烈即將開口，愛德華突然出現在我們面前，「你還在啊？」
比起吸血鬼的低語，天使的種族天賦更加吸引人類，受到我影響的安德烈在愛德華自浴室走出來時，掙脫了低語之下產生的想法與蠱惑，他的心跳猛地變快，臉色更是尷尬蒼白到像是隨時都會倒下。
愛德華當初對他說的話語，深刻留在他的意識裡，無法擺脫，無法忽視，又無法像是其他人類，不帶懷疑和抗拒的全盤接受。
意識對抗間，安德烈一個踉蹌。
我輕瞥愛德華的同時，伸手拉了安德烈一把，「小心點。」
「伊安。」轉頭看我的安德烈，神情滿是糾結與掙扎，幾度欲言又止，最後，他下定決心般，重重的推了我一把，轉身離去。
大門關上的聲響傳來時，愛德華輕笑。「走真快。」
下半身圍著浴巾，頭髮還滴著水的愛德華站在窗邊，興味富饒的看著安德烈背影，語裡盡是說不出的戲謔，「我破壞了你的好事嗎？」他轉頭對著我挑眉，「我看不見得，多半是我上回說的話太過直白，他承受不住。」
愛德華微微一頓，笑得眼睛都快瞇成一條縫，「可惜，對我們的種族天賦有抗性，不然就更好玩了。」
「亞里德還不夠你玩？」
面對我的詢問，愛德華一聲嗤笑，將手搭在我肩上的同時，不客氣的將大半體重壓在我身上，「別這麼小心眼，我不是提供其他娛樂了嗎？」
「呵。」
愛德華沒有繼續這個話題，撩扒了下猶在滴水的長髮，任由水珠順著他的胸肌、腹肌滑過，「坦白說，我的鮮血味道應該不差。」
「不來一口嗎？」
我還沒作出回應，和斯芬克斯窩在一塊玩手機遊戲的賽門倏地冷笑。
賽門在笑什麼，不單我知道，愛德華也很清楚，只見他不以為然的側頭，露出線條優美性感的脖頸，「那有什麼大不了的？伊安又沒答應他不喝怪物的血。」
就在賽門目瞪口呆時，愛德華彷彿他大驚小怪的瞥了他一眼，「你以為，人類出現前，伊安是靠什麼過活的？當然是我的血啊！」
最後一句話，他說的理所當然，理直氣壯。
斯芬克斯像是回憶起什麼的一臉痛苦，賽門則是丟下手機爬了起來，一臉震愕的看著我跟愛德華，「你喝過愛德華的血？」
賽門對人類不以為然，偏偏我是個吸血鬼，所以他對安德烈的不喜，我可以理解，但是，我喝過愛德華的血，他反應這麼大做什麼？我正準備開口，愛德華眼中帶笑的以手指勾了勾我的下巴，「伊安當然喝過，還不止一次呢！」
這句話說的沒錯，我確實喝過他的血，但是，這話怎麼聽都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那時代喊得出名字的怪物，哪個不曾被我咬上幾口？不單是你，利利安納和梅杜莎，我也咬過。」我瞟了將自己變小縮成一團，極力降低存在感的斯芬克斯一眼，「就連斯芬克斯也曾被我逮著試了口味道。」
「你連斯芬克斯的血都喝過？」賽門一臉不可思議的盯著我。
「喝過，可惜不合胃口。」
儘管，我吸食斯芬克斯血液的時間點和其他怪物不同，但是理由是相同的。
畢竟，當年我踏進古老聖獸的地盤，受到了極度熱烈的歡迎，事後不喝口血似乎說不過去，於是我就順道咬了遍體鱗傷的斯芬克斯一口，嗯……不是我喜歡的味道。
斯芬克斯一臉悲憤的趴在地上，瞪大雙眼看著我一臉嫌棄的把血吐了出來。
從那之後，斯芬克斯學會了正確的待客之道，並和我建立起深厚的友誼。
顯然是回想起當初那些事的斯芬克斯，見我一臉感慨，當著賽門和愛德華的面揚起笑容，笑的生無可戀，「你說的都對，呵呵……」
斯芬克斯的反應沒能使愛德華感到意外，他挪步走到斯芬克斯面前，蹲下身，摸了摸他那身過於柔亮順滑的皮毛，「被揍慘了？」
斯芬克斯白了他一眼，拒絕回答。
＊＊＊ ＊＊＊ ＊＊＊
賽門對於我喝過愛德華鮮血這件事耿耿於懷，每天幾乎都會把這句話問上幾次，「不是怕有風險？」
一直以來，我很清楚，賽門是個非常純正的怪物。
如果不是如此，他也不會過份熱情的想提供我鮮血，或是試著咬我一口。
我不知道，這個過程到底那個部份或環節令賽門感到愉快，但是，對於他纏著我，意圖和我講道理這件事，我覺得有些不可理喻。
進不進食是我的事，有啥必要給他一個交待？
賽門顯然和我有不同的看法，至少，他非常介意這件事背後的理由，哪怕我已經清楚明白的告訴他，沒有選擇時，自然是以怪物的血為食糧，就好比如果哪天人類滅絕了，或是他們又再度流行起不洗澡，我也只能在絕食跟怪物血液間作選擇。
一次兩次。
到後來，我覺得他根本沒聽進去，索性當作沒聽見，沒想到賽門乾脆貼到我身邊，惹得我忍無可忍的把他的臉推到一旁。
不是我不想揍他。
我揍過了，但是第二天，他依然活力充沛的出現在我身邊，繼續昨天的話題，搞得我忍不住再次詢問自己，當初為什麼沒把他宰了？
身為始作俑者的愛德華一點也不在意，他甚至帶著斯芬克斯和桃樂絲，一塊坐在沙發上，一邊看戲，一邊喝果汁。
按理來說，依照賽門的性情，他應該會轉身把看戲的傢伙轟成渣，但他沒有。
他只是再一次出現在我面前，說著每天都要問上幾次的話題，「你當初寧可餓死也不肯喝我的血。」
賽門似乎對我有某些誤解，儘管，以我自己的角度來看，我壓根不懂，他到底從這行為得到怎樣的快樂，甚至該說，我反而有些疑問，先不說我得禁食多久才可能餓死，天使是這種趕著逼吸血鬼喝自己鮮血的種族嗎？
我想，也許是的。
雖然其他天使沒對我表現過類似的意願，但那可能是因為我們接觸的不夠多，畢竟，愛德華和賽門在這方面非常踴躍，比身為進食方的我還要積極……我想了下，決定認真回答賽門一次，「事實上，我考慮過。」
賽門聞言一怔。
「我本來打算在你和希沃茲間挑一個吸血，但是你知道，我遇到他了。」那個將自己洗得乾乾淨淨的人類。
賽門臉色一變，轉身就走。
我弄不透賽門搞什麼，和斯芬克斯窩在窗前曬太陽，把他當作天然靠枕的愛德華擺手，「別理他，叛逆期而已。」
怪物沒有叛逆期。
察覺我和斯芬克斯以質疑的目光看向他的愛德華不以為然的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走吧！」
用不著我開口詢問，他帶著幾分笑意的嗓音輕輕揚起，「我有點好奇，那個被斷了金援的人類現在是什麼模樣？」頓了頓，愛德華轉頭望了過來，「對於自己的傑作，總是要親眼目睹比較有意思。」
我認同。
各種意義上。
只是我忘了，和愛德華出門，跟其他人一塊出門有著本質上的差異，尤其是，愛德華半點掩飾也不做，比賽門更加享受曝露人前的注目。
愛德華並不是對人類有著包容力。
事實上，他在榨乾人類價值這方面，大概是天使裡頭最強的一個，無所顧慮，毫無禁忌，只有他想不想，沒有敢不敢或能不能這回事。
在忠於自我和本能這方面，愛德華其實和利利安納不相上下，雖然表現方式不太一樣。
如果人類擋了他的路，愛德華不會感到半點困擾，甚至不會像利利安納一樣，將人類折磨得半生不死，他只會乾脆的解決困擾，而且只要一句話。
去死。
簡單明瞭又迅速。
至於人類因為他的話語，選擇怎樣的死法，或是毫無原因大量自殺的人類會引起怎樣的騷動和恐慌，不在他的考慮範圍。
我不討厭這樣的愛德華。
託他的福，好幾次，在他即將張口之前，走在他身旁的賽門，眼明手快的遮住他的嘴，避免出現大量傷亡。
「伊安不是天使。」
這句話的隱意，不外乎是把事情鬧大，身為吸血鬼的我可能會被盯上。
愛德華跟賽門不知是爭執，還是在討論人類世界法規竊竊私語時，我有些想告訴他們，其實，我不太介意愛德華隨興運用他的種族天賦，只要不要將我捎帶進去，怎麼玩都行。
斯芬克斯後來拿著自己的手機，不知道給愛德華看了什麼。
從那之後，哪怕出門會被人類堵住，愛德華也能微笑以對，硬生生將一趟尋常的超市購物走出米蘭時裝秀的風采。
幾次之後，愛德華好像對這種上街方式有點上癮，每次都要拖著我一塊出門。
這回也是。
就在我們準備出門的前一刻，原本不知道跑哪去的賽門突然冒了出來，懷裡抱著一臉不情願，再次化作埃及貓的斯芬克斯，堅持要與我們一起去探望亞里德。
斯芬克斯嗤笑。
一位天使，可以將購物變成米蘭時裝秀，兩位天使……
就在我思考，面對這種情況，愛德華究竟可以忍耐多久才發作時，愛德華倏地轉頭對眾人一笑，笑得周邊人類全數呆滯。
他猛地轉頭看向賽門，趁著賽門還沒反應過來，一把將他推向人群。
人類對天使的熱愛依然超越一切。
不管是離賽門近點，還是離他很遠的人類，全都急忙伸手想扶他一把，場面頓時一片混亂，比百貨公司降價拋售更加騷動。
愛德華的嗓音悠悠揚起，「大家玩得開心點啊！」
搶在人群包圍前，敏捷跳離賽門懷抱，一路踩踏人類，直至撲進愛德華懷抱的斯芬克斯，對於愛德華坑了賽門一回的行為，表達堅定支持。
＊＊＊ ＊＊＊ ＊＊＊
信用卡停用後，往日與亞里德一塊吃香喝辣的狐朋狗友，對他冷淡許多，至於慫恿亞里德做些什麼，換取金錢的傢伙，安德烈簡單粗暴的問候幾回後，再也不敢多提一字，甚至反過來勸亞里德和安德烈和好。
亞里德對此嗤之以鼻。
盯著他一舉一動的怪物們告訴我，亞里德認為生活並不是如此困難的一件事，哪怕只有他自己，他也能活得很好，直到他的錢包裡，再也翻不出一張鈔票，他終於意識到自己的情況，於是，他開始變賣他不太喜歡的名牌二手衣物。
接著是飾品，等值錢的東西全都賣完，再也沒法維持生活花費的亞里德撥了通電話給我。
剛從小精靈那聽聞亞里德最近的生活情況，對於這通電話，我並不是那麼驚訝，比起我，有人更想與他聊聊。
幾乎是在亞里德剛用帶著幾分可憐的嗓音呼喊我的名字，一旁的愛德華已毫不客氣的搶過電話，「嗨，我是愛德華。」
姑且不論愛德華搶奪手機的動機，亞里德幾乎是在愛德華出聲的當下掛斷電話。
半個小時後，他傳了訊息給我，遺憾的是，手機依舊在愛德華手裡，他不僅沒有還給我的打算，甚至主動回覆亞里德訊息。
彷彿怕亞里德不知道，我的手機在他手裡似的，他一開始就直接了當的表明，他是愛德華。
亞里德顯然有些不適應沒錢的生活，他猶豫了陣子，繼續傳訊過來，即使他知道，現在與他發送訊息的人不是我。
他忍了又忍，最後告訴愛德華，他沒有足夠的金錢繼續支付飯店房間的使用費用。
愛德華則是回覆亞里德，他現在就住在他的房間裡，隨訊息附加一張他趴在亞里德房間床舖的自拍照。
成功將亞里德想回家居住的可能徹底堵死。
亞里德又傳了則訊息，內容大概是他很想我。
愛德華像是沒看見他這則訊息般，歡快的告訴他，我們最近過得棒極了，並且附上他與賽門硬是和我擠在同張沙發的照片。
不管亞里德說什麼，他就是有辦法把亞里德接下來想說的話給堵死。
他將手機還給我時，手機畫面正好停留在他與亞里德最後一則通訊，亞里德告訴愛德華，他一無所有。
愛德華萬分堅定的回覆，你還有自己。
看完他們對話後，我抬頭看向愛德華微微挑眉，愛德華雙手一攤，滿臉的不以為忤，「我很客氣了。」
以愛德華的行事作風來說，確實很客氣。
從那天之後，亞里德再也不曾與我連繫。
期間，他幹了什麼蠢事，城裡的怪物依然會透過各種管道通知我。
如果不是愛德華一時興起，我大概還要再過一陣子才會產生，也許該親眼看看，亞里德現在是什麼樣子的想法，饒是如此，我們依然沒有直接出現在亞里德面前，而是在他所無法察覺的地方，注視著他的一切。
和透著一股疲累的安德烈不同，亞里德氣色很好。
他依然熱衷推特和ＩＧ的更新，哪怕沒了我，他仍舊有本事營造出生活無虞的氣氛，只是和以往單純炫富的生活不同，近期更新多了一股難以言喻的寂寥，就連文字回覆也透著一股過份刻意的孤單。
有時，是某間餐廳的外部拍攝，搭配一張，是否有人願意與他一起渡過這個冰冷的夜晚？
或是在專櫃拍攝的新款手錶，附帶時間消逝的可怕，諸如此類感傷文詞。
當天，或是隔天，就會出現新的更新照，內容多半是，他在那間餐廳，享受了一頓餐點，或是白皙的手腕多了隻手錶。
除此之外，沒有搭配文字。
乍看之下，亞里德依然維持著想做啥就做啥，想買啥就買啥的生活水平，他巧妙的展現了自己的生活，卻沒有讓任何一人入鏡。
更新的照片越來越多，不管是男或女，別人肯給，他就敢要。
偶爾，他會上傳幾張從高級飯店頂樓套房往外看去的夜景照。
一切彷彿和以前相同，但又微妙的不同。
他以怎樣的方式獲得這些，對我來說，並沒有任何值得在意的地方，哪怕他此刻正親密的挽著誰的手臂，一臉憧憬的望著對方，也一樣。
亞里德的作法，並不值得意外。
安德烈以為，只要我單方面斷了對亞里德的金援，亞里德就會和那群狐朋狗友斷絕來往，他卻忘了，亞里德從來不是個願意委屈自己的人，再加上被我寵了一陣子，讓他回到原本的生活水準，或是過著比先前差一點的生活，亞里德不會樂意。
為了抓住曾經的奢華，他盡其所能的伸手，抓住他能勾到的一切。
我現在真的有些喜歡他了，但也只是有些。
察覺到我情緒變化的愛德華微微挑眉，「他就沒想過，帶著他們的錢去拉斯維加斯賭一把嗎？運氣好，他啥都有了。」
一夜致富，一夜傾家蕩產，在賭城從來都不是稀罕的事。
如果亞里德膽子再大點，或者他有安德烈一半的狠勁，也許，他會試著翻身一搏，可惜，亞里德的性情，註定他永遠踏不出這一步。
他什麼都想要，也敢去追求，前提是，這些行為不會對他造成任何影響，不會為他帶來危害。
事實上，他在這一尺度的拿捏，向來精準，就像是他知曉，看在安德烈的份上，我不會弄死他一樣，否則，亞里德無論如何都不會接近我。
他對危險的警覺性極高。
造就了亞里德只想獲得利益，不願承擔任何風險的性格。
我看著亞里德自對方手裡收下包裝精美的禮物，看著他靠在對方身上一臉甜蜜，看著他拿起手機自拍，看著他與對方道別後，轉身迎接下個約會對象。
他的表現如此自然。
彷彿他天生就該如此活著。
亞里德和今晚的對象一塊踏入飯店後，愛德華倏地輕笑，「儘管我不喜歡這傢伙，我依舊得承認，人類的韌性總是讓我大開眼界。」
「他該慶幸，他有位好兄長，是不？」愛德華眼底盡是說不出的嘲諷。
對安德烈，以及亞里德。
愛德華興許不會對安德烈出手，不代表他不會對身為附贈品的亞里德客氣，明白這點的我對他輕笑，「想做什麼，儘管去做，別和我客氣，也用不著顧忌，唯有一點……」沒等愛德華回應，我一手揪住他的頭髮，強硬逼他與我對視，「把亞里德留下。」
亞里德要怎麼生活，用怎樣的方式活下去，我沒有任何的意見與想法。
提醒愛德華，也不是因為我們曾經有過的關係，純粹是因為，安德烈沒有放棄亞里德，哪怕這樣的亞里德並不是他想看見，更不是他所期望的，他依然重視這個弟弟。
為此，愛德華或是其他怪物有怎樣的打算，都得暫時放棄。
只要安德烈需要亞里德，亞里德就必須活著。
活在我等的注視之下。
理解我意思的愛德華低低嗤笑，「以人類的角度來看，這可是過於溫柔的殘酷。」語末，他意示我鬆開他的頭髮，並在起身整理儀容時出聲，「我現在有些好奇，這是伊安的意思，還是腥紅之月的意思？」
「有什麼差別嗎？」
愛德華微微一笑，轉身離去。
想不動聲色的弄死一名人類，對怪物來說，不是難事，要讓他們迫於壓力，或是心懷恐懼的疏遠亞里德，也不是問題，但是，人類所能給予人類的傷害，縱使可以痛徹心扉，或是終生難忘，始終不如來自天使的打擊。
愛德華清楚這點，並且樂意實行。
蹲坐在我身側舔舐前爪的斯芬克斯忍不住開口，「每次跟你相處，我總認為，人類想往你胸口釘根木樁是件明智的選擇。」說到這，他略微一頓，不無遺憾的補充，「可惜，他們從來沒能做到這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