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約定......不是四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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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5-09
  隔天,義雄起了個早,洗完床單、棉被和一些衣物後,找了個太陽照得到的地方,將洗好的衣物通通掛起來曬。

  收拾一下身上的輕簡裝備,義雄踏著輕快的步伐,按著村民的指示,前往蕥瑪山裡的山泉。

  路上,義雄渾身有種奇妙感,就像走入一個特別安靜的地方時,人們會不由自主地降低音量,去欣賞周圍的風景一樣。離山泉越近,這種感覺就越強烈,義雄不自覺地繃緊了神經,帶著一點忐忑,小心地翻過一顆巨大的,作為標的物的石頭,村民說過,翻過這顆巨石,山泉就不遠了。

  等到終於能瞥見被厚厚的草叢遮住一半視線的山泉時,義雄聽到了一個聲音,不像是從喉嚨裡發出來,反倒像是直接迴響在他耳朵裡的聲音。而且,還有一股特別好聞的氣息,同樣不是靠嗅出來的,那是一種沒來由的感覺,接觸時,整個人有如置身於一個溫暖的空間,全身都被溫柔的氣息包圍,周圍很靜,只能聽見風聲,還有草皮被輕輕吹動發出的唰唰聲,深吸一口氣,是混著淡淡的花香和青草的清新氣息,那是大自然的氣息。

  還沉浸在這股溫柔氣息的義雄還來不及多享受一下,就被那個再度響起的聲音驚醒。停下正打算撥開草叢的動作,透過葉片間的縫隙瞇著眼瞄向前方。

  只見一隻身長約兩尺,脖頸上一道V型黑色斑紋的大白熊,正對著一隻小黑熊訓斥:「告訴你多少遍,不要隨便跑下山!熊類是不能隨便被村民看到的!」

  「我就是想看看人類長什麼樣子嘛...」小黑熊聲音帶著委屈,頭卻抬得高高的,兩隻大大的眼睛看著大白熊,一副自己沒做錯事的樣子。

  「你下次再這樣我就要禁止你靠近這座山泉了,你知道這裡是通往人類村莊最快的捷徑吧。」大白熊瞇起眼睛,低頭看著小黑雄,語帶威脅地警告他。

  「嗚,我知道了啦...」小黑熊低下頭,乖乖認錯,他可不想以後都沒辦法偷偷觀察那些在靠近山林附近玩耍的小孩。他覺得他們可愛極了,一直很想裝成無害的小動物跟他們一起玩耍,只可惜,雖然他還是隻小熊,但體型已經不是一般小了,不能隨便靠近小孩,否則可能會嚇著他們。

  忽然,似乎查覺到了什麼,大白熊對著空氣嗅了嗅,接著,猛地轉過來看著義雄,似乎非常驚訝義雄的出現。

  義雄被突然轉過來看他的大白熊嚇了一跳,整個人差點往後跌,幸好右腳撐住了,才沒失了重心,倒在地上。

  很久以後,義雄才知道,原來自己身上有一種生來就與大自然契合的氣息,也難怪小動物喜歡靠近他,而眼前這隻大白熊察覺不到他的靠近也是如此。

  義雄才剛往後退一步,大白熊便已衝破草叢,出現在義雄眼前。義雄嚇得不敢再亂動,張著大嘴,呆呆地看著眼前裹著厚厚的,看起來非常好摸的蓬鬆白毛,一對閃亮的大黑眼正盯著他的大白熊。義雄覺得自己內心的什麼東西被顛覆了。

  「你為何會出現在此,人類?」大白熊皺起了臉,質問一臉呆滯的義雄。雖然沒張嘴,但仍是能聽見他說話的聲音,還真是奇妙,義雄有點風中凌亂地想著。

  「...啊?」義雄還在發懵。

  「...我說,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大白熊的大臉顯得非常不耐煩,義雄也不知道自己怎麼看出來的,但就是有這種感覺。

  「喔...我,我是來取山泉水的,聽說可以受到神靈的護佑...」義雄邊說邊盯著在自己眼前隨著微風飄起的白毛,有股慾望想摸上去,但他忍住了。

  「......那你取吧。」說完,大白熊便轉身,似要離去,義雄連忙問道:「等等!你...你是不是神靈?」

  嘆了口氣,大白熊緩緩轉頭,朝義雄走來。隨著走動,逐漸變化成身高約一米八的男性人類樣貌,穿著一身連帽衛衣,帽子上還有一對熊耳,墨黑的頭髮,白皙的皮膚,襯得黑白分明的雙眼更加炯炯有神,略微稚嫩的臉蛋讓這位不苟言笑的神靈顯得較具親和力。變為人型的大白熊在義雄面前站定。

  「被你看到就沒辦法了,對,我就是守護蕥瑪山的神靈。」看著在自己眼前從熊變身為人型的神靈大人,義雄的表情從驚訝轉為呆滯,最後完全放空。

  「你,叫什麼名字?」大白熊見眼前這名人類親眼見自己變化形態,而後看著自己發呆不說話,卻完全沒有要逃跑的意思,便起了點興趣。

  「林義雄...你呢?」義雄下意識地問道。

  「我沒有名字,就叫神靈大人就好了。」

  「那怎麼行!不然...不然我幫你取吧。」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義雄脫口而出。

  「喔?那要叫什麼?」大白熊對眼前的人類越來越感興趣了,第一次有人類和自己說這麼多話,更枉論有人要為自己取名。

  「就叫...毛毛!」幾乎沒怎麼思索,義雄想起大白熊那一身白毛,蓬鬆柔軟,看起來很好摸,便聯想到了這個名字。

  「...行吧,聽著也順耳。」毛毛對名字並沒有什麼概念,見義雄似乎很高興,便也隨他而去了。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這個人類身上有一股非常好聞的味道,是股沒有絲毫阻礙地容入大自然的氣息,非常特別。

  神靈在一處地方若待得夠久,定居在周圍受神靈庇佑的人類也能帶有一點點與神靈的聚居地相似的氣味。以毛毛為例,就是蕥瑪山的氣息了。但毛毛只在蕥瑪山待了一百年,還不足以影響到木拉村的人們。很顯然,義雄身上的氣息應該是屬於另外一座神靈所守護的山,但源自哪裡毛毛無法立即做出判斷。

  思索片刻,毛毛便下了決定。

  「你比我想像中還要有趣。決定了,以後就住你家吧。我允許你供奉我。」還能順便監視你,免得你向誰告密,毛毛心想。宣布完,不顧對面又陷入呆滯的義雄,逕直往山下走。

  義雄感到受寵若驚,神靈要住在他家!他要和毛茸茸的神靈一起住了!想到此,連忙趕上已經走出一段距離的毛毛,完全忘記應該要捍衛一下自己的否決權。

  「先說好,有四條規則,你絕不能違反,如果違反,我會消除你的記憶。」毛毛邊走邊嚴肅地告誡一旁心情飄然的義雄。

  「哪四條?」義雄問。

  「第一,不能向任何人透漏我的存在,具體來說,是不要讓人知道你看過神靈,認識神靈,而且還和神靈住在一起。第二,不能傷害山林裡的動物,村民也不行。第三,除非經過我同意,你不能擅自帶走山裡的任何東西。第四,不能違抗我的任何命令。能做到嗎?」
  
  「其實我覺得最後一條才是真正的規則啊...」義雄低聲咕噥。

  「我問你做不做得到?」毛毛挑眉,眼中閃過一道危險的光芒。

  「能做到。」義雄連忙點頭如搗蒜,他不想被神靈扒皮,更不想被消除記憶。

  「很好。」毛毛滿意地繼續朝著義雄家前進。

  「...你怎麼知道要往哪裡走?」義雄納悶。

  「氣息。」毛毛回答得很簡短,但不知為何,義雄能夠明白他的意思,就像他一直以來能夠感受到爺爺和周圍人有著特別不同的氣息一樣,毛毛想必也是如此,畢竟他是神靈。

  回到家,義雄先把在外頭曬得溫暖乾爽的棉被和衣物收了進來。收拾完畢後,走出房門,見毛毛正坐在沙發上,偏頭看著電視。

  「這是何物?」毛毛指著電視機問義雄。

  「這叫做電視,可以透過這個黑色的平面看到一些節目,你可以想成有人在裡面說故事。」義雄不太會解釋,但毛毛好像聽懂了,點點頭,問了要怎麼打開電視,義雄便走過去按了遙控器。

  電視有些老舊了,但畫面和聲音似乎沒問題,義雄給毛毛講解了遙控器的操作方式,便轉身去給毛毛收拾房間。

  爺爺的房子有兩層,義雄昨天睡在一樓的主臥室,想了想,決定搬去二樓的房間,把主臥讓給毛毛,雖然不知道神靈需不需要休息,義雄還是想讓毛毛有一個單獨的私人空間。

  收拾好房間,正走下樓,便聽毛毛喚了聲自己的名字。

  「怎麼了?」義雄走到毛毛旁邊,瞥見他在看一齣卡通節目。

  「...義雄,這位『小熊維尼』一直在吃的是什麼東西?」毛毛兩眼發直地盯著電視機,整個人都要貼上去了。

  「這個...好像是蜂蜜吧?」義雄感到奇怪,毛毛不知道蜂蜜是什麼?

  「...我要增加規則,以後每個月都要提供蜂蜜當作供奉品!」

  「哦...沒問題。」義雄愣愣地點頭,原來毛毛沒吃過,真不知道他以前都吃些什麼。

  毛毛正式入住後,義雄曾問過他平常都吃什麼,毛毛的回答居然是沒吃什麼,想起來了會喝一點甘露而已。義雄當下非常震驚,但事後想想,神靈好像確實不需要吃東西。這是一種奇怪的,根深蒂固的想法,不過事實確實是如此,義雄便也不再多想,但是平時到吃飯時間時,他仍會準備一份給毛毛,毛毛也沒有客氣地當作供奉品一一吃了下去。

  相處的日子過得很快,一個月過去,義雄依然住在木拉村,毛毛也還在他家過著悠閒懶散的日子。

  義雄最近才知道,毛毛的人類型態是有一份正規工作的。為什麼是最近呢?因為毛毛昨天突然說要出門一趟,義雄一開始以為他要去例行巡視蕥瑪山,結果毛毛卻往村子的方向走。一問之下,才發現神靈大人居然有工作!可以休息一個月的工作!而且還很不情願地出門!再一追問,毛毛才說那是一個專屬於他的,叫「特調處」的部門。

  特別事件調查處裡處,簡稱特調處,隸屬於村子警察局裡的特殊部門,只有少數幾名內部成員和編外的相關人員知道特調處的存在。之所以這麼隱密的原因是,毛毛身為守護整座蕥瑪山和木拉村的神靈大人,巡視的範圍非常廣,有時難免會碰到一些人,更不用說偶爾在村裡發生的靈異事件,需要他出面解決,但又不能讓人類發現。

  因此,毛毛需要一個好辦事的身分。從一百年前,毛毛決定好好守護蕥瑪山和木拉村開始,便一直在尋找能夠掩護自己的副手。而除了義雄之外,白攸是唯一一名就算知道毛毛是神靈,也絕對不會透漏的人。木拉村重建後,第一任新村長便下了一個規定,誰有幸能見到神靈大人,誰便是下一任村長,村長到了六十歲便必須交接,若交接之時都無人有幸見到神靈大人,便由舊村長自行挑選。

  白攸從小被管到大,一點也不想接下村長這個職務,所以他口風特別緊。於是,毛毛在挑選適合掩護他身分的人類時,便迅速決定由白攸擔任他的副手了。

  話雖這麼說,其實除了重大到攸關整座山和危害村民的大事件,毛毛通常都懶得出手,可以說是非常清閒的上司了。而且毛毛其實就是個隱形上司,雖然掛著上司的身分,不用擔心暴露,毛毛仍不想與人類有過多的交集,所以最累的還是白攸,白攸都能當半個處長了。

  義雄雖有些好奇特調處平常都在做些什麼,但他卻沒再問下去。義雄秉持著「還是不要知道太多的好」的心態,開始準備毛毛的晚餐—巧克力香蕉鬆餅。

  在鬆餅上放一球香草冰淇淋,最後淋上厚厚一坨蜂蜜,甜得能膩死人。毛毛自從看起電視,每天必看的節目除了小熊維尼,就是甜點節目。義雄雖再也不用愁要給毛毛做什麼樣的餐點,卻開始擔心毛毛的身體。結論是,神靈大人健康得很,完全不需要義雄擔心。

  毛毛有一個習慣,每次義雄往他面前端食物時,他都會先挖一口餵給義雄吃。義雄一開始以為他是要試毒,後來發現毛毛是在表現他很開心。毛毛開心時的表現,就是和身邊的人分享自己的喜悅,這一點是義雄覺得毛毛特別好的地方,神靈大人比自己想像中還要單純大方。

  開心的日子逐漸積攢成一個個美好回憶,義雄的笑容變多了,毛毛也是。殊不知,義雄不隨便找麻煩,不代表麻煩會放過他。毛毛對於義雄而言,其實是最危險,又最安全的存在。但毫無疑問地,待在毛毛身邊,絕對是義雄做過最正確的一件事,他從始至終都這麼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