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來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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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5-09
  「呼...終於快到了。」義雄喘了口氣,走了大概三個多小時的山路,因為找不到山道而多耗費了一點時間。「爺爺給的地圖根本一點也不靠譜啊...」拿起手上那畫著各種不明路線和指標的紙,義雄嘆了口氣,要不是自己的方向感很好,老早就在上山的途中迷失方向,更枉論要越過山頂。

  在下蕥瑪山的途中,發現了一處涼亭,可以眺望被整座山包圍的木拉村,義雄決定坐下來休息片刻,看一會兒風景。

  這是一個盆地形狀的村落,村子不大,大片的田地佔據了整個村落較大的面積,隱約可以看見縷縷炊煙從幾戶村子裡飄然而出,還有一些沒有村落的地方,也是一片綠意。義雄感到很驚訝,這裡是為數不多沒有任何人為開發痕跡的地方。

  兩個月前,義雄的爺爺去世了,在整理遺物時,發現爺爺在抽屜裡留下的一封信和地圖,大意是希望義雄能去他以前的故居看看。信中這麼寫著:

  『義雄啊,你從小就是一個比較特別的孩子,比起和同齡的孩子們嬉鬧,你更喜歡跑去附近的山林和小動物玩耍,奇妙的是牠們似乎都很喜歡你,也許這也是我們祖先遺留下來的某種氣息也說不定。

  可惜你爸走得早,不然我真想和你們兩人一起再回去一次村子啊...你小的時候雖然帶你回去過一次,但隔幾天就被你奶奶催著帶回去了,之後也再沒有機會...想必你已經忘記了吧,不過當時你從山裡跑回來時臉上洋溢著非常快樂的笑容呢,那時我想,這才是一個孩子該有的表情啊。

  你一直是個很懂事的孩子,即使你爸媽不在了,你也很堅強地挺了過來,爺爺我很為你感到驕傲啊。現在你長大了,是獨當一面的男人了,我也不想特別約束你什麼,我相信你能為自己做的決定負起責任。

  你最近剛畢業,我看你每天東奔西跑地去面試投履歷也挺辛苦,不如就去看看我以前在木拉村的房子還好不好吧,權當作一次放鬆也不錯啊,蕥瑪山的空氣很清新,你一定會喜歡的。附上一張地圖和注意事項,別忘了看啊。

  爺爺不在以後你也要好好地過日子,多交一些朋友總是好的,別總是自己一個人待著,會悶出病來的。那我就先走一步了,你奶奶還在等我呢。』

  義雄決定來到爺爺的故居最大的原因是,以前住在城市的房子有些老舊了,離商區也有點距離,義雄考慮過後決定把房子賣掉,帶著身上為數不多的家當啟程前往蕥瑪山的位址。

  爺爺說得沒錯,義雄確實因為忙著找工作到處奔波,每天早出晚歸,卻仍舊沒有收穫。對於天生就不那麼喜歡和一大群人競爭的義雄來說,城市節奏快速又喧鬧的生活實在不適合他。當初爸媽去世後,爺爺和奶奶扛起照顧他的責任,繼續在他和父母所在城市的住所照顧他,據說是因為奶奶從小過慣了都市生活,不願和爺爺回去木拉村的緣故,而爺爺愛妻心切,也就順著另一半的心意,爺孫三人繼續過著平淡的日子。

  義雄很喜歡和爺爺相處,爺爺身上總有股特別的氣息,讓他感到非常的舒服,那是一種沒來由的特殊感覺,並不是單靠鼻子嗅出來的。奇妙的是,在來到蕥瑪山後,山裡的氣息竟然與爺爺身上的越發相似。義雄心裡雖有疑惑,但更多的仍是開心,他很喜歡這座山的氛圍,比起都市的紛紛擾擾,這裡顯得平和清淨許多。

  休息片刻後,義雄從長椅上起身,繼續向村子的方向前進。爺爺在信中還有提到,到了村子後去找一位叫做白國木的村長,讓他帶自己到爺爺的住所。

  據說,蕥瑪山的名稱由來,是很久以前村子剛建好那會兒取的,正好是日治時期,不過由於一點「特殊原因」,蕥瑪山和木拉村並沒有被日本人發現。

  村子有時為了瞭解外界情況,會派一個人出去蒐集情報,那時的村長兒子便自願出外探查,借著探查的名義出去玩了一陣,還順便學了點日文,回來時很興奮地說,「山」在日文中是念作「yama」,而「村子」則是「murako」。

  一開始大家不以為意,但好巧不巧,村長兒子回來的時後正好是神靈大人初次「臨幸」之時,村長很是高興。蕥瑪山原本是一座荒山,一百年前經歷一次大旱後,村裡的田一年比一年乾燥,到最後幾乎種不出什麼東西。但自從神靈大人降臨後,原本荒瘠的土地突然有了旺盛的生命力,山裡的森林恢復了生機,甚至有了小動物的蹤影;田裡的種子開始抽芽生長,農作的收成指日可待;除了整個木拉村,所有被蕥瑪山包圍的地區,都被植被溫柔地覆蓋,大地之母的垂憐,終於讓這片土地活了過來;許久未有的甘霖也重新降下。後來,經過村民們努力地整治,終於成功開闢田地,村子也重建完畢。

  而這位神靈大人在聽完村長兒子的描述後,只是輕輕地笑了:「挺好聽的。」村長時刻注意著伺候好神靈大人,也沒漏聽這句話,所幸取諧音為山和村子命名,美其名曰「神靈大人取的名,吉利又好聽。」這就是蕥瑪山和木拉村的由來了。而木拉村依山而建,因此村民們都稱自己為蕥瑪人。

  義雄覺得那一代的村長也真是夠隨便的,不過唸著確實挺順口,便沒有對村子的背景做太多吐槽。最讓他在意的,反而是那位反覆被提到的神靈大人。

  神靈,聽起來很玄乎,照理來說應該是一個只會出現在小說或電影裡的存在,但不知何故,義雄並不會覺得很怪異,反而有種莫名的親切感,彷彿他早就認識那位大人似的...

  甩甩頭,不再多想,將心頭那道不小心開了一條縫的門重新關上,義雄覺得還不是時候去觸碰它。

  下山的過程比上山輕鬆多了,也許是因為村子已近在眼前,也許是自己小時候來過,對村子仍殘留些許印象,義雄樂觀地想著後者的可能性。

  終於抵達村子的入口,義雄看了看有點老舊的門牌,上面刻著遒勁有力的「木拉村」三個大字。看了看四周,似乎沒有人,義雄正遲疑著能不能貿然進入,就聽見背後一道聲音響起。

  「哎呦,年輕人,沒看過你呢,是從外面來的嗎?」一名扛著兩桶水的中年婦女對著義雄問道。水桶似乎有點重,婦女臉上已經泛起兩片紅暈。

  「啊,是的。您好,我想要找一位叫做白國木的村長。」義雄有些緊張地答道。

  「唉,我正要進去呢,找村長的話,他家就在我家附近,我帶你去吧。」婦女熱情地要為我帶路。

  「麻煩您了,我幫您提水桶吧。」義雄指向婦女手上的水桶。

  「哎呦,這怎麼好意思,但還是謝謝小夥子啦,我一路從河邊提過來,腰都快斷了呦。」婦女呼了口氣,一臉讚賞地看著眼前這位目測不到二十五歲的青年。

  義雄溫和地笑了起來,幫那名婦女提起了水桶,開始攀談起來。

  「您怎麼會自己一人去河邊提水呢?」

  「啊,小夥子叫我張姨就好啦。唉呦,說到這個,我給你說,我家男人今天都去特調處給人家當免費苦力了。不是我要說,他們成天往那裡跑,正事也不好好做,真是!待會兒見到村長也要請他好好說說他們!」張姨開口便是一串話,義雄有點驚訝,這裡的人莫非都跟爺爺一樣豪爽易親近?

  過不久義雄的猜測便得到證明,一路上有好多村民跟張姨打招呼,還順便問候了身旁的義雄,甚至有人拿著蔬菜水果就要往義雄手裡塞,義雄連忙委婉地擺手,心裡感到疑惑,自己初來乍到,怎麼就送起了東西!?

  一路上熱鬧地彷彿在接送迎親隊伍,等終於抵達白村長家時,義雄已經覺得有點頭暈,這裡的人太熱情了!

  「村長!有位來自T市的小夥子要找你喲!」張姨敲敲木門道。

  「我在這呢。」一個沉靜又不失威嚴的嗓音從背後響起,義雄回頭,看到了一位和爺爺年紀差不多大的長者,黝黑的皮膚,略顯精壯的身軀,看得出經過歲月的磨鍊,飽經風霜的臉上佈滿了細紋,但眼神晶亮,顯得很有精神。

  「你是義國的孫子?」白村長看了義雄一會兒,突然問道。

  「是的!爺爺和您提過我?」義雄驚訝地問道,難道爺爺還寫了封信寄回這裡?

  「小時候你爺爺帶你來過一次,不過你可能不記得了。還有,你和你爺爺年輕時長得挺像。」貌似勾起了往事,白村長微微笑了起來。

  「別站在這,進來說吧。阿玲,我已經讓妳家那兩位回去幹活了。」白村長打開門,朝身後兩人說道。

  「唉呦這樣,那我也得趕緊回去,小夥子謝謝你幫我提水啊!」張姨朝義雄揮揮手,提起兩桶水往對面走去。義雄還來不及道謝,張姨就扛著水桶走了,只好琢磨著下次見到再說。

  進到白村長家後,義雄在客廳坐下,不片刻村長端了一壺茶和兩個杯子過來。差不多在義雄剛喝完第一杯茶之後,便開口:「義國讓你來這邊的嗎?」

  「是的,爺爺前兩個月過世了,留下了一封信和一張地圖,要我來這看看。」一邊說一邊將信封掏了出來,遞給村長。

  看完信,白村長又給兩人倒了一杯茶,然後嘆口氣,「是嗎......」接著陷入了漫長的回憶,義雄也不急,爺爺從小便教他做事不要衝動急躁,雖不求做什麼大事,但被要求的小事卻一定要做到。

  約莫過了一刻鐘,白村長便放下空了的杯子,邊倒茶邊問:「有什麼打算?要在義國的屋子裡住下嗎?」

  義雄有點發懵,怎麼這裡的人都不會懷疑他是不是懷有居心的外鄉人?難不成他們另有企圖,想等他卸下防備後謀財害命?不不不,揮開這個荒唐的想法,直覺告訴義雄,眼前的白村長和爺爺從前喝醉時提到的故人知己,應當是同一個人,不僅僅透過描述,還有他們身上的氣息。

  再想了想,從他一進村子便感受到了和山上一樣的柔和氣息,到路上遇到的村民們也都散發著同樣的氣息。況且,如果這裡的村民都像張姨這麼親切的話,說不定住在這裡也是不錯的,至少不會像以前那樣,一個人寂寞地過著枯燥乏味的生活,雖然還不習慣村民們熱情的招呼,但義雄想開始嘗試改變自己略為孤僻的性格,多交一點朋友。

  這麼一想,義雄便釋懷了,點了點頭,「如果村長您同意的話。」

  「我沒什麼問題,待會兒我叫個人帶你過去吧。還有,在我們這,沒工作的傢伙沒飯吃,就算你有錢也一樣,收拾好以後我給你安排個工作吧?」白村長放下茶杯,上下看了看義雄,似乎在評估他的身量能做什麼工作。

  「好的,那就麻煩您了,村長,我會努力的。」義雄眼神堅定地看著村長,他可不想剛來到這裡就因為沒工作而餓死,不管有多累他也願意做。

  白國木笑了笑,這孩子,跟他爺爺年輕時真是一個樣,除了對人態度有點小心翼翼之外,倒是個不錯的青年。

◇◇◇

  義雄在幾位村民的帶領下,到達爺爺的住處,意外地發現這座兩層樓的小木屋離村子密集的地方頗遠,反而靠近山林多一點,看來自己喜歡親近大自然的習性是遺傳自爺爺呢。

  進到屋裡後,義雄有點意外,他以為爺爺很久沒有回來,這座小木屋應該至少會積一層灰,但從一樓爬木梯到二樓,並沒有發現需要他特別清理的地方,看來似乎有人定期會來這裡打掃。

  義雄收拾了自己為數不多的家當,將自己的私人物品放到一樓的主臥室裡。在床頭櫃放上他和爺爺的照片,那是在他父母去世後,爺爺第一次帶他去爬山的照片,那時的義雄才六歲。

  照片裡的他腳步沒站穩,差點跌入小溪,而爺爺伸出手要抓住他,當時奶奶正想拍乖孫向自己跑來的可愛模樣,誰知下一秒乖孫沒站穩,倒拍出一張有點滑稽的照片,將爺孫倆定格在這有驚無險的畫面中。

  看了會兒照片,義雄笑了笑,想起一點自己的童年趣事,稍微提振了精神,轉身鋪起自己的床鋪。

  好不容易整理完住處,天也黑了。村長過來看了看,似乎覺得挺滿意,邀義雄去家裡吃頓飯,順便聊聊給他安排的工作。義雄當然義不容辭,忙活了一整個下午,怎麼可能放過蹭飯的機會!

  白村長家還有一個兒子,但是今天似乎忙於工作,並未在飯桌上看到他。飯後,村長提起義雄的工作,他安排了一間超商的工作給自己。沒錯,超商,整座村子唯一能買到外面的東西的地方,義雄一開始聽到還覺得不可思議,事後想想,村長可能是想讓自己慢慢適應這邊的環境,才安排這個工作給他。

  吃完飯後,義雄回到住處洗漱,今天走了大半天的路,他決定要早點上床睡覺。

  下午一位村民為義雄帶路時,告訴了他山裡有一座山泉,村裡的人每年會從那邊取一小桶水回去供在神桌上,說是這樣便能得到神靈大人的保佑,要義雄有空也去取一桶。

  當時義雄疑惑地問那位村民是怎麼認定他會在這邊久住的,村民微笑,說他能夠從義雄身上感受到一股和他們類似的氣息,所以才告訴他這個秘密。義雄有點受寵若驚,但心裡很是歡喜,他似乎比想像中還要更能適應這裡的生活以及村民們親切的態度。也許他真的會在這裡久住也不一定。

  村長為他安排的工作三天後才要上工,義雄便決定明天先去看看那座山泉,順便熟悉自己住處附近的環境,如果哪天村子發生了緊急狀況也好知道該往哪裡跑...還是先不要想這些好了,目前最重要的還是熟悉這個村子的情況,也好給爺爺一個交代。

  帶著有點期待甚至興奮的心情,義雄抓起自己從小蓋到大的小毛毯,把自己蜷成一團。夜晚微冷的空氣讓義雄有點不適應,以前在家裡能開空調,但爺爺這裡沒有,只好先忍受一晚。在意識緩緩下沉時,義雄模糊地想著,明天要記得把床單和棉被拿出來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