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今天是星期六，是我一個禮拜之中唯一活著的兩天之一。
陽光透過有些薄的窗簾照在我的臉上，我雙眼半睜，眼前是一張放大的臉。
我又轉頭看了眼床頭的時鐘，現在七點，很好，繼續睡。
於是我又閉上眼了。
「不要無視我啊！」幼女的聲音在耳邊放大，都快震破我的耳膜了。
我轉身，背對幼女。
「起床了，現在七點了！」
「今天是星期六⋯⋯」我撥開幼女的手，閉眼繼續睡。
「沒錯！今天星期六。身為一個青春洋溢的高中生，不是應該要在這種日子做些揮灑青春的事嗎？」
我嘴唇微張，含含糊糊地說：「我的青春都快沒了⋯⋯揮什麼？撒什麼？」
「總、總之就是起床啦！」
一道刺目的光，接在幼女的這句話後面，使我的眼皮黏得更緊了。
幼女再次大吼：「起床啦！」
「好啦好啦⋯⋯我起來，我起來就是了。但妳先把手電筒關掉行不行？不然就算我想也起不來。」
這時，那道刺目的光終於消失，我緩緩睜開惺忪的睡眼，慢吞吞爬下床。
真不知為何幼女今天這麼亢奮，是終於吃到什麼奇怪的東西了嗎？還是終於吃到腦子壞掉了？
我想了很久，卻仍想不出幼女詭異行徑的解釋。
此時我已打理好自己，前往客廳了。
幼女坐在沙發上，還是那一身白色襯衫及深藍色百褶裙的裝束，只是襯衫上多了一個紅色領結。她那一雙小巧白皙的裸足，正一前一後的搖晃著。
蓬鬆的焦糖色長髮蓋住她的側臉，使我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
這時，幼女似乎注意到我的存在。她輕巧的跳下沙發，側頭看我。
「走吧。」幼女突然拋出一句不明所以的話，讓我一時之沒反應過來。
過了幾秒後，我才問：「去哪？」
「當然是去吃早餐啊！」幼女邊說邊走向門口。
我恍神一陣才隨手拿起錢包鑰匙，跟在她身後走出家門。

幼女一路蹦上跳下，看起來很興奮。
奇怪，她每天早上不都會啃著楊莫梨給的麵包嗎？
又不是很久沒吃早餐了，那麼亢奮做什麼？
疑問依舊沒得到解答，而我們已來到家附近的早餐店了。
幼女張大嘴看著菜單，「我全都⋯⋯」後面的話，被空氣無聲地吞噬。
我微笑看著幼女，將抑揚頓挫發揮到極致，「嗯？妳剛剛說什麼？」
「沒、沒有。」幼女眼神飄移不定，接著在菜單上一指，「那我要這個就好。」
看她這樣子，我嘆了口氣，「妳可以再點一份，但是，只有這次而已。」
幼女眉毛挑起一絲傲色，用下巴指著我說：「哼哼——愚民終於懂得要拜服在神明的面前，乖乖雙手奉上食物了！在我每日的薰陶下，妳也成長了！」幼女說完還滿意的點了幾下頭。
成長個頭！
我能感覺到自己的眼角正不受控制的抽蓄，心中燃起一團無名火。
好想收回剛剛那句話！
這時，幼女的早餐已經送來了。她坐在我對面，發瘋似地將東西扒進嘴裡。
她雙頰鼓著食物，看起來像隻倉鼠。

「咳——噗咳、咳咳咳——」
幼女的臉色漲紅，看起來十分難受。但她卻只是拿出手機，在上面點了幾下，然後臉色便漸漸恢復正常。
⋯⋯到底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奇怪的App啦！
我看著明明才剛被噎到，現在卻還是啃著麵包的幼女。
「妳不是才剛吃過早餐嗎？為什麼又在吃麵包了⋯⋯」
現在我們正走在公園的紅色石磚路上，因為幼女硬是要在吃完早餐後把我拖到這裡，不然我現在應該要悠閒的待在家耍廢。
「俗話說的好，點心是裝在另外一個胃的。所以不管我怎麼吃，都會有另一個胃能裝。」
這句話才不是這個意思⋯⋯
忽然一陣風吹來，帶出沙沙的樹葉聲。此時已是四月底，春天的最後一個月。
我突然想起，再過幾個月，我這災厄連連的時段就要結束了，心情微微飄揚。
但⋯⋯災厄結束之後，幼女呢？
想起這個問題，有股莫名的情緒在心中膨脹，是錯覺吧！
我暫時拋開這個問題，和幼女繼續走在春季尾巴的石磚路上。

— — —

我走了又走，腳很酸。
我繼續走，腳變得更酸了。
自從早上幼女把我拖出家門後，她就不讓我回去了。硬是讓我跟著她四處晃，四處走。
現在已是下午了，陽光照的我渾身發熱，只想趕快找個陰涼處坐下休息。
「好熱⋯⋯」幼女一邊拖著腳步，一邊抱怨著。
「那我們就回家吧！」我的語調輕快，尾音微微上揚。
「不行！」幼女一臉堅決的反駁。
「⋯⋯⋯⋯」
到底為何要這麼堅持呢？
雖然我不知該如何形容，但今天的幼女很不對勁。
她還是如平日般的任性、吵鬧，可是她平常卻不會拉我出門。
「妳今天是怎麼⋯⋯」話尚未說完，就被突如其來的驚嚇打斷了。
一股力道將我拖起，我的雙腳毫無著力之處，只空蕩蕩的懸在半空中，而且還在緩緩的上升。
「幼女啊！妳在幹嘛？！」我對著身後的幼女大吼。
「妳、妳不要亂動啦！妳很重欸！」
「妳到底想幹嘛？」
「我可是神明喔！問那麼多幹嘛！」
⋯⋯這到底和妳是神明有何關聯啦！
過了一陣子，我才感到腳下傳來一個踩在實地上的觸感。我動了下腳，在下方踏了踏，接著身後力道消失，我站在雲端之中。
我向下一看，自己雖然像踩在地板上，可實際上，卻是什麼都沒有。
但更令人震撼的是腳底下的場景。
在一片迷濛白霧裡的是，格狀的建築物，條狀的道路，點狀的行人，還有青綠色的綠樹點綴其間。一切看起來都是如此微渺。
這就是幼女平日所見場景嗎？
但更令我疑惑的是，她為何要帶我來這裡？
我側頭看向站在我身旁的幼女，她那焦糖色的長髮正隨風搖曳，剛巧遮住她的側面臉龐，但我似乎從髮絲間看見，幼女那隱約浮現的笑容。
那笑容很淡很淡，彷彿輕吹即散的花香，難以察覺。
這時腳下微微一震，我們正以緩慢的速度，繼續向上爬升。
不知是什麼道理，我並沒有感到任何不適。
「哼哼——感謝我吧！我可是用了App讓妳能夠像在平地一般，不會感到任何不適。」幼女將頭仰起，一臉不可一世的模樣。
「不，我很不舒服。」我將頭髮撥到耳後，讓風拂過面頰，享受這股清涼感。
「怎麼可能？！」幼女滿臉困惑的點著手機螢幕。
突然，我感到一陣呼吸困難，頭有些暈，雙腳發軟。我趕緊伸手搭住幼女的肩膀。
隨後，我的呼吸逐漸恢復正常，身體也沒那麼不舒服了。
幼女一臉壞笑的看著我，「哼哼～」
我撇過臉，不去看幼女臉上表情。
這傢伙，絕對是故意的。
這時，一道身影出現在我們面前。
那人有著一頭金色長髮，身穿合身的純白色連衣裙。她那一對天藍色眼瞳浮現疑惑的情緒，正直盯著我和幼女。
那人正是望晨。
「汝為何會在這？」
我看了眼身旁的幼女，「她帶我來的。」
「汝不會忘了吧⋯⋯」望晨語氣中帶著點無奈，她看向幼女，「這裡可是大家下去人間時，暫時的休息處啊。」
聽起來像是什麼我不該來的地方⋯⋯
但是幼女卻沒有露出任何一絲慌亂的神情，反倒是一派輕鬆悠閒地說：
「就這麼一次就好，讓我和她在這裡待一下。」
望晨嘆了口氣，「吾會幫妳注意是否有神要過來。」
幼女淡淡地回：「謝謝。」
我看著幼女，滿臉不可思議。
在望晨離開後，我才將心中疑問喃喃說出口。
「剛剛那個究竟是誰⋯⋯」根本一點都不像平常的幼女啊！
「妳說什麼？」幼女的語氣帶上一點火藥味。
算了吧⋯⋯
我放下這個問題，不再詢問。
我慢慢坐下，幼女也跟著坐在我身旁。
帶著最後一絲春意的風拂過耳邊，帶來輕微的風聲。
我和幼女就在這裡一直坐著，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眼前景色，在寧靜中遺忘時間的推移。
這時，眼前的雲朵被暮色妝點的十分絢爛，彷彿將夕陽潑灑在整個世界裡。
「好美⋯⋯」不知何時我已脫口而出，「真希望以後還能看到這樣的風景。」
「是啊，希望還能⋯⋯」幼女話說到這裡，突然止住。
她站起身，拍拍深藍色的裙擺，「我們走吧！」
隨著她的這句話，腳下一震，我們開始向下移動。
被色彩浸染的雲朵景緻，隨著移動消失在我們眼前，但卻深深的印在我的回憶裡。

我想，我永遠不會忘記這天看到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