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惡意如發情的狗之四

　　「有同學在網路上爆料說妳在班上被欺負，妳是因為想終止痛苦才自殺的嗎？」為了讓她說話，我決定把知道的都說出來。
　　「白苜蓿學院高中部的匿名版也有文章提到妳被欺負的情況，說妳被關廁所、被潑泡麵的湯、書包被丟掉、桌子和作業本被亂畫。我懂妳的心情。或許妳會覺得「這個人在說什麼啊？怎麼可能有人懂我的心情。」但我真的懂，我也……被欺負過，從國小五年級開始一直到國中畢業。」
　　「起因是青梅竹馬的好朋友誤以為我把他的秘密說了出去，單方面的和我絕交了。現在想起來真的有點好笑，其實並不是什麼很嚴重的事情，但在那個時候，我想他一定覺得被我背叛了吧？肯定是的。」
　　「我的青梅竹馬在學校是風雲人物，大家都喜歡他的那種人，是我永遠都當不了的人氣王。所以當他在全班面前宣布與我絕交後，我在學校的情況……」
回憶起當時的處境，我毫無歡意的扯了扯唇角。「……就變成地獄了。」
　　吸口氣，我讓自己恢復冷靜。
　　「所以，我真的懂，或許我們被欺負的原因不同，但那種被大家單方面誤解、厭惡，無處可說，除了逃避別無他法，否則這個被眾人否定，似乎沒有活下去的價值的自己，一定會當場崩壞的心情，我真的懂。而且啊，國中時我還曾一度得了「心因性腹瀉」呢!只要一到上學時間我就會拉肚子，等到爺爺打電話到學校幫我請假，拉肚子就好了。哈!很誇張吧？」
　　我等了等，見自己把私事都說了出來，林欣瑜還是無動於衷，我感到一陣意興闌珊。
　　算了，何必逼她呢？不願意說就算了。再這樣下去，我不就和那些欺負她的人一樣了嗎？
　　那個時候，爺爺怎麼問我都說不出來。
　　我好害怕爺爺擔心我，也好害怕這個被眾人欺負的自己會被爺爺知道。
　　更何況，說不定她是真的說不出來，就像老闆轉述父親的的那段話一樣。
　　思及此，我突然會意到一點。
　　如果林同學和前幾個進入我夢中的永睡者，同樣都是有未了的心願，所以才會進來我的夢，想請我幫忙。那麼，反過來想的話，是不是完成他（她／牠）們的心願後，（她／牠）們就會說話了呢？
　　下一個瞬間，新的癥結點自動冒了出來。
　　可是他（她／牠）們不說，我怎麼知道他（她／牠）們的未了心願是啥？我又不會他心通。
　　我只想好好睡一個沒有夢的好眠，我可以發誓，我說的是真的！
　　可是，誰在天上聽我的誓言呢？
　　我不知道。
　　我只記得在這之後沒多久，夢中的林欣瑜又抓著我的手跳樓。
　　這一回全部的畫面都變成了慢動作，我清楚地看見自己是如何從房內，宛若撐竿跳選手，從林欣瑜臥房窗外的ㄇ字型鐵欄桿中空處一躍而下，地面迅速接近，隨即便是真實的體驗到肉體摔在結實地面上的感覺。
　　不痛，畢竟這是夢。
　　令人難受的是夢中的我清楚地感覺到柔軟的肌膚因重力加速度，以及地面的強度大過肉體而產生的衝擊，由最初接觸地面的右手為中心點朝全身擴散，震盪起伏，體內的骨頭啦、器官啦隨之柔腸寸斷，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是波浪般從手指指尖，一直劈哩啪啦的碎裂到腳趾末端，彷彿自己就這樣變成片片碎玻璃，再也無法拼湊，也不復原初的存在了。
　　我不敢想像現正摔在地上的自己的情況有多慘，幸好夢中的自己因為身體柔腸寸斷了，無法轉頭好四下張望；幸好目光所及之處的不是和我一同摔下來的林同學，而是遍地青草，以及她抓握著筆和信封左手。
　　跳樓好可怕──嗚！
　　此念頭閃過的瞬間，我醒了。
　　全身瀑布汗，不只枕頭濕了，床罩和薄被也濕了一大片。
　　反正也睡不著了，短時間內我不想在體驗一次人體碎玻璃的經歷，於是我煩躁地搔搔頭，莫可奈何地起身，把汗濕的枕頭套、床罩和薄被全都丟進洗衣機，枕頭則是放到陽台，然後開始燒水，打算喝杯濃濃的咖啡。
　　望了一眼時鐘，現在是半夜三點半。
　　希望等心情稍微平復些後，可以再稍微睡一下下。
　　而後的事實證明，我想的太天真了。
　　儘管只是夢，但太過清晰的跳樓體驗在我心中留下了不小的陰影，等我總算能再次睡著之際，人已經在學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