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晚了（下）

　　彷彿超過一個世紀那樣漫長──害羞的水聲和眼前人根根分明的稀疏睫毛，再到那緊閉著眼、眼皮不經意顫動幾下的笨拙模樣……何雯婷的心臟漏了幾拍，悄悄於胸前覆上自己的一隻手掌。

　　可憐的單身狗店員受了委託，正在拍這隻世紀長片，一面擔憂被扣薪水，卻覺這事件等下能和大家說嘴的趣事；面前，這對男女只有男的露出癡情的神態，女的似是開始時受了驚嚇，但漸入佳境，神情越發投入，最後也閉起眼，專注於這場演出……

　　──這對朋友會不會因此假戲真做？

　　店員心底的小小猜想被打斷，只見男方取走手機，抱著那位面容姣好的女性，對手機笑著說道：「陳睿，我們在一起了，你回來記得恭喜我們啊……嘿嘿。」語畢還親了身旁人的臉頰一下，那位女性臉頰頓時羞紅一片……

　　見男方傳了影片，店員窘迫地問：「呃……您的綠蓋和裸茶到了，請慢用。」人就飄飄然地走了，走沒幾步路就被其他同事Gank：「那對客人到底怎啦？你怎麼這麼晚回來？拍什麼呢？」

　　他說：「呃，你一定不會想知道的，很智障但超酷的……」於是在工作區內一面處理一面說明剛剛被拜託的事項……

　 「誒。你說他不會真的誤會吧？」感覺自己的唇腫起來了，小何開始有些後悔，取來紙巾細細擦去唇上殘餘的唇釉，看著對方唇上沾到的又笑出聲：「怎麼了？」阿翰問，他還在等影片傳好，期間和陳睿不知道又聊了什麼。

　　南港賈伯斯：我當你賭了喔？

　　陳睿：賭啦，怕你喔？她才不會這麼容易就喜歡你咧。別小看她每年都跟我告白一次的毅力。

　　南港賈伯斯：[ 影片 ]

　　南港賈伯斯：笑話，她都被我吻成這樣了，看起來像心理有你嘛？

　　陳睿：幹你娘，你她媽是不是兄弟！

　　沒等到陳睿後續的回覆，小何的手機就響了：「──喂？啊、嗯……我……不、你聽我說……」聽著對面的人近乎卑微的語氣與談話內容，即便不知她與陳睿說了什麼，阿翰也知道自己真的是沒戲，多可悲啊……

　　一手撐著頭，另一手舉著綠蓋當酒灌。原本還想著什麼多年情誼多少有點機會，什麼忽然就在一起了，忽然就有感覺了，沒可能的，這輩子沒能及早在一起的，就沒可能了吧，就算他想將就，就算他已經認為外面那些女人都是母豬，都是些只看中他的錢財的豬，不可劃分為女人的身分，就算他覺得只有「她們」，他一直以來認識的朋友才是只在乎他這個人的真誠對象，但也不可能的，她們總會喜歡上團體內更耀眼的人，不會看上他這種中央空調，這種工具人……

　　工具人嘛？原來我現在還是在當工具嘛？阿翰想著取出煙盒起身，靠著木製桅杆、喀嚓！點燃手裡的駱駝，他不想再抽雲斯頓，那總會讓他想起阿燁，想起小七，想起……想起這輩子得不到的愛。從今天開始，他要當一個忠於自己的傢伙，要當一個跟阿燁一樣混亂邪惡的人──

　　我要那女人愛我、假戲真做，她不可不這麼做，我要撿屍，她不可以拒絕……「嗚……」他不承認現在哭得難看的傢伙真是他津翰宇本人，他只是忽然厭惡起自己愛算計的本性，好像愛與所有的感情都必須如此才能得到，沒有誰會真心佇留於自己身旁的想法使他駭然。

　　專注於電話內容的何雯婷一臉羞窘：「你認真的嗎？真的要……要這樣做嗎？」電話那端的陳睿說：「做，如果妳愛我，就這麼做。只有這樣我才相信妳還喜歡我。不然我們沒可能。妳都和他接吻了，我怎麼會知道你們是不是有背著我……」

　 「好！我做！你不要這樣嘛……陳睿，拜託你……你這樣好恐怖。」阿翰無心於小何的談話，他只知道破局了，卻沒想到小何掛了電話對他說：「阿翰，陳睿沒去過你家吧？」

　　他眼底露出點神采，於黑暗中抹把臉說：「嗯，我有讓很多人來過，但只有他沒有。」小何聽了又問：「那你有上傳過你家的照片到IG嗎？」阿翰笑出聲：「沒有。」剛說完，小何像多了點魚死網破的決心，眼神炯炯：「那我們現在去你家。」

　 「為什麼？」阿翰朝陽台用力一按，捻熄菸。轉過身時，小何緊緊抱住他，臉頰貼靠於他的肩頸，發出一種像是隨時會死亡的氣音：「如果你愛的人，要你用裸照，用訊愛來證明你愛她（他），你會這麼做嗎？」

　 「只要無悔於自己，那輕狂一次也無不可。但如果連這種勇氣都沒有，我想，我也不算真的多愛對方吧。」他猜到陳睿說什麼了，他只是沒想過，一個看來斯斯文文的人，被人逼急了會提出這種要求，聽這話，小何是抗拒的吧？

　　他小心試探：「妳打算這麼做嗎？才跟我借我家用？」一邊輕輕圈住她，對方說：「我想得更恐怖，我害怕這樣陌生的自己……」阿翰知道她在害怕什麼，她在害怕體內陌生的情慾，為什麼他會知道？

　　他可不想說自己輸給了自卑，用「加料」這種方式來試探小何。看著小何喝光那杯洋甘菊的時候，他心底原有的開心與興奮，漸漸幻化成一種黯淡又罪惡的枷鎖，直到剛剛接吻完，厭棄自我的情緒幾乎要逼他墜樓──這時，小何就撲進他的懷裡討抱。

　 「謝謝妳。」他說得極輕，對方沒能聽見：「什麼？」

　 「沒事。」摸了摸她的頭，牽著她下樓、呼喚：「來吧？」小何聽話地坐上自己的後座，認真地替她繫好安全帽便一路疾駛回家。

　　路上，小何難受地磨蹭他的後背，阿翰的眼神越來越陰冷，他早就想過背叛大家的信任會得到什麼，他也總是認為自己不屬於眾人……阿燁的事情也好，那是他第一次失控，而這次？

　　他只是想要愛而已。
　　想被愛而已。

　　攙扶著小何回家，連燈都沒開，他倆又吻上了，吻得難分難捨，當阿翰的手摸在小何的胸前時，她還迷迷糊糊得說：「阿翰、停，停一下，拍影片……陳睿要看影片……」阿翰笑出聲：「他想看什麼？」

　 「看我自慰……他說要訊愛……」小何呆呆的模樣取悅了他，阿翰抱起她，溫柔地將她放在臥室的床上：「妳現在能自己來嗎？」小何動了幾下，試圖脫掉外衣，雙手卻沒什麼力量，著急著哭出來：「我沒什麼力氣……幫我……阿翰，你、是不是勃起了？」情慾灼燒她的腦，卻沒使她忘記眼前的人還是她的「哥兒們」。

　 「沒事，我能自己解決……」阿翰的手指有些顫抖著，他現在覺得自己才是玩火的人──沒事下什麼藥，沒事開什麼賭盤，他們的沒可能是他們家的事，關我屁事，我住海邊嗎！

　　越想越氣，動作也粗魯起來，聽見一聲：「嘶！嗯！阿翰、不要，好癢……」更感覺血液往某個壞傢伙那衝去……「小何，別亂動，妳還要不要拍影片給陳睿啊？」他隱忍著企圖用「陳睿」的名字喚醒眼前人的理智，但高估了她。

　 「阿翰，我受不了了，我們……做吧？好嗎？」她渾身泛著誘人的紅，緊捧胸前遮住害羞的部位，沾濕的內褲順著阿翰的手滑至腿間……阿翰卻說：「小何，妳會後悔的。」她於晦暗的光線下也能瞧見對方胯下不自然的凸起，一隻手不受控的摸了過去……

　 「阿翰，不會的，只這次好嗎？我們不說，他們不會知道的……」眼見小何拉開拉鍊，釋放出他隱忍的器官──「不行的！妳想想陳睿！妳不要他了嗎！」阿翰說完，就見小何大哭：「我當然想要啊！可是他怎麼對我的！要我做這些事……為什麼是我該做？我追了他多少年……為什麼是我要低聲下氣求他？我已經受夠了……」

　　阿翰嚇得都傻了，愣住時被她鑽了空子，推倒在自己的床上……「阿翰，只要你不嫌我髒就好，我們做吧？好嗎？」

　　自暴自棄的男人就這樣放棄思考，遵循本能──小何的電話響了數次，皆無人接聽，另一端的陳睿很緊張，打給小七和阿燁要他們找人……所有線索都指向阿翰，於是──

　　叮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