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獻祭的詛咒 (五)

親眼看見這個奇異的現象，洛爾的神情震驚到無法說出話來，雙目交織著錯愕和迷惘。他從未見過這種自動烙印在皮膚上的魔法印記，深信印記的出現是跟弗羅拉有關，而且象徵著某種黑暗咒術的形成。

「告訴我，這是甚麼鬼東西？」梅森僵硬地抬頭望向洛爾，用力地吞嚥著乾澀的喉嚨，聲音裡略帶幾分惶恐，「你一定知道甚麼的，對吧？」

「我不能確定這個印記的作用。」洛爾繞過艾登，踏著大步來到梅森的身前，目光依然緊盯著他手腕上的印記，眼神複雜到令人讀不透他的情緒，「但或許，我知道這個圖案代表的意思。」

「是甚麼？」海倫迫不及待地追問，焦急的語氣中夾雜著掩不住的擔憂。

「月亮很明顯就是代表月亮之子，也就是狼人。而圍繞在月亮外面的是一條銜尾蛇，它是一種不斷吞食自己尾巴的生物。銜尾蛇在消滅自己的同時，會再次給予自己生命，那是一個永無止境的過程，是不死之身的象徵。我懷疑，這條銜尾蛇是意味著，他們要復活的人擁有著不死之身。」

「吸血鬼。」

回應他的是艾登。只見他微微斂著眉，神情異常凝重。直覺告訴他，這個印記的出現將會是一個很糟糕的開始——

代表某種可怕的徵兆，令原本壓抑在心底那股不安感越發強烈。

「沒錯。按照圖案的意思，月亮是代表狼人，而銜尾蛇就是代表吸血鬼。」洛爾的表情變得鄭重嚴肅，令三人的神經像拉緊的橡皮圈般緊繃起來。他稍作停頓，繼續開口，一字一句清楚地說明著他所理解到的狀況，

「也就是說，梅森現在就像是一頭被困起來的籠物，他的血液將會被困在那個吸血鬼的體內，用來幫助對方獲得重生。這是一種詛咒，成為祭品的詛咒，而這個印記就是代表被詛咒的象徵。我可以肯定，弗羅拉當時一定是用你的血液，施下某種黑暗的法術，才會導致這個印記的形成。」

「那⋯⋯那我之後會出現甚麼狀況？」意識到強烈的危機感襲來，一股驚恐的情緒自梅森的心底翻湧而起。他顫抖著嘴唇問道，「我⋯⋯我會死嗎？」

「我不清楚。」洛爾搖搖頭，語帶無奈地回應。面對現在的情況，他毫無半點頭緒，感到有些束手無策，「我從來沒有接觸過與詛咒相關的魔法，那不是一種正統的法術。我需要回去查看相關的魔法書籍。」

「你他媽是在逗我嗎？」梅森馬上撐著地板站起身，氣急敗壞地指著洛爾怒罵道。雖然他表面上在發怒，實際只是想把內心害怕的情緒壓抑下去，「是你一直說要幫我，可你現在卻想不到任何解除這個該死詛咒的方法？」

「聽著，如果你真的希望解決事情，那麼在滿月尚未過去之前，就不要踏出這裡半步。」洛爾瞇起銳利的眼眸注視著他，嚴苛的語氣裡帶著不容否決的意味。

「甚麼？不可能。你是在說甚麼鬼話？」梅森的反應顯得非常激動，毫不掩飾心中的不爽。這當然能夠理解，畢竟他是一個正值青春時期的十七歲高中生，不是一頭被關在籠中的寵物，要他待在家裡哪裡都不能去，他是絕對辦不到。於是，他斷然地拒絕，「聽著，我明天還約了朋友一起去看曲棍球比賽的，而你現在卻要我困在這間屋子裡？不行，我絕對不會同意。」

「既然你不願意，我只能用我的方法。」洛爾的聲音堅硬如鐵，彷彿事情輪不到他來做主。接著他旋身，朝著門口的方向舉起手掌，口中喃喃地唸出一句咒語，「fèmen pòt mèt la.」

伴隨著咒語聲落下，隱約有一股無形的氣流從他的掌心竄出，並朝著門口直衝而去，輕輕擊打到門板上。奇怪的是，深褐色的門板依然完好無損地聳立在原處，所有事物並沒有產生任何變化。

梅森在腦中快速思索一番，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於是，他毫不猶豫地邁開雙腿，踩著急速的步伐朝門口走去。當他伸手扭開門鎖，試圖踏出門外，竟發現自己無法跨出門檻，猶如被無形的屏障給擋住似的——

他被禁止離開屋子內的範圍。

「你這個王八蛋！」他轉頭怒目瞪著洛爾，憤恨地磨牙問道，「你用魔法將我困在這裡？」

「我很抱歉。」洛爾把雙臂交抱於胸前，不以為然地聳一下肩膀，態度堅決強硬，「但這是最安全的做法。依據昨晚的情況，加上現在出現在你手腕上的印記，我很難確保你會否再次失控，做出任何傷害人的事。站在巫師的角度，維繫世界的自然秩序才是最重要的，我絕不能讓任何事情破壞自然界的平衡，這是我的責任。」

梅森緊咬著牙，垂在身側的手漸漸握緊成拳頭，一股狂暴的怒火自他胸口處往上竄升。他對著洛爾齜牙咧嘴，露出兩顆潔白閃亮的獠牙，瞳孔從原本的褐色轉為幽藍色，一雙尖銳的利爪同時被釋放出來。

蘊藏在梅森體內的野性張開血盆大口，開始侵蝕著他的心智，令他轉眼間變成狼人的形態。

「不要，梅森！等——」

海倫開口想阻止他，但話語未盡，梅森已經殺氣騰騰地朝著洛爾直衝過去，企圖用暴力的方式宣洩心中的怒氣和不滿。

洛爾的表情不見半分恐懼，保持著鎮定自若的姿態。就在梅森準備要揮舞利爪時，洛爾馬上伸出左掌，一股強勁的無形魔法如同浪潮般狠狠撲向梅森，令帶著撕裂感的痛楚隨即從他的腦袋中爆開。那份痛感就像被無數條蟲子啃咬著神經似的，使他難以忍受。

「啊——」

他屈膝跪倒在地上，抱頭發出哀號，面容因痛苦而扭曲變形。

「不要說我沒有提醒你。」洛爾的視線如匕首般鎖定他，冷硬的面容沒有夾雜多餘的表情，「要是你不好好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只會增加讓你們狼人身份曝光的風險。」


說完，他把手放回身側，彷如收刀入鞘般輕鬆收回魔力。疼痛的感覺終於在梅森的腦袋裡慢慢消散，早已變回人型的他雙手撐在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洛爾只是低頭瞥他一眼，不再多說半個字，直接繞過他，頭也不回地走出門外。艾登見狀，急匆匆地提起腳步追出去，似乎有話要對他說。

「嘿，你沒有必要這樣做吧。」他飛快地奔下台階，小跑著追上洛爾的步伐，聲音裡帶著些許急迫，「儘管梅森的情況難以預測，但他是受害者，不是囚犯。」

「我沒記錯的話，你剛才是說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吧？」洛爾陡然停步，轉身面向他，擺出相當嚴肅的神態，「任何用來被獻祭的祭品，都必須要達到某個條件，才會讓當中的詛咒正式啟動。現在滿月的日子快要逼近，沒有人可以確定在那天過去之前，你的狼人朋友會做出甚麼危險的事情。難道你認為還應該讓他在外面遊蕩嗎？」

艾登張嘴想反駁，卻發現無言以對。他清楚洛爾的話是有道理的，而他暫時也想不出一個更有效的方法，去解決梅森的問題。

「每到滿月來臨，你們都有準備一個將自己鎖起來的地方嗎？」

「有的。」艾登有些無力地回答道，語氣裡夾雜著若有似無的嘆息，「在樹林裡某處的地下室。」

「很好。月圓當天，我會過來解開這個咒語，讓你們能夠在夜晚前趕去地下室。但在這之前，他必須要一直留在家裡，這樣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語畢，洛爾便收回視線，不再理會他，轉身邁步離開。

看著他的背影逐漸遠去，艾登懊惱地吐出深深的嘆息。他用手抹了一下臉，無盡的挫敗像漁網一樣，緊緊糾纏著他，令他無法掙脫。該死的。梅森明明是他的朋友，可現在看到對方出事，他卻無法幫上忙，這種感覺真是他媽的糟糕。

如果把這件事告訴文森特，是否能夠找到更好的解決方法呢？畢竟他是他們幫派的首領，總不會置自己人的生死於不顧吧？

就在艾登為此事猶豫不決時，一陣輕微的震動自他上衣的口袋裡傳來，打斷了他紛亂的思緒。他下意識地掏出手機，沒有花費精神查看來電者，便直接滑動接聽鍵，舉到耳邊。

「哈囉，是誰？」無法擺脫的疲憊感令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沒有精神。

「嘿，是我，埃絲特。」手機彼端傳來一道甜美快活的嗓音，或許是擔心他對她並沒有印象，於是著急地補充道，「呃，可能你未必記得我，我是——」

「我記得。」艾登迅速截斷她的話，話語裡帶著淡淡的笑意，「我們昨晚在篝火晚會上聊過天，我記得妳提過妳的朋友戴維娜。」

然而，他沒想過她口中的戴維娜，居然是認識傑瑞德那群吸血鬼，而且還相當清楚他們的真實身份。不過很明顯，戴維娜並沒有向她的朋友坦白說出關於超自然界的事，讓這個叫埃絲特的女生依然被蒙在鼓裡，對一切毫不知情。

「妳找我有事嗎？」他嘗試讓自己的聲音恢復一些朝氣，不想顯得死氣沉沉的。

「我剛剛去籃球隊那邊找你，但你的隊友說你沒有過去練習，所以我有點擔心——」意識到自己差點說出讓人尷尬的話，埃絲特立刻停住，有些慌亂地改口，「呃，不，我的意思是，因為昨晚你走得很匆忙，我不確定你是否遇到甚麼事。」

「噢。」想起昨晚自己唐突離去的情景，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略顯懊惱地抓了抓頭髮，微帶歉意地說道，「對於昨晚的離開真是很抱歉。當時，我是想起朋友有很重要的事要找我幫忙，才會急著離開。」

「沒關係啦，你沒事就好。」

「妳打給我，就只是想確認我的安全？」

說實話，艾登都不知道自己為甚麼會這樣問。他只是覺得，她才認識他不到一天，如果特地打來關心他的安危，不是很奇怪嗎？

「噢，不。當然不是。」她先是急聲否認，隨後轉為小心翼翼的語氣探問，「其實我打來是想確認，我們兩個算是朋友的關係嗎？我擔心，那只是我單方面的想法。」

艾登聞言不禁一愣，顯然對她如此直接的提問感到意想不到。後來當他從失神中恢復過來，便換上半開玩笑的口吻反問：「假如我沒有把妳當成是朋友，會願意把電話號碼給妳嗎？難道妳覺得我像是這麼隨便的人？」

「當然不是。我絕對沒有這樣想。」他的話讓她慌亂得像隻受驚的小鹿一般，急急否認。

「哈，我開玩笑而已。只要妳願意的話，我絕對不介意妳打來跟我發牢騷，或者是聊聊天的。」艾登的嘴角直往上揚，語氣恢復一貫的爽朗。

「真的嗎？很高興聽到你這樣說。」埃絲特的聲音裡洋溢著無法抑制的喜悅，語調比先前明顯輕鬆了幾分，「剛才聽你的隊友說，你們球隊下星期會有一場校際比賽，到時候我會來捧場支持的。我是時候要去上課了，改天找個時間再聊吧，拜。」

「嗯，拜拜。」

切斷通訊，艾登將手機塞回口袋裡，唇邊的弧度越發加深。真是神奇，她那道熱情開朗的聲線彷彿具備某種魔力似的，讓他原本煩鬱的情緒突然間紓解許多。

本來知道她是戴維娜的朋友，他還在猶豫是否該與她繼續來往。不過按照現在的情況，倘若她是有意跟他當朋友的話，他也沒有理由要拒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