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四節

呼吸都要忘掉一般，瞥見了擺在身旁的另一杯艷紅色澤冒著香甜熱氣的紅茶。
被汗打濕的潔白背心。
汩汩外冒的鮮紅色。
貼在額頭的濕發。
扎進脖頸割斷動脈的鐵劍。
睜得大大的眼睛。
長長的睫毛。
細薄的嘴唇下露出的白色牙齒。
吃力呢喃的囈語。
五年前的那個晚上，小光生命的最後一刻，呢喃停止的瞬間。五年來的每一個夜裡都必定重逢的夢魘。
現在卻像個沒事人似的，就坐在離自己很近的右邊，刺來悲傷憐憫的視線。說著什麼「沒關係哦。」這等大逆不道的話！
……怎麼可能是真的？
這隻能是個連罪惡感都不想去背負的混蛋的幻想。
是幻想才對的。
但如果。。。
如果世上真的有鬼。
如果不是幻想……
「這……不是病？」
「……應該，也沒那麼簡單。」
「…什…么？」  
「一直帶著的。那個，叫耳機是吧？」
「……」
戴耳機已經成為陸楓這五年的生活常態。
「嘿嘿……沒辦法呢，真……真傷腦筋。」
斷斷續續陸楓聽不出是哭還是在笑。
「小楓……從來…從來都不聽人說話。很……寂寞呢。」
很寂寞……
她說了。
她說過了。
無數次，無數次的……說過了。
說不出話，呆然坐著的陸楓。距離上次回應這聲音到底過了多久？
聽到寬恕的話語所以就變得無法接受？不信任導致了最後……就連這等慈悲都要一同抹殺？
多麼……多麼的過分。
「很寂寞呢，小楓。」
真真切切的衝擊侵襲著鼓膜。
已經連心跳都察覺不到了，得說些什麼，不得不說些什麼。違心的話也好，得回應那份滿懷慈悲的救贖。
「啊……。」
拋棄所有鼓起的勇氣依然哽在喉頭。
事到如今究竟該說些什麼？哪裡都是罪不可恕的鐵證，究竟……要說些什麼？
事到如今即便如此。
那個小光，也一定一直期待著。
拼盡僅存的所有陸楓擺出儘可能溫柔的笑容。
「對……。」
「對不起啊，小楓。」
「……唉？」
「小楓很寂寞呢，五年來一直都是，每一天都是。苦惱著痛苦著。」
「……不，那種事怎麼樣都無所謂。」
這種事怎麼樣都好！
陸楓在心底喊著。
怎麼辦才好？已經徹底不知道了。感動、流淚、哭泣什麼的，連資格都不曾擁有。
一味噁心的被動期待著渴望著。還令人作嘔的違背小光的意願。
「明明小楓你……就只有我了啊。」
「……」
「……沒辦法，答應你哦……」
小光苦惱的看著陸楓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的目光。
「不過，這就稍後再說吧……還有時間，不是嗎？」
溫柔清亮的聲調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
目睹此刻的阿婆依然給人平淡隨心的感覺。
經歷了一定歲月，到了某種年紀。待人待物是否都會像這般的，任何人或事，都無法進入那顆包裹著過往的心，又或者是真的全盤接受，命運也好時間也罷。
也許是阿婆浩瀚的心境使得陸楓自慚形穢，就連阿婆的身影也變得耀眼刺目。
「沒什麼能作為回報的呢，楊婆婆。若不嫌棄，您的話也讓我聽聽吧。」
就這樣……
死去的小光，說出了告慰世人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