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６

　　
＊在魔主討伐成功後，國家咒術師來了三名做現場探勘，這是必要流程。
　　
　　峽谷裡滿佈紫色毒水與帶刺毒藤，雖然花妖的屍身似乎有解毒的成份，讓席法和艾德站在它的碎骸旁可以不受紫毒影響，甚至是褪了他們身上的殘毒，但其他人在毒水隔離下還是搆不到花妖的屍身，直到解毒粉調製出來，由能施行飛行咒的人帶上峽谷空中灑下，才能進行花妖的回收與檢查。
　　
　　「解毒的時間到嘍！！！」
　　
　　相當有元氣的少女提著台帶噴水蓮蓬頭的機器，朝著艾德和席法兩人猛噴上淡白色的大劑量解毒水，灌得那兩人一身濕漉漉，也只能無言地看著她得意地收起蓮蓬頭：「讓解毒水在你們身上停超過一小時才能去洗澡！知道嗎？！」
　　
　　「是。」席法低頭雙手遮眼回答，艾德穿著一身隊員東拚西湊給他的衣服，也一臉無奈地：「我知道了。」
　　
　　一旁，一名身著白袍、留著一頭黑色直長髮的美豔女子在低身採集毒液後，起身，看著手上那盛滿紫水的玻璃試管，思考著並推了下眼鏡：「不過這真是太厲害了，你們怎麼有辦法在劇毒環境中反擊？這種毒濃度普通人撐不到一分鐘，沒有事先準備好解毒劑、帶上好幾名聖咒術士是沒辦法撐下去的……」
　　
　　艾德先是看了看席法，他還是低著頭遮著眼像是怕水噴進眼裡那樣，艾德想起了他和養父說過的話，先是揚起一笑，就伸手扯下席法的斗篷帽：「這是因為他幫我扛著毒傷害，不然我早就沒命了。」
　　
　　「哎？！」
　　
　　來調查的人們傻眼，連席法也傻眼了，放下掩眼的雙手，圓睜著一對藍綠色眸子回視著艾德，那表情簡直是無言的：『你小子又出賣我！』
　　
　　對著那傻眼貓咪表情，艾德回以沒心沒肺的嘻嘻笑容：「如果沒有你的話根本贏不了，我還沒有壞到搶你功勞的程度。」
　　
　　「太奇怪了！為什麼妖魔要幫人類？！」調查員拉高著音調傳達她們的不可置信。
　　
　　「對啊，為什麼？那隻花妖臨死前也這麼問呢。」艾德不改嘻笑，低頭直對著那對會讓人移不開視線的眼睛。席法再度拉起斗篷帽，低下頭隨意地將視線別開落於地面，低聲地回答：「我還沒冷血到……把為了救我不顧危險跳進毒霧裡的人扔著等死啦……」
　　
　　艾德想起他也說過他一個人要離開那裡方法很多之類的話，而在心裡思考了：『要是我沒跟著跳進去，也許他根本不想對付那隻花妖……』
　　
　　「什麼什麼？他不好意思了嗎？」「這是害羞的反應吧？」見著席法似乎無害的模樣，調查員們放大了膽子圍在他身旁不停打量著，其中少女說了句：「他的反應簡直跟人類一樣，真可愛。」
　　
　　艾德這才發現，緊拉著斗篷帽，那低到不能再低的臉，紅得像燒燙著的鐵，的確是……
　　
　意識到自己的心動前，就已經伸手將他扯出那群人之間，但先是為了自己沒過大腦的舉動傻眼，看著那群人以訝異的目光朝自己投來，也只能傻笑呵呵：「他、他不擅長一次應對這麼多人，你們饒了他吧。」
　　
　　「哎？明明是妖魔……」「哇靠！內向得我好想把他養起來。劍豪大人，賣不賣呀？」「我，我可以申請國家研究金，請讓我買下他，這是為了研究。」
　　
　　「怎麼可能賣？他是我重要的朋友。」回以笑答。
　　
　　伸手攬著他的肩，見那似乎羞得無法抬頭的模樣，艾德也是感到驚喜：『我是第一次見到他臉紅的樣子……原來他算是內向的人嗎？平時的樣子只是裝出來的嗎？』
　　
　　搭著那肩的手不自覺地用力了，想將那嬌小得像是急需人保護的身子摟進懷裡，用自己的身體為他擋去那些令他不自在的視線，不自覺地有了怪異的想法：『真狡猾呀……明明是你保護了我，卻擺出這麼引誘人保護你的態度……』
　　
　　「艾德！」凡妮莎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她扯上另一條手臂的動作則阻止了他的行動。方才去幫忙撒解毒粉才忙完回來的她急急地揪著他，雙眼盯著他，慌亂地亂罵一通：「沒什麼問題吧？！你幹嘛跟他一起跳進魔主領域呢？！聖屬性的人想死就去死好了嘛！你不可以跟著去死！你死了叫我以後怎麼辦！！！」
　　
　　「我又不是去死的……」艾德回以傻笑，放開了席法，任著他避開了自己、凡妮莎和其他人，往人少的角落去待著。只是對他好奇的調查員們沒有要放過他的意思，加緊了對魔主的採樣與記錄，做完了工作紛紛跑去纏著他，簡直像是要滿足他們的求知慾，舉凡愛吃的食物、平時的作息、興趣娛樂等等的問題他們都問。
　　
　　「不！不可以搶走我們唯一的牧師爺爺！」休息過回來的隊員們衝著調查員們大吼。
　　
　　「哎？牧師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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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戰過後，戰士們總得好好休息一陣。
　　
　　折騰一天後，艾德在和隊員與凡妮莎道過晚安，回到因單人房不足而訂的雙人房裡時，提早回來休息的席法已經換過一套乾淨的白衣，躺在床上以一本打開的書蓋著臉，一手搭在書背、一手隨意擱在腹上，像是看書看到睡著了，連被子也沒拉上。床旁櫃子上還擱著墨水瓶與筆……那本書是他的筆記嗎？
　　
　　這讓艾德想起，十歲那時和他一同在白騎士團中渡過的夜晚……因為席法是獸妖的緣故，大部份的夜晚都由他守備，只有一個晚上，過度消耗咒力的他攬著自己，沉沉地睡了一晚，而他則記住了那睫毛上浮勾的月光與溫暖的呼吸，還有不怎麼使勁的懷抱。
　　
　　他們一起渡過的時間不多，但卻足夠成為他一生的寶物。
　　
　　無奈地嘆笑一聲，伸手拿起那本蓋著的書，在伸手握上他的手腕、打算把順勢滑下書背蓋上自己臉的手拿開時，發現他的臉頰上印了淡淡的字跡。突然覺得席法真像個小孩子，覺得有趣，低身端詳了好一會兒，便伸手想揩去那臉上的淡墨。
　　
　　席法的臉小小的，皮膚白皙而且細緻，挺直的鼻樑、眉毛如流星在眉骨上滑開的優美流利線條、長而濃密的睫毛是略深的銀灰色，略薄的嘴唇有著柔嫩淡粉的色澤。稜角不明顯的下頜之下，被黑色項圈所圈著的細長頸子，看不明顯喉結……越看越不像男人，而且，比大多數的女人都要美，是為了蠱惑人心而有的外表。
　　
　　不想驚醒他，放輕了動作，以唇輕探他的鼻息，那是溫暖的、淺淺的、均勻的呼吸，彷彿春風那樣的醉人，而微涼帶溫的嘴唇，則是乾燥細緻的觸感，不似女子會塗上油亮的唇彩，無妝的唇瓣有著甜味的柔軟。
　　
　　察覺到他唇上的顫動才起身，看著他緩緩睜眼，慵懶帶點厭煩的語氣問：「做什麼？」
　　
　　這才以著調皮的笑容：「你睡到書上的字都印你臉上了。」
　　
　　說著時拇指抹了抹他臉頰上的墨，似乎太用力，雖然抹掉了字跡，卻也讓那白皙透上一抹紅。沒一秒，紅泛得更厲害了，席法伸手撥開他的手起身，以著有點害羞的神情低著頭往浴室跑，艾德補了句「我擦乾淨了。」，他也只回：「順便洗把臉。」
　　
　　那樣含羞的神情像羽毛輕輕搔癢過他的心頭，他很清楚自己對那個人抱持著什麼樣的感情，他的一舉一動皆能動搖他的心情，稀釋他的理智、輕易令他發狂。
　　
　　拿起被落在床上的書，稍微翻了下，暫時只寫了十頁，那是從他們在劍鬥大會上重逢後，才開始寫的日記，寫了許多艾德和凡妮莎、隊員們間的點點滴滴，他想起了漢斯的妻子海倫拿給他看的，席法所書寫的白騎士記錄書……那本書是白騎士結束後席法寫給漢斯家人的書。
　　
　　『席法開始記錄我們的事，在哪天我們解散之後，留給誰嗎？』
　　
　　無論是親近的、疏遠的、交好的、交惡的人，席法看著他們一一離他而去，只有他一人被留了下來。當初漢斯不明白的事，現在艾德也不明白，只突然被悲傷與遺憾所襲上，在心頭暗自陰鬱：『如果我不是人類……如果我也能像你一樣，長生不死，是否我才能……』
　　
　　『真正的走進你心裡？』
　　
　　看著日記上旁觀者的角度所記錄著的自己的事，才意會到：『我對你的感情與執著已經超過了友情，然而我只能當你的朋友，對你而言，我只會是個過客，無法陪你走到終點……』
　　
　　『你能陪我一輩子，我卻只能陪你走一小段路而已。』
　　
　　有生以來，第一次，愛上一個人，但這個人，卻無法接受他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