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５

　　
＊而戰場，總是瞬息萬變。
　　
　　一行人堆笑滿臉地回頭，只有艾德沒有跟上，回過頭看向還待在霧前的席法，而在霧裡，若隱若現地，出現了雖然沒有五官卻輪廓似人臉的綠色，而由綠藤纏起形似人手的物體張著，卻越不出霧裡，有如隔著片玻璃，對視著。
　　
　　「真好……同是獸妖種，卻天生長了張討好人類的好臉皮……你……也把你的皮讓給我吧，有了你的皮……狩獵一定會變得更容易。」
　　
　　席法抬手，五指印上了那越不過來的綠指，凜然開口：「妳要的不只是皮，妳把她的心也吃了。她最後說的話是什麼？『求妳放過我，我還不想死』？還是……」
　　
　　語氣稍頓，他的表情變得猙獰：「『我詛咒妳，再也不能照到妳最喜愛的陽光？』、『變成和我一樣，永不能見到天日的被詛咒之物？』，妳身上纏著的暗邪魔力，從妳的胃裡生根，卻不聽妳的命令呢……」
　　
　　「……是她不好，我以花苞為她提供避光居所，帶她翻山越嶺、帶她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然而她只把我當馱獸，藐視我、恥笑我……說我是下等獸妖，連誘騙獵物的好皮囊都沒有，只能靠著和她共生才偶爾有點肉吃……所以我吃了她，奪走她的魔力和皮囊，這又何錯之有？只怪她寄人籬下還不懂感恩，多虧她的魔力，讓我踏進了魔主階級，也算是她該給我的辛勞回報。」花妖將無五官的臉再湊進了些，只在看似鼻樑下的山形隆起振動：「那你呢？你也看不起我嗎？！」
　　
　　沒等席法回答，自紫霧內張揚甩出的十幾條綠色長鞭在席法身後交叉，將席法的身子迅速攬入紫霧之中，艾德雖然拔劍衝來，無奈花妖的速度過快，正當他要把劍揮向席法身後的交叉綠藤時，她已經將他搶進霧裡去。
　　
　　艾德牙一咬，沒多想就跟著衝進霧裡，雖然感到皮膚燒灼般的刺痛，但還是凝神在伸長了的綠藤上，揮劍斷開，讓一臉詫異的席法安然落地：「傻子！你跟進來幹什麼？！不是說過這霧有毒嗎？！」
　　
　　「怎麼可能讓你一個人遇到危險？」艾德回以笑語，聽到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隊員們和凡妮莎喊著他的名字，立刻回喊：「不要進來！我們很快就會出去的！」
　　
　　「出去？你以為魔主的領域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由綠藤高高撐起的綠色女偶語調聽來帶著笑意，跟著她指尖一揮，身後出入口就讓約有一公尺厚度的巨木擋起，既不讓他倆出去也不讓外面的人進來。
　　
　　外頭傳來凡妮莎的大聲叫喚：「艾德！艾德！你們撐著點！我立刻往城鎮去搬救兵！」
　　
　　艾德知道凡妮莎的飛行術是外頭所有人裡速度最快的，也難怪她會想先去求援。其他隊員則在木牆的另一片發出鏗鏗的擊木聲，似乎正試著打壞木牆。想著『我家隊員真是可靠啊。』，艾德打起精神，雖然皮膚發著灼痛感，在手上可見皮膚的地方毒燒出一塊又一塊染血的紫變處，感覺心率變快許多、四肢開始無力、視線有些模糊，但仍笑起：「只好快點殺了魔主出去吧。」
　　
　　他持握起劍，死盯著被綠藤撐高著的女巨偶，但突然身體一陣輕鬆、感到身上發著微弱金色光芒，可以知道是席法為他施了治癒術，但他卻沒聽到任何咒語。於是這才轉頭看向斜後方的席法，不知何時，白色斗篷解了，那頸上的銀十字發著白光，那頭銀髮曳了開，由過頸的長度長到及腰處，而那條銀色長尾竟分成了兩股。見到艾德朝他看來，席法回以一冷瞪：「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妖魔這件事？她的毒霧我沒看在眼裡，你根本不用為我操心，只有我一個人的話想脫離這裡的方法多得是。」
　　
　　「你、你尾巴分岔了！」艾德注意到的只有這個。
　　
　　席法微蹙了眉、微嘟了嘴，像是有點不好意思又得裝高冷，拔出雙槍子彈上膛：「廢話不說了，幹掉她吧，這段時間裡你的傷害我會給你扛著的。」
　　
　　「啊……嗯！」正想說不愧是席法，果然很可靠，艾德想了想，還是決定別讓他更害羞了，而以自信的笑容在劍刃上附了個咒式：「偉大的雷神，將您的銳利與無畏精神賜予我……」
　　
　　花妖發出一聲尖嘯，紫霧瞬間凝結成成許多浮動於空的毒水球，改變了的形態似是顯示更強大的毒傷能力，眾多帶刺樹藤有如柵欄般地交織在峽谷之間，將兩人重重隔離在出口處，而她自身則迅速地朝深處移動，令原先爬行於地的根融化成漫谷的淺水毒流。
　　
　　同時分別踏上峽谷左右兩側山壁的兩人索性放棄地面行動，以疾速奔走於山壁，越過毒水與毒藤，轉眼殺上她左右，兩人的速度令她驚愕，她知道劍士已經中了不少她的毒水與毒刺割傷，但以附魔雷刃踩踏上她的藤蔓朝她的頭部猛襲而來，那身軀卻完全無傷，只有衣服被毒刺割得破爛、被毒水染得發紫，只得忍著不時命中她軀幹的附魔炎彈，憑著本能以藤鞭回擊不怕死朝她衝來的劍士。
　　
　　附魔雷刃的電氣劈在她身上，便有灼燒的電流順著藤中的水跡在她身上竄流，燒出一道又一道的焦灼。短兵交接間讓那劍士壞了她的所有纏身藤蔓，只在一瞬，甩割上劍士手臂與大腿上的最後一擊成功了，但劍士依然無傷，卻在反方向的銀色獸妖身上割開了該是這樣的傷痕，她理解了，但她也不解了，在殞命前她大吼：「為什麼？如果只有你一人，要殺我也是輕而易舉，為何要以自己的性命護著這個人類？！這不是妖魔該做的事啊！！！」
　　
　　吐著沉重喘息，忍著毒在身上的燒灼，席法抬手：「艾德，別殺她。」
　　
　　「為什麼？你剛剛不是想殺她，現在又覺得……」艾德感到錯愕，而難免懷疑他是不是同情她了？
　　
　　「不是，為了替你續命，我耗了太多魔力，必須拿她補回來才行。」
　　
　　他這麼說時，艾德才發覺，應該是自己承受的傷出現在他的身上，但那傷勢卻沒被治好，而他的長尾，又再度變回了一條。無法動彈的花妖再度一聲哀嚎，毒藤像是失了控制力地軟下，而浮空的毒水的失速落了下，有如紫色的雨那般。落在艾德身上，艾德無感，但席法卻被燒得冒出騰騰白煙，而那持續朝花妖前進的腳步沒停下，甚至加快了，收槍拔劍，三步併兩步地朝她裙下奔去，快刀斷了那纏藤綠裙，竄了進去那幽深黑暗。
　　
　　原先作為立腳點的毒藤落了，艾德也跳到山壁處，看著花妖形似跪地仰天、張著如嘴的凹槽，而席法在她的身體裡似乎也沒什麼動靜……聽到木牆那方的擊打聲更是明顯，一想到如果凡妮莎真的找來了救兵……艾德連忙回頭往木牆處拾起席法的白斗篷，再趕緊回來，便查覺，花妖的身體不再鮮綠，而是枯木槁枝、幾度碎裂……
　　
　　沒多久，她成了碎塊崩潰，而在槁木斷塊間，席法揚起了上半身，曳著及腰的銀色長髮，全身帶著淡淡白光，傷勢也全部復原了。見到艾德，先是一笑，自那殘木碎屑中微屈起身時，帶出了身後的五條銀色長尾，看傻了艾德：「那、那個是……」
　　
　　席法莞薾一笑：「我是怪貓，能力是續命，一條尾巴能續一條命。雖說一百年的修行能多長出條尾巴，但其實吞噬其他妖魔的魔力也可以。」
　　
　　「續命？」
　　
　　「對，可以續我自己的命，也可以續別人的命。雖然對妖魔而言是很沒用的能力，卻是我成為妖魔時唯一想得到的能力。」
　　
　　席法這麼說著時，閉上了眼，微攤著雙手，輕吐了口氣，在白光散去之間，長髮斷去成為原先的過頸長度，而五條長尾也合併成一條，就如艾德平時看熟了的模樣，艾德這才明白，就算一眼就知道他是妖魔，但那模樣也並非他真實的姿態。
　　
　　為他打開了白斗篷，在他睜眼時，親手為他披上，掩去那也被毒液化得朽爛的白衣，臉上帶著微笑：「該怎說呢？席法簡直就像是為了人類存在的妖魔。」
　　
　　席法沒有回答，只是看著他，面露微妙的淺笑。
　　
　　艾德不大明白為何他是這種表情，直到隊員們把木牆打壞，一看到百步之遠的兩人時大喊：「艾德！你怎麼光著身子啊！！！」「難怪凡妮莎愛你愛得要死！」「厲害哎！大雕！」
　　
　　原先正對著隊員的笑容立刻轉成滿臉通紅，連忙提著劍柄遮起硬挺挺的下半身：「別笑了！快扔件衣服給我！」
　　
　　連席法也掩嘴竊笑：「和花妖打興奮了吧？」
　　
　　「你怎麼不提醒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