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開始衝突的人們。

　　【第三人稱】

　　「呼……呼……」

　　學校某處，沒有攝影機的陰暗角落。
　　有大半非此校園的人士，正躺在校舍後的水泥地上；他們身上那些大小不一、發紅偏紫的瘀傷，則是他們暫時無法起身的主因。
　　而他們會身受如此傷痛的關係，要歸咎於還站立著、也挨了不少攻擊的兩位本校學生。
　　一胖子一雞冠頭的奇妙組合，居然在這般少打多的絕對不利情況下，擊退了這些遠超他們人數的群眾。

　　「……」

　　指使打人的女學生，啞然地望著自己找來的打手們、全被兩人撂倒在地。
　　那有些稚氣的臉蛋，早已堆滿了憤怒和不甘。
　　至於好不容易、才解決掉眼前危機的黃仲彥和倪武心，也沒好過到哪去──光是動動嘴唇，就會感受到肌肉受傷的程度多麼嚴重。現在的他們之所以能站著，只不過是靠身體激發出的腎上腺素罷了。
　　「說真的……」
　　倪武心靠意志勉強撐住，「能、能就這樣放過我們嗎？呼、呼……」

　　「……嘖！」
　　女學生氣得五官都扭曲在一起，隨即逃離現場。

　　「欸、欸──」
　　即便黃仲彥出聲搭話，那女孩最終仍快速奔走、消失在兩人的視野內。
　　「啊、啊。就這樣走掉啦，連聲招呼都沒有……」無奈的黃仲彥、抓抓自己的雞冠頭，「到底是鬧哪招啊？」

　　「那個……」

　　「！？」
　　此刻，突然從地面冒出的聲音，讓兩人再次繃緊神經、擺出備戰姿態。
　　可當他們回頭後，才發現是倒在地的其中一名打手、正朝他們招呼著。
　　「別！我、我不是要繼續……」
　　那倒在地上的打手，以虛弱的口吻說著。「冷靜一下啊，兄弟……」
　　聽聞這番話，兩人先是面面相覷，這才把再次掄起的拳頭稍稍放鬆。

　　察覺兩人的態度變化後，那名打手才緩緩兔露自己想說的話：
　　「我只是……只是覺得奇怪，為什麼汝汝要我們來揍你們？你們兩個，看來也不像汝汝說的那樣、感覺是個挺好相處的人啊……？」
　　打手的質疑，讓倪武心的眉間急遽加深。
　　黃仲彥也拍拍其寬大的肩膀，對他給予微笑。「說吧。現在的你，有勇氣面對這件事。」

　　「嗯……」
　　深吸一口氣後，倪武心開口解釋。
　　「我、我呢，以前是個很過分認真的人。你們說的那位『汝汝』，由於在某堂課上、和我同組作業時不是很認真，我便對她口出惡言了、還有大聲咆嘯。大概就是這樣，才被她懷恨在心……
我不會怪她，因為她恨我恨得有理……只是，我希望，她能點到為止啊……」
　　黃仲彥也上前補充：
　　「然後發生了一些事，讓這位小胖哥、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啦。不過那女的，好像還不是很能釋懷啊。」

　　兩人的說明過後，打手眾一邊起身、一邊相互對視，質疑起他們的說法。
　　最後，由一開始提出問題的那名打手、再次拋出問號。
　　「那你們怎麼證明、你們說的是真的？」

　　「……」

　　倪武心沉思了好一陣子後，才總算緩緩吐出一些話：
　　「……我不知道。但你們覺得，我這樣的腦袋、能編出這種等級的謊言嗎？」
　　在胖子朝著自己的腦袋比出食指、還說出自嘲的話語後，不一會兒、在場所有打手都笑了出來。
　　「哈哈哈……」問話的男子，笑得合不攏嘴。「這回答，絕對是我今年聽過最大的笑話啦。好！衝你這氣勢，我們就信你一回！
但要是汝汝又找我們來鬧事──就做好心理準備啊！知道嗎！」

　　拋下這些話後，打手們便扶起較為重傷的夥伴、倉促離開了現場。

　　「……什麼『心理準備』啊。」
　　黃仲彥在打手離開後、朝眾人走去的方向碎念，「先管好你們家的人啦！」
　　而終於可以放下戒心的倪武心，則全身瞬間癱軟、將粗壯的身軀跌坐在地。
　　「……呼。沒想到，我居然會第一次打群架……痛死了……」
　　看見這景象的黃仲彥，則好心地朝他伸出手。
　　「辛苦啦。不過別習慣這種事──那可不是什麼好事。」
　　倪武心也沒拒絕這份好意，將右手握了上去：

　　「──你以為我想啊。呵。」


　　※　※　※


　　隔天，兩人的皮肉傷、畢竟無法一天之內就好，所以身上的包紮處與瘀青、立刻受到班上大部分人的注目。
　　「……」
　　未曾被如此關注的兩人，明顯感到極度不自在。
　　陳龍德雖然想開口詢問，卻遲遲沒有開口；奈饋雪大概知道發生什麼事，也就沒有過問。
　　「和龍族相關」之一行人間的沉默，在這般微妙的氣氛下、延續了至少兩節課。

　　直到某節下課後，「學藝」林語音總算來到兩人面前、鼓足勇氣發問：
　　「那、那個，你們兩個，這是怎麼了？！」
　　可即使她這般外貌出眾、只不過被氣質所掩蓋的難得美人問了，兩人卻打定主意、將目光朝他處移去。
　　「有什麼好藏的？」
　　觀察到三人情況後，紫側馬尾的女孩、擊龍‧奈饋雪來到他們的座位旁。「你們在擔心她嗎？」
　　「欸？什麼？」林語音也似乎聽出些端倪，「等等，果然是發生了什麼吧！」

　　「……妳也太敏感了吧。」
　　黃仲彥隨即一改態度，將昨天放學後的事情、全盤托出。
　　此刻，陳龍德也悄悄來到桌邊、試圖了解情況。

　　「──嘛，事情就是這樣。」
　　聽完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後，陳龍德與林語音一臉凝重。
　　「你、你們得去和老師報告這件事吧！？」林語音提議，「這種事，校方不可能不──」
　　「別這樣。」陳龍德打斷她的激動話語，「事情鬧大，對雙方都沒有好處啊……」
　　這瞬間，任誰都能看出，陳龍德眼中那股不信任、針對的是社會。那像是在某件事上、學到教訓之人的目光。

　　「我……我也覺得，不要跟老師們說會比較好。」「蛤？」
　　在林語音的訝異下，倪武心表達出自己的看法：「再說了，我也不是完全沒錯──那樣做的話，只會使仇恨更加深罷了。」
　　「那也不能這樣下去啊！？誰知道，那些人會不會變本加厲？」
　　麻花辮少女的喊話，大家都知曉並非空穴來風；沉默再度來襲，伴隨著眾人沉重的臉色。

　　「……不如，」
　　而打破現狀的，是那名雞冠頭男學生。
　　「現在就嘗試去主動和解吧！」

　　「──蛤！？？？」

　　眾人的訝異聲，在教室內一齊發出。
　　「不用那麼訝異吧？」黃仲彥抓抓頭，「衝突是由於『不理解』所產生的，那現在去互相理解、就好啦！」
　　「你說得可簡單。」陳龍德反駁，「對方可還在敵視我們呢。」

　　「真的是這樣嗎？」
　　話畢，黃仲彥就一把抓住倪武心粗壯的手臂，拉向教室另一群在聊天著的學生們。
　　其中，昨天帶眾攻擊兩人的女孩『汝汝』，也在裡面。
　　「等、等等！」倪武心甚至來不及阻止他，「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啊！」

　　而當兩人尷尬地、來到那群人的聚會裡時，黃仲彥對著倪武心悄聲提議。
　　「快，說些什麼吧。」「咦？」「快點啦。」

　　「……」
　　思索一小段時間後，在這群學生們的注視下，倪武心正式低下了頭。
　　「對不起，我以前太過自負了！我沒能體諒他人！」
　　莫名其妙、收到道歉的眾人，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反應、紛紛表示原諒。
　　「……好了啦。我、我們也不是那麼在意。」「呃，我們也有錯……不應該那樣對待你。」「算了，你能改過就好。」
　　不過在這一片祥和的聲音中，還是有個女孩的抗議聲。

　　「怎麼可能就這樣算了啊！！你的作為，不可能這樣就原諒你！！！！」

　　這聲響徹教室的怒吼，正是來自於被稱為「汝汝」的女孩。
　　黃仲彥也在此刻、上前理論：
　　「我也知道，要突然原諒他、可能是做不到的。但是啊，」
　　他指著自己臉上受的傷，「教唆打手來欺負和談的對象，妳覺得算是好做法嗎！？」

　　「！」

　　原本從早上開始，就被大家在意著的、兩人身上之傷疤，其原因總算被揭發。
　　「真的假的……」
　　一時之間，整間教室充斥著、批評起「汝汝」的言論；儘管言論真實性完全沒有經過證實，卻莫名地受到廣泛性支持。
　　──畢竟，她完全有動機這麼做。
　　「不、不是這樣的……」女孩開始因恐懼而退步，「不是這樣的！那、那是他有錯吧！教訓他那過分的態度，有什麼錯嗎！？」
　　隨著女孩的口吻變得零碎，眾人的評語逐漸偏向另一方。
　　「那是他的錯啊！是他！我可是、我可是幫大家出了一口氣啊，對吧！對吧？欸？！」

　　眼看全部人的口徑即將一致對外，黃仲彥補上最後一句：
　　「別把自己的怨氣，當作所有人的願望啊！笨蛋！」

　　「──嗚！嗚嗚！！！」

　　最終，女孩眼眶泛著淚，從教室奪門而出。
　　而她灑出的淚水，則是她今天在教室內的、最後一點痕跡。不久後，女孩就由班導師宣布早退。


　　※　※　※


　　【第一人稱，陳龍德。】

　　那場「公開處刑」後，我便立刻找上黃仲彥。
　　「喂……你做得太過了吧。」
　　我可以很有信心地保證，我現在的表情、絕對是有史以來最嚴肅的。
　　「有時候，對付這種人、就得用特殊手段。犧牲一個人，換來跟全班的和解，真是划算的交易啊。」
　　看著他那雞冠頭下、微微帶著點自信的神情，我氣得直接拉起他的衣領：

　　「開什麼天殺的玩笑啊！！！那對她心靈的傷害有多大，你知道嗎！」
　　「那你有考慮過，那女孩對我和倪武心造成多少傷害嗎！她叫人來打我們欸！要不是我們還算身體壯碩、你以為今天看得到我們嗎！！
不然你倒是說個、比這更好的辦法啊！蛤！？？是你救倪武心出來的吧！」

　　「……」
　　想不到反駁的我，只得放下他的衣領、悻悻然地走開。
　　我是很想揍他一拳啦──但我，做不到。大概是國中時的那份記憶，還很深刻地留在我的腦海裡吧。
　　這樣一來，那女孩極有可能像先前的倪武心一樣、被「鬼怪」附身的！可惡！
　　明明就在我眼前發生，我怎麼就沒辦法阻止啊！！

　　抱著這般氣憤的我，持續讓腦袋在混亂中打轉。
　　破洞的身體、狂龍要管理、還有倪武心和那女孩的事……

　　幹。想當個普通高中生，怎麼就那麼難啊！！！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