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2)

本章節 4407 字
更新於: 2018-07-06
地球曆 4250年3月18日

  半年過去了,因為凱德尼斯和那些小傢伙的幫忙,我們在這個星球上過著和過去截然不同,沒有爭鬥的平靜日子。

  我相信我們應該保持低調,當作我們已經人間蒸發,就這樣待在這個星球度過餘生。被星際聯盟拋棄之後,我們已經沒有任何用處了,不再是處決者,人生不再有目的,這樣的我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嗎?
  然而,羅華伐克無視我,擅自命令戰略機發出求救訊號,他相信只要我們能離開這裡,終能報復星際聯盟對我們的背叛。說什麼背叛,我們一直以來所做的和星際聯盟沒什麼兩樣,無數次任務中,也有不少目標是在星際聯盟旗下的商船,他們被認為已經沒有存在價值。現在,我們只不過是被上頭的人認為沒有用罷了,現在的情況,是我們應得的。

  不出我所料,半年來,宇宙中沒有任何人接收到我們的訊號。這個星球位在第四象限『斯洛斯』邊境,周遭環繞著碎星帶,斯洛斯本身就是個商業難以發展起來的象限,再加上航行難度非常高的碎星帶,根本不可能會有船艦經過這裡。這也是星際聯盟要將我們擊墜在這裡的原因。

  「請加快您的進度,古魯夫技工長。」
  一個戴著眼鏡,身穿豔麗長袍的艾席雷星女性說。
  「別催啊,迦雅娜,現在沒辦法隨意分裂,修好天堂號要花很多時間的。」
  古魯夫邊伸長他的觸手邊說。
  「請不要隨意觸碰我的身體,小心我告你,古魯夫技工長。」
  迦雅娜拿出腰間的鞭子,狠狠抽了古魯夫的觸手一下。

  迦雅娜是天堂號的戰略總長,她所擁有的豐富知識,加上精準的戰略眼光,運用艦上的戰略用機器人,讓我們在許多戰鬥中獲得極大優勢。而現在,她用她優秀的頭腦,還有那強勢的個性,讓我們過著井然有序的生活。
  和羅華伐克一樣,對於星際聯盟的背叛,迦雅娜同樣懷恨在心。她不斷催促技工班趕快將天堂號修復,好讓她能達成報仇的心願。

  而古魯夫則是技工班的唯二成員,身為一個葛爾塔星人,他對於船艦及各種機械的了解,還有十分方便的分裂能力,讓天堂號節省了不少人力。這半年來他每天都挨迦雅娜的鞭子,因為所有成員中,只有他能夠修好天堂號。
  對於遭受背叛,他雖然也有些不高興,但不曾想過要報仇。能夠脫離星際聯盟,自由接觸各種船艦,他反而覺得被老東家背叛是件好事。

  「葛林!臭小子!不是說過不要隨便分裂嗎!」
  古魯夫怒斥一旁的另一個葛爾塔星人。
  「抱…抱歉,師父,葛林只是想多個幫手…」
  這個年輕的葛爾塔星人面露委屈的說。

  葛林和菲拉以及迪歐是同一時間加入天堂號,他為了向古魯夫學習技工的技術而加入,但到現在還是十分笨拙。

  有兩個葛爾塔星人在,本應可以非常迅速地將天堂號修復。但在這個偏僻的星球,無法攝取『葛素』,他們只能靠著他們的觸手,一點一點慢慢將天堂號的殘骸拼湊回去。
  葛素是只存在於葛爾塔生物體內的一種特別元素,所有葛爾塔動物進行分裂時都需要消耗葛素,如果體內的葛素低於一定量,他們將會死亡。葛爾塔動物只能通過進食的方式攝取葛素,而不會分裂,但是會製造大量葛素並儲存於體內的葛爾塔植物,就是最好的葛素來源。
  這個星球,並沒有葛爾塔植物在此生長。

  「漢米爾,有什麼發現嗎?」
  我對著一個從遠方走回來營地的克雷歐多星人說。
  「什麼也沒有,就只是個落後的星球。」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面無表情地說。

  漢米爾是天堂號最重要的戰鬥員。他有著超過兩百年的戰鬥經驗,戰場上的反應無人能及,配上克雷歐多星人的超強恢復力,簡直是無敵的存在。不只是戰鬥能力,他也是個武器專家,天堂號上大部分的武器原型都是他製造出來的。
  不過在這個星球上,他的能力無用武之地,半年來他只能像探險隊一樣,帶著幾個年輕人到處探索,試圖找到這個星球上的文明,或是能讓我們盡早離開的方法。

  一對沙侯羅星人兄弟跟在漢米爾身後,一身黑色鱗片隨著他們的動作,發出『喀沙喀沙』的聲音。弟弟凱因的粗壯手臂,扛著比他身軀還大上一倍的離子加農砲,而哥哥歐沙不停揮舞著手上的軍刀。他們滿是尖牙的嘴巴,不斷發出奇怪的笑聲。

  「嗄哈,凱因,我好想砍了那兔子,嗄嗄。」
  「喀哈哈,你腦袋有洞嗎?歐沙,那分明就是豬啊,喀哈哈。」
  他們看著在營地旁跳來跳去的小動物說。

  沙侯羅星位在第五象限『拉斯』中戰爭最激烈的區域,所有沙侯羅星人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懂得拿起武器戰鬥,天性好鬥、殘暴的他們,因為覺得有趣而將敵人大卸八塊是常有的事。
  這對兄弟也是天堂號上很重要的戰力,雖然他們的殘暴偶爾會造成一些小麻煩。在這個平靜的星球上,他們積了不少戰鬥慾望,總是嚷著要砍了這裡的動物,我不知道我的命令還能制止他們多久。

  「不可以!」
  「壞人!」
  一群小傢伙圍在兩兄弟旁,表情生氣的指著他們。
  這群小傢伙真是不要命了。
  「嗄哈!艦長,我可以砍了他們嗎?嗄嗄嗄。」
  「喀哈哈!你白癡嗎?歐沙,砍這些侏儒的話你也會被凱德尼斯砍的。喀喀喀。」
  「嗄哈哈哈哈!我們兩個連手砍得贏凱德尼斯嗎?凱因。」
  「要不要叫醫療班看一下你的腦袋啊?我們當然砍不贏她啊!到現在可是0勝78敗啊!喀哈哈哈哈!」
  不只是殘暴,他們低下的智商也令我感到頭疼。

  天堂號墜落在這個星球後,除了會自我復原的克雷歐多星人以外,凱德尼斯讓我們大部分成員都喝下了那奇怪的東西。我們所有人的傷勢都迅速恢復,當然包括這兩兄弟。
  他們受重傷的時候十分安分,沒想到恢復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著軍刀砍向凱德尼斯,凱德尼斯只花不到三秒就撂倒他們,然後將他們綁在樹上唸了一天一夜。
  之後他們將這股怨氣發洩在小傢伙們,還有這個星球的動物上,想當然爾,凱德尼斯再次將他們綁在樹上,教導著他們生命的可貴。不過他們似乎學不乖,半年來不知道被綁在樹上多少次了。

  「大家吃飯了!」
  卡蘭站在一個用石板搭成的簡易烤盤前大喊。

  本來應該所有人輪流打點大家的三餐,但自從大家吃過卡蘭的料理之後,一致決定所有的餐點都交給他來準備,所謂的有天分就是這麼一回事。
  其實漢米爾對料理也十分拿手,不過他大部分時間都不在營地裡,不然或許大家不會選擇卡蘭,而是選擇漢米爾吧。

  雖然天堂號墜毀時絕大多數艦上的東西也跟著毀壞。慶幸的是糧食艙還完好如初,分配得當的話,裡頭的食物還夠我們吃上好幾年,不用和小傢伙們一樣,吃那些無味的果實或花草。

  「為什麼又是假分裂肉啊!這種狗屎一樣的東西誰吃得下去啊!」
  菲拉看著眼前的肉抱怨著。

  葛爾塔星上有一種叫做『猛蠻』的群居性草食動物,類似地球非洲大草原上的牛羚。猛蠻在受到生命威脅時,會進行一種叫做『假分裂』的行為,消耗一般分裂行為千分之一的葛素,分裂出外表與本體一樣,但是沒有神經,不會移動,純粹是一團肉塊的假分裂體,沒辦法吃植物來獲取大量葛素的肉食動物,為了生存就會將假分裂體當作食物,以獲取其中極少量的葛素。
  一些商人利用假分裂習性,飼養非常少量的猛蠻,就得到了近乎無限量的肉,這種肉就被稱為假分裂肉,在宇宙中是非常普遍的食品。而且因為只需要餵食極端便宜的葛爾塔植物,所以成本非常非常低廉。

  雖然假分裂肉的好處很多,但也有不少人認為,這種肉根本不能稱之為肉,跟人工製造出來的合成肉沒什麼兩樣,即使他們吃過之後也覺得,假分裂肉比許多高級品還要美味。

  「不想吃就去吃草吧!破駕駛!」
  迪歐一把搶走菲拉的肉,塞進自己嘴裡。
  「啊!你這狗屎腦!把我的肉還我!」
  菲拉掐著迪歐,強硬的要把他的嘴巴扳開。
  「吃草!」
  「來吃草!」
  「草好吃!」
  他們像這樣扭打在一起,大家都已經司空見慣,但不管怎樣,沒人會像這群小傢伙一樣在旁邊火上加油。

  說來奇怪,來到這個星球之後,我竟能自然的明白船員們心裡在想些什麼,甚至彷彿也看見了他們的回憶一樣。或許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接觸到這個星球上某種特殊的東西,導致了這樣的情形。但也或許只不過是幻覺罷了。

  美好回憶什麼的,我怎麼可能給過他們。

  『不論是得到或是付出,生命,都該是美好的,不是嗎?』
  凱德尼斯在我身旁微笑著說。
  她總是像這樣突然出現。

  『孩子,你不吃嗎?』
  她對著戰略機說。我想,她或許不知道什麼叫做『機器人』。
  「本機為,船艦戰略用人型機,編號0001,具有,熱能、動能、電磁能等,多種能量產生系統,不須,也無法,以攝食方式,獲取能量。」
  戰略機實在沒有必要回答她這個問題。
  凱德尼斯不發一語,歪著頭面露困惑地看著戰略機。

  『妳說妳叫……?』
  「本機為,船艦戰略用人型機,編號0001。」
  她再次不發一語地看著戰略機,這次表情有些哀傷。

  『可憐的孩子…妳的生命竟然如此暗淡,連個名字都沒有…』
  她緊緊抱著戰略機痛哭。
  『既然妳在這裡,也就是我的孩子,讓我替妳取個名字吧。』
  她低頭認真地思考著。

  過了許久,她望向我,表情看起來十分緊張。
  『怎…怎麼辦…這是我第一次替人取名字…我不知道該取什麼才好…』

  凱德尼斯之前說的,對比現在這些話,我忽然搞不懂,她究竟是個有智慧的生物,還是像沙侯羅兄弟倆一樣,是個笨蛋。

  『有了!我是凱德尼斯,妳是我的孩子,就叫妳凱妮吧!』
  想出了一個名字,令她開心地手舞足蹈。
  一旁的小傢伙們,看見她的舉動,也聚集過來和她一起跳著舞。

  不知不覺,就連船員們也跟著狂歡起來。
  喧鬧、歡笑、歌唱,營地中迴盪著各種快樂的聲音。輕聲掩面、咧嘴開懷、捧腹大笑,眾人的臉上洋溢各種喜悅。原本平靜的吃飯時間,頓時變成了一場熱鬧舞會。
  如此愉快的盛會,是天堂號上不曾有過的。

  曾是處決者的人,此刻卻如此邋遢、粗魯、隨意,彷彿他們生來就是如此似的。我思考著,凱德尼斯到底用了什麼樣的科技或是魔法,竟讓原本只懂戰爭的船員們,變得如此平凡。

  抑或是過去我對這些年輕小夥子做的思想控制不夠,才會造成此等光景。


  『獨自走在寂靜的海邊~
  將撿起的貝殼輕輕靠在耳邊~
  閉上眼睛細細聆聽~
  你聽~聽得見喔~
  來自遠方的話語~

  將傳達不出的思念~
  用沙子寫下~
  任由海浪奪走~

  Hello~Hello~
  我就在這裡喔~
  在這個一切開始的地方~
  靜靜地~
  等待著和你相遇的時刻~
  ……』

  過去總是必須隨時保持警戒,無法好好休息,就算小睡片刻,也總是皺著眉頭,一有什麼動靜,就得立刻起身。
  這天夜裡,聽完凱德尼斯的歌聲,船員們胡亂地倒臥在營地中,臉上的笑容,充滿輕鬆、自在的感覺,身體、心靈,全身上下的每一處,都得到了長久以來從沒有過的安穩,並在這安穩中沉沉睡去。

  然而,並不是所有人都是如此。

  羅華伐克,他悄悄地向我訴說,他的想法、他的憤怒、他的野心。離開這個星球,再次到宇宙中闖蕩,像過去一樣戰鬥也好,學習新的事物也好,成為一個普通商團也好,他願意不擇手段,只要能夠向星際聯盟復仇,否則,對於星際聯盟的背叛,他永遠也無法平撫。
  羅華伐克深信,凱德尼斯這個神祕生物,她的力量、智慧,以及她讓我們喝下的那神秘液體,一定會是關鍵的鑰匙,為我們打開通向成功復仇的道路。

  不管是我個人,或是身為處決者,我都無法接受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