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Sequencing 持續下去的日常
本章節 7791 字
更新於: 2019-04-07
在以白色為基調的房間之中,直仁坐在白色的床舖上。
深棕色瞳孔,看往關上的透明玻璃窗之外。
距離今天午後開始下雨,已經過了六小時之久。
窗外的雨依舊下個不停,不僅如此,還有越下越兇的跡象,沒有用風筒吹乾,只是用毛巾擦拭過的深棕色頭髮,此時仍帶有過剩的水份。
這兒是日晴市〈鋼欄〉分部大樓的醫務室。
說是醫務室,其實就只有學校保健室那樣的規模,四張床子、一個藥架,再加上桌椅,要說到和學校那些保健室有什麼分別,一時之間還真是說不出來。
此處的設備有限,但直仁身上頂多就只有一些不算重的跌打傷和擦傷,剛才的戰鬥中是被傷了內臟吐了一點血,但他的傷倒還沒有嚴重到要住院,只要好好休養數天就能痊癒。
話是如此,但在便服下的身體還是纏滿了繃帶,雖然說除了洗澡以外,對日常生活沒什麼大影響就是了。
這時,開門的聲音在寂靜的室內響起。
直仁反射性地把視線轉向門前。
「你好,直仁。身體怎樣了?」
出現在那兒的,是穿上整齊西裝的榕樹。
「沒什麼大礙。」
「那就好。你已經知道了吧?LV.D〈無影〉已經……」
就算榕樹沒有說完,直仁也知道接下來的話。
早在不久前,他就收到〈無影〉戰死的報告。
戰友被災獸殺死,在自己當上基因御者以後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這種事就算經歷再多也不會習慣,但至少能鍛鍊到直仁不會因此陷入混亂。
「是的……這是我的失策。」
直仁只是短短地回了一句。
在昏倒長達三十分鍾的時間之中,沒有災獸侵入的可能性很低,想不出會有〈加米隆〉這種擅於隱藏身體的災獸潛入市內,是直仁的誤算。
「就算我說不是,你應該也不會聽吧,不過至少你不要太自責。」
「沉溺在後悔根本沒什麼好事這點,我還是知道。」
雖然有點強硬,但直仁裝出了一個帶著苦的微笑。
「那就好。」
聽了直仁的一番話,榕樹也展靈出淡淡一笑。
兩人之間陷進了短暫的沉默,而打破這沉默的,是直仁的一句話。
「……榕樹先生,我有些事想問你。」
「說來聽聽。」
對於直仁的問題,榕樹表現出一副難以猜測究竟是否有興趣,和平常沒分別的模樣。
會有這種態度,大概是他已經猜到自己會問什麼吧——直仁如此想著,但還是把問題問了出口。
「為什麼,要向我隱瞞瑞音曾經注射〈Elixir〉一事?」
直仁的視線,於此時變得像戰鬥中一般銳利。
但接受這種視線的榕樹卻表現出一副不為所動的表情。
他只是平然地說:
「我並沒有向你隱瞞,而且這也不是不能說的事項,只是,既然她以往沒有得到力量,那除了定期要服點藥以外,瑞音就和普通人沒有兩樣吧?」
聽了這句話,直仁的身體有了一記細微的抖動。
對——就算同樣注射了〈Elixir〉,但如果沒有得到力量,不能稱為基因御者的她,就只是個沒有異能之力,過著普通日常生活的一般少女。
「……的而且確。對不起,是我失言了。」
一個隨處可見的少女,榕樹並沒有向直仁特別說明的必要。
「不過,情況已經改變就是了。」
榕樹輕輕地露出苦笑。
剛才的戰鬥的戰鬥中,已經確認瑞音的能力。
在數年間不見一絲跡象的能力,於數小時前覺醒。
換句話說,現在的瑞音已經不再是普通人,而是被稱為基因御者的異能使用者。
分別象徵白與黑,精悍且美麗、強大而壓倒的雙生之龍,〈奇美拉〉那兩頭令自己吃了不少苦頭的老鷹,在雙龍之下就有如無力的存在。
就直仁所見,召喚白黑二龍的能力就足以讓瑞音的基因御者能力級數高於LV.A的自己……不,甚至已經能夠和LV.S比擬了。
——但是,即使能力再高、再強也好……
「……榕樹先生,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深棕色的雙瞳,帶著極其認真的眼神。
「看來,會是個挺令人頭痛的不情之請呢。」
如此說著,榕樹臉上卻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
*
離開了病房,為了回去辦公室,榕樹在走廊上移動。
——直仁他還真是提出了一個有趣的請求。
榕樹回想著直仁剛才對自己說的話。
約在兩個月以前編入日晴市分部的LV.A基因御者,〈百劍〉直仁,第一眼和他見面時,榕樹就看得出他是個認真的人。
不過,榕樹卻連想也沒想過,直仁原來在認真的同時,也是個會一鳴驚人的人。
想到這兒,榕樹的嘴角微微揚起。
轉過角落,再向前走就是電梯,不過在電梯雅映進眼簾之前,卻有一個令榕樹在意的人出現在前方。
身穿濡染著水份而使顏色變得更深的深藍色大衣,修一正背靠牆壁,站在電梯之前。
「你要我處理的事已經處理好了。」
「是嗎,在你養傷時還要你工作,真是辛苦了。」
榕樹並沒有停下腳步,然而——修卻擋在他前方,一手抽住榕樹的西裝衣領。
「說的話就只有這些嗎……?」
把榕樹的背壓到牆壁,修一瞪住他的眼神帶著滿滿的怒氣。
「是有什麼事嗎?」
話是這樣說,但其實榕樹對修為什麼會有這種行動,心裡已經有了個大概。
「別裝傻了!!關於菱的事……為什麼你不早點說!?」
果然如此。榕樹心想。
菱,天征高中一年B組的學生,是新聞的新部員。
同時,她是四年前總部派到本市主責監視瑞音的特派員。而且,她也是修一的女友。
「說了又能怎樣?」
榕樹的發言,少有地帶著威壓感。
這使得修一放鬆了加註在手上的力度。
「這個……」
修無言以對。
他作出了思考,如果自己早一點知道菱是總部的特派員,那又怎樣?
——根本就沒有變化。這是修得出,唯一的結論。
總部和日晴市分部並不是什麼敵對關係,同為局員的兩人就算交往也不會有什麼壞影響。
令修一如此衝動,如此動搖的原因,是菱作為特派員的工作完成,所以不再逗留在日晴市這件事。
「要不是錐端山研究所遇襲做成的一連串事件,我也不會知道菱是總部的特派員。昨天我本來就是想告知你這件事……不過,在看見你的樣子後,我打消了這個念頭。反正早晚也是要知道,那多享受一點時間不是更好嗎?如果對你來說不是這樣,我願意向你道歉。」
「不……」
握住榕樹衣領的手,就像失去了力氣一般下垂,而且他那凌厲的視線也轉變成弱勢,移到旁邊的地板上。
就算是什麼時候知道這事,修一還是有會喜歡上菱的自信。
對他來說,菱就是一個有著這般魅力的女孩;
對他來說,菱就是一個如此珍貴的寶物。
——不過,這個如寶物般的女孩,此時已經離開了自己身邊……
榕樹一邊看著修一難得一見的弱勢模樣,一邊整理自己亂掉的衣領。
「修,你會有所動搖我是能夠明白,不過為什麼要消沉?」
「咦……?」
他不明白榕樹話中的意思。
「那女孩對你說了什麼?」
經榕樹一說,修回想起手機中收到的簡訊。
「……她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而且說已經完成了任務,不會再留在日晴市……」
「那、她有說過要分手嗎?」
「!?」
一言驚醒夢中人,說的就是這種狀況吧。
——關於分手的字眼,在整篇簡訊中連一個也沒有。
「關於這次的事件,近日之內我會到總部一趟向那些高層問個究竟。當然我那時會找人同行,修一,你意下如何?」
驚訝的表情,大概維持了三秒。
然後,修一的嘴角作出上揚。
「……那還用說嗎?」
在修一的臉上,擺出了滿溢著自信的笑容。
*
*
昨天下的那場雨,早已於昨晚夜深時停下。
但是地面上的積水還沒有消失。
時間是早上五時,瑞音早就已經梳洗好,並換上淺綠色西裝背心配暗灰色迷你裙的天征高中女子制服。
她於這個時間離開了公寓,踏上登校的路,以瑞音的腳程,五時半之前一定能夠到達天征高中。
以登校時間來說,真是太早了一點——不,是非常早。
旭日還未初昇,抬頭看上的天際仍然泛出薄明之色。
佈滿霞氣的早朝街道,除了瑞音以外並沒有其他人。畢竟,這種時間大部份學生還有上班族也仍在夢鄉。
輕巧的腳步踏在地面發出的腳步聲,不意踏上小水窪而產生的細微水聲,在也能夠清楚地聽到。
昨天,瑞音再次醒來的地方是日晴市內唯一的醫院,那時已經是晚上的十時。
究竟自己為什麼會身在醫院,瑞音也搞不清楚,前來的年輕護士只是和她說身體沒有大礙,並吩咐瑞音換好洗乾淨的衣服後就可以出院。
就在換衣服的期間,瑞音看到了自己的手機有一封簡訊。
發信者是菱。
——『我想瑞音妳已經知道了,我是從〈鋼欄〉總部前來的特派員,在任務已經完成的現在,我不會再留在日晴市。以朋友的身份監視著妳,真的很對不起;一直隱瞞住妳,真的很對不起;擅自做離開的決定,真的很對不起。』
這是菱所發的簡訊內容,內文實在很簡短,短到就像謊言一樣。
瑞音看了這封簡訊後,立即按下了電話簿中菱的電話號碼,但傳來的卻不是菱的聲音,而是一句不少人也有聽過,說明電話號碼沒在使用的女性聲音。家中的電話也是同一情況。
懷抱著明知會落空的一絲希望,瑞音連忙跑去菱所住的公寓,但去到的時候,那兒已經是一所連門牌也沒有的空屋。
過度的衝擊,使瑞音在原本是菱所住的公寓之前呆站了三十分鍾,瑞音回到家的時候,時針早就已經指到了「1」字之後。
疲勞早已侵襲瑞音的全身,但就算躺在床上,她還是無法入睡。
雅映的死、菱的離去、自己的能力、直仁的話——這一切充斥住睡音的腦袋,連作息的餘裕也不給予瑞音。
之所以會在這種時間登校,也是因為瑞音不想一個人呆在家裡。
踏著心不在焉的腳步,瑞音走了大約二十分鍾就到了天征高中的校門前。
步進校舍,在視線之內,果然連半個學生也不見。
一年B組的教室位於一樓,所以瑞音只是走了一層的梯級。
沿著一樓的走廊前行,瑞音來到1年B組,也就是她就讀班級的教室前,把門拉開。
在教室裡面沒有任何人。
「果然還是來得太早了……」
想來也是,在這種朝霞未散的時間,又哪會有學生在這兒。
在空無一人的教室之前露出了自嘲般的笑容,然後走進教室內。
靠窗邊由頭數上來第二個座位,是瑞音上課時的座位。瑞音慣例地把書包放到桌面,然後把今天要用的教科書從書包中取出,打算放到桌子的抽屜裡面。
但瑞音的手,卻在此時停頓。
「這是……」
她看到了,在自己的抽屜裡,有一本封面印有黃色小獵犬圖案的筆記本。
那是瑞音在上星期五借給直仁的地理科筆記本。
——為什麼借給直仁同學的筆記本會在這兒?
瑞音嘗試思考,但這個行動卻不到一秒便被中斷。
而原因,是她放在裙子口袋裡的電話,傳來了聆聲和震動。
——是誰呢?
瑞音把書本放回桌面,並從裙袋中取出手機。
螢幕上顯示了一個瑞音沒登記在電話簿中的陌生號碼。
瑞音按下了接聽的按鈕,把手機放到耳邊。
「請問是誰?」
『可以說是直仁的上司吧,實際上也是如此。』
上司……難道是——
「……是榕樹先生?」
瑞音用不確定的語氣,唸出了記憶之中的名字。
說到直仁的工作地點,那瑞音只聯想得到〈鋼欄〉。而日晴市〈鋼欄〉分部之中,階級是屬於他上司的人,瑞音就只想得到榕樹這個名稱。
『還記得我的名字嗎?還真是令我感到高興,那麼妳知道我這次是為什麼找妳嗎?瑞音。』
「是的……」
早在榕樹問出這句話之前,瑞音已經猜到榕樹這次來電的原因。
「我作為基因御者的能力已經覺醒……是這件事吧?」
雖然是以詢問的口吻說出,但瑞音卻不認為這個答案有錯。
而榕樹下一句話也表示了肯定。
『對。以往的妳因為沒有能力,所以能夠以一般市民的身份生活。但昨天的事件中,本局的局員親眼目睹了妳使用能力。妳應該很清楚吧?』
「是的。」
——而且,瑞音也很清楚,自己將會變得怎樣。
『自願注射〈Elixir〉的妳,以往因為沒有得到力量,才能以一般市民自居。但是現在,力量已經覺醒的妳,並沒有拒絕成為〈鋼欄〉局員的選擇。』
「我知道。」
就算面對強勢的字語,瑞音還是絲毫沒有動搖。
這是早已知道的事,在能力的覺醒……不,在主動找上直仁……也不對,是在五年前,主動要求注射〈Elixir〉時就已經明白的事。
從那一刻開始,就已經不能回頭。
——雅映和菱……自己最親的兩位朋友,最開頭也是為了監視自己這個注射〈Elixir〉卻得不到力量的珍貴個體,才會接近自己。對於這件事,瑞音沒有逸開視線。
但是,瑞音相信,和她們在一起的這數年,擁有比謊言更多的真心。
『比我想像中來得鎮定嘛。那餘下的就只餘下一個問題了。』
「?」
還有什麼問題嗎?瑞音想了一想,但卻沒有頭緒。
『其實呢,直仁他向我說了一個不情之請——』
榕樹開始把那個「不情之請」向瑞音訴說。
*
*
雨後的清晨,空氣中的濕氣雖然很重,但並不悶焗,而不炎熱的清爽感覺,直仁並不討厭。
直仁穿著天征高中以黑色西裝為主的制服,站在天征高中的天台之上凝視薄明色的天空。
入學已經快到兩個月,但直仁還不是很熟悉學校內的環境。
不過——
為什麼自己會來這個地方?
如此想著的直仁,聯想起一位少女的身影,但這卻成不了自己走來這兒的理由。
……算了。
想了一會,但沒得出答案的直仁決定放棄思考。
走到鐵絲網之前,天征高中的天台雖然沒有高到足以一覽整個日晴市,但還是能看到這所學校的其他設施。
建於校舍旁邊的體育館,校舍後方的田徑場和球場,以及自己身處的這所校舍。
在這所高中所待的時間只有短短的一個多月,老實說還未到懷念的地方,但直仁是打從心底認為這是一所好學校。
——雖然自己已經沒法待下去,但至少讓她……
鐵門被用力打開的聲音,中斷了直仁的思緒,而這也使直仁反射性地把頭轉向天台唯一的出入口。
出現在該處的,是直仁意想不到的面孔。
「瑞音同學……」
直仁以帶著驚訝的語氣,唸出了少女的名字。
在出口之處的瑞音,雙手按住膝蓋,大口大口地呼氣和吸氣,調整因跑上樓梯而亂掉的呼吸節奏。
過了約三秒,呼吸安定下來以後,因為跑步而漲紅了臉頰的瑞音,向直仁所在的方向邁出了腳步。
然後,開口向他詢問。
「直仁同學……你休學的事是真的嗎?為了讓我能繼續以一般人自居而休學的事,是真的嗎?」
瑞音重覆問出同一個問題。
「為什麼你會……」
一時之間脫口而出的疑問,在瞬間想到了答案。
「是榕樹先生嗎?」
面對直仁的質問,瑞音只是靜靜地點了點頭。
在昨天,直仁向榕樹提出了一個不情之請。
依據規則,基因御者力量已經覺醒的瑞音,必定要加入〈鋼欄〉。但是,一旦加入〈鋼欄〉就絕對不可能回到以往的生活。
如此下去,瑞音只會和自己走上同一條道路,戰鬥的道路。
直仁並不討厭自己,但他並不希望瑞音步自己後塵。
「在名義上,妳還是〈鋼欄〉的局員,不過本應由妳來做的工作,我會全盤處理好,所以放心好了,妳還能和以前一樣過日子。」
原本應由瑞音處理的工作全部由直仁處理,讓瑞音和〈鋼欄〉只有最低限度的接點,致使她能繼續活在平穩的日常中。
直仁認為,這是自己能夠為瑞音做的唯一一件事。
對,他是如此認為。
但是——
「……我不要。」
靛色瞳孔散發著堅定的神色。
「犧牲直仁同學換來的日常……我才不要。」
瑞音在末句加重了語氣。
這個答案……可說是直仁的預料之內。畢竟,瑞音就是這樣的女孩。
「犧牲嗎……?在妳的角度看來,可能真的是犧牲沒錯,不過我倒不覺得是這樣。對我來說,〈鋼欄〉的工作就是我的日常。」
和一般人,和瑞音的日常不同,直仁那和戰鬥脫不了關係的日常,並不平穩。
和自己不同,現在的瑞音,還未踏足直仁所身處的世界。
「我並不討厭現在的生活,也沒對以往的決定後悔,但是,像我這種人還是少一點比較好。妳的力量,只要用來守護妳應該守護的事物就好,沒別要選擇和我相同的人生。」
直仁確信,眼前這名持有靛色瞳孔的少女,和戰火並不相襯。
瑞音沉默了數秒。
「……我真的能夠守護自己想守護的事物嗎?」
然後,她問出了這個問題。
「嗯,如果是瑞音同學的話,一定做得到。」
「謝謝。我總算下好決心了。」
瑞音的臉上露出了一種釋懷的微笑。
——只要能夠維持住這個笑容,自己休學也就有價值了——直仁如此想著,並露出了一個安慰的微笑。
然而,瑞音的下一句話卻使直仁的神色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我決定了,我要成為〈鋼欄〉的局員。不是名義上,也不是因過去而迫不得而,我是依自己的意願,成為〈鋼欄〉的基因御者。」
堅定不屈的言語,使直仁絕語。
瑞音的話還未完結。
「直仁同學,你曾經說過吧?你雖然沒有後悔成為基因御者,但卻響往一般人的生活。既然如此,我想去守護你所期冀的日常。」
直仁依然沒有說半句話。
戰鬥伴隨著危險,這種事直仁知道不能夠拿來當說服瑞音的籌碼。畢竟,作戰對象的災獸有多危險,他知道瑞音也很清楚。
「如果我能夠分擔直仁同學的工作,那直仁同學也能有更多的時間生活在平凡的日常吧?雖然我能做的事也許很微不足道,也許根本就幫不了直仁同學……但是,請讓我幫助你。」
這是瑞音真心的話語。
而直仁也於此時開聲說:
「……妳真的不後悔嗎?要是這樣做可就不能回頭了。」
——故鄉的太源市被災獸所摧毀,瑞音的日常作出了第一次崩壞。
——知道自己不能得到能力,瑞音的日常作出了第二次崩壞。
——和直仁的相遇,以及昨天的事,瑞音的日常作出了第三次的崩壞。
正是這樣的瑞音,才能夠理解直仁所說的話有多沉重。
但是,正因為這句問話的對像是暸解一切的瑞音,所以直仁早在問出口之前,就知道瑞音會怎樣回答。
「是的。但不管怎樣,我也已經不能回頭就是了。」
「怎麼說?」
前面直仁是猜對了,但後面的話,倒是有些出乎直仁預料。
只要有心的話,踏足未深的瑞音絕對能夠回頭才對。
瑞音接續說著。
「雅映已經不在了,而且菱也離去了……要是連直仁同學也走掉的話……我實在沒有可以忍受這種『日常』的自信。」
啊——原來如此。直仁總算明白了瑞音的話中之意。
對瑞音來說,支撐起她四年間日常的,是名為雅映和菱的兩位親友。
現在,那兩位親友也已經不在瑞音身邊。
「所以,請不要休學。雖然這種說法或許很自私也說不定,不過,我希望在自己的日常中,有一個認識真正的我的人。」
瑞音的眼眶,隨著她自己說的每一句話變得濕潤。
瑞音——這個揚言要保護直仁日常的少女,並沒有強悍到能獨自一人走下去。直仁首次體會到這件事。
「你能夠成為那個人嗎?直仁同學……不,直仁。」
水靈的靛色瞳孔,投出了渴求的視線。
那個視線中並不帶有友情,當然也不是愛情。在那個視線中,直仁感覺到包含了一種特別的感情。
至於那種感情應該如何形容,在直仁腦中雖然閃過了數個詞語,但他卻覺得每一個也不太對。
但直仁卻能明白那是一種怎樣的感情。
雖然和瑞音算不上是親友,甚至連是否朋友也應該質疑。但是,現在的瑞音卻渴求著自己。
「我明白了。」
直仁作出了回答。
——既然,這是我能夠為妳做的事……
輕輕呼吸了一口晨間的空氣,然後直仁以清楚的聲音把接下來的話說出。
「以後請多多指教了,瑞音。」
聽到直仁的話,瑞音的眼角雖然還眨出微微淚光,但臉上卻露出了笑容。
而臉帶笑容的瑞音,用帶點沙啞卻很有朝氣的聲音作出了回答。
「是的!」
這是直仁以往從未見過,最為燦爛的笑容,瑞音真正的笑容。
象徵一日之初的朝陽,於此時出現於地平線的彼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