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2.月之墮天使沙利葉
本章節 3630 字
更新於: 2019-04-02
【第三章】12.月之墮天使沙利葉
視線模糊之後只剩全然黑暗。
在靜謐黑暗裡，他只感覺到自己不斷下沉。無邊，無盡。
不久前，他在幹嘛？他好像朗誦了一首詩。是吧？是嗎⋯⋯
他是個人造靈魂，讀什麼詩集呢？
有人說；詩，除了自身之外，還能有什麼目的。
他讀了波特萊爾那首詩，除了認清自身之外，還能有什麼目的？
詩名是〈致讀者〉，究竟是致哪位讀者？是「他」這位讀者嗎？他這位讀者是個人造軀體所蘊含的意識之一。所有一切都是他人透過基因編輯規劃的，他還有什麼是「自己」的？
他能稱呼「自己」為「自己」嗎？
他無所不知。
他全知全能。
因全知全能，睜眼所見世界是「有」亦是「無」。
他，是一團人造基因編輯後的空無聚合。鐵鉗烙印上人造肉體的編號是N6451079。但，他認爲自己與另外兩個意識不一樣。
人造異能軀體意識來源分為三種：
其一、本體根源意識（軀體原有意識，已在基因編輯設定成具有強烈殺意），即是N6451079。純粹的殺意，精練而出的毫無人性。
其二、半空殼自我意識（外力灌入的空白靈魂，輔助異能軀體便於操縱），這是陸迦儂。系統預設植入AI腦晶片的人工空白靈魂，不得紀錄與自主思考。
其三、身體意識（身體主控權由AI腦晶片掌控，透過刺激本體殺意發動動異能），這份意識才是沙利葉。編號N6451079這副肉體的原有大腦器官，僅供作為下達發動異能的控制器。照基因編輯的設定，原本應當連意識都沒有。
沙利葉，他是研究學者們未曾料到的產物。
他，是上帝不允許人類搶走造物主實權所暗中下達的惡作劇。在誰也看不見的無形中下一道透明指令，使得基因雙股螺旋中某些環節悄然突變。來自上帝的恐嚇信，威嚇人類休想以科學手段篡位成上帝的野心。
自睜開眼那刻開始，他已知曉編號N6451079的身軀內部有三個意識。他放任殺意人格掌控肉身的所有權，他任由植入AI腦晶片裡的人工靈魂持續空白，他選擇默不作聲。當個漠然旁觀者，旁觀人類自以為是的各種鬧劇，旁觀人造軀體內在的不平衡。他與殺意人格和空白靈魂不一樣，他自認。
他這個天生全知全能還擁有一般人類靈魂的存在，對科學研究員製造出人造異能殺人工具的目的性而言，是瑕疵是污點。但這份瑕疵污點，僅止於「存在」這件事。
F9267016說得沒錯。
雖然活下來了，但我們都是瑕疵品。他靜默掩飾自我，以免被科學家發現，以免編號N6451079的軀體被帶進實驗室，戴上頭套以儀器作重新設定。以免，他這個存在被抹除掉。
他如此漠視一切，為求生存。是上帝強加於他不得抗拒的命令。
他必須對各種理當以詞彙稱為「殘忍」、「不人道」的實驗，表現出無感。他必須對肉身被破壞後神經元傳遞回大腦的疼痛反饋，強制壓抑成無感。他非得要對N6451079主導軀體，殺掉目視所及的靈長類動物的行逕無感。都是為了生存。
為了活著，必須對一切無感。那份無感，包含了自我包含了整個世界。哪怕遍及整個宇宙。
直到Q0006435在他的視線範圍內出現。
她咖啡色的髮色，褐色的眼眸，每每為了實驗為了編號N6451079軀體而嚎啕哭泣。斷了線的眼淚一次次撲簌簌滑過她嬌弱的臉頰，不知為何就像某個誰拿了把利刃一道道劃在他的身上。
明明他能做到無視自身肉體被手術刀被電鋸捅破鋸斷的痛覺，為何他做不到無視靈長類動物拿手術刀割在Q0006435身軀上的行為。為何那些傷口就像劃在編號N6451079肉身上，為何他壓抑不住自己主動感受那些傷口帶來疼痛的衝動。
他不是應該為了生存隱藏自我嗎？他不是做得到對睜眼所見無感嗎？他不是應該戴著沒有臉的面具對一切無情嗎⋯⋯為何不知覺間有縫隙了⋯⋯為何不知覺間他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越是看著關在鐵籠裡的Q0006435，他越是聆聽Q0006435的哭泣聲，他越是、越是該怎麼形容⋯⋯是痛徹心扉嗎？如果⋯⋯如果他也有「心」的話。
看不見的某個誰說話了，只有他能聽見的聲音說：「你，決不能展現自我。這是命令。」於是他躲進意識最深處，關起連結耳朵的收音功能，拒絕接收光線折射進眼睛的資料輸入。不聽不看，待在靜默的黑暗。他以為這樣就行了。
然而積累的渴望，終究驅使他伸出顫抖的手推開當初關上的門。偷聽一會兒，偷看一下，應該還好吧。做不到百分百控制，至少還可以控制百分之八十七的自我吧。
他聽了，限制住Q0006435四肢的手銬腳鐐因掙扎而鏗鏘作響。
他看了，名字叫夏弗斯的研究員拿起修剪花木用的大剪刀，將Q0006435的食指剪下。喀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Q0006435的淒厲尖叫聲，刺進耳膜，捅進腦內，凌厲斬斷他最後的應該。
他，不顧一切搶下身體的控制權。他第一次親自感受到失去眼球的部位居然是如此異常灼熱，他第一次臨場體會腹部肚破腸流與手腳遭電鋸鋸斷的強烈痛覺反饋，他第一次領悟到對鮮血的渴望。
他要無所不用其極的將實驗場內所有靈長類動物給殺了，殺了這些一直傷害Q0006435的混帳。殺了。殺了他們。絕對絕對絕對要殺光他們。眼窩裡的高溫燒灼，他看見黑色的火了。黑色火焰，自行化作一叢叢如緞帶的黑色暗影。黑色暗影將他的肉身復原，黑色暗影如他所願衝到夏弗斯研究員身邊，將其包圍大卸無數塊。黑色暗影亦如他所願的把渾身傷累累的Q0006435復原如初。
對人類行為感到的怒火如烈焰燃燒，對人類以驚懼眼神看他而欣喜著，對人類肢塊斷落跌進血泊的悶響歡愉了。他貪婪執行對人類由生瞬間變成死的過程，他傲慢睨視輕易成為碎屍萬段的靈長類動物殘骸，他嫉妒起長時間霸佔編號N6451079軀體的殺意人格。
啊啊啊——這是什麼感覺啊，鼻腔內充滿血液氧化產生的鐵鏽味令他慾火焚身。啊啊啊——鐵籠子那邊不就有個女性軀體嗎？他舔舐乾燥唇瓣，血液跟著舌尖進到口腔內，混進口中唾沫一氣咽入喉。他耽溺於看見人類臨死前的恐懼，他沉浸於鮮血竄入的腥臭，他對她充滿性慾的渴求。
他緩緩朝她走近，她顫抖地向後退縮。褐色瞳孔盡是驚慌畏懼。
他在幹嘛？他自問。
這是他嗎？
這就是他嗎？
這是他想要的嗎？
為何他所思慕的她，是以驚懼的眼神看著他？
「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了了了了了了⋯⋯」他抬頭放聲嘶吼。
他站在血泊的溫熱與濃烈腥味中，無神仰望實驗場天花板上的日光燈。
他想，他為何殺不了自己⋯⋯
這不是他想要的⋯⋯
他只是想保護Q0006435⋯⋯他只是想保護啊⋯⋯⋯⋯
他可以回去不聽不看的靜默黑暗中嗎⋯⋯
「沙利葉，你的選擇是什麼？」伊芙蓉的聲音驟然隆隆響起，餘音迴盪於四面八方。整個空間裡的無邊黑暗逐漸淡出，白色取而代之淡入成無盡世界。
沙利葉跪在地上，身上插滿金黃色的利劍。紅色在黃色上面清晰刻畫出液體噴濺在金屬上的交界。
「還給我吧⋯⋯把記憶還給我吧⋯⋯⋯⋯」他仰望懸浮於空的伊芙蓉身影，黑色眼球裡猩紅色瞳孔看出去的世界不只是鮮紅，還有——他必須承認的渴求。
他承認自己渴求力量，渴求獲得足以保護某個誰的力量。為了得到力量，他願意選擇成為醜陋的人類。
他與陸迦儂沒有不同，他與N6451079走在同一條路上，他不如自己所想那般全知全能。因為，那都只是他的自以為是。自以為不會像陸迦儂有人類感情，自以為不會如N6451079喜歡上殺人的感覺。到頭來，誰與誰之間，並無不同。
插在沙利葉身上無數的金黃利劍自燃成豔紅火焰，他皺眉咬牙忍耐全身烈焰燒灼的痛楚。伊芙蓉緩緩降落在沙利葉面前，捧起九歲男童的臉輕吻他的唇後化為冰冷藍色焰。豔紅炙焰與藍色冷焰交雜燒蝕沙利葉的裡裡外外，肌膚爆裂，肌肉焦黑散落，白骨可見。N6451079與陸迦儂融合成的惡魔，背著十字架朝他走來，走到沙利葉面前張開嘴。喀滋喀滋喀滋，九歲男童的白骨在獠牙開合之間碎裂被吞嚥入喉。
黑色惡魔身影在豔紅炙焰與藍色冷焰搖曳火光中，模糊成一大團黑色粒子。黑色粒子在躁動之間吸收炙焰的豔紅，吞併冷焰的幽藍，聚合重組成二十三歲的黑髮男子模樣。黑髮男子睜開眼，黑眼球裡的猩紅色瞳孔炯然有神，接著其後背肩胛骨處的肌膚脹破，羽翅從內竄出展開。美麗如皎潔滿月的雪白翅膀。
無邊無盡的白色空間，一顆被人弄亂形狀的金色異形魔術方塊從地裡面浮出來。莫靜兒美艷的身姿，優雅坐在方塊其中一角的上面。
「哎呀，這是集死亡與仁慈於一身的月之墮天使——沙・利・葉呢。」莫靜兒狡黠笑著。
「哼，莫靜兒。正如妳所算計好的，妳在等真正的沙利葉現身。」
「啊，沒錯。全知全能的月之墮天使沙利葉，來吧。只剩最後一個步驟了。」
莫靜兒起身，自憑空裂開的縫隙中抽出與她身高不相符的黑色武士刀。驟然拔刀縱身一躍，凌厲的黑色刀身朝振翅飛到空中的沙利葉砍了過去。
視線模糊之後只剩全然黑暗。
在靜謐黑暗裡，他只感覺到自己不斷下沉。無邊，無盡。
不久前，他在幹嘛？他好像朗誦了一首詩。是吧？是嗎⋯⋯
他是個人造靈魂，讀什麼詩集呢？
有人說；詩，除了自身之外，還能有什麼目的。
他讀了波特萊爾那首詩，除了認清自身之外，還能有什麼目的？
詩名是〈致讀者〉，究竟是致哪位讀者？是「他」這位讀者嗎？他這位讀者是個人造軀體所蘊含的意識之一。所有一切都是他人透過基因編輯規劃的，他還有什麼是「自己」的？
他能稱呼「自己」為「自己」嗎？
他無所不知。
他全知全能。
因全知全能，睜眼所見世界是「有」亦是「無」。
他，是一團人造基因編輯後的空無聚合。鐵鉗烙印上人造肉體的編號是N6451079。但，他認爲自己與另外兩個意識不一樣。
人造異能軀體意識來源分為三種：
其一、本體根源意識（軀體原有意識，已在基因編輯設定成具有強烈殺意），即是N6451079。純粹的殺意，精練而出的毫無人性。
其二、半空殼自我意識（外力灌入的空白靈魂，輔助異能軀體便於操縱），這是陸迦儂。系統預設植入AI腦晶片的人工空白靈魂，不得紀錄與自主思考。
其三、身體意識（身體主控權由AI腦晶片掌控，透過刺激本體殺意發動動異能），這份意識才是沙利葉。編號N6451079這副肉體的原有大腦器官，僅供作為下達發動異能的控制器。照基因編輯的設定，原本應當連意識都沒有。
沙利葉，他是研究學者們未曾料到的產物。
他，是上帝不允許人類搶走造物主實權所暗中下達的惡作劇。在誰也看不見的無形中下一道透明指令，使得基因雙股螺旋中某些環節悄然突變。來自上帝的恐嚇信，威嚇人類休想以科學手段篡位成上帝的野心。
自睜開眼那刻開始，他已知曉編號N6451079的身軀內部有三個意識。他放任殺意人格掌控肉身的所有權，他任由植入AI腦晶片裡的人工靈魂持續空白，他選擇默不作聲。當個漠然旁觀者，旁觀人類自以為是的各種鬧劇，旁觀人造軀體內在的不平衡。他與殺意人格和空白靈魂不一樣，他自認。
他這個天生全知全能還擁有一般人類靈魂的存在，對科學研究員製造出人造異能殺人工具的目的性而言，是瑕疵是污點。但這份瑕疵污點，僅止於「存在」這件事。
F9267016說得沒錯。
雖然活下來了，但我們都是瑕疵品。他靜默掩飾自我，以免被科學家發現，以免編號N6451079的軀體被帶進實驗室，戴上頭套以儀器作重新設定。以免，他這個存在被抹除掉。
他如此漠視一切，為求生存。是上帝強加於他不得抗拒的命令。
他必須對各種理當以詞彙稱為「殘忍」、「不人道」的實驗，表現出無感。他必須對肉身被破壞後神經元傳遞回大腦的疼痛反饋，強制壓抑成無感。他非得要對N6451079主導軀體，殺掉目視所及的靈長類動物的行逕無感。都是為了生存。
為了活著，必須對一切無感。那份無感，包含了自我包含了整個世界。哪怕遍及整個宇宙。
直到Q0006435在他的視線範圍內出現。
她咖啡色的髮色，褐色的眼眸，每每為了實驗為了編號N6451079軀體而嚎啕哭泣。斷了線的眼淚一次次撲簌簌滑過她嬌弱的臉頰，不知為何就像某個誰拿了把利刃一道道劃在他的身上。
明明他能做到無視自身肉體被手術刀被電鋸捅破鋸斷的痛覺，為何他做不到無視靈長類動物拿手術刀割在Q0006435身軀上的行為。為何那些傷口就像劃在編號N6451079肉身上，為何他壓抑不住自己主動感受那些傷口帶來疼痛的衝動。
他不是應該為了生存隱藏自我嗎？他不是做得到對睜眼所見無感嗎？他不是應該戴著沒有臉的面具對一切無情嗎⋯⋯為何不知覺間有縫隙了⋯⋯為何不知覺間他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越是看著關在鐵籠裡的Q0006435，他越是聆聽Q0006435的哭泣聲，他越是、越是該怎麼形容⋯⋯是痛徹心扉嗎？如果⋯⋯如果他也有「心」的話。
看不見的某個誰說話了，只有他能聽見的聲音說：「你，決不能展現自我。這是命令。」於是他躲進意識最深處，關起連結耳朵的收音功能，拒絕接收光線折射進眼睛的資料輸入。不聽不看，待在靜默的黑暗。他以為這樣就行了。
然而積累的渴望，終究驅使他伸出顫抖的手推開當初關上的門。偷聽一會兒，偷看一下，應該還好吧。做不到百分百控制，至少還可以控制百分之八十七的自我吧。
他聽了，限制住Q0006435四肢的手銬腳鐐因掙扎而鏗鏘作響。
他看了，名字叫夏弗斯的研究員拿起修剪花木用的大剪刀，將Q0006435的食指剪下。喀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Q0006435的淒厲尖叫聲，刺進耳膜，捅進腦內，凌厲斬斷他最後的應該。
他，不顧一切搶下身體的控制權。他第一次親自感受到失去眼球的部位居然是如此異常灼熱，他第一次臨場體會腹部肚破腸流與手腳遭電鋸鋸斷的強烈痛覺反饋，他第一次領悟到對鮮血的渴望。
他要無所不用其極的將實驗場內所有靈長類動物給殺了，殺了這些一直傷害Q0006435的混帳。殺了。殺了他們。絕對絕對絕對要殺光他們。眼窩裡的高溫燒灼，他看見黑色的火了。黑色火焰，自行化作一叢叢如緞帶的黑色暗影。黑色暗影將他的肉身復原，黑色暗影如他所願衝到夏弗斯研究員身邊，將其包圍大卸無數塊。黑色暗影亦如他所願的把渾身傷累累的Q0006435復原如初。
對人類行為感到的怒火如烈焰燃燒，對人類以驚懼眼神看他而欣喜著，對人類肢塊斷落跌進血泊的悶響歡愉了。他貪婪執行對人類由生瞬間變成死的過程，他傲慢睨視輕易成為碎屍萬段的靈長類動物殘骸，他嫉妒起長時間霸佔編號N6451079軀體的殺意人格。
啊啊啊——這是什麼感覺啊，鼻腔內充滿血液氧化產生的鐵鏽味令他慾火焚身。啊啊啊——鐵籠子那邊不就有個女性軀體嗎？他舔舐乾燥唇瓣，血液跟著舌尖進到口腔內，混進口中唾沫一氣咽入喉。他耽溺於看見人類臨死前的恐懼，他沉浸於鮮血竄入的腥臭，他對她充滿性慾的渴求。
他緩緩朝她走近，她顫抖地向後退縮。褐色瞳孔盡是驚慌畏懼。
他在幹嘛？他自問。
這是他嗎？
這就是他嗎？
這是他想要的嗎？
為何他所思慕的她，是以驚懼的眼神看著他？
「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了了了了了了⋯⋯」他抬頭放聲嘶吼。
他站在血泊的溫熱與濃烈腥味中，無神仰望實驗場天花板上的日光燈。
他想，他為何殺不了自己⋯⋯
這不是他想要的⋯⋯
他只是想保護Q0006435⋯⋯他只是想保護啊⋯⋯⋯⋯
他可以回去不聽不看的靜默黑暗中嗎⋯⋯
「沙利葉，你的選擇是什麼？」伊芙蓉的聲音驟然隆隆響起，餘音迴盪於四面八方。整個空間裡的無邊黑暗逐漸淡出，白色取而代之淡入成無盡世界。
沙利葉跪在地上，身上插滿金黃色的利劍。紅色在黃色上面清晰刻畫出液體噴濺在金屬上的交界。
「還給我吧⋯⋯把記憶還給我吧⋯⋯⋯⋯」他仰望懸浮於空的伊芙蓉身影，黑色眼球裡猩紅色瞳孔看出去的世界不只是鮮紅，還有——他必須承認的渴求。
他承認自己渴求力量，渴求獲得足以保護某個誰的力量。為了得到力量，他願意選擇成為醜陋的人類。
他與陸迦儂沒有不同，他與N6451079走在同一條路上，他不如自己所想那般全知全能。因為，那都只是他的自以為是。自以為不會像陸迦儂有人類感情，自以為不會如N6451079喜歡上殺人的感覺。到頭來，誰與誰之間，並無不同。
插在沙利葉身上無數的金黃利劍自燃成豔紅火焰，他皺眉咬牙忍耐全身烈焰燒灼的痛楚。伊芙蓉緩緩降落在沙利葉面前，捧起九歲男童的臉輕吻他的唇後化為冰冷藍色焰。豔紅炙焰與藍色冷焰交雜燒蝕沙利葉的裡裡外外，肌膚爆裂，肌肉焦黑散落，白骨可見。N6451079與陸迦儂融合成的惡魔，背著十字架朝他走來，走到沙利葉面前張開嘴。喀滋喀滋喀滋，九歲男童的白骨在獠牙開合之間碎裂被吞嚥入喉。
黑色惡魔身影在豔紅炙焰與藍色冷焰搖曳火光中，模糊成一大團黑色粒子。黑色粒子在躁動之間吸收炙焰的豔紅，吞併冷焰的幽藍，聚合重組成二十三歲的黑髮男子模樣。黑髮男子睜開眼，黑眼球裡的猩紅色瞳孔炯然有神，接著其後背肩胛骨處的肌膚脹破，羽翅從內竄出展開。美麗如皎潔滿月的雪白翅膀。
無邊無盡的白色空間，一顆被人弄亂形狀的金色異形魔術方塊從地裡面浮出來。莫靜兒美艷的身姿，優雅坐在方塊其中一角的上面。
「哎呀，這是集死亡與仁慈於一身的月之墮天使——沙・利・葉呢。」莫靜兒狡黠笑著。
「哼，莫靜兒。正如妳所算計好的，妳在等真正的沙利葉現身。」
「啊，沒錯。全知全能的月之墮天使沙利葉，來吧。只剩最後一個步驟了。」
莫靜兒起身，自憑空裂開的縫隙中抽出與她身高不相符的黑色武士刀。驟然拔刀縱身一躍，凌厲的黑色刀身朝振翅飛到空中的沙利葉砍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