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迴-ACHT- 爭持-CONTENTION-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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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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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說了別妨礙我工作,下午就要出發……是路易斯啊?有甚麼事?」

  歌蘭本來正忙碌地在其書房的書櫃前找些書籍,突然感覺到房外有來客,一臉不耐煩地轉過頭去,見到來者是自己的小兒子,才沒有把人趕走。

  「我有些事,想在父親大人回去首都前對你說。」

  路易斯低著頭,站在門外,雙腳沒有踏進歌蘭的房間,看起來有點戰戰兢兢。

  「是嗎……」聽見兒子有話要說,歌蘭只是點頭讓他進房坐下,自己則繼續找書,不打算停下工作聽他說話。「你說吧。」

  路易斯吞了一口口水,「首先,我是想來道歉,上次用這樣的語氣對父親說話,是我的錯。」

  「嗯……你知道就好。」歌蘭的反應,與其說是不介意,更應該是不上心。路易斯早就猜到歌蘭會如此反應,但看到事實正如自己猜測的一樣,還是有點失落。

  ──但就算父親不在意我,我也要把該說的給說出來。

  少年握緊拳頭,在心裡重複一遍在腦海練習了三天三夜的對話內容,再深呼吸。

  「還有,我覺得父親似乎對我和奈特伯爵的同盟,以及我和安凡琳女公爵的婚約有一些誤會。」

  「甚麼?誤會?哪會有誤會?」歌蘭一聽完,立刻停下手上的工作,並投來略帶怒意的眼神。

  路易斯身子一震,他早就知道父親一旦被質疑,就會發怒,但這次自己絕對不能退縮。

  「父親認為我和奈特伯爵結盟,是招外人來幫自己打敗敵人的軟弱之舉,我明白父親的想法,但事情卻不是這麼簡單。」

  「有甚麼不簡單的?」

  「愛德華的劍並不是普通的劍,父親大人在起始儀式時應該也看到,那是擁有人型劍鞘的特殊劍。我跟他對決的時候,他曾經把『神龍王焰』的龍火給變走了,經奈特伯爵告知後才知道,那是名為『中和』的能力。」

  「所以?」歌蘭的言下之意,就是「你沒有辦法解決嗎?」

  路易斯早有準備:「我查遍家裡的古籍,但都沒有記載能與之抵抗的方法,但奈特伯爵一來,便把正確的對付方法告訴了我。」

  查遍古籍甚麼的其實是謊言,他一本書都沒看過,都是命令彼得森去查找的。但為了說服父親,一切都得裝,而且要裝得好。

  但歌蘭似乎對路易斯所說的並不賣賬:「他也有人型劍鞘,搞不好是那個男爵兒子的同伴?天下間哪會有敵人自己走上門,主動向敵人提供情報的?搞不好是為了擾亂你,你就沒有想過嗎?」

  路易斯一驚,他本來以為父親會在自己說出奈特能夠告訴自己愛德華長劍能力之特別後便會同意,沒想過他會就著奈特的所持劍去懷疑。當初奈特主動提出結盟時,他只想到有他,就有機會打敗愛德華,打算賭一次,並沒有深入考慮過其他問題。他靈機一觸,突然想到這兩個多星期,他對奈特的觀察,並將之匯聚成言:「兒子當然想過,並多番試探,最後證實他提供的情報確實不假,理論上十分合理。而且他多番表示自己的目標也是愛德華,兒子看得出,他不是在說謊。」

  「你看得出呢……」老父親看著小兒子的神情充滿著懷疑,看來並不相信他的直覺,但見他言之鑿鑿地去解釋,而奈特的存在又不會影響到自己的計劃,所以就不再質疑了。「好,這個就算了,那麼婚約那邊呢?」

  「我明白父親為何如此排斥精靈,而兒子之前在一些事情的處理上確實有不足之處,但我認為婚約是必要的,因為這才可以接近安凡琳女公爵,有堂而皇之的理由踏進安凡琳郡,收集精靈的情報。」

  路易斯清楚感覺到,自己是壓下良心說出這番話的。但他知道,父親著重的往往都是利益,如果要說服他,就唯有從此入手。

  「呵,」一直縐緊眉頭的歌蘭這時輕笑了一聲。「想通了呢。」

  「龍族的夙願必須先於兒女私情,父親不是一直這麼教導我嗎。」路易斯見父親似乎滿意自己的回答,便順勢而上。

  「當然,完成神龍所託付的事,是我等一族的夙願,為父希望在我這一代,能夠看到其願達成的一日。」

  歌蘭第一次在路易斯面前說出自己對他的期許──他要路易斯勝出,在神面前許願,藉此完成齊格飛一族的夙願。而齊格飛家的夙願除了有復活龍族,也包括重振當年的「多拉貢尼曼王國」。

  「嗯,兒子定當不負父望,達成夙願。」「到時候如果還保持著和安凡琳女公爵的婚約,有機會達成先人所做不到的,從精靈手上奪回屬於我們的土地。」

  「呵呵,才不過幾天便有此長進,是誰教你說的嗎?」皮笑肉不笑兩聲後,歌蘭立刻狠狠地瞪著路易斯。後者吞了一口口水,忍住心中的驚慌,裝著鎮定地說:「兒子經過多番思考,明白了父親的苦心,也認清了自己的愚昧。」

  他全程看著歌蘭的眼睛說話,努力裝著自己沒在說謊。

  「這就好,這才是齊格飛家的人,」歌蘭收起了那審視的眼神,似乎是相信兒子的話了。「既然你都說了要接近那精靈女王,那麼就繼續接近,然後殺了她。」

  「……甚、甚麼?」路易斯聽後一驚。

  「有甚麼好驚訝的,你都說了訂婚是為了接近她,既然你們是舞者,下一步當然是要殺害對方。精靈的血不能流進我家,也不能繼續流傳下去。」歌蘭第一次在路易斯面前把話說得直白──他要布倫希爾德死。

  「但,父親……」路易斯沒想到自己用作勸說父親的話語,居然成為了令他說出心中話的契機。他本來以為父親只是討厭精靈,沒想過他的根本目的是要殺死布倫希爾德,而且要讓自己下手。

  難道是自己一心情願的求婚,給了父親思考這行動的機會?他不禁懷疑。

  他想反對,但剛才就是自己說出「接近是為了計謀」,現在反對的話,不就會令父親懷疑自己所說之話的真確?

  少年陷於兩難之中。

  「既然你是齊格飛家的當主,明白作為齊格飛家的舞者職責,那就依著父親的說話去做吧。」無視兒子的卻步,歌蘭咄咄逼人,又再用身份地位和職責去壓制他,不給他有反駁的機會。「訂婚典禮可以照原定的計劃舉辦,但絕對不能辦結婚,同時趁一同相處的機會,除去她。」

  路易斯深深覺得,明明他是為了有自決的機會而跟布倫希爾德訂婚,但怎知原來父親早在背後策劃好一切。他還是逃不出父親的掌控,只能聽從他的話去做選擇。

  「你們短期內應該會再見面的吧,那麼到時候便看準時機,取她性命,知道了麼?」見路易斯不回應,歌蘭再問一次。

  「明……明白。」

  少年在此刻再次認知到自己的渺小與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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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奈特,你說的話果然有用……你在做甚麼?」

  離開父親房間後,路易斯正要去答謝奈特的提點,怎知一入房門,便見到他和莫諾黑瓏正在收拾行李。

  「我覺得也是時候離開了。」奈特淡淡地說了一句。

  「我、我剛剛跟父親解釋了我們結盟的原因,他也同意了,所以你不用走啊!」路易斯急忙挽留。他這麼辛苦去說服父親,就是為了讓奈特可以留下,如今他成功了,但為什麼奈特要走啊?

  「你誤會了,我是因為有些私人事宜,才決定離開的。剛才正想找你告知此事,只是剛巧你去找父親去了。」面對少年的挽留,奈特只是婉拒。

  「真的……不能再多留一會嗎?」聽畢,路易斯的眼神閃過一絲失落。他低下頭,突然想到一個理由,立刻抬起頭,雙眼發亮地說:「你看!我的劍法仍未純熟,龍火的控制也未完善,還需要你的指導啊!」

  但奈特只是淡源回應:「但你已經掌握到基本的技巧,只要多加練習,定必會突飛猛進,我能教的也到這裡了。」

  「但……!」路易斯著急了。他不想奈特走,但再想不出理由。

  奈特輕輕一笑,他明白少年為何如此努力要挽留他,當初他快要離開自己的師傅時,也有類似的感受。但人必須往前看,而且他們的身份不容許他們這樣做。

  「別忘記,我們都是舞者,我不能整天都是你的劍術指導。」說完,他拍拍路易斯的肩膀,「不過就算我離開了,我們的同盟依然有效,我不會傷害你,我向你保證。」

  路易斯一笑,「如果你想有害於我,早就下手了吧。」

  「你果然還是這麼樂天呢,這點我真的及不上。」奈特的語氣裡流過一絲感慨,路易斯有點好奇,但沒打算仔細問。

  「對了,這封信想交給你。」這時,奈特從桌上拿過一封信,要遞給路易斯。

  「信?」路易斯一臉疑惑地接過信,並前後翻查,只見上面寫了自己的名字,背後封了蠟以外,就甚麼都沒有。「它寫了甚麼?」

  「這封信只能在愛德華在生的消息傳出後才可以拆開來看,」說完,銀髮少年看了看手上的銀白懷錶。「應該是六天內的事吧。」

  「你到底是甚麼人?」路易斯頓時質問。

  「一名路過的劍士而已。」而奈特也只是用簡短的回答帶過。

  身高相若的二人看著對方,都不作聲,一動也不動,似乎都在等誰先放鬆警戒。

  「奈特,都收拾好了。」異樣的沉默最後被莫諾黑瓏的一句呼喚打破。奈特立刻轉身取過行李箱,再走到路易斯面前,「那麼,我們是時候離開了。」

  「……嗯。」見奈特去意已決,路易斯也明白不能再挽留他。「起碼讓我幫你準備馬車吧。」

  「嗯,」劍士本來不打算接受少年的任何東西,但這次他決定破例,接受一次。「麻煩你了。」

  「你之後要去哪裡?」少年問。

  「先回阿娜理郡一趟吧。」奈特說。「然後再想下一步。」

  「回家嗎?」路易斯追問。

  奈特沒有回答,只是露出一個不為所以的微笑。

  銀髮劍士真的要走了,他緩緩走到房門前,卻又突然打住了腳步,回頭看著路易斯,認真地說:「路易斯,記緊以後無論發生甚麼事,都一定要堅持走自己的路,不要讓他人影響到你的決定。」

  路易斯一時呆了,不懂反應。這好像是兩個星期以來,奈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更重要的是,他說的話聽起來只是簡單的勸告,但又好像是看穿了甚麼事而講的深長勸說。

  「我會的。」他良久才想到可以怎樣回應。

  「還有,要小心布倫希爾德,你也許愛她,但她對你的愛,未必如你所想像的一樣。」奈特加上一句。

  「……嗯。」這下路易斯遲疑了。

  他以為奈特是支持他和溫蒂娜小姐的婚事的,怎知連他也要自己提防她。

  真的是自己錯了?

  目送奈特上馬車後,金髮少年注視著他的側面,突然覺得有一絲熟悉。

  「我果然認識你的吧?」他突然問。

  不論是背影、側面,少年都覺得銀髮劍士十分眼熟,而他好像知道自己的一切,少年的直覺告訴他,他一定認識這個人,只是想不出是誰而已。

  銀髮劍士只是一笑:「是嗎?我不過是你的同盟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