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窗》番外篇：第六集

　　番外篇：第六集
　　──一起來堆疊可毀壞的高塔吧。用沙子和海水當材料，兩手用力的塑型、鞏固並拍打。地基要大且深，階梯不可少，尖尖的塔頂掛有不會隨風飄搖的旗子。然後，我們手牽手住進去，在被潮汐吞沒前，一起躺在裡面做夢吧。
　　（摘自《窗系列之六：另一個人生》）


　　「嗯，我知道了，好。掰掰。」
　　「是誰？」
　　「呂伯伯。」我將手機收回背包。
　　「又來談窗系列改版的事情？」
　　「嗯，說想用我拍的照片當封面和夾頁。果然又被我爸算計到了。」
　　「這樣妳就不需要擔心學費和生活費啦！」
　　「唔……也是。」但被他設計真的很難開心的起來。
　　「不過，在老闆店裡拍的不能用吧？」
　　「是啊，沒想到真的拍到那個了。要不是那天在秘密基地拿給你看，我還沒注意到。」
　　「那第二集怎麼辦？」
　　「不知道耶，拍公寓的外觀？。」
　　「可是那樣子不是一下就會被讀者找到了嗎？」
　　「對吼，傷腦筋。算了，以後再想吧。正事要緊。」
　　「那，小善存，妳準備好了嗎？」
　　「唔……」
　　看向小霆一口氣剪到只留數吋的新髮型，額角的紗布特別顯眼，使得他那因長瀏海而生的神祕感蕩然無存，彷彿魔法解除般，往日的愛慕者少了許多，不曉得他察覺了沒有，會不會後悔。
　　我比較喜歡他現在的髮型，乾淨，清爽，展露原原本本的真實小霆，依稀看得到小時候與我一同長大的青梅竹馬的影子。
　　然後，再看向眼前那間隱蔽在住宅區中的兩層樓磚造洋樓。
　　中空的拱廊下放置不少盆栽和桌椅，客人三三兩兩的佔據著，咖啡、茶、烘焙的味道、蚊香和泥土香混雜一氣，輕快的爵士樂繚繞。
　　「走吧。」
　　然後，踏著石磚道，我們走了進去。
　　親切有禮的服務生領我們坐至二樓角落的拱型窗前，並拿走放走「已預約」的牌子。
　　「請稍候。」
　　木製窗格和垂著單瓣花的使君子，在薄荷綠的桌布上灑下美麗的影子，搭配透明度極高的湛藍水杯，形成一幅美麗的畫。
　　我取出新買的數位單眼相機──小O，按下快門。
　　小霆調皮的伸來比耶的手指，我將觀景窗轉向他，他反倒不好意思的阻擋。
　　喀嚓！
　　「聽人說攝影和畫畫差不多。當年我妹喜歡畫畫，遺傳到妳身上卻變成攝影，人生如戲啊。」
　　聽聞這聲，已然猜出大半的我絲毫不驚，隨即轉過頭朝來者招呼道：
　　「果然是你，夜遊大哥。不，應該要叫你舅舅，對吧？」
　　坐在旁邊的小霆笑嘻嘻的看著我們兩人。
　　「怎麼猜到的？」他態度自然的坐至對桌，飛揚的眉角滿溢好奇。
　　我搖搖頭，拿出第六集和第七集遺稿。「裡面都寫了。」
　　結果，知道自己死期將至的父親，做出了和爺爺一樣的舉動。
　　我能說「真不愧是父子」嗎？
　　這種奇怪的「傳統」還是不要延續下去的好。
　　「可以看嗎？」
　　「當然可以。」
　　然後，我血緣上的舅舅開始翻看遺稿。
　　服務生給他送上飄有酒香的咖啡，我和小霆則是冰淇淋蘇打、三明治和鬆餅套餐，這群大人到底有多愛餵飽我們啊？
　　切開外酥內Q軟的鬆餅，淋上蜂蜜，小口吃下，我看著小霆又忙著把蛋挑出來，覺得這樣的他很可愛的我，輕喚了他一聲，趁他毫無防備時，按下快門，然後他笑的洋洋得意，拉過相機硬讓我和他合拍了一張。
　　啊啊，這個笨蛋，摔到小O怎麼辦？
　　然後他問我晚上還去老闆那嗎？我說要先去找占卜師一趟。他問為什麼，我說想謝謝她的幫忙，順便把果凍和拍到她的照片送給她。小霆立刻說他也要去，我說，當然好，想請他幫忙載東西，因為接下來要去女同學和牛郎那裡。
　　然後小霆哇哇大叫，說我該不會也拍了牛郎的照片？我說當然沒有，只有送果凍，並為那晚的態度致歉，但到時是要拍幾張公寓內外的照片，不然即將改版窗系列第五集就沒有新封面和內頁了。
　　閒談間，我時不時的偷看舅舅，想猜出他現在的想法。
　　腦袋中轉著等等我們應該會談到的內容──揭露真相的遺稿內容。
　　像是，母親為什麼要將我送給爺爺扶養？儘管即將病逝，但身為母親的她，應當會希望能多多和我相處吧？
　　譬如，可以多餵我幾次奶、多換幾次尿布、多洗幾次澡、多逗我幾次，好仔細將那不知人間險惡的笑臉烙印心頭。
　　為什麼偏偏選擇如此瀟灑的做法呢？
　　應該不是不愛我吧──現在的我願意如此設想了。
　　還有，我也會問問母親是怎樣的一個人吧？
　　她是高還是胖、喜歡吃什麼呢？愛上父親的哪裡？可以和我說說他們的愛情故事嗎？我想確定自己是在被愛的情況中孕育的。
　　如果可以的話，能去看看母親的房間嗎？
　　也請給我一張母親的相片。
　　我的外公外婆還健在嗎？還是我只有舅舅你這個親人了？
　　當初在老闆的店裡，你對我講話如此不留情面，是因為你早知道我是你妹妹的女兒吧？
　　可以不要住在一起嗎？
　　雖然我現在比較不害怕了，但還請給我一點時間調適，父親的遺物也還沒整理完。
　　想著這些瑣事，覺得我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靜。
　　夜幕又要降臨了，然後，太陽又會升起。
　　新的一天，就在不遠處。

　　喝下一口沁涼的冰淇淋蘇打，我突然記起應該還有一件事情要和舅舅報告──那就是父親在那晚之後，還曾來過最後一次，並且對自己說了最後一句話，之後就不曾再出現了。
　　「可是……父親昨晚在夢中說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看著逐漸被蜂蜜浸潤的鬆餅，我沉思了起來。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