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欺之以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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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3-27
<第二十五章>

殘林望著迎面而來的夜讀,淡淡一笑:「將近月圓了,我想尋一處好地方賞月。」

「兄臺好雅興。」夜讀一笑:「我也正有此意,一同前往可好?」

「閣下若不嫌我粗俗,當然歡迎。」殘林說完拄著拐杖,邁開腳步。

夜讀跟上殘林的腳步:「兄臺欲往何處尋找佳地呢?」

「落葉和雲掃,秋山共月登,何年石上水,夜夜滴高層。」殘林拄著拐杖:「想要賞月,自然是向高處尋佳地了。」

「登高素秋月,下望青山郭。」夜讀微笑:「古人登高賞月常在秋天,現在雖是春天,但想來也是別有風味。」

「是啊。」殘林語氣很淡:「走路太慢了,你我皆是結丹修士,不如施展御空術吧。」

「也好。」

語畢,殘林御空而起往女神峰左側山頂飛去,夜讀隨後跟上。

須臾間,兩人便來到一處平台,從此處可以望見洛星羽等人所紮的營地,篝火不小,更可以約略分辨衣著顏色。

殘林此時臉色很冷,那個位置就是預定要挖洞盜墓的地點,現在被人駐紮營地,就是他的人已經失敗了,加上一直沒有消息傳回來,十之八九是回不來了。

夜讀修為比殘林更高,當然也看清了營地的情形,也知道兩個徒兒皆在營地中,只是那幾個女子是怎麼回事?交女朋友了?為何我這個當師父的不知道?

「少年人無憂無慮真是讓人欣羨啊…」

殘林的聲音低沉沙啞,這句話又說得很冷,頗含反諷威脅之意,夜讀當下心裡不爽:「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殘林笑了:「生在殘酷的世界,不掙扎,就要被捨棄,閣下怎會說"天下本無事"呢?」

「世界因何殘酷呢?」夜讀反駁:「當然是人類的貪欲所致。」

「貪欲本是人性,人人皆貪生怕死、貪逸惡勞,我輩修士,更是貪圖長生、貪求力量,不惜逆天而走修行之路,這樣的世界怎能不殘酷呢?」

「歷史上,捨生就義、捨己為人之義行不勝枚舉,修士追尋長生與力量,也可以造福世界。」

「天生萬物,優劣智愚有別,優存劣亡,此乃天理也。捨生就義、捨己為人者,不過是虛偽的蠢物罷了,其所貪圖的,乃虛名也。」

「在兄臺眼中,人性就是這樣卑劣嗎?」

「當然。」殘林毫不躊躇:「荀子曰:『人之性惡,其善偽也』,閣下為儒教中人,自當深知。」

「『偽』者,人為也。」夜讀寸步不讓:「所以,經由引導感化,則人可為善。其次,既知惡,則已知善矣,若是人性卑劣,怎知有善呢?」

殘林冷笑:「既然如此,為何亂臣賊子層出不窮?暴君惡寇誅之不盡?三教聖賢身教言傳,經典無數,天下可有一日之太平?」

「自茹毛飲血穴居野處之蠻荒時代到衣蠺食錦高房林立的如今,豈非因歷代聖賢前仆後繼、四方百姓景仰雲從之結果?」

殘林哈哈大笑:「那麼閣下如今為何在此?難道不是為了即將出世的寶物而來?」

「我是呼延、須卜部族之友,如今草原風波詭譎,我乃為調解紛爭而來。」

「調解紛爭?好一個"捨己為人"的仁人俠士啊!」殘林語氣很酸:「請問你搏得虛名之後,意欲如何?」

「不如何!」夜讀微怒:「還草原一個太平就是我的目的!」

「所以你保證不會爭奪寶物?」

「當然!」

「感謝你的"不爭",那我就拭目以待了。」殘林轉身:「我已賞完春月,先走一步。」

「且慢。」夜讀明白自己中計,仍然出聲制止:「兄臺真要奪走草原之物?」

「天材地寶,本無歸屬,有德者居之。」殘林心情頗佳:「你不爭,我便有九成把握,天與弗取,反受其咎啊!」

「你確定有寶物將要出世?對你真有這麼重要?」

「這是我的機緣,我為何要讓你知曉?」

「我可以阻止你!」

「然後落人口實,讓人懷疑你的動機嗎?」殘林很不屑:「儒教中人果真口是心非,個個虛偽啊。」

「你!」夜讀一時語塞。

子曰:「君子以行言,小人以舌言。」

此時若他再有任何動作,日後殘林說與天下人知道,不免有人懷疑他的動機是否為了寶物而來?若不是,他為何要阻止別人爭奪?若是,不是說他不爭奪嗎?如此言行不一,豈是君子所為?

「感覺縛腳綁手?」殘林很滿意:「所以說,貪欲本是人性。貪圖虛名,便被虛名所累,閣下了解了嗎?」

夜讀望著殘林,一時無話可說。

「十一日後便是春分,閣下還是安靜等待吧!哈哈哈哈…」大笑聲中,殘林施展御空術往自己的營帳飛去。

夜讀如何不知自己已經中了殘林的話術,但是儒教中人,言行如一乃是基本,他已作出保證,就只能袖手旁觀,眼睜睜看著殘林施為了。

看著殘林漸漸消失在夜空中的身影,夜讀心裡有點迷惘…

難道調解紛爭、追求和平是因為我貪圖虛名?

唉…做個好人真難啊…

思慮間,夜讀看到對面遠處的營地氣氛好像很歡樂,因為晚上很安靜,隱隱約約可以聽到歡笑聲,夜讀受氣氛感染,猛然覺醒!

"貪",乃是過度、不擇手段的求取之意!

天造生靈,皆須飲食繁衍。試想,若是一個人肚子餓了,找東西填飽肚子,只要不偷不搶,這能叫做貪嗎?若連找東西吃都叫做"貪",那天下生靈都餓死算了!

再說,稍有靈智的生物都想活得快樂、免於挨餓受凍,這也是天性!如何稱得上貪生怕死、貪逸惡勞?

「幼有所長,壯有所用,老有所終」,《禮記.大同篇》寫的明明白白。

追求和平正是達成理想的道路,這如何能說是貪圖虛名?

我竟被他用話術唬了!慚愧!

夜讀想通之後,便覺心情舒暢許多,見到對面遠處的營地仍是笑聲不斷,頗覺安慰。上一代人的努力,不就是想讓下一代過得更好嗎?這跟貪慾、貪圖虛名有何關係?

蓄意曲解詞語之意…殘林,你真是詭言能辯啊!

夜讀雙拳緊握,雙眼噴著怒火,施展御空術往自己的營帳飛去。

洛星羽等人完全不知道對面發生了一場唇槍舌戰,他們痛快鬧了大半晚,吃了三隻山羊、五隻雪雞、八隻長毛鼠、蘑菇野菜五大盤、麵餅二十多塊,還乾掉四罈酒,直到月上中天,才讓疾風狼守夜,各自回去營帳休息。

端木琬等四位姑娘照例睡在同一個營帳,韓初雪因為不能和嘯月一起睡覺而不開心。

韓初雪抱著枕頭很哀怨:「二姊,我想跟嘯月一起睡。」

「那是當然。」孤獨眉淡淡看了韓初雪一眼:「稍等還要你幫忙。」

孤獨眉說完便佈下隔音陣法,神情鄭重。

端木琬覺得情況不對:「二妹,怎麼了?」

「大姊稍等。」孤獨眉望向齊小媛:「三妹,你覺得星垣公子烤肉功夫如何?」

齊小媛兩眼發光:「很厲害啊!不老不柴、肉汁飽滿,每塊肉都烤得剛剛好,真是一流啊!」

孤獨眉點點頭,望向端木琬,指著齊小媛的臉:「大姊,今天有個女人看著星垣公子的眼神跟三妹現在一樣,你覺得是什麼情況?」

端木琬眉頭一皺,感覺不妙:「二妹,將情況說清楚。」

孤獨眉將面具女人與她的對戰情況詳細交代,並將自己的猜想說出來。

「那個面具女人看著星垣公子的眼神跟三妹一樣,我想,三妹應該要注意了。」

齊小媛此刻已經十分緊張,雙手抓著手巾:「二姊,你確定沒有看錯?」

「沒有。」孤獨眉搖頭:「我晚上回想了好幾次,那個面具女人一開始就沒有想真的對付我,必然是已經認出星垣公子,只是時隔甚久,不敢確認,一直到星垣公子使用靈符搭配攻擊,她才真正從身手確認星垣公子的身分。」

齊小媛很緊張:「但也有可能是星垣公子從前師門的師姊妹啊!」

「星羽公子跟我說過,他們從前都沒有師門。」

端木琬很疑惑:「既然他們從前都沒有師門,那面具女人要如何從身手認出?」

「鄰居!」孤獨眉說的斬釘截鐵:「這世上修行者的家庭多不勝數,灣河鎮人口一直不少,聽說仙魔大戰前有六萬多人,有兩個修行者家庭比鄰而居是很正常的事。」

齊小媛終於被說服了:「二姊,那面具女人是星垣公子的青梅竹馬?」

孤獨眉不直接回答,反而問端木琬:「大姊,你覺得呢?」

端木琬想了想:「應該…只有這個解釋了。」

齊小媛如墜冰窖:「大姊!二姊!我…」

孤獨眉拍拍齊小媛的肩膀:「那個面具女人應該是隱藏了修為,那麼,她真實的修為一定比我高不少。我們姊妹四人資質已經算是不錯了,加上還有家族長輩指點,目前的修為進境已經是同輩中的翹楚。那女人修為既然比我高,那年紀應該也比我高不少。」

齊小媛迫不及待:「二姊的意思是…?」

端木琬一拍手掌:「男人一般都喜歡年紀比自己小的女人,那面具女人的年紀一定比星垣公子大,這樣說來,三妹也不用太擔心,優勢在三妹這邊,對吧?」

「不錯!」孤獨眉點頭:「大姊說的,就是我想說的。」

齊小媛恍然大悟,拍拍胸口:「這樣我就安心多了。」

「三妹。」孤獨眉補充:「對我輩修士來說,女方比男方大十歲,都不算差距大,妳還是要小心一點。」

齊小媛點頭,雙拳緊握:「我明白。」

端木琬摟著齊小媛的腰:「三妹,星垣公子是難得的文武雙全,待人貼心有禮,還有一手好廚藝,你這麼喜歡吃肉,要好好把握了。」

齊小媛點頭,心中燃起熊熊鬥志:「我會努力的。」

韓初雪舉手:「二姊,那你要我幫什麼忙?」

孤獨眉摸摸韓初雪的頭:「四妹,當然是要妳注意出現在星垣公子周圍的女人啊。」

端木琬補充:「要未婚、年齡比星垣公子大的女人,當然大太多也不行。最重要的是,妳跟嘯月比較熟,記得跟嘯月打聽相關消息。」

齊小媛握住韓初雪的手:「四妹,拜託妳了!」

韓初雪被齊小媛熱烈的目光注視,覺得壓力很大,只好點頭:「好…。」

齊小媛鬆了一口氣:「其他的地方,要請姊姊們幫忙了。」

端木琬、孤獨眉一起點頭:「姊妹同心,其利斷金。」

一時間,營帳內的氣氛高漲,士氣如虹!

另一邊,洛星垣就睡得很不安穩,不!其實他根本沒有睡!

早在孤獨眉佈下隔音陣法,洛星垣就感到莫名的壓力。

為何要佈下隔音陣法?她們在商量什麼事?

是那種男人不可以聽的"女人間的事情"嗎?

經過這幾天的觀察試探,他們覺得隔壁營帳的四位姑娘應該不是壞人,至少對他們師兄弟沒有不良的企圖,但是…

為何一直有一種被人注視的感覺呢?

洛星垣覺得很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