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

　　遠從埃利克斯那裡離開後，便一路對抗著自己腦中不停冒出的一些想法和兒時回憶，他有些混亂，以至於他走錯了兩次路才走出青部的專屬大樓，離開了該區域之後，他還忍不住回頭看，結果他一抬頭不小心看到埃利克斯正站在一扇打開的窗戶前看著自己，嚇得他連忙轉開了視線，一路跑向傳送站。

　　他趕在傳送陣關閉之前踏進了傳送陣內，法陣將他傳送回了內一街，這時他總算能夠鬆口氣了。

　　申利腓……多久沒聽過這個名詞了，他都快忘了這群人的存在了，但要說重新與一七和二七他們相會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嗎？好像沒有，比起開心，其實更多的是驚訝，然後呢？好像就沒了，但他還是挺感謝二七沒有死抓著自己質問到底闖進他的房間幹嘛，不然工作就要遲到了。

　　遠邊走邊想著，最後在一間位於內一街底部的店鋪停了下來，這間店有著一面破舊汙損的木製招牌，上頭寫著「史洛格魔藥具店」，但是往店裡看去，擺放凌亂的架子上除了魔藥和魔具外還擺放著武器、鹽糖麵粉等食品原料、明信片還有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比起魔藥具的專賣店更像一間雜貨店。

　　「你上哪去了？混蛋，上班遲到了你知道嗎？」

　　正當遠要走進店裡時，一個人影從貨架後走出來，那人穿著一身厚重寬大的袍子，枯燥的長黑髮凌亂的垂下，幾乎把他整個臉遮住，只能勉強看到一隻有著細長瞳孔的暗紅色眼睛和一小片蒼白泛青的皮膚。

　　這人名叫史洛格．史洛德，是這間店的店主，也是遠的老闆，來自西方荒野與峽谷之地的奎德魔族，是個脾氣古怪又有些爆躁的傢伙。遠一直很好奇史洛格為什麼會千里迢迢穿過橫在西方與北方兩地之間的大山脈跑到阿萊利達來經營魔藥具店，但史洛格始終只會回答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來這裡。

　　遠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只硬幣大小的懷錶看了一下，現在不過才五點五十，根本還沒到六點的上班時間，他說：「時間還沒到吧？」

　　「已經到了。」史洛格伸出了他又細又長、還長著尖指甲的手指指了指牆上指針生鏽、數字磨損的時鐘說道。

　　「是那個鐘壞了好嗎？」遠走進店裡，把脫下來的外套隨手丟進櫃台後，然後拉了張凳子墊在腳下，將掛在牆上的時鐘取下來，他碎念道：「你不總說自己的工藝技術很厲害？連個時鐘都修不好嗎？」

　　「有人說你可以踩在商品上嗎？」史洛格又說了。

　　「您就行行好，別再欺負我了行嗎？那破凳子已經放在那好幾年了，我也不知道看你在上面踩多少次了，你現在告訴我那東西是商品？」

　　「我能踩不代表你能踩。」

　　遠翻了個白眼，嘴上毫無誠意的說了抱歉，用手掌隨意在他踩過的地方拍了兩下，然後走到櫃台後，從抽屜裡拿出工具開始調整那個他怎麼看都可以直接退休的老時鐘。

　　史洛格在一旁沉默的看著遠的動作，過了幾分鐘之後他忍不住開口：「技術真差勁。」

　　「自己不動手就乖乖閉嘴。」



　　過了一會兒，遠將所有零件放回原來的位置，將指針調整到正確的時間，最後在上頭多加了一個防鏽的咒術後就將時鐘掛回原來的地方，他還是踩了那張被說是商品的凳子，但這次史洛格並沒有多說什麼。

　　修完時鐘後沒事可做的遠走到了一旁堆滿雜物的褐紅色皮沙發上坐了下來，今天一如往常的沒什麼客人，盯著空無一人的店鋪，他不由自主地開始發起呆來了，手指不自覺的一下一下撥弄著掛在一旁架子上的風鈴。

　　叮，叮，叮，叮，風鈴的金屬片互相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隨著遠手指的動作規律地響著。

　　而不知道是不是嫌遠太吵，史洛格從衣架上取下了自己外出時穿的斗篷，套上，往店外走去。

　　注意到了史洛格的動靜，遠抬起臉朝他喊道：「去哪啊？老闆。」

　　「吃晚餐。你，好好顧店。」

　　「等一下啦，那順邊幫我隨便帶個吃的給我，我也餓了。」

　　「帶什麼？雜草？磚頭？」

　　見自己的老闆一如往常的不在乎自己的死活，遠揮了揮手表示算了，但他還是忍不住抱怨：「我怎麼會有你這樣的老闆啊？」

　　「因為你臭名遠播，阿萊利達除了我之外沒人敢用你，你該好好感謝我的，小老鼠。」史洛格露出了一抹譏諷的微笑。

　　說完，史洛格便頭也不回的離去了，傍晚開始內街就會開始颳風，史洛格的披風被風吹得飄動不止，看來還有幾分瀟灑，但這瀟灑遠看不見，他眼中只有對方的殘忍。

　　看著史洛格消失的背影，遠不禁開始想著自己是否應該偷偷把店關了，去附近的麵包店買點店家賣不完的只好特價販售商品，反正這個時間本來就不會有什麼人上門，就算離開個十幾二十分鐘應該是沒問題的。

　　本來已經快要下定決心的遠攤開了隨身攜帶的記帳本，看了一下上頭的紀錄。雖然他今天從狄芮亞那賺了五千塊的外快，但基於下星期要繳實作課程的材料費，最後還是打消了自己出門去買晚餐的念頭。

　　又餓又無聊的遠癱在沙發上，再一次回顧今天發生的事，想著想著，他開始為憶起小時候的事。雖然那已經過了太久，很多對很多事的印象都模糊了，但他還是記得當時的日子到底過得多好，有乾淨的房間和舒適的床鋪，餓了就可以去食堂吃東西，大家都會用和善的樣子對待自己，可以很輕鬆得過活，不像現在。

　　算了，哪有什麼一直都很順利的人生呢？遠這樣安慰自己。



　　一直窩在沙發上讓遠全身痠痛，他站起身來，伸展了一下，然後順手從貨架上拿了一顆馬鈴薯，並抓了鹽巴和香草各一搓放進自己的口袋，最後他將店面收拾收拾，將門鎖上，哼著歌走到了地下室。

　　地下室是遠平常生活起居的地方，史洛格允許他在煉製間的一個小角落擺放床鋪和他少得可憐的行李，雖然環境不太好，但至少他得床還挺舒服的，那是用別人丟棄的舊床單包裹著大量的阿萊黃梗草纖維做成的。阿萊黃梗草是阿萊洲地區常見的植物，其纖維相當細緻柔軟，遠當時為了給自己做這個床鋪，連續好幾天都跑到郊外去採大量的阿萊黃梗草回來，床鋪完成後加了一點防潮和防塵的處理之後便一直用到現在，已經好幾年了，也算是皇天不負苦心人。

　　遠一看見自己的床，便先躺到上頭滾了兩圈他才爬起來，之後從一旁的櫃子裡拿出一個小的魔藥鍋，往裡頭加了點水，將剛才拿來的馬鈴薯用小刀去皮後丟了進去，接著他在鍋子底下點了火，靜靜地等馬鈴薯熟透，最後撈起馬鈴薯，在上頭撒上鹽巴和香草。

　　過不到幾分鐘，那顆馬鈴薯就已經被遠給消滅了，想著史洛格大概也快回來了，他快速的整理了一下環境，衝到樓上打開店門，把物品擺回原來的位置，假裝自己從史洛格出門後就沒有動過的樣子。



　　幾分鐘後，史洛格回來了，他進店裡才不過半分鐘，便對著窩在沙發上裝死的遠說：「你敢偷拿店裡的商品你是不要命了嗎？艾那培拉．遠。」

　　「我才沒有，少誣賴我。」臉不紅氣不喘的說謊對長年在全國最險惡的貧民窟生活的遠來說根本是易如反掌。

　　「我監視你。」史洛格說得好像這件事是理所當然的一樣。



　　「喔，好吧，去你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