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在命運之前，沒有神！03

「呵，越看越覺得妳挺有意思的。要不，留在這兒陪我？真的太無聊了，我的孩子們都不來看我，有的甚至連我是誰都忘了！寂寞啊……孤單啊……重點還是太無聊了。還是乾脆把一切都炸了，再捏一個新的世界來玩？但這樣又有點捨不得那群小傢伙，整天跟在後面求我別做這個、別做那個，動不動就哭鼻子，倒也挺可愛的……還是要……嗯……」
我真的好想問，這可怕的遠古巨神的碎片是不是有感染性，會把宿主變成三觀扭曲的神經病？
如果有的話，我真的很擔心自己也會變成西歐多爾或是我生父那種……
再想下去整個人都不好了。
基於我強烈的求生慾望，我連忙打斷命運之神的自言自語，誠懇解釋道：「咳咳，那個，感謝您老的厚愛，不過您想想，我一個人類能活多久？說不定您睡個午覺起來，我又回來啦！『萬物只有一個命運，是為死亡』是吧？所以也不急著這一時，我遲早都得下來的嘛……呵呵……」
「妳信神嗎？」
「這……不信也得信吧？不然我是在跟誰說話？」
也不曉得命運之神那八竿子打不著的問題是哪來的，但在聽完我的回覆之後，居然先愣了兩秒，隨後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響徹天際的那種，還不只是嗓門大而已，更伴隨著狂亂的神力四處衝撞，我在祂大笑的第一秒時就重心不穩直接往地上撲倒了，接下來就是被這一陣劇烈搖晃左甩右甩，被迫在地上做出各種浮誇的滑行動作。
如果我是帶著五臟六腑下冥界的話，現在應該已經全部吐出來了。
終於笑夠的命運之神把我像小雞一樣拎起來放到肩頭，我立刻挪到歐若菈身邊，將她緊緊抱在懷裡，生怕一鬆手她就會消失不見。
「我問的是妳的信仰，不過妳的答案已經很好地說明妳對神懷抱怎樣的心態。呵，別緊張，我喜歡妳的想法。神沒什麼了不起的，和你們人類一樣，就只是被捏出來解悶的玩具罷了，去信祂們有何用？」
我很想說自己絕對沒有這麼找死的念頭！但轉念想想又覺得，這話說得似乎也不差。
哪怕在知道創世說之前，我對那些神明也沒什麼崇敬之心，也從不把他們當成心靈上的寄託，只是直觀認清一個現實：神比人強大，沒事別去招惹，人家摳摳鼻孔的功夫我們就灰飛煙滅了。即便是現在面對命運之神，我產生的情緒也只是深植骨隨般的濃烈恐懼而已。
信仰？這玩意兒我好像真的壓根沒理解過。
嗯？你說我不是曾經說過要找到給我神蹟的神，把祂吊起來毒打一頓，再扒了祂的皮當門簾，現在怎麼慫得跟隻小老鼠一樣？
為了救老婆，這點尊嚴還能當回事嘛！
而且都知道了造成我衰運的罪魁禍首，是個把「那不然就把全世界炸掉好了」當口頭禪的神，我腦子放家裡忘了帶出門才有可能跟祂叫板！
感覺今天的命運之神好像有點好聊，我小心翼翼地提出一個關鍵問題：「回去之後，需不需要幫您老代個話給光明神祂們啊？這個……您也知道的，祂們都很關心您的身體健康！」
今天的小娜也有著強烈的求生慾！奧斯卡知道了一定會稱讚人家好棒棒！
我的小心思命運之神看得很通透，直白地應道：「沒啥好說。我一直都能回去統治祂們，就是被撕碎了也毫不影響我的能力。但我就喜歡看祂們疑神疑鬼，怕我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找祂們算帳，就是一些碎片出現在人界祂們都要緊張兮兮、忙得焦頭爛額。所以，啥都別提，我就躺這兒看祂們慌，這樣才有趣，嘿嘿。」
哇，我怎麼對這答案一點也不意外呢？
光明神唷，你保重啊，繼續操碎了心提防著著根本不會到來的報復吧。
開玩笑的，回去還是會找機會跟祂提一下。自家後院著火的事都應接不暇了，給祂帶點好消息回去也算是提振精神吧？
換位思考一下，要是我一邊要跟一群可惡的後輩搞職場鬥爭，怕他們一不小心直接把公司搞沒了，還要一邊擔憂以前的大老闆殺個回馬槍，直接把所有人都遣散了，心情肯定超不美麗。
「關於我的事，其實妳說不說，真的無所謂。你們很快都會回到我的懷抱。」命運之神悠然地飄來一句，聽得我渾身發冷。
我忽然明白，光明神祂們從來就沒真正阻擋過命運之神對世界的破壞。早在命運之神往人間灑落「陰影」時，世界就已經落入註定要毀滅的「宿命」，終點線一直都存在，差別無非是走得快或慢而已。
這個巨大的世界中含有許多平行空間，而且有些已經崩毀。例如我們經常召喚的魔寵，就是來自一個什麼也不剩的空間，只有許多黑霧般的靈體在裡面遊蕩。他們想活下去只有兩條路：吞食彼此，或被召喚到另一個世界，以契約者的精血做食糧。
我也曾問過奧斯卡，他所在的空間是怎麼變成那副德性的，但他說他記不清楚了，只知道那裡連神明也不願出現，沒有能量再提供給那一片大地，所以什麼也孕育不出來，是個「神棄之地」。
如果這些神明為了重洗信仰之力而在艾爾莉亞上掀起動亂，然後事態一發不可收拾，直到人界的生靈都死個乾淨時，大概也會成為下一個神棄之地。
「令人害怕，是吧？感受到來自命運的支配了嗎？我說過了，你們，都只是我的玩物。」
我在顫抖，卻還是逼著自己直視命運之神的雙眼。那雙沒有「人性」的眼睛裡只有濃濃的嘲弄，是居高臨下的不屑、是視萬物為螻蟻的傲慢。
然後我笑了。
「謝謝您的提醒。」
「哦？我什麼也沒說呢。」
「不，您已經和我說了很多了。」我不再害怕，也不再顫抖，笑吟吟地望著這尊萬物之始的巨神。
「萬物只有一個神，是為命運。萬物只有一個命運，是為死亡。這句話是真理，因為死亡不可逃避，然而──即便我無法對自己的命運為所欲為，卻不會放棄抵抗！雖然我總有一天要死，但休想我像條鹹魚一樣躺著不反抗！
「那些自稱神的傢伙，與人的存在是同等的，那憑什麼人類就要受祂們擺布？大家的命運都是死，那就沒有誰強誰弱，公平得很！他媽的就只是住得比較高的鄰居，有啥了不起？誰沒事會給住樓上的人家膜拜？那些想搞事的混蛋需要信仰之力？我們偏不給！得不到信仰之力，誰還有那狗屁能力下來人界亂！全給我乖乖待在神界玩泥巴就好！我，不信神！在命運之前，沒有神！」
「很好，妳不再需要命運碎片，妳已經懂得何謂命運了。」
命運之神的指尖穿透我的身體，一股我從未體驗過的恐怖撕裂感猛然炸開，我痛得放聲尖叫，覺得自己好像被硬生生撕成兩半。
在逐漸模糊的視線中，我看見歐若菈的靈魂似乎張開眼，終於清醒過來，對我開口吶喊，但我耳裡只能聽見自己的尖叫聲，其餘的什麼也聽不見。
然後她在我眼前消失，我也跟著失去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