棗和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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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3-20
  晉晴不知跑去那,秦風自顧自地逛著偌大的長公主府。走到前聽的川堂,就看到紅色長槍就供在其中。秦風之前隨軍時,主帳主車裡也看這把紅色長槍,只覺得它色深近玄,透著一股涼意而已。倒是沒有什麼機會仔細地端詳過,他想走近拿起來看看。

  「別動!」晉晴在他身後喊著。

  秦風心想,原來在嘛,也不回頭只笑道:「怎,怕我偷了嗎?」

  「不是的。」晉晴走到他面前,輕撫長槍,眼神柔和,只道:「就算你偷也偷不走。」

  「這麼有把握?」秦風在想,找一天偷看看。

  晉晴輕笑了一笑,像是明白他的意圖,試圖說服他別幹傁事:「以前真有人來偷,不過……它是有靈性的,我一呼喚它就回來了。」

  「哦?」秦風好奇,又想伸出手摸。

  晉晴露出不好意思的笑,攔住秦風道:「你還是別碰它好。」

  「為什麼?」

  「它說它不喜歡你。」

  「什麼!」

  「它有靈性的,剛就是它告訴我,你想偷它來著。」晉晴抿著笑。

  「它會說話?」

  「它話不多,隻言片語的,只有我聽的到。」晉晴又說:「甚至還曾告訴我它的名字,不過有交代我不可以說。」

  「為什麼不可以說?」秦風問長槍。

  晉晴倒是沒想到要問,她仔細聽了一下,長槍沒有表逹什麼,她只好回秦風一個無奈表情。

  「為什麼不喜歡我?」秦風又問長槍。

  晉晴這次倒是聽到長槍說了點什麼,表情有點驚訝。

  秦風注意到了,盯著晉晴問道:「它說什麼。」

  晉晴第一次見到長槍有這反應,只老實回:「它說:哼!」

  秦風看了看長槍,就回:「哼!」心裡想的是,我可是長期和強大的人爭寵活下來的,別以為我怕了你。我就是要跟你搶她,聽見沒,怎麼樣?

  晉晴聽到長槍連哼了三聲,又看到秦風一副和長槍賭氣的樣子,心想,你們這是對上了嗎?她一邊安撫長槍,要它別跟秦風一般見識,一邊對秦風說:「你可別想對它動什麼壞主意,它對我很重要的,不許你欺負它。」

  秦風這下聽到一個聲音,有點飄渺有點遠,但意思很明白:「你聽到了吧!」

  秦風爽朗地呵笑,只道:「聽到了,但別以為我會讓你,絶對不讓!」

  晉晴訝異:「你聽到它說話了?」她也聽到了,但這從沒有過啊。

  秦風得意地笑啊笑,不語。

  ...

  後來秦風沒事就喜歡在川堂裡待著,每天會對長槍自言自語地叨唸什麼。

  「好嘛,你就告訴我她喜歡什麼嘛!你跟她相處最久了,最明白她的習慣。」

  「幹嘛不說呢?你也不想想你『只是一把長槍』,你能出門為她買東西嗎?」

  「我這是想討她歡心,你不是疼她嗎?她歡心你不開心?你這算什麼?」

  「喏,你看看,這都是上等的布料,你說,她喜歡什麼顏色?」

  「不然至少說一下,她喜歡吃什麼,你看她那麼瘦,你捨得?」

 ...

  隔了幾天,秦風命人上街採買材料:「一要米,色白細長,蒸煮後香糯黏滑那種。二要棗,棗的種類很多,你們每種都買回來一點,我試試再決定那種。三要紅豆,顆粒大色澤紅味甘的。四要萄葡乾,一定雍州產的,這個在京城怕是不好買,你們多跑點地方去問。」

  最後,秦風拿出一張圖,上面畫了一個底像大碗的圓筒,底部有許多透氣的小孔。他對小啞說:「這個叫做甑,可以用來蒸食,你去菜館子拿圖給他們看,要買個……能有多大的就買多大的回來。哦對了,要陶製的,鐵的容易沾粘。」小啞點頭應下,就出門去採買。

  有天,晉晴看到秦風居然往灶房走,這貨也太挑食了,又要指定吃什麼了嗎?她帶點無奈和好奇地跟了過去。只見秦風仍是一身素布外掛遮著他的華衣金飾,立在灶前看著什麼?只見他纖手指指點點,咐咐著侍僕抬著一個大東西上了大鍋,鍋似沸著熱水,熱騰騰白煙冒的。

  晉晴看到這一景,突然就想起來了。

 *
  小時候,父親去雍州探望姐姐,回來時,帶了一份姑姑親製的點心給她吃。那滋味一試難忘,之後她天天吵的要吃,父親只好到處在絳王城打聽那家有賣。遍尋不著後,在她的吵鬧下,只好寫了封信去驪王城問作法。只是作法問回來後,絳王城的廚子都做不出一樣味道的,她很失望。

  有一次,父親又要去雍王城時,她死活要跟,就拿這道點心當理由。父親從小緃她的很,去哪都給她跟,唯有雍州,他耳提面命多次:「雍王無道,殘忍暴虐,你不得靠近有他的地方!」她一哭二鬧都沒有用,氣的就把自己關在房間。

  父親回來時,她還在記恨這件事,躲在房間都沒去迎接他。只是等了許多,父親都沒來哄她,她心中也是擔心了一下,怎說也是父親疼她才不給跟的,是不是自己太過了?她走出房間,問了侍人,就去尋父親。只見父親一身武裝還沒換下,腰還掛著佩劍,就指揮著侍僕,抬著著一個大東西上了大鍋,鍋中熱水沸騰,父親一臉風塵未得梳洗,就在白煙中向她招手道:「來,晴兒,阿爹做糕給你吃!」

 *
  如今,一陣白煙水霧中,秦風亭亭玉立其中,向她一笑道:「來啦?做糕給你吃。」

  晉晴忍不住抽了抽鼻子,藉著水氣用手壓了壓道:「這是要做甑糕?」

  秦風滿意地看向她,一副您內行的啊客人,慢慢地開口:「我以前,看過我大妃做過,突然想吃,現在,就看洛陽王城的風水,能不能做出大雍的味道囉?」

  秦風小時候,曾經看過晉晴的父親,向大妃說:「我那寶貝女兒,說她愛吃你做的甑糕,可是折騰死我了,咱絳城沒一個做的出一樣的。你行行好快教教我……」

  秦風自己也很愛吃這個糕點,曾經問過作法,也曾跟在大妃後面,陪她洗米洗棗洗豆,各種要泡多少時間,一層層蒸煮時要如何注意,他都記得。大火先蒸約一個時辰後,改用慢火再蒸個不到三個時辰,才可以出鍋了。秦風用小刀將甑糕切了一塊,那糕棗米交融白紅相映,香軟綿的十分誘人。秦風獻寶似的遞到晉晴面前,示意她先食。晉晴就口咬了一下,和記憶中的味道居然一模一樣,突然有點忍不住,低頭只說了一聲:「謝謝,很好吃。」

  秦風就著她那口他也嚐了一口,果然有做出記憶中的味道。他看了下晉晴,咐付人送再一塊到川堂來,就一手持糕一手拉著她走。走到長槍面前,秦風說:「吃吧,它要我做的。」

  晉晴驚訝地看著秦風和長槍。

  秦風邀功似跟長槍說:「你看我夠意思吧,做了那麼多事都沒搶你功勞。」其實長槍只說了二件事,一個叫糕一個叫棗。秦風看過晉晴吃糕,覺得她其實沒特別喜愛。京城的糕雖糯嫩好吃,中間都夾豆沙餡,甜的膩口。秦風倒是沒見過晉晴吃棗,她生性節儉,不吃零食,要真餓了她就讓自己餓,當鍛練來著,才會瘦的另人心疼。秦風沒有懷疑長槍,不過還真是想了很久才想到往事。

  晉晴想起長槍護衛她多年,連她愛吃什麼都記得,心裡很感動道:「謝謝你,朔夜。」

  「這名字挺好聽的啊,為何不給知道。」秦風看她對長槍深情對望,忍不住刷了一下存在感。

  「你……可別說出去啊?」晉晴發現自己說漏嘴,擔心了一下。

  「沒事,它交待了嘛,我記得的。」秦風笑著回,長槍沒再跟他說什麼,但他也可以感應到,它開心了,因為晉晴開心吧?

  這時侍僕送上糕點,晉晴開心地吃著,一邊吩咐著大傢伙也切點去吃。秦風難得一句都沒搭,只是看著她笑的甜,覺得就像手上的糕,真是招人喜歡。

  晚膳時分,晉晴有點苦惱了。下午太高興了,不小心多吃了幾塊,現在那吃的下……

  秦風看了她一眼,快笑死又不忍心她撐著,只道:「吃不下就別硬撐,怕浪費就趕緊拿去給下人們加菜吶。」晉晴於是招招手,只留了一道湯,暖暖胃。

  晉晴開口道:「謝謝你做甑糕給我吃。」

  秦風可要打好和長槍的關係的,只道:「不用,我可不敢搶它的功勞。」

  「它不知道是甑糕,打從父親過世後,就沒有人做給我吃了。」晉晴嘆了一口氣。

  「呃,我們都不是故意要惹你回想往事。它只說了糕和棗,是我猜可能是這道……」秦風這下不好意思了。他看她神色閃動,反而有點不安。他想起大妃問他,為何想學作甑糕。他那時天真的握著大妃在寒天裡,因淘洗而凍紅的手道:「我學會了做給大妃吃,您就不用辛苦了。」那時大妃的笑容,心疼又心酸,就像她。這下好了,他倒不知這糕做的算好還算不好了。

  「我是想找回當初的味道,有試過其它糕,它大概以為我在找合適的味道吧?但總沒有眼前這份,這麼像他做的。」晉晴垂目忍住,想到父親,她總是……十六歲前,她被當寶捧在手心上,任他無比寵溺,由她嬌緃張狂。曾經的一州之王,為了她下廚做糕,只為了哄她一笑。這糕讓她想起他,想起自己曾經無憂無慮,被深深疼愛的感覺。她再吃一口,嘴裡的甜和記憶中的甜一樣。她心想,眼前這個人,他特地做了這糕,是想告訴自己,他會給自己,如同過去的甜美日子嗎?她知道他有目的,她知道他一直都裹著糖衣藏著鋒芒。可是,一開始她就決定了,她不會後悔。她吃下最後一口道:「很好吃,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