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是同盟還是敵人

深夜，寂靜籠罩著整個校園，宿舍的燈光已經全部熄滅，顯然所有人已沉浸在睡夢中。

戴維娜雙手枕著臉頰，正躺在寢室的床鋪上熟睡著。距離上次做美夢，對她來說已經是很遙遠的事，似乎夢見那些神秘又奇怪的畫面，是命運早已安排好的。

她無可選擇，也無法擺脫。

因此，這個晚上也不例外。一幕從未見過的畫面毫無預警地闖入她的腦海，擾亂了原本香甜而安穩的睡眠。

夢裡的地點是一個昏暗空曠的洞穴。地上擺放著許多蠟燭，在微弱的火光映照下，她看見某處的地面上有一個用粉筆畫成的魔法圖騰——左邊是太陽標誌，右邊是月亮標誌，一顆碩大閃亮的鑽石被放置在中間。

她能認出，那是結界石。

在圖騰的周邊有著三灘血液，分別是從那三具屍體身上流出來的，可惜她無法看清他們的面容。

一道低唸著咒語的女聲清晰地在她的腦中回蕩著，每一個音節落下都鏗鏘有力，同時帶有似曾相識的感覺，聽起來像是屬於弗羅拉的。而在受到魔力的影響下，血液猶如獲得靈性一般，自動地融合起來，形成一條直線的血流，並沿著圖騰組成一個倒三角形。

就在這個時候，戴維娜驀然從睡夢中醒過來。她機械似地從床上坐起身，雙目呆滯無神，彷如被某種力量催眠著似的。

她掀開被子走下床，赤著雙腳緩緩走向書桌，然後拉開桌椅坐下來。她抽起夾在書本裡一張雪白的紙張，隨手拿起一支鉛筆，開始在紙上繪畫著線條。

她莫名其妙地沉醉在繪畫的世界中，甚至有點像是陷入失控的狀態，一直動著鉛筆，絲毫沒有中斷，令整個空間充斥著紙筆磨擦時響起的沙沙聲。

隨著戴維娜落下一筆一劃，某個圖案不久便清晰地在紙上慢慢浮現。她霍然停下手上的動作，鉛筆從她的指間滑落到桌上，發出清脆的「啪嗒」聲響。

就在這一刻，她終於徹底清醒過來，瞠目結舌地瞪著剛剛畫出來的東西。

「噢，這不可能的。我……我這是在做什麼？」

面對這個匪夷所思的情景，她甚至懷疑自己是眼花看錯，於是立刻打開書桌上的檯燈。在熾白的燈光照射下，她清楚看見一個由三條虛線組成的倒三角形，包圍著擁有太陽和月亮符號的魔法圖騰，中間是以簡單線條畫成的鑽石符號。

當她的視線瞟向右下角時，雙眉悄然緊鎖起來。上面有一行用她看不懂的語言寫出來的句子——

「Idcirco et ego commodavi sanguis tute iubebas animam tuam lava.」

老天！這個被她畫在紙上的圖案，不就是剛剛在夢裡捕捉到的魔法圖騰嗎？但這是怎麼回事？她根本沒有印象自己是在什麼時候下床，來到書桌前畫出這個圖案。

而且最奇怪的是，她未曾試過會把夢到的東西畫出來，為什麼會突然間做出這個行為？難道她是被什麼控制住了嗎？是有人控制她，引導她把這些東西畫出來的嗎？

戴維娜用力地吞嚥著口水，強迫自己鎮靜下來，嘗試思考驅使她畫出這個圖案的原因。然而儘管她想破頭，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看著紙上經過一筆一劃畫出來的魔法圖騰，她心中的疑惑像盪開的漣漪般不斷擴大。她認為，剛才的夢境並不是跟萊特爾的死有關，反倒像是某種儀式的進行。而且她深信，施術者肯定是弗羅拉，因為她記得很清楚對方唸咒時的聲音。只是——

那個儀式的作用會是什麼？而她這次夢見的畫面又是有著什麼含義？

⚜⚜⚜

破曉的曙光穿透雲層灑落大地，象徵著新一天的來臨。早上的天氣比往日冷了許多，太陽被灰暗的雲層遮蓋住，透不出半分暖光，只有凜冽的寒風毫不間斷地襲來。在校園小徑行走的學生們都紛紛裹緊身上的外套，加快前往室內的腳步，不願意在外面多待一秒。

戴維娜拖著疲憊的步伐，沿著教學樓的長廊往教室前進。受到昨晚事情的影響，她整夜都無法入睡，面容略帶倦色。走進教室，她隨意找了一個空位置坐下來，從手提包裡取出課本放到桌上，神情茫然地盯著眼前的黑板。

昨夜發生的事依然在戴維娜的腦海裡揮之不去，宛如迷霧般纏繞著她。她用力地甩甩頭，試圖把混亂的思緒暫時拋出腦外。現在的她需要提起精神，不應該再胡思亂想。等待會跟傑瑞德碰面，再來跟他好好討論昨晚的事吧。

想到傑瑞德，戴維娜立刻抬頭，快速地環視教室一周，然而卻沒有找到他的身影。她下意識地看向手腕上的手錶，心裡不由生起幾分古怪。明明都快要到上課的時間，他怎麼還沒有出現？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直到葛蘭教授踏進教室，戴維娜始終沒有看見傑瑞德走進來的身影。這個情況當然讓她感到非常奇怪，連忙從口袋裡掏出手機，偷偷在課堂進行期間發送一條簡訊給他——

『嘿，傑瑞德，你現在在哪裡？為什麼還不來上課？』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戴維娜的思緒完全不在課堂上。她總是有意無意地瞄向手機螢幕，卻偏偏一直沒有收到他的回覆，憂慮與不安再度佔據她的心頭。直覺告訴她，傑瑞德分明是出了什麼問題，但為什麼雷克斯都不跟她說？

陰沉的天色如同戴維娜鬱悶惆悵的心情。她站在校園小徑某棵茂盛的大樹下，背靠著樹幹，抬頭仰望著灰濛濛的天空，淡淡的愁容籠罩著整張臉龐。

除了上次短暫的不告而別，傑瑞德從未試過杳無音訊，令她很擔心他的狀況，但同時又無法得知該到哪裡去找他。

想到這一點，她不禁垂頭，長長嘆息一聲。

「妳難道不知道，這副少女心事的模樣很不適合妳嗎？」

熟悉的調侃聲音自不遠處傳來，將戴維娜的思緒瞬間拉扯回來。她馬上側過頭，把視線望向正朝著她走過來的雷克斯。

「你覺得這樣說很幽默嗎？」她站直身子，無奈地朝他翻了一個白眼。

「說吧，到底有什麼事？」雷克斯來到她的身前停步，雙手插進褲袋裡，佯裝漫不經心地說道，「我可是很忙的。」

「你知道傑瑞德去哪裡了嗎？他沒有來上課，我剛剛打他手機也沒有人接聽，我有點擔心他。」擔憂就像巨石般重重壓住戴維娜的心頭，令她感到焦急難耐，聲音洩漏出難掩的緊張。

「不奇怪啊。當他想一個人獨自待著，妳是不可能找到他的。」雷克斯的語氣出奇鎮定，完全沒有驚訝的成分，從容淡定地繼續回答，「妳也不用太擔心啦，我敢肯定他現在還在學校裡的。」

「你是知道什麼的，對吧？」戴維娜疑惑地打量著他，察覺到他眼神有些閃躲，她的口氣隨即帶上一絲請求，「雷克斯，請你告訴我，傑瑞德到底是發生什麼事。我知道他從昨天開始就很不對勁，我需要知道他是怎麼回事。」

「我就知道妳從來沒有發現傑瑞德的問題。」雷克斯無奈地吐出一聲嘆息，繼而換上正經的表情，「那麼我來問妳，妳有看過傑瑞德進食人血嗎？我相信妳很清楚，對一個吸血鬼來說，最重要的食物是什麼吧。」

「人類的鮮血⋯⋯」說出這五個字，戴維娜倏然住口不言，兩眼驀地瞪圓，微微倒抽一口氣，「你會這樣問，難道是因為他——」

「我認為妳有需要先知道一件事情。在傑瑞德剛開始變成吸血鬼的時候，他也曾經試過殺戮人類，瘋狂地吸食人血，完全不受控制。我希望妳不會對此感到很震驚，畢竟這才是吸血鬼的本性。

而自此之後，他就不敢再喝人類的鮮血，害怕會再次嘗到那種味道，害怕想起當時殺人的情況，害怕⋯⋯再次陷入絕望的情緒。但妳要知道，人血對吸血鬼來說是一種不可抗拒的誘惑和需求。當他越是抗拒，越是不敢去面對，只會讓內心嗜血的慾望變得更強烈。」

「所以昨天尤妮絲才會對他說出那些話，企圖要喚醒他內心渴望人血的念頭。」戴維娜頓時恍然大悟，對他的心疼溢於言表，「噢，上帝。要壓抑著這種念頭，生活在人類世界的他到底是有多麼痛苦？」

「其實尤妮絲的話不完全是錯的，傑瑞德確實是要面對這個問題，當然不是說隨便找一個人類來，讓他將對方的血液吸得一乾二淨。而是他必須要嘗試重新喝下人血，這樣才能夠消除他心裡的障礙。

而且，吸血鬼是能夠透過進食人血變得強大，單純只是喝動物血液，他的力量比起其他吸血鬼可是會弱很多。但就只怕⋯⋯」話到這裡，雷克斯稍作停頓，憂慮令他原本清澈的琥珀色眼瞳矇上幾分陰影，「當傑瑞德嚐到人血的味道，會變得不受控制，再次成為一個可怕的殺人狂。」

聽完雷克斯的話，她終於明白為什麼傑瑞德每次看到人血，神情都會變得那麼奇怪，迫不及待地想要逃離現場。原來他是在擔心無法控制嗜血的慾望，害怕會因此傷及無辜的性命。

卡瑞莎和雷克斯都說傑瑞德只喝動物血液，但其實不是因為他不渴望人血，只是怕這種需求會讓他喪失理智，陷入無止境殺人的局面。

眾神啊，他一直以來是怎麼從這樣的折磨中撐過來的？身為吸血鬼，卻因為怕傷害人類而不敢進食人血，可想而知他的心裡是有多麼掙扎，長久以來都備受著痛苦和煎熬。

「嘿。」

發現戴維娜許久沒有回過神來，雷克斯伸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試圖喚回她飄遠的心神。他把雙手交叉抱在胸前，一臉疑惑地看著她。

「我過來這裡，可不是為了要跟說妳關於傑瑞德的事，是妳在電話裡說，有什麼重要的事一定要當面跟我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