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玩家Players
本章節 16608 字
更新於: 2018-06-29
──那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嗚啊啊啊啊──」
淒厲的叫聲震盪黑暗的教室。
嘲諷、揶揄、吼叫……
血腥味溢滿四周,關節失去知覺,雖然想爬起身逃跑,卻倒地不起任人宰割。
夕陽西下,黑夜升起,模糊的視線沒有映入一絲光芒,彷彿訴說著一條生命的殞落。
再不逃我一定會完蛋的,不過全身被打到多處骨折的我,一步也動不了。
我的人生……難道要……在這裡結束了嗎?
無奈的我,緩緩得闔上雙眼……
……一分鐘……
……兩分鐘……
──迎接而來的畫面,是死亡嗎?
「嘻嘻嘻嘻嘻嘻……」
耳邊傳來滑稽的笑聲。
我緩緩睜開眼睛,眼前的景象令我嚇得說不出話來。
原先被血水與淚水模糊的視線清晰起來,感受不到身體的疼痛。
用手撐住地面,緩緩站起身子。
時間彷彿靜止,每個人停止了動作,一個奇怪的小丑注視著我。
小丑穿著蓬蓬的小丑裝,帶著一頂黃綠相間的小丑帽,上頭還垂著三個綵球,又紅又大的鼻子,有些凌亂的紅色捲髮,畫得又紅又亮的口紅與漩渦狀的腮紅,露出弦月狀的笑容。
不正經地恣意扭動著身體,搭配上圓滾滾的身材,就像馬戲團與童話故事常見的小丑一樣。
「喂喂,你叫什麼名字啊?」
小丑將臉湊過來我前面問到。
「……」
腦筋還沒搞懂現在的情況,我雙眼發愣看著他。
「李~~景~~須須須須~對吧?對嗎?」
小丑十分搞笑地拉了長音,我沒有多加理會,只是看一看自己的身體,血流不止的傷口都回復原樣,彷彿一切都沒發生。
「唉唉,景須先生,說說看你的願望吧?」
小丑靠得我更進了,用手肘頂著我的胸膛,唐突地問著,還能聞到些許的香水味,像是玫瑰花香。
「你很驚訝?妞齁齁齁齁~~這沒時間讓你驚訝了,這些都是我的功勞喔!怎麼樣,誇獎我吧?嗯?」
小丑抱著肚子開懷大笑。
「你不是希望有人來救你嗎?救星駕到~~」
「你,真的能實現我的願望?」
「歐呼呼呼~~當然,不過其實我早就知道了。」
小丑雙手拍著我的肩膀,發出"嘟嘟"類似橡膠氣球的聲音。
「我……」
或許是想幫受傷的心靈找到宣洩的出口,我一五一十說出內心的獨白。
「嗚哈哈哈,呦哈哈哈哈哈哈~呦呼~」
一陣大笑後,小丑收起笑容,嚴肅的對我說:
「好!那我給你一個可以保護自己不被欺負的能力,要怎麼用他,就隨便你了。不過,不要利用它去殺一些無冤無仇的人。」
語畢,再一次咧嘴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不過啊不過啊,一年後,請你來參加我所舉辦的遊戲,如果你贏了,我還可以實現你第二~個願望,怎樣?不錯吧?好嗎?好嗎?嘟嚕嚕嚕嚕—」
小丑嘟著嘴,轉動著食指指著我。
「怎……怎麼參加?還有,能力是什麼?輸了會怎麼樣?」
「哈哈哈哈,你的問題真多啊,景須先生!答應不答應啊?嗯?咿嘻嘻嘻嘻嘻?不答應的話會……嗯……死翹翹喔!呃-」
小丑比著砍頭的手勢,發出類似斷氣的聲音。
「我—我答應你」
雖然不懂他在說什麼,但是現在的我,也只能答應了。
「太好了!」
小丑牽起我的手:「打勾勾~勾小指~說謊的人以後會中年禿」
「噗~」
這小丑實在太無厘頭了,漸漸地忘記剛才自己還遊走在死亡邊緣,還笑了出來。
「哈哈哈哈,你終於笑了,你終於笑了!哈哈哈哈~」
於是,他放開我的手:「好了,那我們一年後見!」
向後跳了兩步,拿下小丑帽向我敬個禮,如同氣球洩氣一般飛走了。
噗,那個小丑是個地中海呢,是因為有帶帽子的影響嗎?又光又亮的禿—
嗯?地中海?中年禿?
……該不會?
他在說謊嗎!
或許,此時的我應該正經去想想要如何逃出這地方,不過—
在那之後,我又經歷過什麼?許下什麼願望,這些全都不記得了
漸漸的又感到疲倦,緩緩闔上雙眼,失去後續發生的一切記憶……
……
咦?
回復意識時,自己躺在軟綿綿的床上,窗簾被微風不斷拍動,書桌零亂散落著書,書包躺在房間地板上。
一如既往,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
起身看桌上的手機,星期四,早上九點多,已經過了三天。一旁還有貼滿便條紙的塑膠板,大致內容是同學祝福我早日康復。
……
再一次,我夢見自己拿到超能力的那一天、與小丑邂逅的那一天。
腦海一片空白,不懂下一步該做什麼,還是先去學校上課吧!
「Yo~大睡仙~你終於醒啦?」
到學校時已經早上第二節下課,剛把書包丟到椅上若伶就湊了過來。
「你到底被捲入了什麼啊?竟然若無其事的倒在網球場上,而且醫生診斷出來的結果是『過勞』,多休息就行了。」
臉上帶著調皮的微笑,若伶看著我。
等……過勞?
「學校都快被炸成廢墟了你還在網球場上睡大頭覺,真是睡神。」
不,更令我驚訝的是,學校都被炸成廢墟了你不驚訝,驚訝我倒在旁邊?再者,現在看到的學校是怎麼回事?一點都不像廢墟,完好如初。
(在報導過後不久,所有人就已經遺忘掉這件事,媒體記者、網路資料也全部被消除,唯獨只有一些年紀尚未成年的小孩還記得那些發生過的事)
之前討論過的話,再次回想在耳邊。
「李先生,認識你這麼久了,你到底隱瞞了什麼?」
用右手食指戳著我的臉頰,若伶似乎把我當成小孩子看。事實被一種奇怪的"理所當然"解釋了嗎?
「若伶,你不記得了嗎?被打傷送醫院的事。」
「你還在睡啊?我那天一直在家裡唸書哩!」
若伶皺著眉,擺出一個不可置信的表情,果然事實被徹底扭曲了。
話又說回來,那些斷垣殘壁有修復那麼快嗎?來學校的時候甚麼異常都沒有啊──
大概也沒人記得平頭的事了吧?他真的就這樣人間蒸發了。
「我……我也不知道,可能我被外星人抓走了吧!」
「好厲害,我也想被抓一次,不過我不像阿景有超能力,應該會很危險吧,哈哈~」
「嗯……呃……哈哈……」
只是跟他打哈哈帶過所有的事情,平常的若伶一定會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今天卻莫名的乾脆,笑一笑就不問了。
千頭萬緒依舊徘徊於腦中,跟平頭說了吧?我不可能去殺人。
不,這個世界,已經沒有平頭了,我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並不是死了,而是這個存在被整個世界「抹殺」了。
那麼這殘存的三個月,我又該做點什麼?早在那一天,我就應該消失在世界上,如果我真的消失了,若伶也不記得我了吧?
想到這裡不禁冷汗直流,但在性命奇蹟被小丑救活後,我只是懷抱著「一場夢」的心態渾渾噩噩活下去。現在這條性命又即將殞落,又只是漫不經心的攤手放棄……
這算什麼啊?似有非有的人生。
真的沒有遺憾了嗎?
不行!還是要做點什麼!先從自己遺憾辦不到的事開始吧?有什麼……
好比說,不要上課──請三個月的假嗎?
交個女友好像太短了,只有三個月。而且只是多讓一個人留下遺憾,因為沒多久自己會死──不對,她會沒有記憶。
全破所有遊戲片──好像更沒有意義,但是一想到幾千塊的遊戲一次都沒有玩過,末名有股失落感。
……
「喂~阿景,放學去社團—你怎麼又睡了!快給我起床!」
嗚……死了一堆腦細胞在想像自己的未來,原來設立目標是這麼困難的事。
「你在隨堂測驗紙都寫了什麼啊?該不會一整天都在寫這個吧?」
若伶隨手抓起我的計劃看了看。
「沒什麼,走吧。」
我沒有多解釋,搶回若伶手上的東西,草草整理書包就走出教室。
學校的公共泳池在離教室一段距離的操場邊,一棟室內的小型巨蛋狀建築裡。週邊沒有其它教室,加上密閉空間,整間泳池只聽得見室內的聲音。
男女混合在同個大泳池游泳。不過呢,泳池中間還是有掛一條分界線,把男生和女生的游泳區隔開。練習游泳之於,不少男生是為了看妹而來的,根本沒有在游泳。
「哇!你看那個學姐!」
一位學姐走進了巨蛋,不久就引起一陣騷動。
往剛才發話的同學那看去,一堆蒼蠅(不,是男同學)早已圍繞在她旁邊,什麼都看不到。
「李先生,你加入游泳社的初衷呢?」
原先還潛在水下的若伶注意到停下的我,用酷似Google小姐一般的呆版口氣說著,一手扯著我的泳褲。
「不不不……沒什麼,不要拉下來啊!你這變態。」
在若伶癡女的變態威脅下,我繼續練習游泳,但是偷偷從第二道改為靠邊的第一道,離若伶的第三道遠了些,等她游過一小段距離後我再開始。
游著、游著,每次換氣時都看到一名女生站在池邊,游到哪,她就跟到哪邊。
因為在游泳社,大家都帶著泳帽和自己戴著蛙鏡的關係,要分辨誰是誰其實不容易,以為她是若伶,害我游得更快。
待游到底時,我抓著扶手爬上去,沒想到那名女生已經在上面等著我。
「請……請問……你是李景須嗎?」
拿下蛙鏡一看,我嚇得差點跌回泳池,男生們議論紛紛的女神就在面前。
她有著看上去很溫柔的眼睛,細緻的五官,淡淡的金黃色長髮,耳邊的頭髮挑染成淡淡的粉紅色,髮尾還特地燙捲過。
或許是因為方便辨識的關係,她拿下了泳帽,翹起的頭髮有如一對下垂的貓耳般,剛才點頭時還上下晃動了一下,該不會這才是她真正的耳朵吧?
豐滿的胸口,把學生泳裝撐得看起來有些緊繃—我還是別一直盯著看好了,不禮貌。心裡這樣想,但眼角的餘光卻不斷被吸引過去……
白皙且吹彈可破的肌膚,再加上貼身的泳裝把她的腰身與屁股完美的襯托出來。模特兒,不,可以說是女神一般的存在!就像是動漫和電影中黃金比例的女神!
我真是瞎了眼,之前在社團活動怎麼都沒有注意到這位女神!
「那那那……那個……」
女神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緊張,雙拳在胸前握緊。
「啊……抱歉。我就是,請問?」
胸口一陣悶痛,緊張的我反射性退開幾步。
「嗚……那個……可以請你……等等陪我來一個地方嗎?」
女神的嗓音十分輕柔,有如風鈴叮鈴作響。
「哪裡?」
「空教室……」
女神的聲音十分扭捏和彆扭,身體不自主的左擺右擺。
「那個,女孩子主動約男生去空教室不要緊嗎?」
「嗚咿!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變得比剛才更緊張,高速左右揮舞雙手。
不過聽到「空教室」三個字,小鹿亂撞的情緒瞬間清醒過來。
她說的空教室指的是學校一角的廢棄教室,室內設備老舊而且積滿灰塵,有些學生會偷偷霸佔那裡當作個人秘密基地。
總覺得是某種桃色陷阱,故意把我騙到無人的地方,再讓男學生一擁而上,借機敲詐一筆。
身為老練的魯蛇,有點被害妄想症我想也是合情合理的!
「是……是朋友新成立的社團……因為沒有人要來……所以想拉點人氣……」
女神依舊不自覺左擺右擺,看起來就像在說謊。
「只有我要去嗎?還是我再找我的朋友一起來?」
隨然說找那隻母老虎只是找自己碴,但保險起見還是兩個人去比較好吧?
「嗚……」
女神低下頭,難以回答的感覺。須臾,又緩緩抬頭。
「其實……那個女社長很仰慕你,所以想……幫忙。」
感覺像臨時搪塞的藉口。
雖然拒絕女神很難過,不過實在太奇怪,放棄吧。
「不好意思,晚點還有事情—」
「嗚……」
轉身想離開,卻被女神的手拉住。轉頭一看,她低下頭,而且聽到她發出淡淡的抽泣聲。
……
啊—真的是,女孩子動不動就哭太狡猾了吧!
「好……好啦!我答應你。」
「真的?謝謝。那半個小時後一起去吧!」
聽到我的回答,女神又扯了我的手一下,抬起頭微笑,雖然眼角還有些許淚珠。豐滿的部位也跟著上下晃一下。
好像……也不錯啊這樣。
我剛剛是不是有說兩個人什麼來著?
「那個……請問妳是?」
母老虎若伶小姐把頭埋進水裡,身體韻律擺動游著泳,趁這空檔趕緊換回衣服,我跟學姐邊走邊聊。
「我……我叫林語璃,二年級,叫……叫我小璃就好。」
小璃學姐輕柔的秀髮隨風飄逸,散發淡淡玫瑰香。
「小璃學姐,那是什麼樣的社團?」
「占卜。」
「學姐會放棄游泳社加入這個社團嗎?」
「嗚……不會吧。」
「學姐的興趣除了游泳以外還有嗎?」
「咦?為什麼問這個?」
「學姐請回答。」
「嗚!看……看書。」
真好釣,馬上中計了!
「那麼學姐喜歡吃的東西是?」
「嗯……布丁—喂!怎麼變成採訪我了啊?」
「學姐的內褲顏色是—」
「粉……紅—喂!李景須!」
小璃學姐跺著腳,臉頰泛起一陣紅暈。
沒想到真的回答了!我應該問三圍的!三圍啊—三~圍~
「過份!換我問你了。」
學姐鼓著臉頰,握緊雙拳,看上去十分可愛—我是說憤怒。
「如果你……很快就會死了,你想在死前做什麼呢?」
學姐一說完,我止住腳步。
「嗚……這個問題是不是很奇怪?」
「不會,其實我最近也正好在想這個問題……」
學姐……難道妳也?
「或許多多少少想完成過去沒有完成的遺憾吧?」
「例如怎樣的事。」
學姐接著問,可是,我只是陷入沉思。
這個答案,我想了一整天還未明瞭。
「一、一定要回答喔!我都回答你那種問題了。」
學姐羞紅了臉。
「我也不知道啦,只是有著這種信念。」
「嗯……」
學姐點點頭,兩側翹起的頭髮也跳動兩下,可愛極了!
走了多久呢?空教室有這麼遠嗎?
「話說學姐,我們—」
學姐早已不見人影,在我不經意間。
「別嚇我啊,學—」
眨眼間,世界已不復既往。
彷彿走入一幅抽象油畫中,世界扭曲而充滿黯淡的顏色。
週遭迴盪著恐怖的尖叫聲,空無一物處緩慢出現眼珠,佈滿血絲三百六十度轉動,兩行血柱從眼珠下緣滑落。哀傷的情緒渲染整個心靈,胸口漸漸沉悶起來。
不知是驚嚇過度還是我沒睡飽,嘴巴一張一合的動,手腳不聽使喚,呆若木雞站在原地。
這……難道是某人的超能力嗎?這超能力也太噁心了,直接把我傳送到異次元嗎?還是把全世界變成這副模樣了?
試圖呼喚影子的力量,但是不論手怎麼揮,都感受不到先前超能力的脈動。
(李景須,你逃不掉了。)
一個高中女生的嗓音直接傳進腦海裡,語調有些低沉、成熟、嚴肅。
「喂,你……是參賽者嗎?」
對著色彩紊亂,佈滿眼睛的前方,我這麼喊著,聲音還有些顫抖。
(你也不用擔心這麼多,反正你就要死了。)
再一次,高中女生的聲音直接進入思緒,口氣依然冰冷。
「小璃學姐也是吧?這是你們設下用來殺人的陷阱。」
(是又怎麼樣?)
話方結束,某種東西扯住我的雙腿,令我動彈不得。
低頭一看,手,黑色的手。
試圖用雙手扯開這堆黑手,但是雙手卻穿透它們。
怎麼覺得跟我的能力很像,那我應該有辦法操縱它或抗衡它啊!
「非得殺人不可嗎?就這樣把素昧平生的人殺掉,妳的良心都不會感到不安嗎?」
(那麼,就白白讓自己死掉嗎?死在那個「小丑」手上,又或者死在陌生的參賽者手上呢?)
(動物為了生存,做出互相殘殺的事,也是無可奈何的吧?更不用提人類了,只為自己的慾望就可以輕易地去殺人。)
(而且正因為不熟,所以趁現在要趕快殺掉。如果有了感情,事情就很難辦了。)
(連自救都辦不到的人,還有什麼心情顧及別人。)
種種冷血無情的話,在她口中是多麼理所當然。
就如同平頭曾經對我說的,哪有人對自己見死不救,放任自己的生命就這麼消逝。
「但是我不一樣!如果我真的因為殺光無數個參賽者活下來,我也不會心安的。如同妳剛才說過,如果妳殺的是自己珍愛、有感情的人,妳還能夠這麼淡然嗎?」
在心中加強對生命的思念,影子的能量感覺有一些迴流到我的手中。這超能力勢必有某種限制,不管是體力上還是距離上,想辦法遠離這附近或者從這世界找到出口。
(給我閉嘴!)
聲音在腦海中震盪開來,黑手逐漸變多,纏繞住整個下半身。雖然被我用影子手掰開一些,但仍不斷湧出來。
(你剛才跟小璃說了吧?想完成人生遺憾未作的事。就當作是我最後的慈悲,你留下你的遺言,我會盡力替你完成的。)
……
(還有,你別想玩一些小手段掙脫,我的能力可以看穿別人的想法,會立刻殺了你。)
……
(怎麼了?剛才冠冕堂皇說一堆大道理教訓人,死前卻懦弱的腦筋一片空白嗎?為什麼不敢講話?)
纏繞在身上的黑手突破我的能力並且越來越緊,攀爬上我的全身,把肌肉的力氣和肺裡的空氣不斷擠出來。
「妳不會那麼做,妳很仁慈。」
(仁慈?這就是你的遺言?)
腦海中的聲音充滿憤怒與焦躁。
「會殺我的話,早就動手了對吧?早在……咳呼—咳—在小璃學姐跟我對話到一半就可以把沒戒心的我殺了,為什麼還要對我問那麼多?」
「咳—咳咳—因為別人要求妳殺人就殺人,這樣的人生不也是被別人玩弄了嘛!」
緊握的我的雙手緩緩鬆開,眼前的畫面扭曲。我怎麼又保護不了自己了?一而再再而三地面向死亡,說什麼也不想倒在這地方啊!
「難道……妳真的……能保證……殺了所有人以後,主辦人一定讓你活下來嗎?」
「不要!」
瀕臨昏厥之際,耳邊傳來小璃學姐的聲音,噁心的畫面消失在眼前,重新找回呼吸的節奏。
……
思緒被暫停了數秒,呼吸回歸平穩後,什麼異狀都沒有,一如既往的校園。這裡是空教室前方,小璃學姐與一名黑長直女學生站在我面前,看著單膝下跪狼狽不堪的我。
「到空教室去談吧。」
黑長直女生冷冷說著,轉頭就走,小璃學姐則踩著小碎步跟上。
空教室是一間老舊的教室,從遍布在黑板、窗戶、牆壁與課桌椅上的大量灰塵便可猜得這件事,空氣十分噁心難聞。再加上這裡並不通風,陽光也不怎麼能照射進來,或許這就是它被廢棄的原因吧?
沒有人路過這裡,可能因為這間空教室傳出很多鬧鬼的傳聞,對我們而言可以說是最方便說話的地方。
「關於遊戲第二個答案,你知道些什麼嗎?」
黑長直冷冷問著。
「那個……可不可以先讓我搞清楚狀況,好比說妳是誰之類的。」
「你叫作李景須,能力是使用影子,是個有點色的高一學生。」
「我是問『妳』不是問『我』!」
她對我的調查真透徹,但是有點色又是怎麼回事。
「我的幽默,大概吧。」
「完全笑不出來!」
黑長直表情和聲音依舊沒有太大起伏,一直維持著固定的頻率,咬字倒是十分清晰。
端詳一下黑長直的外貌。她有著一頭烏黑而沒有分岔的長直髮,眼神給人的感覺很兇──即便對方看上去沒有任何不快。鼻子立體挺直,嘴唇厚而有光澤,在搭配上修長的美腿與流線型的身形,可以撐得上是名美人。
「算了,告訴你也無妨。我叫郁欽琉,你稱呼我小琉就好。會使用心電感應和讀心術的能力,就算你想對我不老實也沒用。」
真的?那麼妳的三圍是……
「雖然只是猥褻的思考沒有辦法構成犯罪條件,但是你一邊用下流的眼神看著我一邊思考『三圍是……』,只要令我感覺不悅依舊可以告你。」
郁欽琉小姐面不改色作出死亡宣告,真是陰沉可怕的傢伙,我剛才對她那番品頭論足的描述該不會也被她聽見了吧?—等等,我好像忘了什麼。
啪—清澈的巴掌聲迴響於教室,在臉上留下炙熱的烙印。
「李先生,差不多該回答我的問題吧?順便克制一下自己獨斷有沒禮貌的批評。」
文字獄啊?是妳自己愛偷窺別人思考的。
最近流行「我要告你!」嗎?這句話好常聽見啊!
「老實說,明確的答案沒有,但是多多少少掌握一點線索。」
收回剛才不正經的打鬧,我接著說。
「當我跟某個能力者戰鬥結束,我表明自己不想殘殺對手的意圖給仲裁人時,仲裁人在遊戲的最後留下一則提示『遊戲的第二條路,或許你已經在路上了』。」
「你的意思是,第二條路就是不殺人嗎?」
小琉學姐左手握拳靠在嘴巴前,手肘撐在桌面看著我。那桌子椅子都很髒吧?你怎麼能面不改色坐在那裡啊?
「所以最後你跟那能力者怎麼了?」
小琉學姐接著問,她應該聽見我心裡對桌椅的疑問了,卻沒有回答。
「仲裁人說,既然遊戲勝負已定,就動手把他殺了,而且轉讓他的能力給我。」
「原來如此,那麼答案是要你『不殺人』的可能性就沒了。對著仲裁人,你還說過什麼嗎?」
小琉學姐雙手放在桌上,閉眼嘆一口氣,似乎有些困惑、無奈。
「就跟對你們說的那堆話一樣,我想完成自己未能完成的遺憾。」
「喔……」
小琉學姐聽完我這番發言,旋即進入沉思。
「那個……我們是不是再對彼此多認識一點比較好呢?」
一直不發一語的小璃學姐突然走到我和小琉學姐視線中央,這麼說著。
「我反對。在這個全民公敵的世界,要輕易向競爭對手透露自己的一切,這種舉動跟自殺沒有兩樣。」
閉著雙眼的小琉學姐說著,冷靜又精闢。
小璃學姐則有些緊張,身體不自覺左擺右擺。
「那麼我先開始吧!我叫李景須,在這場遊戲的目標不是殺人,只想在剩下三個月完成自己過往未能達成的遺憾。如果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
「這些早就說過了吧?況且,為什麼你能這麼信任我們?我們可是不久前還想殺掉你的人。」
小琉學姐這麼問了。
「從妳願意放過我開始,我就信任妳們了。而且,想獲得別人信任前,自己就應該先相信別人吧?」
「還有,小琉學姐既然會和小璃學姐合作就表示,妳們也想找出殺人以外的可能,讓彼此都能活下來的方法。」
「哼,笨蛋。」
小琉學姐用鼻子舒一口氣,嘴角揚起一抹微笑。
小璃學姐走到我面前,一手按住胸口,身體左右輕輕擺動,重新自我介紹:
「我叫林語璃,能力是製造幻覺。對不起……剛剛你看到的那個……就是幻覺做成的世界。」
等等,所以剛剛的異世界都是幻覺?
好可怕的能力,一對一針對到的話,可以說是完全沒有解套的辦法吧?剛才無論我看見多少次自己用著影子,回歸現實世界也只是什麼都沒做、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這段時間只要他們任何一人拔把刀把我殺了,我就完蛋了。
「那個,可以請問妳們,對自己超能力的看法嗎?」
聽到我這番發言,小琉學姐也抬起頭看向我這邊。
「雖然被迫參加死亡遊戲,但是這種體驗,幾乎不可能會有的吧?難道妳們,不想多用超能力做更多事情嗎?難道只是急著找出遊戲的答案,而忘記超能力替自己生活帶來的樂趣嗎?」
「我辦不到。即使生命僅剩三個月不到就會殞落—不,正因為如此,我想好好利用自己的能力找到樂趣,不要白白浪費這稍縱即逝的機會。」
講完這堆話,小琉學姐和小璃學姐都低頭進入沉思。
「所以這就是你的答案了?那麼往後有能力者向你發起戰鬥怎麼辦,你真的有自信在不殺對方的情況獲得雙贏的結果嗎?還是你想一直靠著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說服每個人?」
小琉學姐雙眼直視我,言詞十分有力認真。
「這、這……這一點,我也不知道—」
「那就聽我的。防人之心不可無,當對方主動攻擊我們時正意味,早已喪失他們的良知和理智,無須同情直接動手。」
好冷淡。
小琉學姐身上充滿不信任感,對旁人就只是無情的斬殺,而且又有著名正言順的藉口解釋殘忍的行為,讓一切是多麼理所當然,但心中還是莫名地不寒而慄。
「要是……出現像妳們一樣的人呢?像學姐們一樣,只是想活下去而傷害別人的人。」
小琉學姐的表情有些動搖。其實她也是一名好人,也不想傷害別人,否則就不用搜索枯腸在這裡論辯這堆話了。
只是,這個世界、這個遊戲,實在太矛盾、太令人無法適從。
「行!那麼李景須先生,在你提出一連串矛盾問題之前,請先準備好問題的答案,不然反覆論辯也只是浪費時間。」
……
我……
「對不起,我好像一直在為不想殺人、不想傷害人這件事找藉口,卻從來、從來沒有反省過自己。」
「唉……」
小琉學姊看我低頭道歉,輕嘆一口氣。
「該道歉的是我,我……我有點太嚴肅,而且太激動了。」
「你的想法很好、很特別,但是……算了,謝謝你!今天有點晚了,不然先回家休息吧?不過在那之前,我想先交換一下手機號碼。」
小琉學姊終於放下沉重的語調,聲音重新恢復朝氣。
「還有對不起,剛才的事。」
「別,別這麼說……反正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那就沒事了啦,哈哈哈……」
小琉學姊看著我,露出一抹微笑。
「謝謝。你真的很特別。」
「那個,景須學弟……」
「咦?」
「我有一些話,想單獨跟你說。」
在空教室解散後,小璃學姊踩著小碎步追上我跟我講話。
「怎麼了啊,小璃學姊你想跟我說什麼?」
「咦!呃……邊走邊說吧。」
黃昏的走廊上,學生和民眾多半在操場上運動遊玩,走廊只剩我們兩人走著,澄黃色的陽光照射在走廊上,天色漸漸暗下來。此時的光景,我們像極了一對情侶,令我更加的緊張。
「嗚……該怎麼稱呼你呢?」
「隨便你吧,叫我本名也可以。」
「嗚……吚……景須、景須在拿到能力之後,覺得怎麼樣呢?」
學姐不自覺左右擺動,他也很緊張吧,說話一直斷斷續續的。
「真要說有什麼影響,生活變方便了吧。」
「為什麼?」
「有時候,可以用影子延伸出去的手拿東西。遇到討厭的人,可以用影子開他個小玩笑。趕時間時,能力用影子變成溜冰鞋或者用影子做成的道路行走,加快自己的速度。反正,好處還不少吧。」
「是嗎?令人羨慕的能力呢!」
學姐淡淡笑了。
「我的能力是可以製造幻覺,你剛剛看到的那個世界就是我製造出來的,對不起,差點就害你──」
「別這麼說,反正事情都已經過了。」
學姐笑得很溫暖、很幸福,給人一股暖心的感覺。隱隱約約聽到她發出斷斷續續「嗯」「姆」「噫」的聲音,似乎有什麼話想說?
「景須會很在意自己的長、相……嗎?」
學姐突然丟出這麼一句,但講話的音量卻越來越低。
「嗚……會吧!」
聽她這麼說,我不自覺拉一拉頭髮,摳一摳臉頰。
「那……景須有被別人嫌過醜嗎──啊!我不是那個意思……」
學姐說話聲音又慢慢漸弱,對自己講出的話似乎很沒有自信。
「怎麼了嗎?怎麼會一直提起長相的事?」
「沒……沒事!不……要……在意。」
誰會不在意啊!這麼說我反而更在意了!
「不管別人怎麼看我,自己覺得好看和對自己有自信最重要吧?」
「嗯……」
還真的沒這麼想過,雖然自己也是有個審美觀在啦、有自己喜歡的型,因此把雙鬢、瀏海留長再推個層次感。
因為自己喜歡這個型,卻很少理會別人對我的評價,像是若伶曾經笑過我「有點像牛郎,這髮型。」我也沒去管。
學姐突然停住腳步,用手不斷撥弄耳邊輕柔的蜜桃色頭髮。
猶豫許久,她終於下定決心說了:
「其實景須,我的長相完全不是這樣,我的外表是幻覺做的。」
在夕陽的襯托下,有些昏黃的光打在毫無瑕疵的臉蛋、姣好的身材,看上去是多麼的有魅力。
「如果我是很醜很醜的醜女,景須會很失望嗎?很難過嗎?」
學姐低下頭。她,對自己真的很沒有自信心。
「或許有一點吧,不過-」
「學姊,長得漂亮的女孩子也很容易吸引到一群花癡喔!學姊應該很困擾吧?如果只有外表的光鮮亮麗,或許還是—」
「還是什麼?」
學姊突然停了下來。
完了!我是不是說錯話了?這不就是在諷刺她沒內涵嗎?
「吶,還……還是什麼?」
學姐低著頭,身體有些發抖。
「還……還是不是一見好事吧,因為……因為……可能會吸引到那些不重視別人內涵,只看別人外表的人,而且不是有句話叫做……叫做『紅顏禍水』嗎?太漂亮的人常常會遭到騷擾啊。」
學姊一陣沉默,我想,我應該被討厭了。
「那,景須看得到我的內涵嗎?」
學姐抬起頭,無比認真注視我的雙眼。
妳指的是妳的粉色內──不對妳超認真的!
「這……我才剛認識學姐不是嗎?要說內涵……」
「那麼,景須、景須,你覺得我是個膚淺沒內涵的人嗎?你是因為喜歡我的外貌才跟我講話的嗎?」
「我—」
「請你告訴我!」
璃學姐的眼眶有些淚水,表情看上去很激動,她的雙眼與我四目相交,還有一個重點──
她突然就用雙手把我壓在左手邊的牆壁上啊!壁咚!
「不不不不……內涵這種東西是需要長久相處才會了解的,我認識你不過幾個小時,馬上要我說出別人內涵,真要說得出來這也太膚淺了……」
「其實、其實我只是希望,不要過度注重自己的外貌、過度對自己感到自卑。能夠抬起胸膛,對自己感到自信,滿懷笑容的過每一天,就算自己長得再不好看,也沒有關係。反正,人生是自己的,像我長這樣,還是很開心的過每一天啊!」
不知道這些話能不能傳達道小璃學姊耳裡?
女孩子可能就不會這麼想了,女孩子應該會希望,自己每天在別人面前,都是自己最美麗的一刻,哪怕只是不經意的玩笑話,也會計較上好幾天。
我……我好緊張,她的手,力道越來越大,我會不會從牆壁被壓進去教室裡啊?五指緊抓著我的肩膀,害我嚇得不敢動彈。
「那……景須……願意跟一個醜女當朋友嗎?」
學姐的語調帶著哭腔,我懊悔著自己開啟潘朵拉的魔盒。
轉念一想,我笑了。
「醜不醜跟本不是重點吧?只要有志同道何的興趣或是談吐得來,要成為朋友覺對不是件難事,而且-」
「我想更加認識小璃學姐,成為更要好的朋友喔!」
「更要好的朋友?」
「啊啊,等等,我不是那個意思啊,我是想說,我們來當好朋友,來當好朋友的意思。」
「嗚……謝謝!我會試試看的,多和別人去講話、去聊天。」
小璃學姊的笑容,終於回到她的臉上,危機算是解除,我的想法應該有確實的傳達給小璃學姊了。
「還有一件事,可以把我放開了嗎?」
「咦?啊!對不起對不起。」
一聲尖叫之後,肩膀總算解脫了。
學姊雙手合十,滿臉通紅的看著我,身體不自然的微微發抖,好可愛!超可愛的!
不過,剛才的學姐好像馬上就變個樣,女人心真的是海底針啊,完全看不出她私底下會是這樣的人……
「沒關係,還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嗎?」
「那……那個……」
「我覺得啊,既然拿到這麼好的能力,說不定能夠彌補一些以前的遺憾之類的,還有,可以做很多以前沒能完成或者不可能實現的夢想。」
「小琉她只是急著把遊戲破解,但是我覺得,我想用這些能力做更多更多有趣的事,在能力消失以前。」
「說的也是,既然拿到這麼有意思的東西,如果每天只是愁眉苦臉的擔心自己未來如何如何的,那人生也太沒意思了。如果自己沒能把遊戲全破,至少要留下一點美好的回憶吧!」
「要把這件事,也告訴小琉才行。」
沒錯,即使這是個死亡遊戲,或許,我們還是不能忘記人活著的真諦—不虛度光陰,盡情享受自己活著的每一天。
該不會,這就是世界的答案?這麼想的我,跟學姊在校門口道別。
「阿景!你快點看這個!」
隔天的早自習,第一節課尚未開始,學生聊天的聊天,玩手機的玩手機,完全忘記課名為「自習」
不及書包定位,若伶急急忙忙拿著手機頁面給我看。
「戰神—無情?」
那是一個社交網站的粉絲專頁,我讀著專頁上的介紹:
「喂,各位超能力者,你們打算規起來規到什麼時候?????」
同學都朝我們這望過來,接下來的中二介紹,礙於我的羞恥力不夠,實在無法讀出後面的話,在全班滿人的教室唸這個實在很羞恥。
"是個真男人的畫就給我出來打架!你們打算一直躲下去嗎?就算一直躲下去,我們也只剩下三個月的時間喔!如果不在這之前選出一個真正的王,我們所有人都會死去喔!"
"反正贏的人一定會是我!想報名的人把電話號碼給我留下在專頁,我馬上送你生天,屋哈哈哈哈哈哈哈~~~~"
「奇怪,現在的人都這麼幼稚嗎?」
我用手撐著額頭,歎一口氣後把手機遞回去給他。
一連串錯字、幼稚的文筆、火星文……讓人只認為他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屁孩。
「別管他幼稚不幼稚了,可是有不少人在留下連絡電話喔,連單挑地址都給了。」
「看他蠢敷衍他兩句吧?就像討論區常常出現的『釣魚文』一樣,沒有實質意義,只是鬧著玩的。」
「我也是這麼想的,但阿景你看下方的影片。」
若伶拿起手機往下滑。
「看吧!這就是我的大軍!」標題這麼寫。
影片裡面出現一群學生有如流氓尋仇一般,拿著棍棒、椅子、西瓜刀等武器,朝著一名身著高中制服的西瓜皮男學生攻擊。
西瓜皮沒有閃避,對來襲的學生揮手,不尋常的爆炸從他的前方擴散開來,手無寸鐵的情況下在空氣中引發不可能發生的爆炸。
奇怪的是,即使前方不斷出現爆破,被攻擊的人沒有發出任何慘叫,也沒有聽見任何叫囂聲,更沒有掩面閃避,宛如死而無憾的神風特攻隊,血流如注的狀態下依舊朝西瓜皮猛打猛砍。
而且弔詭的,那些人身上,有些在開打前衣服已浸染了一大片血跡,而且從中年人到中學生都有。
或許是影片收音不好吧?沒有錄到慘叫聲。原先我這麼設想,但是李組長眉頭一皺,事情不像傻人所想那麼簡單。
沒錯我姓李—那不是重點!影片可能用高畫素相機拍的,大約有720P的水準,能夠清楚拍下每個畫面,而且連周圍颳著風的風聲都聽得見,沒道理錄不進人聲。
不久,一群人包圍瓜皮頭少年,畫面只剩人們的背影,棒子砸在骨頭發出的「咚」聲十分響亮,不斷發出瓜皮少年的慘叫,更證實了我剛才的假設是錯的。
不久,畫面左方走進一名金髮飛機頭少年,嘴裡抽著菸,月牙般的雙眼露出兇惡的神情,粗大的鼻孔伸出搶鏡的鼻毛,肥厚的雙唇不斷抽動,噁心的笑意在他臉上一覽無遺。
畫面就這麼特寫他的臉,嘲諷的臉孔緊盯著鏡頭看,肥厚的雙唇和菸反覆上下抽動,一直持續、持續……
不斷拉動時間軸,約莫快轉一分鐘的畫面,總算有了對話。
「怎麼樣啊?這就是本大爺的臉孔喔!帥吧?」
影片拍了一分鐘就為了給我們看張豬臉一直訕笑?
「我在這邊徵女友—長髮,然後奶大、性感……」
廢話實在太長,反覆按快轉而讓手機不斷出現影片載入轉圈圈的畫面。
「不要浪費我時間看這種猥褻影片行嗎?」
我瞪了若伶一眼,才剛吃完早餐就想讓我吐出來。
「呃,那段不是重點啦……你再有耐心看看後面。」
「直接把重點告訴我不就行了?」
「呃……有些東西你親眼確認比較好。」
「只是不甘自己看到這種豬耍刀畫面,想多拖幾個人下水吧?」
「那也是一部分~」
若伶用有趣的語調說著。
我四處張望找傢伙拿,希望好好修理某人一番!
在飛機頭一連串物化女性的發言後,我總算看見若伶所言的重點—
「現在,讓你們看看違背本大爺的下場!」
飛機頭背後的學生群混雜著大人,每個都垂著頭,沒有在鏡頭前露出長相,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飛機頭和學生們緩緩讓開,畫面往前移動,接著向下──
一攤血跡,深紅色血跡。
奇妙的是,血跡不斷消散,最後變為普通的路面。
「懂了吧?能力者。他已經被我做掉了!本大爺的殺人示範影片,給各位呈現的是不肯屈服於戰神無情陛下的愚蠢人類。」
戰神無情是這個能力者的名字嗎?真不是普通中二。
「這個『爆炸』能力我就收下了,不過偉大的戰神無情我根本不需要這種能力,手下們就很夠用了。」
原來你就是戰神無情!
「看吧,在這偉大的小弟小妹們面前—」
鏡頭向後運鏡,數十名身著不同學校制服的學生們與中年人、老年人、小孩下跪,鏡頭前一個接一個跪下磕頭。
「膽敢違抗我的人,我都讓你們死無全屍!」
「我不會輸的,因為我是戰──神!」
然後你不會手下留情,因為你叫「無情」?
「我不會手軟,因為我叫無──情!」
笨蛋的心思真好猜,特別是中二的笨蛋。
「想挑戰本大爺的,儘管放LXNE過來,嗚哈哈哈──」
好先進!古代放馬現代該放LXNE了嗎?
影片伴隨著愚蠢的笑聲作結,我的下巴還沒有合起來過,呆愣的表情想必十分滑稽。
「阿景,他提到的『選出一個真正的王』是指什麼?」
若伶輕輕伸出一隻手搖動我的身體。
「誰知道?你就當作看了一齣微電影吧,校園鬥爭霸凌悲劇。」
我嘗試隨口敷衍他。
「他是能力者對吧?跟阿景一樣是能力者。」
若伶的臉色嚴肅起來,不放棄追問。
「你那麼認真幹嘛?把他當成一個中二病的呆瓜就行了。」
我輕鬆地笑笑──才怪。
事情可麻煩了,開始有人對能力者進行大規模獵殺行動,要是讓他在短時間內累積各式各樣的超能力,往後該怎麼對付他?
「夠了,李景須!你打算一直消極下去嗎?如果你想逃避現實,我就讓你更清楚一點。」
若伶這麼大吼,引來同學的側目,不過他們像是想避開麻煩事一般,全部撇過頭去。
「最近有一名高中生在近幾天內犯下連續的攻擊事件,不僅如此,他身邊還跟隨一群面無表情、精神異常的高中生,而且,像影片那樣的中學生被害者如人間蒸發一般,沒有屍體、沒有人記得,就此消失在世界上──」
「然後不只是高雄,台北、台中、桃園、台南,每個地方都有類似的奇妙事件傳出來,過去一年內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上演,卻不被大人重視,只有中學生和小學生記得這些,這麼誇張的事情都算沒事嗎?」
輕咳一聲,她壓低音量。
「發生這麼多事情,你還打算笑笑用句沒事帶過嗎?」
若伶熾熱的眼神,可以感受到那份不滿與憤怒。
「那……那你打算……怎麼辦?」
「還用說嗎?當然是想辦法解決他。」
「報警?」
「沒錯!抱得緊緊的給他一個徳式背摔──」
「你才不正經咧!開什麼玩笑啊?」
上一秒還很帥的,下一秒就這麼掉漆。
「你是怎麼知道這堆事情的?」
「這些怪事,新聞不是沒有報導,但他們都有很奇怪的方式下結論。」
「好比說,台北突然有很多廢棄的建築,沒人的建築、民宅在一夜間被拆除,後來民代和市議員把瞄頭指向政府機關,政府機關又調閱了監視器,卻發現完全沒有畫面!這被扯上了政治鬥爭,吵了一天的新聞以後就沒有下文了。」
「這……聽起來還滿常見的啊,我怎麼不怎麼驚訝?」
另一層意義上來講,還真的不奇怪吧?某種都市計畫甚麼的。
雖然我心裡也有底,這十有八九跟能力者的打架有關係,那應該是他們的打架場所吧?
「但是這棟房子在隔天後就完好如初重建了!重建的建築還跟被拆前長一模一樣!連磨損的紋路和壁癌都還原回去了。」
「這堆嚴重的大事件,警察與媒體竟然不聞不問的,就算是有黑道背景撐腰也沒這麼誇張!都已經失蹤死亡多少人了?連那些學生家長都不會起疑嗎?」
再一次,我警惕到事情的嚴重性。如同小丑所說,參賽者之間的戰鬥只有能力者能解決。
但是,好奇怪啊?他為什麼會有那麼多手下,而且陰沉的可怕,像是沒有感情的機器人般,悶不吭聲的就把人砍死。
那些人難道都是能力者嗎?普通人不是不會被捲入能力者間的戰鬥嗎?
「你知道什麼的吧?請不要再隱瞞了!」
……
「難道你想眼睜睜看著每個人都被飛機頭殺掉嗎?已經有我們學校的學生變成飛機頭的手下了!」
「誰!」
「就是上次找我們碴的糾察隊員!如何?他的勢力已經滲透我們學校了,你還要猶豫不決下去嗎?」
在若伶反覆的喊話下,內心漸漸動搖。那女生,應該不是能力者才對,卻被捲入這場遊戲。
小丑承諾我們的,不會把無關的人捲進來,可是戰神無情的例子,卻徹底打破這個規矩。那麼,就算我現在違約找若伶幫忙,也是合情合理的吧?是你先違反規定的,小丑。
就這樣,我用一整天的時間,把最近幾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了他……
「喔……」
若伶淡淡回了這句,旋即陷入沉思。
「你放學要去空教室對吧?我跟你去!」
「可是那兩位學姐……」
「沒關係,我有辦法說服他們。」
「這一次,我不會再讓阿景一個人了。」
若伶不知道是想逞英雄,還是中二病發作,拍了一下為國家省布料的胸脯,丟下了這麼一句很帥的發言。
在去見學姐前,還是看一下報導好了?我在手機打入關鍵字,果然就看到不少新聞,還有網路討論區上的都市傳說、社交網路的閒聊等。雖然這場遊戲理應只有能力者知道,但曝光度看來還不小。
「他們的家不見了!? 內政部:『又沒有住人!』」
好聳動的標題,但內容果然和若伶說的差不多,斷章取義了不少發言。不過沒想到小丑在夢裡對我們說的「拆大樓」,還真的有人去實踐它。
「小心!脫衣之狼出沒校園。 校方:『找不到該學生』」
這甚麼?
「台中市某所高中驚傳脫衣之狼的傳聞,一名年約16歲的高二生經常尾隨在同校女學生附近,待對方不注意時,從背後割破女學生制服。」
「雖然未傷及女學生背部,卻把他們的內衣扣連同制服整片都割掉了,露出白皙的裸背,手段十分噁心變態!附近見義勇為企圖制止他的男性被他扒光衣服,身上只剩殘破不堪的碎布。」
「『沒有學生敢上去抓住他,想抓他的人衣服都被扒光了。』一名男學生向記者透露,待老師趕到現場時,色狼已經逃之夭夭。奇怪的是,每當他割破一個人的衣服,自己的制服相同部位也會莫名的破掉,讓他的衣服越來越少。對此,校方表示……」
後面就又是檢討學校和警察,抓不到這位兇手之類的,還真的有人把超能力用在偏途上。
雖然不知道他用了什麼奇怪的超能力,但聽上去挺可怕的……
「真人版殭屍出沒? 旗津海邊的殭屍大軍登陸!?」
就是這個!
「夜裡不寧靜!高雄市街頭巷尾驚傳少年鬥毆事件,一群混雜著以中學生為主的流氓集團在大街上隨機擄人、砍人,造成不少人員傷亡的影片在網路上流傳。」
「但記者實際訪問警局,警方說未查獲相關報案,醫院方面也沒有病患與傷者的先關記錄。卻又在網路上發現了一些影片,被拍攝到的人們有如殭屍一樣,瘋狂地追殺某一個目標,接著被追殺的目標又變成了同夥,跟隨他們行動。」
「究竟這些受害者是否如同恐怖電影一樣被變成殭屍了呢?或者政府隱藏實驗並未告知民眾,宛如恐怖電影的劇情近日頻頻上演,政府表示……」
這又是甚麼了?我越來越質疑戰神無情的能力。
照這麼看來,他的能力是把人變殭屍嗎?超能力的代價應該是強度越強,消耗的體能越大。但操控像影片那樣一大群人,怎麼可能負擔得了?
面對未知的未來,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