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上 曾經以為努力就能變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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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7-05
  一路往南,隨著我們離翠羽領地越來越遠,雨勢越來越小,我的神經也越來越緊繃。
  經過羅卡村的時候沒有減速,只是跟瑟雅娜點了個頭。晚上停下來休息了一次。儘管翠羽家的提克是一匹良駒,也不可能全速狂奔一整天。
  根據艾維洛斯所說,我們已經跑了三分之二的路途。奇怪的是沒有碰到任何盜賊。只能猜測是全滅了步兵團之後,他們有事稍作停留。
  坐在我身後的這名貴族,倒是比預期的還不像貴族。坐在馬背上顛簸半天都沒有半句怨言,以肉乾充飢、以荒地為床也絲毫不以為意。不過也是,如果會在意這些,也不可能出來帶兵。
  晚上七點左右,當地平線出現高大的喬木時,我停下了馬匹。
  「林先生?」艾維洛斯語氣緊張的問道。
  「你先回去吧。」我跳下馬。「這裡開始我一個人過去。」
  「什麼?可是這裡離森林邊緣都還沒到,更別提進入森林後離深處還有很長一段路——」
  「回去。」我打斷他的話。「接下來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遇到盜賊,我一個人方便躲藏。反正知道了方向。對了,水袋給我可以吧?」
  況且我全力跑起來應該不會比馬慢。只是腿可能會爛掉。
  金髮的年輕貴族還在遲疑,座下的提克可能也感應到緊張的氣氛,不安的嘶鳴著。
  「快走吧。」本來還想擺個臭臉,想到他的部下就在前方全滅,也擺不出來了。「回去保護好他們。」
  艾維洛斯最後還是點了點頭,從馬背上解下水袋。「你要多小心。」
  我接下水袋,揮了揮手,目送他離開。
  接著回過頭,把面具戴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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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根本不可能會迷路。我看著冉冉而上的灰煙如此想著。
  隨風傳來的臭味有點熟悉。這裡不像天頂山脈那樣陡峭,但地面起伏還是不小,潛行難度很低。
  繞過兩組搜索隊,我來到了火堆旁邊。不出所料,他們在焚燒屍體。
  應該是之前那一戰的犧牲者。我看不到坑內的景象,只是從火勢的大小推估,死者的數量應該不少。
  這裡是森林中的一小塊空地,幾名盜賊圍著火,或坐或臥,缺乏警戒。沒看到獸人。只看得到一條蜿蜒的小路深入火堆對面的密林,大概是盜賊們常用的路徑。
  似乎沒看到領導者之類的角色。我換了個方向,接近兩名坐在不遠處的盜賊,希望能聽到什麼有用的情報。
  「這真的臭死了。」比較年輕的那個如此抱怨。
  「別再廢話啦。」稍微老一點的沒好氣的說。
  「我們還要在這邊待到什麼時候?」年輕人說道。「聽說終於要直接攻擊領主,本來還很期待的。」
  「哼。」老盜賊的聲音中有明顯的不以為然。「團長也只是說來觀察狀況而已,沒說好要攻擊誰,你給我注意點,不要又鬧事。」
  「那傢伙真的很欠打啊。要觀察狀況,那什麼時候要派人出去?」
  「我怎麼知道,你給我乖乖坐好就對了。」
  年輕的盜賊又開始抱怨臭味。如果扯開那無知的背影,肯定會噴出鮮紅而溫熱的液體,層層堆疊在地上,滲入土中——
  呃啊……該死。
  我中斷偷聽,躲入黑暗中,像個受傷的野獸喘著粗氣。該死。這種毛病對一個暗殺者來說是非常致命的啊……
  既然現在發作了,或許等等要下手的時候比較不會再來一次。或許。
  總之,盜賊團只是來觀察狀況?這跟我從襲擊羅卡村的那群聽來的不太一樣啊。是他們地位太低?還是中途又變卦?
  深呼吸了幾次,我繼續往森林內部探去。
  不想弄出太大的動靜,也沒打算使用那條小路,於是我撥開擋路的枝葉,在密林中緩步前進。雖然難以行走,但也因此不用擔心會撞見巡邏。本來就被雲遮住不少的月光又被樹林擋掉大部分,昏暗不明的光影隨風搖擺著,甚至讓人有些頭暈目眩。
  跟著小路的方向,翻過幾個小丘,我看到了山腰上的營地。
  他們砍光了一個山洞周遭的樹木,建了三間簡單的木屋,立起不少帳篷和營火。從山下接近太容易被發現,因此我繞了一大圈從側邊潛入。盜賊應該也覺得這種密林內部的荒山野嶺不會有人跑進來,所以沒有派人巡視。
  人數真的很多。看來跟艾維洛斯那一戰沒有損失多少,說不定還有幾個俘虜決定投誠。
  溜到一頂無人的帳篷後面,我在吵雜的人聲和搖曳的火光中發現一個矮小的身影。那不是年輕人的身高,那根本就是小孩子。他背靠著木屋,盤腿坐在一條破布上,身上也披著一條。怎麼看都不像俘虜或奴隸,而且他正往嘴裡灌的八成是酒。
  很奇怪……非常奇怪。哪個盜賊的親屬嗎?如果是怎麼沒人管?儘管這世界沒有未成年禁止飲酒的法律,小孩子不適合喝酒的常識還是很普遍啊。
  再者這種深山裡,酒這種東西應該是很難取得的才對……給小孩子喝?
  難道是半身人?不,不可能啊,那可是埃瑞亞大陸的種族,他們可是以愛好和平、不善爭鬥聞名……
  男孩緩緩放下酒瓶。那手臂又細又白,跟盜賊完全不一樣。
  他突然回過頭。
  在思考之前,身體就先行動了。我躲在帳篷後面,屏住氣息,完全靜止。
  被察覺到了?怎麼可能?我離他可是有二十幾公尺啊!
  沒有動靜。過了整整一分鐘,我迅速且無聲的閃進樹林,才再度往那方向看去。
  他沒有移動,只是遠遠的看著鬧騰的盜賊,又開始把酒瓶裡的東西往嘴裡倒。應該是沒被發現……搞什麼啊?把我嚇得半死。
  雖然很想搞清楚這傢伙是什麼來頭,但似乎有難度……
  還是先偵查一圈再說吧。也得先找到首領,根據艾維洛斯所說應該是灰髮、臉上有傷疤的男人。
  然而盜賊的營地範圍實在太大,由於是在山地上,還分好幾層,在外圍繞也只能看到全部營地的不到一半,沒有看到類似的人。更別說如果他待在木屋或山洞裡,根本沒機會接近。
  倒是發現了獸人。他們果然沒有跟人族混在一起,只是聚集在山洞旁的一個簡陋營帳附近。四隻,如果是缺乏對魔族作戰經驗的人族部隊,這四隻就能換掉兩百人。
  我不認為獸人奴隸會很容易取得。他們是被迫服從?還是自願戰鬥?身上似乎沒看到項圈或鎖鏈。
  這盜賊團疑點也太多,讓我越來越不知從何下手。其實這些也不是非要搞清楚,只是想知道有沒有幕後——
  一陣騷動打斷我的思考。
  由於不擔心會被呼呼大睡的獸人察覺,我潛伏在營帳旁,靠近山洞口。
  「你是說我的先遣隊被收買了!?」一個粗啞的聲音吼道。「你說他們背叛了自己的弟兄!?」
  「團長,你別激動,我只是提出一種可能性——」另一個聲音正試圖安撫。
  我探出頭,看到一個灰髮的背影。賓果。
  「沒有這種可能性!我們不會背叛自己人!」盜賊首領大罵。「我們跟那些該死的奴隸兵不一樣!我們還有良心!!」
  良心?呵呵。
  戰場上誰還不是為了活下去,或為了保護重要的東西?這裡根本就沒有公理正義,只有殺與被殺。
  「……那您覺得先遣隊的人發生什麼事了?」跟首領對話的盜賊看起來有點胖。他能跟首領這樣討論,應該地位也不低。
  「一定是他們幹掉的!」首領指著山洞,口沫橫飛。「還不是想保住自己小命才撒謊!」
  我看向山洞。俘虜是被關在裡面?照這勢頭來看,估計不會善待他們……
  「可是聯絡人說翠羽領地沒有守軍……」胖盜賊擦著汗說。
  「我就知道那傢伙有問題!」首領氣沖沖的大步向前。「直接去問他!」
  聯絡人?從首領的口氣聽來,不像是盜賊團內部的人。
  繞過營帳和獸人,我保持距離跟在那兩名盜賊後面。他們一路向下,走到西北側的一個營帳前。
  由於要在營地外側移動,當我抵達合適的地點時,盜賊首領已經開罵了。
  「你以為這樣說就能讓自己開脫!?」這男的好像很喜歡大吼。「事實就是,我們照你說的來了,碰上快五百人的守軍!」
  「我,我也不知道啊!」被他抓著衣領的年輕男子結結巴巴的反駁。他只穿著襯衣和內褲,頂著一頭亂髮,似乎是已經就寢或正要就寢。「我收收收到的情報,真的就是,翠羽領地沒有守備啊!不是你們的人洩,洩漏的嗎!!」
  「你敢懷疑我們!!」首領大怒,將應該就是「聯絡人」的年輕男子甩到一旁。
  男子撞上樹根,痛呼了一聲。他的身材看起來不算強壯,動作也不像練武之人。這場騷動引得不少盜賊靠過來觀察情況,保險起見我還是往森林內退了一點。
  「反正你們也沒,沒,沒有傷亡,不是嗎!」聯絡人蜷曲在地上,聲音中帶有恐懼,看不到表情。
  首領粗暴的把他拎起,摔到樹幹上。「什麼叫沒有傷亡!我們損失了十七名弟兄啊!」
  是指攻擊羅卡村的那幾個?他們就是所謂的先遣隊?那還真是非常不合格的先遣隊。
  「我,我,我真的不知道啊!!」聯絡人被壓在樹幹上,身體和聲音都在顫抖。「我只是奉奉奉命行事而已!再說,我不是留,留下來了嗎!」
  盜賊首領沒有立刻回話,只是逼近年輕人。
  整個營地都陷入緊張的氣氛。所有人,包括我,都在等著首領的下一步。
  從這個角度,儘管背著火光,我還是清楚的看到他臉上的疤。那似乎是燒傷的痕跡,大片皺縮的深色皮膚覆蓋了他的左臉上半。
  「我不會讓弟兄們去涉險。」首領咬牙切齒的開口。「尤其是這麼明顯的陷阱。」
  聯絡人掙扎著,似乎還沒放棄辯解。
  「你的目的失敗了。」首領的音量不大,但附近的人都聽得到。「而你也不用想要脫身了。」
  他放手讓聯絡人掉到地上。
  「古瓦,看好他。」
  一直在營帳旁默不作聲的壯碩男子立刻點頭回應。
  隨著首領的離去,圍觀的盜賊也作鳥獸散,沒有人去搭理倒在地上乾咳的聯絡人。他們滅了幾個比較小的營火,留下大的,然後各自回到營帳內。
  我則是一路跟著首領,看著他進入了先前那個奇怪的孩子旁邊的營帳。而那男孩沒有進入帳篷,依然盤腿靠著木屋,雙手抱胸低著頭。
  我不敢太靠近,只能推測他應該是在睡覺。既然待在首領的營帳旁,他跟首領應該有相當程度的關係……為什麼不進帳篷內睡?這樣似乎也不是父子或兄弟。
  好吧,這個想再多也沒用,還是回到正事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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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已深,之前去焚燒屍體的幾名盜賊也都回來入睡了。微弱的月光輕柔的照在山徑上,只提供少得可憐的能見度。
  戴著面具戰鬥都不成問題,這對我來說當然不算阻礙。只是對普通人來說可能會有麻煩。
  悄悄的晃到山洞口,猶豫了一下,還是繼續往內。
  從剛剛首領和聯絡人的對話得知,首領很看重盜賊們的性命。他會考量風險,再決定要不要行動。
  或許就是這種態度,才有這麼多人願意跟隨他?不過這與我無關就是了。
  先遣隊失蹤,又碰到五百步兵,已經足以讓他心裡開始打退堂鼓了。我只是打算再推一把。
  山洞不深,也沒有叉路,很快就發現了兩名負責看守俘虜的盜賊。他們各佔了一個木桶,正坐著呼呼大睡。
  對此我撇了撇嘴。就算俘虜都綁起來了,這樣也太鬆懈了吧。
  站到牆上火把的光照範圍內,我對著幾個還醒著,注意到這裡的俘虜比出安靜的手勢。
  接著走到其中一名看守旁,將短劍刺入他後頸。瞬間斃命,安靜而乾脆。
  其中一名俘虜突然發出驚呼。
  還活著的那個盜賊跳了起來。「幹什麼!」他抓著刀子,口齒不清的大吼。
  我嘆了一口氣,一個箭步向前。
  用三成力道彈開剛舉起的武器,抓住他的衣領往下一扯,再對著側頸一刀劃下。
  由於這刀不像上一刀那麼精準,第二名受害者掙扎了幾秒才斷氣。這樣會磨損刀刃的啊,我無奈的想道。
  丟下屍體,我轉向俘虜。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有或輕或重的拷打痕跡,但至少沒人殘廢或性命垂危。嗯……五百人只剩下十二個了嗎?
  眼看他們都醒了,我直接開口:「姑且問一下,有人打算加入盜賊團的嗎?」
  俘虜們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會把要加入的人留下來,帶其他人離開。要選擇哪邊我都無所謂,反正不干我的事。」
  我稍微停頓了一下,確認他們都有聽懂。
  「不管要跟其他盜賊說什麼,你們也不會知道我是誰。」我緩緩說著。「所以,有人想留下嗎?」
  沒有人應答。只有幾個人搖了搖頭。
  「好吧。」我走近其中一人,割斷綁著他的繩索。
  他搓揉著瘀血的手腕,虛弱的道了謝。
  「拿著。」我把盜賊的刀子塞到他手裡。「把所有人都鬆綁。」
  「那個……抱歉。」另一名俘虜開口,聲音中帶有歉疚。「我剛醒來,一時沒注意……」
  他是剛剛發出驚呼的那個?我隨意的擺了擺手,繼續幫下一個鬆綁。
  等所有人都解脫了,我把水袋交給他們,讓他們休息了兩分鐘。
  「洞口右側有四個獸人,他們還在睡,我需要你們安靜無聲的從左側進入森林。我會帶你們離開森林深處,接下來你們得靠自己。」
  這群人雖然虛弱,也很快就恢復了精神,看起來堅強多了。「都辦得到吧?」
  得到一致的肯定後,脫逃行動就此開始。
  所幸這次沒人突然發出聲音,我們安全的通過獸人的視野範圍,離開了營地。
  確認了下星星的位置,現在大概兩三點左右。應該還有時間……
  之前考慮過要先救人還是先獲取情報,但後來想想,如果人都死光也不用救了,還是先來確認了。
  畢竟還算是軍人,下山的速度也不慢。也有可能是因為性命攸關,他們都鼓足了全力。
  剛才那個向我道歉的俘虜突然走過來。他留著一圈大鬍子,現在看起來凌亂不堪。「那個,這位……先生?」
  「有什麼事嗎?」我沒停下腳步,只是沉聲反問。
  「您之後還有別的計畫嗎?」他有點緊張的問。「我不是想知道,只是想問問能不能幫得上忙……」
  「不用,只是小事。」我搖搖頭,跳過一條特別巨大的樹根。「你還是想想出了森林之後怎麼到村莊吧。」
  「我們之前是從翠羽領地的羅卡村過來的,知道怎麼走。」他有點勉強的笑了笑。「先生您事情要辦很久嗎?我們可以再回來找您。」
  「不需要。」最近好像很多人對我用敬語。「我只是為了自己的目的才救你們,不用想答謝我。」
  鬍子男似乎有些灰心,應了一聲是,沒再搭話。
  送這十二個人到了當初的火坑,他們看著坑內的景象,都露出了受到打擊的神情。
  「我就送到這了,之後你們自己加油吧。」我看著他們情緒低落的樣子,暗自嘆了口氣。這我也沒辦法。
  「謝謝您!」鬍子男帶頭向我敬了軍禮,其他人也跟著做了。
  最近好像也很常被人道謝?我剛想摸摸臉上的鬍子,突然想起自己戴著面具。
  「希望你們以後不要再碰到我了。」我點點頭。「這張面具出現的時候,就代表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沒等他們回應,我轉身掠入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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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人的部份搞定,再來就是收集情報。
  我用下山時完全無法比擬的速度衝上山,到營地附近才轉為潛行,熟門熟路的溜到一頂營帳後面。
  確認附近和帳篷裡的人都熟睡之後,我輕輕的拉起帳篷布一角。
  聯絡人縮在角落,表情有點苦悶,似乎在做惡夢。負責看守他,名叫古瓦的壯碩盜賊則是平躺在另一邊,發出平穩的鼾聲。
  將短劍轉了一圈,我用劍柄敲昏聯絡人,再抓起放在一旁的刀子,將古瓦的喉嚨割開。
  他在劇痛中驚醒,雙眼暴突,發不出半點聲音。我壓制著他的四肢,確認他停止痙攣、完全斷氣後才鬆手。接著把帳篷內的雜物亂丟一通,弄成亂七八糟的樣子。
  只是為了讓這一切看起來像聯絡人動的手。
  我把昏厥過去的年輕人扛在肩上,走回森林內的黑暗。離營地夠遠之後,隨意找了個小空地把人放下來,蹲在他身前,用短劍架住他的脖子,再用左手掐了下人中。
  「什,什麼……」年輕人醒過來之後,花了點時間才把視線對焦在我的面具上。「啊!!!」
  膽子真小。為什麼要找這種人當聯絡人?
  「別亂動,小心喉嚨多開個風口。」我用低沉的聲音問道。「誰派你來的?」
  「我我我不知道……」他驚慌的往後爬了幾步,直到背部抵住樹根。「你是誰?這,這裡是哪裡?」
  我將短劍的側鋒稍微壓入他的脖子。「現在是我在問問題。」
  聯絡人哀鳴了一聲,身體顫抖個不停。
  「我只只是奉命行事而已!我不知道是誰,誰,誰要我來的!!」
  我沉默的看了他幾秒。
  「我了解。」我乾脆的收回武器。「不管是你、我,還是這些盜賊,大家都是身不由己。」
  聯絡人大口喘著氣,癱軟在泥土地上。「謝,謝謝……」
  「別著急。說清楚你的消息來源,我就保證你不會再看到這張臉。大家都有難處,我不想為難你,你也別為難我。」我站起身,敲了敲臉上的面具。「而如果我發現你的資訊有錯……」
  在我的俯視下,聯絡人縮成了一團。我確實知道有些魔法能防止受害者洩密,不過那種魔法難度非常高,幾乎沒人會。
  「你就會在某個夜晚再次看到我。」我一個一個字清楚的念著。「然後就看不到隔天的太陽了。」
  「我我我什麼都說!」聯絡人看起來快尿出來了。「求求你,別,別殺我……」
  看著他這麼可憐的樣子,我的心中卻找不到一絲一毫的憐憫。我知道那會妨礙我的行動,但……
  為什麼當初在羅卡村,看到那個小鬼漏尿時,我會產生一瞬間的遲疑?為什麼現在又沒有了?
  「說吧。」我冷冷的開口。
  「我,我原本只是一個郵,郵,郵差。」他似乎有點過度換氣了。「那天突然有個老人找來,問,問我要不要賺點,外快……他說,我只要去,去帕羅威爾找到赤赤赤赤血盜賊團,告訴他們翠羽領地沒,沒有守軍就好。剩下的,讓盜賊團自己決決決定。」
  聽他講話真累。我雙手抱胸問道:「老人?長什麼樣子?有什麼特徵?他只有說這些嗎?」
  「他穿,穿著斗篷,看不清楚長,什麼樣子,只有看到一條白色的的的鬍子。」聯絡人的緊張似乎減輕了點,但口吃的毛病完全沒有好轉的跡象。「他給我,一百金幣當作訂,訂金,說如果成功,轉達,會再給我五五五五倍。」
  總共六百金幣,這對普通人來說可是鉅款……三百年前的話啦,現在的幣值不知道多少。我居然從來沒找人確認這個問題。
  總之,這個試圖加害——應該是打算加害沒錯——的不明勢力,有相當程度的經濟實力吧。為什麼要用這麼不可靠的方法誘導盜賊團?怕洩漏自己的身份嗎?就算誘導失敗也無所謂?
  「所以你找到了盜賊團。」
  「帕,帕羅威爾那邊很多都是他們的勢勢勢力範圍。」聯絡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嚨。「很容易,碰到。結果他們把我留,留,留下來,說要先確認是不是陷,陷阱。」
  確實很像那個首領會做的事。估計那時候就盤問了一遍這傢伙。
  「你有想過翠羽領地的人會怎樣嗎?」出於好奇我還是問了這個問題。我盡量裝作若無其事,表現出不怎麼在乎的態度。
  聯絡人先緊張兮兮的左顧右盼了一陣,才小聲的說:「可,可能是想引盜賊過來再再再全部抓起來?我不知道,他沒說,我媽媽生病了,需要錢才能看醫,醫,醫生……」
  是喔。
  「你在哪裡接到這個委託的?」
  「在日,日昇。我平常就在那邊,工作。在路上突然碰到那個老老老人。」他說著說著,音量越來越小。「我只知道這,這麼多了,我發誓,我都講,講了。」
  「你確定?」我語調毫無起伏的問。「要不要再想想有什麼沒講?」
  他苦思了半天,還是搖了搖頭。「我都都都講了。真的。」
  我打量著這個不幸的年輕人。他騙我或是隱瞞什麼沒講的可能性應該不高……
  「你有經常幫誰送信嗎?經常跑長途的嗎?」
  年輕的郵差一臉不可置信。「我確實,經,經常幫窮人送信還,給他們打折,可可可可是他們只是窮人!他們什麼都不,不,不知道!我也只有,跑過幾次長,長途,郵局不常叫我,去……」
  「我只是嘗試縮小範圍,你不用那麼激動。」我聳聳肩說道。
  看來他的委託人很小心謹慎,寧可冒著失敗的風險也不想被抓到尾巴。現在線索只有能在日昇找人送消息的有錢人……
  是有一個嫌疑人啦。引盜賊過來,再派兵援助,要求回禮?這也太明顯了吧?都那麼小心的隱藏自己身份了。
  感覺沒那麼簡單。但我也不是專業偵探,還是回去找人討論吧。
  話說回來,這傢伙也真不幸。根本被當成棄子在用,甚至不期待他發揮什麼效用。五百金幣的尾款很有可能也只是唬爛的。
  家裡還有生病的老母,又被騙到這種地方來,連脫身都沒機會了。
  想了想,我嘆了口氣。
  「你有看到那個嗎?」我指向他身後。
  「什,什麼?」他疑惑的轉頭。
  迅速的將短劍刺進他後頸,一擊破壞腦幹。我並不嗜殺,只是綜合考量下,解決掉這個變因比較保險。
  而且也讓他盡量沒有痛苦的走。只是對於如此冷血的自己有點反感。
  或許正因為那個漏尿小鬼最後劫持了賽莉絲,我才不再有那一瞬間的遲疑。
  我並不嗜殺,我在心中念著。
  我才不嗜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