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上 無論他人怎麼說,我相信這是命運

本章節 7831 字
更新於: 2018-07-05
  看來賽莉絲跟村民感情很好。拷問完回到空地,我看到她在安慰幾個孩子,摸摸他們的頭,跟他們說笑。經過這次事件,不知道那些小鬼有沒有留下心理陰影。
  我的出現似乎讓在收拾殘局的村民覺得不太自在,因此本來想幫忙收拾的念頭也打消了,改去找還在休息的阿德。村民看他還在休息,沒有打擾他,所以附近沒什麼人。我在他身邊坐下。
  「林先生。」阿德靠著牆坐在地上,看起來很疲累。「請原諒我現在無法站起身向您謝罪。」
  「謝罪?」我用鼻子笑了幾聲。「果然是主僕。」
  「上頭的錯誤,就是我們這些下人的錯誤。」阿德淡然的態度表示他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保護小姐是我的責任,我卻沒有做好。真的非常對不起您。」
  「你不也幫我收拾了剩下的那幾個嘛,扯平了啦。」我不耐煩的回應。「不要兩個人都一直道歉,這樣很難講話。」
  「您想說什麼?」
  「那個盜賊告訴我不少事。他們在山上有幾個據點,這些人算是自作主張下來打劫的。按照原訂的計畫,他們的主力會在三天後從帕羅威爾出發。」
  「三天後從帕羅威爾出發……那麼我們還有將近十二天的時間。」阿德靜靜的說。「能提早知道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只是整個盜賊團……」
  我聳聳肩。「找軍隊吧。」
  阿德挑起一邊眉毛。「在下以為您不喜歡軍隊。」
  「確實不喜歡,但一小群盜賊我可以應付,整個盜賊團不在我的能力範圍內。」我誠實的說。「這不是單純的劫掠,這是計畫很久的恐怖攻擊。還是你有其他方法?」
  「……目前的狀況,要找到足夠的兵力來處理有點難度。」阿德面有難色。「帝國的軍隊大部分都調去沙羅防線了。」
  沙羅?那是哪?
  「沙羅防線,法斯卡帝國和奧羅萊雅聯邦的國境交界。赤血很多成員都是吸收自那裡的戰爭難民。」阿德看出了我的茫然。「林先生,您的失憶症狀真的很特殊。」
  「……過去的事很多我都忘記了。」我決定順著他的話講。奧羅萊雅聯邦又是啥?「你知道現在是帝國曆幾年嗎?」
  「13407年,先生。」阿德答道。「還有在下想先給您一個建議。」
  13407……我在地牢裡待了三百多年?我以為……算了,我的體感時間早就不準了。
  「什麼建議?」我決定暫時先將這三百年放在一邊。
  「小姐的母親,瑟雅娜夫人,不像她女兒那麼容易相信人。她可能會稍微……刁難你。」阿德開始使力撐地,我花了一點時間才搞懂他在幹嘛。
  於是我伸出右手。「那可能要麻煩你們幫我說話了。」
  當然也有不去翠羽家的選項,但那樣大小姐一定會有意見。而且我現在很想好好洗個澡,這是重點。
  阿德略微驚訝的看著我伸出的手,最後還是抓住了,在我的幫助下站起身。
  「感謝。您可以跟村民借一條毛巾,去那邊的水井稍微整理一下,等在下力氣恢復就可以上路。離翠羽宅邸只剩不到半個小時的路程了。」

————————————————————

  翠羽家的房子比我想像的要小。
  大概就兩個半左右的三層獨棟別墅的大小,座落在綠意盎然的丘陵上。房子外觀看起來不算豪華,周圍看得到倉庫、馬房、花圃、水池等設施,還有幾隻貓狗鳥雀在其間活動,搞不好就是大小姐撿回來的。
  略強的落山風帶來一絲絲的青草和鮮花的味道,整體像是個稍大的渡假用別墅。但是要穿過長了幾顆灌木的草原,爬上一個稍微陡的山坡,才能來到這個在山腳邊的宅邸。為啥要把房子蓋在這麼偏僻的地方?真是搞不懂有錢人的想法。
  一個穿著寬大淺綠薄袍的婦人就站在門口,旁邊則是一名棕髮女僕。
  「賽莉絲!」馬車還沒停下,婦人就急忙迎上。「發生什麼事了?妳受傷了?」
  「媽,我沒事。」賽莉絲有點虛弱的笑著。她已經把那件沾滿血的洋裝換下,穿上村民送給她的粗布衣服。「妳一定猜不到發生了什麼。」
  「我寧可想像力沒那麼好,才不會越想越擔心。」瑟雅娜牽起女兒的手幫助她走下馬車。「怎麼弄得這麼髒?真的沒受傷嗎?阿德你呢?沒事嗎?」
  阿德下了馬車,行了一禮說道:「我沒事,夫人。」
  「我們都沒事啦。跟妳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賽莉絲笑嘻嘻的指向我。嘖,剛剛就叫她不要這樣介紹了。
  瑟雅娜一臉疑惑的看向我。她看起來很年輕,或許也是因為有翼種的關係。跟賽莉絲長得很像,但比較高,羽毛和盤起的頭髮都是白中帶點翠綠色。那顏色比身上的袍子更淡一些,很符合翠羽這個姓氏。
  「翠羽夫人,您好。我是林,跟令嬡是在英雄之墓碰到的。我的記憶缺失了不少,很感謝令嬡及時伸出援手。」
  這段話剛剛來的路上已經事先想好了,我一邊說著一邊觀察瑟雅娜的反應。對這些禮數沒什麼好感,但眼下的情勢還是保持禮貌比較省事。
  「林?這是你的名字嗎?」她輕聲問道。
  「不是,是小姐給我取的。我的本名想不起來了。」我裝作很困擾的搖了搖頭。
  「我們在羅卡村碰到盜賊,他幫我們偵查情況,還一個人打倒了十一個人,也就是三分之二的數量。」賽莉絲在旁邊補充道。
  瑟雅娜眉頭微皺,一邊努力消化訊息一邊開口:「所以他是妳的救命恩人?」
  「噢,那是因為……」賽莉絲變得有點結巴。「因為我後來被抓到了。最後是他救了我。」
  瑟雅娜聽了這話,歪著頭觀察我。這動作也跟她女兒很像,雖然她比女兒再高一些,還是比我矮半個頭。過了幾秒,她開口說:「嗯,站在這裡說話不合適,請進吧林先生。賽莉絲先跟莉莉去梳洗,阿德,麻煩你收一下馬車。」
  阿德再度行了個禮,爬上馬車駕駛座,調轉方向離開。
  我們五個人走進挑高的大門,進入主廳。這裡的裝潢看起來也有平民的氣息,兩旁的花瓶中插著兩種很明顯是今早剛採下的不知道什麼花,淡藍色和橘紅色非常搭配,花香也讓人感到放鬆。賽莉絲跟我打了聲招呼,與那名女僕一起轉向左邊的走廊。
  只剩我們兩個人?我有不好的預感。不過話說回來,她這麼放心跟我獨處?從她的站姿和走路的方式,看不出有戰鬥經驗啊。
  總之我還是跟著她向右轉,走進右邊走廊的第一扇門。
  這裡的空間跟半個教室差不多大,中間擺了幾張米色的沙發和陶瓷長桌。牆上掛著一些人物的肖像畫,好像沒看到伊蘭里亞。太久遠了嗎?
  「請坐。」瑟雅娜伸手虛引,請我坐在最靠近門的位置,自己則在對面坐下。
  「不好意思,夫人,我身上很髒,站著就好。」雖然沙發看起來不算特別高級,但我也不想弄髒任何東西。要是叫我賠可賠不起。
  「沒關係的,請坐吧。站著不好說話。」她的語調中隱約帶著不由分說的氣勢。這就是所謂的貴族氣息?賽莉絲好像沒這種感覺。
  好吧,是妳說沒關係的。我又說了聲不好意思,才在沙發上坐下來。
  「可以請您詳細說一下,您碰到賽莉絲之後到現在的過程嗎?」
  「好的。」這樣挺麻煩的,不過身為家人還是會擔心吧,我可以理解。「我不記得自己怎麼到英雄之墓的,也忘記了自己的名字和更早之前的許多事情,只知道醒來不久就碰到了小姐。她很和善,決定要讓我坐她的馬車離開墓園,以免被守衛發現。
  快到羅卡村的時候,我們發現有黑色的煙霧從村莊的方向升起。我先去村子外圍查看了一下情況,發現是那個叫「赤血」的盜賊團。
  那個時候阿德是建議小姐回去英雄之墓找軍隊來處理,但由於我不想碰到軍隊,小姐也不想就這樣讓我離開,於是決定剿滅佔據羅卡村的十七名盜賊。
  我讓小姐和阿德先在村子最外圍的房子後面躲藏,自己發動了攻擊。盜賊數量只剩三分之一的時候,一個年輕的盜賊劫持了小姐。
  最後是我擊殺了那名盜賊,剩下的是阿德處理的。小姐的治療魔法用的很好,因此我才能坐在這裡。
  以上就是這次事情的經過。」
  在我講述事件經過時,瑟雅娜從旁邊櫥櫃上的茶壺倒了兩杯茶。
  「原來如此,謝謝您救了賽莉絲的性命。」她將一杯茶推到我面前。「這是我們自己泡的花草茶。」
  「謝謝。」我道了謝,但沒有伸手拿。「小姐也幫了我很多忙,我只是報答她的恩情。」
  瑟雅娜聽了只是微微的笑了一下,拿起她自己的那杯茶。「林先生,您對於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是怎麼看的?」
  怎麼突然拋出這種問題?我一邊注意不要皺眉一邊思考她的用意。
  「我認為,信任的基礎是對彼此的了解程度。」幸好她不是要問我的答案。「對彼此了解越深,信任就越穩固。」
  「很有道理。」我無可無不可的說道。她提起這話題是想幹嘛?
  她放下茶杯,發出細微卻清楚的撞擊聲。「那麼,對於一個隱瞞自己身份的人,您有辦法信任嗎?」
  那對深棕色的瞳孔看起來深不可測。
  「賽莉絲的父親很早就去世了,我獨自將年幼的她撫養長大。」瑟雅娜抓到了我開口的前一瞬間,打斷了我尚未說出口的話。「英雄之墓和翠羽領地的管理,在各個貴族的勢力之間周旋,辦理每年的祭拜儀式,都是我一個人完成的。」
  「憑什麼原因,你會認為我跟我女兒一樣好騙?」她靜靜地問。
  我垂下視線。這不是刁難,這是示威啊。
  瑟雅娜似乎說完了,只是用那沉默的眼神繼續對我施壓。她的話語毫不掩飾對我的戒心。不像我看過的貴族那樣拐彎抹角,而是直截了當的警告,警告我不要再裝傻。
  不知道她是怎麼看出來的。我抓抓頭,嘆了口氣。
  「我為我的不敬道歉。」我低下頭說。
  「我必須搞清楚是誰在道歉,才能決定要不要接受。」瑟雅娜的坐姿非常端正,幾乎是完美的左右對稱。
  「確實我隱瞞了自己的身份和來歷,但我有苦衷。我對你們並無惡意。」希望我的樣子看起來夠誠懇。「身份一旦暴露會給我造成很大的麻煩,所以我想保守這個秘密。」
  「那您要怎麼證明,您不是盜賊團的相關人士?」
  「……我殺了十一個盜賊。」對於這個質疑,我感到非常錯愕。
  「盜賊團也是會有內部紛爭的。您出現在只有賽莉絲能進入的區域,跟著她離開英雄之墓,自願去偵查被盜賊佔領的村莊,還自願攻擊盜賊?」瑟雅娜繼續面無表情的說著。「我有什麼理由不懷疑,您打算利用這次機會接近我女兒,同時除掉盜賊團內的異己,甚至趁機混入我們家?」
  我張開口,卻發現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切入的角度實在太出乎意料,儘管聽起來很有問題,我卻跟不上話題的進展。
  這些人心機為什麼都那麼重啊?
  「您還是執意要隱瞞身份嗎?」雖然內容咄咄逼人,瑟雅娜的語調卻非常平淡。看來她很習慣這種對話了。
  怎麼辦,要攤牌嗎?不攤牌可能就會被趕出去了,事到如今要再出去流浪嗎?
  即使攤牌了,她會相信嗎?唉……想這些東西真的很麻煩啊。
  「如果告訴您我的身份,可以請您對別人保密嗎?」我有點豁出去了。「即使對您的女兒或侍從官?」
  「這要看您說出來的是什麼。」瑟雅娜如此答道。
  這女人外表看起來年輕,沒想到城府這麼深。她就是這樣撐起這個家?態度這麼帶刺,只是因為我的身分不明?還是怕我對她女兒做什麼?
  怕。我突然驚覺她的手在微微顫抖。雖然非常不明顯,但我確實捕捉到了那細微的肢體語言。即使她坐的如此端正,還是無法控制手的發抖。
  為什麼要跟我獨處一室?她大可以讓阿德護衛……難道是故意讓我看到她的手在發抖?為了什麼?
  不……我也被這些貴族感染了,心機越來越重。煩死了。
  「我可以請教為什麼您要跟我獨處嗎?」我翹起二郎腿,雙手抱胸,決定打開天窗說亮話。「恕我失禮,但您看起來不像有戰鬥能力。」
  令我驚訝的是,瑟雅娜露出了微笑。這好像是她到現在,對我露出的第一個明顯的表情。「因為我認為,您不會對一個正在嘗試溝通的人使用武力。」
  更令我驚訝的是,我居然也笑了。「何以見得?」
  「我有自己的一套看人的方式。」瑟雅娜再度拿起茶杯。臉上的笑容看起來像在測試我。「況且,賽莉絲是我教出來的。她其實也沒那麼好騙。」
  我苦笑著,搖搖頭又嘆了口氣。這女人不簡單啊。
  「我的身份啊……」我放下翹起的腳,看向茶杯中琥珀色的茶湯。「對了,為什麼這裡沒有伊蘭里亞的畫像?」
  「伊蘭里亞大人?」瑟雅娜顯然感到不解。「那幅畫像有點斑駁了,我收了起來,請城裡的畫工複製了一幅,還沒送到。」
  「這樣啊,真是不巧。」我端起茶杯。「如果畫像在的話,我可以指認出哪邊畫的像,哪邊不像。以前我都叫他里亞,他每次都會很嚴肅的說那是女生的名字。」
  瑟雅娜的眉頭皺了起來。同樣是皺眉的動作,她的表情看起來就比賽莉絲成熟且優雅。
  「我的名字叫林義實。三百年以前跟跟葉霙一起被召喚來的異世界人。」我向瑟雅娜舉杯。「請多指教。」
  花草茶的味道相當淡雅,偏涼的溫度在這種季節喝起來很清爽。
  翠羽家的夫人花在思考上的時間比我預期的短。
  「為什麼三百年前在魔王城戰死的英雄,會出現在刻著他自己的名字的墓碑旁?」這是她第一個問出的問題。
  「這就是你們稱為魔王的那個該死的傢伙的問題了。」我表示無奈。「它奪走了我的死亡,把我關在地牢裡,昨天突然叫我出來混,就把我丟包在那裡。」
  「奪走您的死亡……等等。」瑟雅娜突然睜大眼。「魔王還活著?」
  「是啊,它基本上是死不了的。」其實它是神。「你們認為魔王也死了?」
  「官方的說法是大英雄卡達成功消滅了魔王。民間還有很多各種傳說,也是有傳說魔王還沒死的,但被認為是造成恐慌的邪教。」
  「卡達是誰?什麼年代的?」我從來沒聽過這個名字。
  「大約在您死後,噢,不是,在您被宣布死亡後十年,出現了一個冒險者,名叫葛萊斯。他將冒險者組織起來,幾乎殲滅了魔王軍。」瑟雅娜的語氣有點不確定。「他的兒子就是卡達,也是冒險者,被說是殺死魔王的人。他們父子都將您和葉霙大人視為擊敗魔王的第一大功臣,說只是延續了您們的貢獻。」
  這兩個傢伙倒是蠻謙虛的?雖然我不知道他們打倒的魔王究竟是啥。
  「這些現在都是傳說了……」瑟雅娜看起來有點憂心。「已經沒什麼人會把傳說當真,但如果魔王還活著……」
  「不用擔心魔王,它沒打算怎樣。」我揮了揮手。「它說它最近採取自由放任主義。」
  「自由放任主義?」瑟雅娜不解地問道。
  「簡單來說就是什麼都不做。」看來這個詞在異世界不通用。
  「那麼……關於您剛才說的,魔王叫您出來混,是什麼意思?」
  「這個啊。」我抓抓臉。「它叫我出來旅行,多認識一些人。」
  瑟雅娜的眉頭皺的越來越深了。「多認識一些人?」
  「對。」正常人確實是會有這種疑惑呢,我有點感慨。「我不知道它的動機是什麼,也不打算去猜測。我不認為能理解那東西。」
  這次她多花了一點時間才整理完我的訊息。「恕我冒昧,既然您沒有死,那葉霙大人……」
  「她死了。」話一出口,連我自己都被自己的乾脆嚇到。「魔王殺了她。」
  明顯的動搖浮現在瑟雅娜臉上。看著自己應該要有的情緒反應,出現在像瑟雅娜這樣善於控制情緒的人身上,讓我有種扭曲的滿足感。
  還真是幼稚啊我。
  「很抱歉……」她充滿苦澀的低聲說道。
  「不用道歉。」我毫無表情的回應。「三百年前的事了。」
  「您……」瑟雅娜咬著下嘴唇。「已經不恨魔王了嗎?」
  好問題。
  「一直保持那種情緒……很累。」我喃喃說著。「這三百年下來,我大部分的記憶都變得不像是自己的了。缺乏感受,像是在看別人的故事一樣。」
  停頓了一下,我聳聳肩說:「如果一直保留著那些情感,應該早就瘋了吧。反正不需要在這話題上有所顧慮。倒是我比較驚訝,剛才說的話您都相信了?」
  「我對於看穿謊言還滿有心得的。」瑟雅娜花了點時間時間跟上話題,淡淡地表示:「您說的確實太超乎預期,但我必須對您的誠實做出相當的回應。」
  「噢?這樣啊。」
  看穿謊言?所以她才會知道其實我沒有失憶?真的假的……
  「還有,對於先前對您的態度,我想在此道歉。」她低下了頭。「請原諒我的無禮。」
  「不用道歉。」我無所謂的說。「其實我也蠻懶得講這些禮數,能打開天窗說亮話是最好。」
  瑟雅娜聽了露出微笑。「您可以稱呼我瑟雅娜就好。」
  「那妳也叫我林就好。還有不要用『您』了,用『你』吧。」
  「這個嘛……對於女兒的救命恩人,還是要表示一點敬意。」瑟雅娜笑著說:「請讓我繼續用『您』吧。」
  她的笑容如同她的皺眉,看起來含蓄內斂,非常克制,彷彿每一絲肌肉的移動都經過精密而巧妙的計算。她之前的手抖果然是故意的吧?
  我呼了一口氣。「如果妳願意讓我洗個澡吃頓飯休息一下,我就很感激了。」
  「那只是小事。」語畢,瑟雅娜優雅的站起身。「這些話題就之後再討論,有任何需求都可以跟我,阿德或莉莉,就是那位女僕說。請好好休息吧。」

————————————————————

  眼前的男性有著一頭又亂又髒的頭髮,還有同樣髒亂、快佈滿了下半臉的鬍鬚。看起來像是野蠻人。無精打採的眼神和眉間一條一條的皺紋,讓他看起來很疲憊。
  這傢伙胸毛也不少,除了腰間蓋著的毛巾沒穿任何衣服。肌肉雖然稱不上強壯,但也還算結實,上面除了髒污和血漬,還有許多大大小小的傷疤。
  「全部剪掉嗎?」
  「對,麻煩了。」我看著有點起霧的鏡子回答阿德。
  侍從官俐落的開始幫我修整髮鬚。翠羽家的浴室很大,他們燒了不少熱水,弄得整個空間都是霧。貴族才能這樣搞。我無言的配合阿德的動作,想著要不要找個話題。
  「你有巨人族的血統嗎?」我問道。「不想回答也沒關係。」
  「有的。」阿德看來並不打算隱瞞。「在下的外祖父是巨人族。」
  唔。在我那個年代,巨人族是魔王那邊的,當時可是我們最忌諱的敵人之一。不過既然戰爭結束了,出現通婚的現象應該也很正常。
  只是阿德的外祖母蠻可憐的,哈哈哈。
  話說回來,提到戰爭——
  「之前提到的沙羅防線,你知道他們在打什麼嗎?」
  「這在下也不太清楚。」阿德說話時也沒有停下動作。「帝國這邊的說法是,奧羅萊雅聯邦覬覦我們的土地和資源。在下認為那只是片面的說詞。」
  也是,打仗還需要正當的理由嗎?只是魔王消失之後,人類果然開始內鬥了啊。
  「魔族呢?他們最近有怎樣嗎?」
  「最近有一些已經被允許發展聚落了,魔大陸還是在全面控制之下。」阿德並沒有表示厭煩,耐心的向我這個「失憶症患者」說明。「市面上流通的魔族奴隸還是很多,據說這也是奧羅萊雅攻打我們的理由之一。」
  等等……奴隸?
  早該預料到的……畢竟這可不是地球,戰敗的一方自然不會有什麼人道保護。所以他們控制了整個魔大陸,把魔族都抓來賣?
  我不喜歡這種展開。
  「林先生,在下可以問您一個問題嗎?」
  「可以啊。」
  「您對賽莉絲大小姐是怎麼看的?」他用平穩的語調如此問道。
  可真突然。他是怕我愛上那女孩嗎?這倒是蠻好笑的,如果我真愛上了,他會勸我不要想不開嗎?
  「她的治療魔法蠻厲害的。」我挑了一個無關痛癢的優點,順手拍掉身上的頭髮。
  阿德聞言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說:「在下認為大小姐對您很有好感。」
  如果沒有好感,就不會撿回家了吧。「她只是好奇吧。」我說著聳聳肩。
  「應該不只如此。」侍從官擺弄著我的頭,看了看,又剪掉幾撮毛。「恕在下冒昧,可是在下想知道您對她這個人有什麼想法。」
  真的是打破砂鍋問到底啊。
  「她是個好孩子。教養很好,也挺善良的。」我乾脆地說道:「你不用擔心我會喜歡上她,我沒有打算喜歡誰。」
  「如果她喜歡上您呢?」阿德堅持的問道。
  「怎麼可能?我們才剛認識。」我有點錯愕。「就算有,也只會是當下的情緒反應,冷靜之後就會清醒了。」
  阿德沒有回話,表情看起來欲言又止。
  「不然我們把鬍子留下來好了。」我無所謂的說。「看起來邋遢一點,她就不會想太多了。」
  「……之後夫人應該會派我去找軍隊來幫忙。」阿德沒有理會我的玩笑話。「我想請您在這段時間內,保護大小姐的安全。」
  「她待在這裡會有什麼危險?」我表示不解。「盜賊團不是還很遠嗎?而且如果他們真的打過來,我也沒有能力保護誰。」
  對於我的自損,阿德只是搖了搖頭。「可以拜託您嗎?」
  如果答應了,就表示我要待在這裡好幾天?
  也好,反正也沒地方能去。在這裡待一下,好好想想接下來要做什麼吧。
  「好吧,我會盡力。」想了想我又補充:「不過如果碰到太危險的,我頂多帶著人逃跑。」
  「那樣就很夠了,謝謝您。」阿德看起來似乎鬆了一口氣。「您的鬍子真的要留嗎?」
  「噢。」我再次打量鏡中的自己。「那就留著吧,修一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