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活

這是卡盧克附近的一個村莊。
要是從前有人問的話，Tahlia從沒想過她有一天會選擇來到蘇格蘭，不過在她第一次踏在這兒的土地上的時候，便深深的愛上這兒了。

而此刻，她正緩緩的走在這兒的路上，一手還牽著Nigel，不，應該說是Nigel牽著她──過了這麼些天，她終於確信她已經完完全全看不見東西了。
她分不清現在是白天或是黑夜，分不清掠過她身旁的人是男是女，同樣的，也分不清這兒的景色是不是和她一年多前來的時候一樣。

一路上她讓Nigel問了好幾次路，才勉強確認先前她買下的那間店鋪在哪個方向。
實在是……令人太不習慣了。

甚麼也看不見，無論她是睜眼還是閉眼，感知到的永遠都是一片黑暗，周遭的喧鬧聲爭先恐後地湧進她耳裡，但卻令她一時無法適應，造成她的頭一直斷斷續續的疼著。
「Tahlia，你還是不舒服嗎？」Nigel的聲音緩緩的飄進她耳裡，瞬間讓其餘的嘈雜聲弱了下來。
「太多聲音了。」她微微朝著聲音方向低下頭，說道。「有點不習慣。」說著，感到拉著她的手稍微用力的往下扯動，她馬上順著蹲下身。「怎麼──」話才剛出口，便因為Nigel接下來的舉動而閉上嘴。

兩側耳朵在她蹲下身的瞬間便被兩個小小又軟軟的手掌給覆蓋住，手心透露出的溫暖從接觸的地方傳進體內，那瞬間，似乎本來所有的不適感就這麼……自然而然的消失了。
「這樣有比較好嗎？」Nigel輕輕地問道。「今天好像他們有甚麼活動，現在街上好多人。」

「好多了。」Tahlia露出微笑，將自己的手也覆在那小手上。「我現在只聽見你的聲音。」
Nigel格格的笑聲傳進耳裡，讓她也不自覺地跟著笑出聲。

「好了，別忘了，我們還沒到達我們的目的地呢。」Tahlia笑說，緩緩站起身，繼續握著Nigel的手。「走吧，我想我們應該快到了──」

「嗯。」Nigel應了聲，然後拉著Tahlia繼續緩緩的向前走。


沒有多久，Tahlia便感覺到Nigel停下了腳步。
「到了？」她低聲問道。
「……嗯。」Nigel猶疑了一會兒才回答。「這裡……這裡好像跟你形容的長的不太一樣──」

Tahlia愣了幾秒。「甚麼意思？」
「這裡……好像是玩具店。」

Tahlia徹底茫了。
「玩具店？」她狐疑地說道。「……我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Tahlia！」

正當Tahlia困惑著的時候，她的名字突然被喊了出來。

是個男人的聲音，而且，似乎有些熟悉……
「Tahlia！」感覺到有個人移動到了自己面前，Nigel握著自己手的力道明顯用力了一點。「你是Tahlia吧？是吧？」
「你……」Tahlia不自覺地眨眨眼，儘管這舉動根本無法讓她突然間恢復視力，她應該是認識這人的，對吧？她確信她聽過他的聲音──但她現在可無法看見這人的長相，光從聲音判斷出一個可能熟識的人實在太過困難……
「Derek！」那男人又說道。「Derek Hilton！記得嗎？」

Derek Hilton……？

Tahlia一臉困惑，Derek……Hilton？
……Derek？

「啊！」她頓時想起來了。「你是那時候的──」那時候她碰見的還拿著她買下屋子的鑰匙的那個男人，而她臨時改變了主意，要他留著鑰匙，替她稍微照看一下這屋子……「抱歉，我沒認出是你。」
「但我在店裏頭的時候就看見你了呢！」Derek的聲音聽來很雀躍，然後他停頓了一會兒。「呃……我的意思是──這應該是你的店……咳咳，我是說，那時候你要我幫你看著些，我就想，與其放它在這兒，不如稍微借用一下裏頭本來就有的一些櫥櫃甚麼的──嗯……你會，介意嗎？」

Tahlia一臉錯愕。

所以這玩具店還真的就是她當初買下的那棟屋子了？她會介意嗎──梅林的鬍子……她當然介意！她原先只打算……總之她完全沒想過要經營玩具店甚麼的，頂多……頂多賣些雜貨──這……這個男人究竟是怎麼想的？

她很介意！

儘管如此，等到她乾巴巴的開口的時候，卻也只能說出這樣一句話。「不……不會。」誰讓他做都已經做了，現在她總不能隨隨便便就要他把所有東西清空吧。「我不介意。」
那男人似乎鬆了口氣。「呼，我就知道……本來我還擔心著你會生氣──」

Tahlia徹底的無語了。

「你……我帶你參觀一下吧！」一會兒，Derek的聲音再次響起。
Tahlia愣了一會兒，才猛的想起，畢竟這間屋子現在名義上的擁有者是她，點了點頭，但又突然間發現到，她現在根本不能參觀甚麼……

她根本甚麼也看不見。

本已經轉過身準備回到店裡的Derek，發現到身後的女人沒有跟上，困惑的轉過身，卻發現她只愣愣地牽著那個男孩子站在原地，那眼神……該怎麼說──似乎很空洞。
「Tahlia？」他試探的喊了聲，然後往回走去，猶豫了一會兒，伸出一隻手在她眼前微微晃了晃。

沒有任何反應。

再晃了晃……
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你……」Derek感到很訝異，上次見面還是不到兩年前的事，那時候她的視力絕對是很正常的！怎麼才這麼短的時間，她就……失明了？「你……是不是看不見──」
「我不──」Tahlia反射性的就想反駁，但也馬上閉上嘴。
要她就這麼坦然地承認自己瞎了……她一時實在是無法做到。

「……發生了點意外。」最後，她低聲說道。

霎時間，Derek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他可從不知道該怎麼對著這樣一個一臉哀傷的女人說出安慰的話，他該說甚麼的，是吧？
但他該說甚麼？
請她節哀？要她──要她努力向上？告訴她……那句話怎麼說來著？上帝關了她一扇門，便會打開她的另一扇窗？

不不不不。

這些根本不是甚麼安慰人的話，他清楚的很！大多數人聽見這些陳腔濫調，只會更加不耐煩而已。
他們或許需要甚麼幫助，但絕不是這些名面上是鼓勵，暗裡卻逼著他們照做的勵志小語──

「別哭。」他突然脫口說了一句。
然後馬上想縫了自己的嘴，鑒於Tahlia根本沒有哭……


Tahlia一臉錯愕。

她甚麼時候表現出想哭的模樣了？應該說，她連這念頭都沒有……這男人是怎麼──
「Tahlia沒有哭。」右手邊Nigel的聲音傳來，這倒是替她省了麻煩。

她當然沒有哭，她怎麼可能這麼輕易的就……
──欸？

Tahlia緩緩地抬起手，然後在感覺到不知道甚麼時候順著臉頰滑落的淚水後徹底震驚了。
她眨眨眼，卻因此而擠落了更多淚滴。
「我……」

怎麼回事？

方才Derek的那句話就好像個開關。
這幾天來，無論她怎樣的掩飾住失明後的慌亂，怎樣的假裝自己還是和從前一樣，也改變不了她已經變的無用這事實。
不管從前她能夠多麼熟練地使用魔法，甚至還被訓練的能夠閃躲、攻擊對手，但現在她做不到了。

果然連梅林也認為她該離開那個地方。

一個看不見的人，留在魔法界又能做甚麼呢？除了待在醫院裡，等待著可能永遠不會出現的治療方法之外，她還有甚麼用呢？她根本沒有辦法再像先前一樣──


「別……別哭啊！」Derek瞬間慌亂了，他沒有想到Tahlia竟然真因為他的一句話就流下眼淚，這可不是他期望的結果。「拜託……我──是我不好！我不該亂說話……」
「你甚麼也沒說。」Tahlia胡亂的抹掉眼裡的淚。「我想只是剛才風大了點──」
「風大了點？」
「所以大概沙子也被吹進眼睛裡了。」
「沙子？」

Derek嘴角抽了抽，不過看見Tahlia已經對她擺出了笑容之後，也就沒有再說甚麼了……
儘管今天這天氣根本一點風也沒有──

「不管怎麼樣，我還是先帶你們進來吧。」一會兒，他說道。「樓上我有稍微清了幾間房間出來，你們可以先在那兒待著──」說著，便示意Tahlia身邊的這孩子帶著她跟上自己。
Nigel卻沒有馬上跟上前，不確定的抬起頭來。「Tahlia？」

這名叫Derek的人實在出現的太突然了……
雖然Tahlia好像認識他──可是他不認識啊！他從沒有見過這個人……要是Tahlia被這個人欺負了怎麼辦呢？

「跟著去吧。」Tahlia最後一次擦掉臉上的淚，低聲說道。「他只是個……麻瓜。」
還能怎麼樣呢？

一會兒，他們便站在屋子二樓的一間房間裡。
Tahlia依稀記得這房間是當初她打算布置來當成臥房的，因為二樓的幾間房間裡，只有這間有個對外的陽台，她一直以來都很喜歡有小陽台的空間，而此刻，徐徐的風從敞開的陽台那兒吹進，瞬間令她有種神奇的輕鬆感。
「呃……抱歉。」Derek的聲音從Tahlia右手邊傳了過來。「我沒在這兒擺上多少傢具──」
「沒關係。」Tahlia隨口說道。「我能夠自己買……」

「不不不！」Derek連忙開口。「請務必讓我替你們準備──咳咳，我的意思是，我很感激你讓我待在這兒，所以無論如何，我都不可能讓你們還得花錢準備傢具的──」
「Derek。」Tahlia打斷了他。「你別介意，我們只是單純想自己處理，你──你就專心管理樓下的事就好。」停頓了一會兒。「不過如果你還是想表示甚麼的話，就請你帶我們去能夠買到傢具的地方。」
「但我──」
「Derek。」

Derek沉默了一會兒。
「……好吧。」最終，Tahlia還是聽見了Derek的答應。

「我明天帶你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