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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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3-10
  「如果,你是王的妻子,」他拈起一張胭紙,柔指一拉,唇抿豔紅,「他明媒正婜的唯一女人。」

  「打從嫁過來,你就變賣所有嫁妝,好讓這個國庫空虛的王家,有錢買糧。」他拿起大毛毫,沾上水粉,頰抺胭紅。

  「可其它州都瞧不起雍州野蠻,不肯賣糧;人家巴不得咱州餓死算了。」他拿起黛筆,描繪遠山,「是你哀求母家,又是代採又是借糧的,才讓州民沒有餓死在連年內戰造成的飢荒下。」

  他端坐椅上,讓侍人把鳳冠戴在烏髪,綴以珠玉:「州王殘暴無道,是你拉著他的手,要他照顧百姓。」

  幾個侍人抬進一套大紅禮服。他起身讓侍人們服侍穿上。「你為他照顧王子們,照顧州民們,把這個州當做是自己的孩子,滋養的如此的強大。」

  「你沒有對不起雍州,他們不知道嗎?」他戴上面具,明眸流轉秋水,掩不住其中鋒芒,「你輔佐州王將近二十年,為雍州憂勞。將臣們的爵位富貴,是你給的;百姓們的安定和平,是你養的。你將雍州呵護於掌心,你不敢珍惜自己,只知道愛惜州民。」

  「可到最後,他們怎麼說你的?」他挺身邁步,走向外面的千軍萬馬,「他們說你,婦人竊國。」

 *

  雍州大妃盛裝登上城牆。她身著祭祀時的大紅禮服,穿金戴銀佩玉飾珠,濃妝華麗,盡顯王后之姿國母之儀。

  驪宮的侍人們多熟悉大妃的作風,她平易近人,從沒什麼王后的架子。若不是她身後老站著一個可怕的雍王,大傢伙其實都喜歡和她親近。大妃本來是富貴冀州的公主,嫁來後,為了解當時飢荒之危,變賣所有嫁妝求援糧,才讓雍州未曾因此餓死一人。在那之後,她更力求節儉,一切用度從簡,就怕租稅擾了州民的休生養息。大妃如此親待雍州,雍州的許多百姓也都明白,稱她為雍州之春。

  可如今,驪宮存亡之際,她卻一反常態……以往若非年度大典,她從不華衣,更何況戴上貴重首飾。連長年守衛宮門的衛兵,看她如此盛裝,都生出一絲不安的擔心。

  大妃站在城牆上,高聲和叛軍談判:要求大王子在她投降後,放過驪宮上下人等,不得事後追究他們守衛王宮,和他為敵的過錯。

  大王子聞言立誓,說只要她還政於雍,就會好好治理雍州,善待百姓。

  大妃愰若未聞,只開始細數:
  二十年來雍州夢。
  想當年初嫁了,千金散盡嫁㭱空。
  為民求得母家援,秦晉之好天下聞。
  天蒼蒼地茫茫。
  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
  是夢最深處,醒時盡殺聲。
  不可問,魂兮歸兮何。

  然後大妃向前一踏,自城牆落下。

 *

  眾人還來不及驚呼之際,天外突然飛來巨大的王旗。旗面的布幔阻住了大妃的下墜之勢。最後讓她落在城牆下,一個身著血色輕甲的人懷中。那人身形不高,二手並用地,橫抱著雍州大妃。只見那人垂著頭,似乎在查看懷抱中人;待那人抬起頭來,只神色平淡,就像其臉上半付面具,不見喜怒。倒是那人身前,竟穩穩地立著,不,若是近看就會發現,是浮著一把通體血紅的長槍!那血色彷彿剛剛殺了生,正要泊泊地滴出血來。

  只見那人輕聲開口,明明不像雷聲那樣轟隆,可卻傳遍方圓數里。明明清脆明亮,卻讓眾人如聞鬼嚎。那聲音柔軟中帶著堅定,像寺院裡平穩誦經聲音,可叛軍卻像是聽到自己心底傳出的恐懼嘆息。

  「冀州晉,越我王旗者,殺無赦。」

  大軍嘩然,是血魔女!那個手持單槍,只憑一己之力,就滅了一整個部族屍骨無存的魔王!

  雍大王子不甘心,只道:「此乃我雍州家事,冀州憑什麼過問?」

  「就憑我喊她一聲姑姑。前冀王有令,雍州大妃永遠是我晉家王女,」晉晴,現任的冀州代王,揚聲而道,「我,就是要保她。」

  「不要以為你有州珠,和血一樣的名聲就能擋我大軍。」大王子狠紅了眼。

  晉晴輕柔以一手托著雍州大妃,另一手則伸出掌心向前。浮著的長槍感應了她,便往前一劃:頓時白日雷鳴,飛沙走石,地動山搖,土底下傳出悶吼之音,彷彿有什麼巨獸就要現身。她仍是那平穩的有如木魚的聲音,敲打著叛軍的心:「我不只是有州珠和血一樣的名聲。我再說一次:冀州晉,越我王旗者,殺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