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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節 2276 字
更新於: 2018-07-05
第二天清晨,灰矇矇的天再度落雪。
  我問中士是否該啟程了,中士說等少年兵醒來就出發。
「我們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如果少年兵沒辦法維持意識的話可能會凍死。」中士說,再往前走說不定就碰不上躲避風雪的洞穴了,這樣要是雪勢加劇只能拋下少年兵。
  我告訴中士,要是繼續待在這裡,就得去張羅點吃的。中士同意我的說法,並把步槍扔給我。
「盡量往林子深處走,如果沒有必要就別開槍。」中士說。
  我本來想雪地裡說不定有兔子或是狐狸一類的動物,但走了很長一段路還是什麼影子也沒瞧見
  偶爾晃動的樹影讓我提起步槍時,又突然想起中士的命令,於是我只好默默放下槍桿,看著樹林回歸一片靜寂。
  如果開槍的話可能會驚動巡邏的敵軍,但是不開槍的話要獵捕動物根本不可能。
  我陷入兩難。
  依稀記得雪地裡有許多冬眠的動物,我胡亂在腳邊挖開了幾個洞,但是什麼也沒找到。
  果然不可能這麼幸運啊,我在心中感嘆著。
  一邊在雪中行走一邊搜尋動物的蹤跡,一時興起就在腳邊挖洞碰運氣,待我意識到時,朝霞已褪了色。
  突然,一個熟悉的物體映入眼簾。那是一根黑色的長條物直刺在雪地中,和我背上的步槍有著相似的外形。
  我想起昨天經過的那些廢棄人形,心想著說不定能替中士找到有用的工具帶回去,便立刻衝上前去想把它從雪中拉出來。
  和我預想的一樣,雪中的他仍緊握著步槍-和昨天我們見到的大部分人形一樣,即使失去動力了也未曾遺忘自己的使命。
  可是,直到將他完全拖出來時我才知道我錯了。
  那不像是我們昨天所見的任何一具鏽蝕人形,他有著和我、和中士、和少年兵高度相似的外表。
  那並不是人形。
  是人,是一具人類屍體。
  可能是因為長年被埋在凍土中的緣故,他的屍體並沒有腐爛,奇蹟似地保存著生前的容貌。
  他和我們一樣身穿軍服,嚴格說來和中士有幾分神似,但是並不是我們現行的款式,我想他和那些廢棄人形應該經歷過同一個時代。
  男人的步槍只擊發兩次,彈藥還很充足,我想我可以帶走它。
  接著,我搜尋遺體附近的土地是否有散落曾屬於男人的裝備,很幸運地找到一把刺刀還有一包戰術口糧,不幸的是並沒有發現藥物。
  男人周圍還有一具人形埋在土中,和男人一樣,他的頭部受到槍傷,被一發子彈灌進腦門,只是其他零件還很完整,我把我認為可能有機會用到的部分拆下來,連同男人的遺體一併帶回去。
  中士看見我的收穫嚇了一跳。我告訴他這些都是從雪中挖出來的。
「所以那個人最後沒有獲救嗎……?」他喃喃道。
  少年兵仍躺在中士腿上,我把全部的東西都搬到中士面前,好讓他鑑定哪些有價值。
  沒用的垃圾我再拿到外面扔。我說。
  中士抓起我撿回來的機械手臂,笑著對我說:「這東西可以拿回去當小孩子的玩具。」接著就把它扔到一旁。
  然後他又命令我拆開男人留下的口糧包。男人還來不及享用它就死了,所以口糧包完好無損。
  我把裡面的食物一一放在中士面前,幾片牛奶餅乾、一包肉乾和巧克力醬外加幾粒薑糖。
  中士把餅乾分成三分,他遞給我四片,自己留下五片,還有四片在盒子裡應該是給少年兵的。
  我不用吃東西,你和少年兵平分就行了。我說。
  中士看著我,又看向少年兵,露出有些哀傷的微笑,將全部的餅乾放回盒子裡。
「我討厭巧克力。」中士說,但是他也沒有拿走肉乾,最後整份口糧原封不動地被擱置在一旁。
  等少年兵醒了再來享用吧。中士應該是這個意思。
  男人的屍體放在火堆旁烤一陣子,和剛從雪裡挖出來時相比軟化不少,關節處也能正常運動。
  中士抬起男人的腳又放下,反覆幾次,似乎對他很滿意。
  我也學中士折起男人的手指,我讓男人的手握住中士丟到一旁的機械手,就好像在握手似的,我覺得十分有趣。
「說不定行得通。」中士說。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見中士抓起男人的刺刀,往男人的膝蓋刺下,開始沿著切痕鋸開男人的腿。耗費不少功夫,男人的雙腿被砍下來了。
  因為男人已經死去很久,血液也凍結,所以並沒有讓血液噴濺得到處都是。
  中士將男人的小腿接上少年兵的膝蓋,男人的腿感覺還是大了一圈,只是如果縫起來的話也像是一回事,說不定等少年兵醒來時就能順利行走了。
「要是情況允許的話就直接用焊的,再不行的話用縫的也行。」中士搓著下巴,點了點頭又看向我。
  你能想辦法找到針線嗎?我立刻明白中士的意思了。
  走之前,中士叫我順便把男人剩下的屍體扔了。
  我還沒想好要把男人葬在哪裡,只好抱著男人的屍體,一邊尋找針線。最後仍無意識地朝那群廢棄人形的方向走去。
  看著那些深埋於雪中的人形屍骸,我反而覺得內心很平靜。我想像著春天時積雪退去的情景,被藤蔓纏繞的機件因陽光照射而映照迆邐的光芒,可能偶爾會有不知名的鳥兒在上頭歇息,口啣著果實,從果實上落下的塵泥掩去鏽斑,在那上頭又冒出翠綠的新芽。
  過於綺麗的幻想讓我覺得自己無法再找到更適合的地方埋葬男人,降雪仍在持續著,但我總覺得終有一日這場雪會停止,並把第一道曙光帶到男人混濁的目睛前。
  於是我在那挖了土坑,想將男人與他的部隊葬在一塊。
  雪塊越堆越高,正以肉眼無法察覺的速度傾斜,我加快剷雪速度,卻也讓負載於上的雪越積越多。
  頃刻間,我似乎挖到了東西,我將它從雪中取出。
  那是一張老舊到年代至少能追溯至男人生前時的地圖,上頭描繪著這一帶的地理環境。
  我藉著那張地圖找到戰友們長眠的地點、我們基地的位置、敵人的總部,也認出我們所在的這片松樹林。
  同時,我也發現地圖上松樹林與基地的位置與中士所說的有出入。
  照這樣下去,我們永遠也不可能返回基地。
  看見這張地圖,我突然察覺了很多事。
  有關這場戰爭的事、有關少年兵的事還有中士的事。
  我將地圖妥善地折好收進口袋,決定放棄尋找針線的我留下男人與他的部隊,啟程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