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自習-3
本章節 5916 字
更新於: 2019-03-06
「伊月和倉羽嗎……？」
病房裡沒有別人，那這個聲音就是……
「爸爸！」
察覺到病床上的院長醒過來之後，倉羽便馬上施展爸爸抱抱的招式。
如我所說，這個女孩還是有著坦率的一面的。
看著眼前的這幅畫面，我不禁感到一陣溫……
「你幹嘛打斷人家說話啦！」
「啥？」
由於傳入耳朵裡的發言太過驚人，我被迫從溫馨的幻想中回到現實，而且定睛一看，倉羽也不是在抱抱，而是在施展擒拿。
啊……我的頭又開始痛了……
「院長，你還好吧？」
在倉羽鬆手之後，我問了一個白痴才會問的問題。
「伊月，你問了一個白痴才會問的問題。」
「……」
直球？這簡直是觸身球！
「我很好，沒事的伊月。倒是倉羽，妳跟他說那件事了嗎？」
「爸爸，一定要嗎？」
唔，那件事是哪件事？
正當我仍百思不得其解時，一道粗暴的力量往我的腰部襲來。
「伊月！」
「嘔噗噗噗噗噗！」
來不及反應的我被倉羽的擒抱技衝撞了一公尺之遠，重點是還好死不死的撞到藥櫃。
鐵製的藥櫃。
在撞下去的那一瞬間，我是這麼想的。
「爺爺，為什麼藥櫃是硬的呢？」
為什麼呢？
很多東西其實只要做軟一點，或許發生事故的機率就會大幅降低。
像是藥櫃。
當然我們還是把重點放在倉羽的身上，OK？
仔細分析的話，以往她會這樣抱住我的原因，只有一樣。
她很難過？
不過，我和院長都沒事了，為什麼還要難過？
莫非她覺得，我的腦袋撞壞了嗎？
不，這不太可能，因為就今天下午來說，我的行為舉止都還算正常。
嗯，還算正常。
那……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院長，那件事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我將倉羽輕輕地從懷中推開後提出疑問。
而後，像是要宣告重大的事件般，院長以極為正經的眼神凝視著我。
然而他所說出來的話，我卻連一個字也聽不懂。
「伊月，我希望你能夠暫時離開倉羽。」
「……」
院長，離開的定義有很多種耶……
一：滾吧，我不想看到你了。
二：Bye Bye，滾吧。
三：不要再靠近我的女兒了！滾！
四：還愣著做什麼？滾啊！
那，院長的離開是哪一種？
至今為止，我想我在孤兒院的表現雖然沒有稱得上是頂尖，但至少我有盡到我的本分啊！怎麼能說離開就離開？
對於離開倉羽這點，我更是不能接受。
從小到大，這個任性的臭……小女孩幾乎都是我來哄的，現在她長大了，就要叫我離開她身邊嗎？這樣你們百分之三十萬絕對會後悔喔。
「院長，能夠請問原因嗎？」
「嗯……」
他看了看倉羽，又看了看我，眼神有點無奈地回答我的問題。
「我想，倉羽這個孩子太依賴你了。」
我往倉羽的方向看去，只見她失落的將頭撇向另一旁。
的確，從今天我撞到頭的反應來看，她好像很怕我不見一樣。
但是，到底是為什麼，我卻始終沒辦法想通。
是因為那件事嗎？但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甚至比『羽臨事件。』還要更早發生。
不管怎麼說，如果真的要離開倉羽，也就代表著，我勢必得離開孤兒院，那……
「院長，我還可以去哪裡？」
這個問題非常現實，除了孤兒院，我實在想不到還有哪裡是我的容身之處。
不過院長似乎早已為這個問題準備好了答案，一臉微笑的告訴我：
「神社。」
「哇！聽起來好像很……等等。」
思考了幾秒後，我開始在腦海中演算居住在神社裡的可能性。我記得神社的解釋是：「給人參拜求平安的地方。」
所以，院長是要我去求平安嗎？看看神明能不能保佑我在野外住上幾天不會駕鶴西歸？
這樣太哈扣了啦！院長！
我才不要一個人孤拎拎的在野外升天，中年失業後睡在公園裡的悲慘上班族都沒這麼淒涼。
再怎麼說，我至少要有地方可以住吧？那種有屋頂和牆壁的那種。
啊，有門的話會更好喔。
謝謝您的配合。
這已經是我最低限度的請求了……
一旁的院長似乎看得懂我的內心戲，一陣折騰之後，我才知道原來神社也是可以住人的，不過是在它旁邊另外建設的屋子裡。
「所以，事情就是這樣。」
「我了解了，那麼……」
在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後，我將視線移到了倉羽身上。她似乎有什麼話想說，雖然我也猜得出來那大概是什麼。
於是，我這次以當事人的角度對她曉以大義。
「呃，倉羽啊，我去體驗一下……體驗一下神社風光，很快就會回來了啦！」
「騙人。」
「真的，我發誓！」
「騙子。」
「相信我一次，倉羽！」
我用上伊月式的誠摯眼神看著倉羽的臉，告訴她這句話。
只是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我的真誠。
「爸爸，伊月會去多久？」
唔，又是一顆快速直球，而且還紅中……
「我沒記錯的話，再來學校就開始放寒假了吧？」院長挪了一下在病床上的位置後向我問道。
「是這樣沒錯，怎麼了嗎？」
「嗯，開學前伊月就放心的待在神社那邊，我會跟相關人士知會一聲。而且說不定，你會在這段時間裡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我嗎？這是什麼意……」
正當我想問院長何謂意想不到的收穫時，身旁突然傳來一陣嘟噥聲。
「什麼嘛……爸爸這麼希望笨蛋伊月在其他地方拈花惹草嗎？」
「啥？」
只見倉羽不太高興的將臉撇向一旁，看來我似乎又一步也沒動的就觸發了倉羽地雷。順道一提，這是無法事先預測的高科技武器，不如說她本身就是一座人體兵器庫。
倉羽用嫌棄的眼光偷偷瞄了我幾眼後，突然開始了她的花式進攻。
「伊月果然是伊月，大便大到脫褲睡。」
「喂喂喂，大便本來就要脫褲子吧？」
「不然，大便後都不沖水。」
「我都有沖好不好！你未免太瞧不起伊月跟大便啦！」
「爸爸你看，伊月竟然在跟女生討論大便的話題耶！」
「混帳！我認輸！」
倉羽這個陰險的計畫通，我都忘記現在是她的主場，在有院長的地方跟她決鬥實在是有勇無謀。一個不小心我就會成為孤兒院的永久黑名單，倉羽大小姐果然名不虛傳。
院長在看到這樣的場景後也只是輕鬆的露出微笑，並且對我們說道：
「好啦，你們兩個，感情融洽是好事，不過再來會有一段時間見不到彼此，有空鬥嘴不如先約法三章如何？」
我立刻了解了院長的意思，不過，倉羽似乎只對某些字眼有所反應。
「誰、誰和蠢伊月感情融洽……」
「是是是，我是又臭又笨又蠢的大便伊月。」
「噗……怎麼會有人這麼自虐，噗噗……」
這傢伙……算了，比起這個，我們的確需要約定某些東西。
雖然我無從確定院長這樣做是否有其他用意，但至少表面上的原因的確跟倉羽有關。也就是說，與我有關。
所以，我勢必得做些什麼。
在倉羽收起淘氣的笑容後，我試著以沉穩的聲音開口。
「院長剛剛說的話是……」
「我知道。」
然而，倉羽出乎意料的打斷了我的發言。並且，她以略微生氣的眼神看著我，對我說道：
「伊月，你不會覺得我連爸爸的用意是什麼都不知道吧？」
「不，畢竟院長剛剛說明得很清楚。」
「那、那你……」
上一秒還有著壓迫氣勢的倉羽，不知為何語氣突然式微了下來。
而後，她緩緩的將這些話說出來。
「你幹嘛……總是用哥哥的態度來告訴我重要的事情。」
「……」
這下糟了……原本以為把倉羽看待成妹妹只是我暗自藏在心中的想法，沒想到竟然在無意間讓她覺得不自在。更慘的是院長還在一旁聽著，這種時候應該要怎麼做，要怎麼做才是正確的。
「抱、抱歉，我下次會注意說話的語氣。」
「為什麼要道歉？」
「妳不是……不喜歡這樣？」
我試著尋找最安全的求生路徑，然而倉羽的反應相當微妙，甚至連院長也將視線望向窗外的遠方。這是什麼？FBI最新型的拷問方式嗎？
「所以說，不是那個的問題。」
「等一下，我真的會改進，如果──」
「……笨蛋伊月。」
儘管我已經相當認真的在反省，倉羽看起來還是不太開心。或者說，是我反省的地方錯了。咦，不是吧？
此時院長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彷彿已經看習慣我們這種雞同鴨講的對話模式。於是，他為這段問答作了一個八竿子打不著邊的總結。
「倉羽，妳可要好好感謝伊月。」
「我、我知道啦……」
等等，妳知道什麼啊？我也想知道耶，可以不要把我排擠在你們父女的對話框外嗎？
眼看他們倆達成了某種共識，我也只能盡我所能的融入話題當中。
「總、總之啊，倉羽。」
「嗯？」
喔喔！我成功掌握發言權啦！萬歲！天皇陛下萬歲！
沒辦法，自從討論哥哥語氣開始我就已經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了……反正，接下來我要說的也跟院長剛才提到的事有關。
不過因為有點難以啟齒，我沒能完整的表達我想告訴倉羽的話。
「就是……等寒假結束之後，妳、妳要……妳要成……啊，不對，該怎麼說才好……可以的話，還是不要太依……總之，就是不能跟現在的情況一樣就對了。」
「呃，爸爸，伊月在說什麼……」
無可奈何，畢竟『成熟』或是『依賴』這種話，要是由我說出口便會顯得太過自以為是。何況倉羽才剛剛提過這個問題，要是立刻再用上位者的語氣說話未免太不識相。但我真的想不到其他更精確的說法……
不管是站在同學、朋友、抑或青梅竹馬的角度，我確實都希望倉羽在往後能夠更加依靠自己的想法和情感生活。這跟院長所說的太過依賴某人不同，如果要論照顧自己的程度，我敢說倉羽根本不需要特別仰賴誰。
她的獨立來自於不輕易讓他人接近的帶刺感，雖然這的確令她學會了如何一個人生活，但也僅限於這樣。說穿了，倉羽學會的獨立並不是在人群中保護自己不受傷害，而是反過來利用傷害自己迴避人群。這種損人不利己的方式正是我最擔心倉羽的地方。
或者，我只是不想看到她再做這種接近自殘的行為。
在學校，倉羽總是被定位成孤兒院院長的女兒。我不知道大家對於孤兒院有什麼誤解，但就是會有沒事找事做的人故意招惹她，而後不論倉羽做出什麼樣的反應，她都得忍受眾人背地裡的閒言閒語。
沒錯，就算只是安靜接受對方的挑釁，也會被說成是高高在上的好命公主。
這算什麼？
利用多數人的暴力徹底輾壓、粉碎一個只是不擅交往的人的自尊，即使是小學生也無法原諒。說來諷刺，正因為是有著正常家庭的無憂無慮小學生，所以他們不會了解這個社會究竟是如何運轉。當然，我們是怎麼樣被一般社會淘汰後繼續生活的，也就更不用說。
相信這種人就算到了高中也仍會是如此，甚至變本加厲。我不可能看著倉羽上了國、高中後還得遭受同樣的對待。所以，我必須讓她知道兩件事。
「倉羽，剛剛的聽不懂就算了。但我現在要說的，妳可要好好聽喔。」
「噗，你的臉……幹嘛突然一臉準備精忠報國的樣子。」
「囉、囉嗦，仔細聽好就對了。」
可能是剛剛想的東西過度牽動我的情緒，導致臉部表情緊繃吧。管他的，如果再讓我看到一次倉羽私底下把那種不甘心和難過都轉換成淚水的話，我真的會抄起武器精忠報國，不過是剷除這個國家的毒瘤就是了。
「伊月，你這次的表情好恐怖……」
「嗯？喔，我怎麼樣不重要啦，重點是妳，可以跟我約定一件事嗎？」
「約定嗎……三年前也有做過呢。而且今天好像還有人違……」
「我、我都撞牆道歉了！」
「噗哧……好啦，你說吧。」
這傢伙真的是，只有對我的時候……會這樣。
但也理當僅止於此，如果只是這樣，確實是我們能夠擁有的關係……對吧。
在我準備開口的同時，腦海中突然閃過了院長醒來前我和倉羽的對話：
「不對，不能一直這樣。」
現在的我仍無從得知這句話真正的含意。不過，如果這是她所希冀的，那麼在未來我們勢必有一方得做出改變。至於我的想法還是跟先前相同，既然無法保證嘗試過後的風險有多少，那我寧可繼續安於現狀。
然而，就算是這樣的我，也有一件事可以確定。
「其實，不管這個寒假如何、我在不在孤兒院都無所謂。」
沒錯，就算沒辦法一直待在這個傢伙身邊……
「倉羽，妳只要照妳喜歡的方式生活就好。其他的，我會想辦法解決。」
「什、什麼嘛……又用這種語氣。」
雖然很對不起她，但我還是要這樣說。
「妳啊，總是自己一個人壓抑來自周遭的情緒，要是哪天妳完全封閉起來了，說不定連我也會束手無策。」
不只是學校，就連在院裡倉羽和大家的關係也不能稱的上是好。其中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其實是她太顧慮每一個人的想法所致。因為深怕讓人失望、無法滿足別人的期待，倉羽光是要用真實的自己與人相處便已難如登天，更不用說那些無中生有的誹謗字句所給予她的沉重陰影。經年累月下來，便造就了現在的倉羽。
而一直在最近的地方看著她的我，無法接受。
意識到倉羽漸漸的與人群疏遠後，我確實想過要怎麼做才能使她再次融入這個名為『朋友』的圈子裡，但在告訴倉羽這些話的此刻，我逐漸明白了一件事。
我想改變的，並不是她的人際關係。我所希望的，也並非是她能更加獨立。
而是出於更純粹的心情。
「總之……我不想看到妳難過的樣子。」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倉羽的眼神裡透露了某種似曾相似的情緒，但因為她很快的將臉瞥向下方，因此我沒能讀出這道視線所要傳達的情感。
或許是感謝，抑或是道歉，至於我則是感到難為情。
「咳、咳咳，伊月。」
一旁突然傳來被我們冷落多時的院長的咳嗽聲。糟糕，要是因為被冷落而感冒就不好了，院長。
如果現在不說冷笑話，我肯定會因為懼怕的顫抖而體溫過高。
「既然你們已經成功的達成共識，那麼，接下來就是付諸實行了。尤其是倉羽，妳沒有問題吧？。」
「……嗯。」
意料之外的是，院長非但沒有關愛我這個滿口大話的兔崽子，反而還贊同了剛剛的談話內容。不過仔細一想，這樣的結果可能正是院長的目的。
以院長的角度來說，既然他無法將所有的心力都放在倉羽身上，那麼最不得已的解決辦法，便是盡快的讓倉羽學會保護、照顧自己。或許有人會覺得院長沒有善盡一名父親應有的責任，但身為受到院長庇護的所有孤兒，我想應該沒有人能對此多加置喙什麼。
在我思考著這些事的同時，倉羽又重新將目光移到了我身上。而這次，我只是靜靜的等待她接下來的舉動。畢竟倉羽的神情相當認真，彷彿在告訴我這是她傾盡全力才能做到的事。
看著眼前這副模樣的倉羽，我還是忍不住苦笑出來。
「幹、幹嘛笑啦。」
「抱歉，只是覺得這樣的妳有點新奇。」
「新奇？我明明什麼都還沒說……」
「嗯？妳要說什麼？」
依照過去的經驗，我已經能先猜到倉羽接下來要說的話，但若不是由她親自說出口，這句話便失去了它的意義。因此，我必須像這樣帥氣的裝傻。
呼，我真帥。
正當我準備珍惜的收下倉羽的「謝謝你」時，她卻做了一個深呼吸，並將右側的髮絲撩至耳際後方。儘管身為青梅竹馬的我已經看過這個動作無數次，但在倉羽略帶害羞的視線下，我仍為此感到怦然心動。
不過，如果只是單純的道謝而已，為何需要深呼吸？
難道……
難道說……
病房裡沒有別人，那這個聲音就是……
「爸爸！」
察覺到病床上的院長醒過來之後，倉羽便馬上施展爸爸抱抱的招式。
如我所說，這個女孩還是有著坦率的一面的。
看著眼前的這幅畫面，我不禁感到一陣溫……
「你幹嘛打斷人家說話啦！」
「啥？」
由於傳入耳朵裡的發言太過驚人，我被迫從溫馨的幻想中回到現實，而且定睛一看，倉羽也不是在抱抱，而是在施展擒拿。
啊……我的頭又開始痛了……
「院長，你還好吧？」
在倉羽鬆手之後，我問了一個白痴才會問的問題。
「伊月，你問了一個白痴才會問的問題。」
「……」
直球？這簡直是觸身球！
「我很好，沒事的伊月。倒是倉羽，妳跟他說那件事了嗎？」
「爸爸，一定要嗎？」
唔，那件事是哪件事？
正當我仍百思不得其解時，一道粗暴的力量往我的腰部襲來。
「伊月！」
「嘔噗噗噗噗噗！」
來不及反應的我被倉羽的擒抱技衝撞了一公尺之遠，重點是還好死不死的撞到藥櫃。
鐵製的藥櫃。
在撞下去的那一瞬間，我是這麼想的。
「爺爺，為什麼藥櫃是硬的呢？」
為什麼呢？
很多東西其實只要做軟一點，或許發生事故的機率就會大幅降低。
像是藥櫃。
當然我們還是把重點放在倉羽的身上，OK？
仔細分析的話，以往她會這樣抱住我的原因，只有一樣。
她很難過？
不過，我和院長都沒事了，為什麼還要難過？
莫非她覺得，我的腦袋撞壞了嗎？
不，這不太可能，因為就今天下午來說，我的行為舉止都還算正常。
嗯，還算正常。
那……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院長，那件事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我將倉羽輕輕地從懷中推開後提出疑問。
而後，像是要宣告重大的事件般，院長以極為正經的眼神凝視著我。
然而他所說出來的話，我卻連一個字也聽不懂。
「伊月，我希望你能夠暫時離開倉羽。」
「……」
院長，離開的定義有很多種耶……
一：滾吧，我不想看到你了。
二：Bye Bye，滾吧。
三：不要再靠近我的女兒了！滾！
四：還愣著做什麼？滾啊！
那，院長的離開是哪一種？
至今為止，我想我在孤兒院的表現雖然沒有稱得上是頂尖，但至少我有盡到我的本分啊！怎麼能說離開就離開？
對於離開倉羽這點，我更是不能接受。
從小到大，這個任性的臭……小女孩幾乎都是我來哄的，現在她長大了，就要叫我離開她身邊嗎？這樣你們百分之三十萬絕對會後悔喔。
「院長，能夠請問原因嗎？」
「嗯……」
他看了看倉羽，又看了看我，眼神有點無奈地回答我的問題。
「我想，倉羽這個孩子太依賴你了。」
我往倉羽的方向看去，只見她失落的將頭撇向另一旁。
的確，從今天我撞到頭的反應來看，她好像很怕我不見一樣。
但是，到底是為什麼，我卻始終沒辦法想通。
是因為那件事嗎？但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甚至比『羽臨事件。』還要更早發生。
不管怎麼說，如果真的要離開倉羽，也就代表著，我勢必得離開孤兒院，那……
「院長，我還可以去哪裡？」
這個問題非常現實，除了孤兒院，我實在想不到還有哪裡是我的容身之處。
不過院長似乎早已為這個問題準備好了答案，一臉微笑的告訴我：
「神社。」
「哇！聽起來好像很……等等。」
思考了幾秒後，我開始在腦海中演算居住在神社裡的可能性。我記得神社的解釋是：「給人參拜求平安的地方。」
所以，院長是要我去求平安嗎？看看神明能不能保佑我在野外住上幾天不會駕鶴西歸？
這樣太哈扣了啦！院長！
我才不要一個人孤拎拎的在野外升天，中年失業後睡在公園裡的悲慘上班族都沒這麼淒涼。
再怎麼說，我至少要有地方可以住吧？那種有屋頂和牆壁的那種。
啊，有門的話會更好喔。
謝謝您的配合。
這已經是我最低限度的請求了……
一旁的院長似乎看得懂我的內心戲，一陣折騰之後，我才知道原來神社也是可以住人的，不過是在它旁邊另外建設的屋子裡。
「所以，事情就是這樣。」
「我了解了，那麼……」
在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後，我將視線移到了倉羽身上。她似乎有什麼話想說，雖然我也猜得出來那大概是什麼。
於是，我這次以當事人的角度對她曉以大義。
「呃，倉羽啊，我去體驗一下……體驗一下神社風光，很快就會回來了啦！」
「騙人。」
「真的，我發誓！」
「騙子。」
「相信我一次，倉羽！」
我用上伊月式的誠摯眼神看著倉羽的臉，告訴她這句話。
只是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我的真誠。
「爸爸，伊月會去多久？」
唔，又是一顆快速直球，而且還紅中……
「我沒記錯的話，再來學校就開始放寒假了吧？」院長挪了一下在病床上的位置後向我問道。
「是這樣沒錯，怎麼了嗎？」
「嗯，開學前伊月就放心的待在神社那邊，我會跟相關人士知會一聲。而且說不定，你會在這段時間裡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我嗎？這是什麼意……」
正當我想問院長何謂意想不到的收穫時，身旁突然傳來一陣嘟噥聲。
「什麼嘛……爸爸這麼希望笨蛋伊月在其他地方拈花惹草嗎？」
「啥？」
只見倉羽不太高興的將臉撇向一旁，看來我似乎又一步也沒動的就觸發了倉羽地雷。順道一提，這是無法事先預測的高科技武器，不如說她本身就是一座人體兵器庫。
倉羽用嫌棄的眼光偷偷瞄了我幾眼後，突然開始了她的花式進攻。
「伊月果然是伊月，大便大到脫褲睡。」
「喂喂喂，大便本來就要脫褲子吧？」
「不然，大便後都不沖水。」
「我都有沖好不好！你未免太瞧不起伊月跟大便啦！」
「爸爸你看，伊月竟然在跟女生討論大便的話題耶！」
「混帳！我認輸！」
倉羽這個陰險的計畫通，我都忘記現在是她的主場，在有院長的地方跟她決鬥實在是有勇無謀。一個不小心我就會成為孤兒院的永久黑名單，倉羽大小姐果然名不虛傳。
院長在看到這樣的場景後也只是輕鬆的露出微笑，並且對我們說道：
「好啦，你們兩個，感情融洽是好事，不過再來會有一段時間見不到彼此，有空鬥嘴不如先約法三章如何？」
我立刻了解了院長的意思，不過，倉羽似乎只對某些字眼有所反應。
「誰、誰和蠢伊月感情融洽……」
「是是是，我是又臭又笨又蠢的大便伊月。」
「噗……怎麼會有人這麼自虐，噗噗……」
這傢伙……算了，比起這個，我們的確需要約定某些東西。
雖然我無從確定院長這樣做是否有其他用意，但至少表面上的原因的確跟倉羽有關。也就是說，與我有關。
所以，我勢必得做些什麼。
在倉羽收起淘氣的笑容後，我試著以沉穩的聲音開口。
「院長剛剛說的話是……」
「我知道。」
然而，倉羽出乎意料的打斷了我的發言。並且，她以略微生氣的眼神看著我，對我說道：
「伊月，你不會覺得我連爸爸的用意是什麼都不知道吧？」
「不，畢竟院長剛剛說明得很清楚。」
「那、那你……」
上一秒還有著壓迫氣勢的倉羽，不知為何語氣突然式微了下來。
而後，她緩緩的將這些話說出來。
「你幹嘛……總是用哥哥的態度來告訴我重要的事情。」
「……」
這下糟了……原本以為把倉羽看待成妹妹只是我暗自藏在心中的想法，沒想到竟然在無意間讓她覺得不自在。更慘的是院長還在一旁聽著，這種時候應該要怎麼做，要怎麼做才是正確的。
「抱、抱歉，我下次會注意說話的語氣。」
「為什麼要道歉？」
「妳不是……不喜歡這樣？」
我試著尋找最安全的求生路徑，然而倉羽的反應相當微妙，甚至連院長也將視線望向窗外的遠方。這是什麼？FBI最新型的拷問方式嗎？
「所以說，不是那個的問題。」
「等一下，我真的會改進，如果──」
「……笨蛋伊月。」
儘管我已經相當認真的在反省，倉羽看起來還是不太開心。或者說，是我反省的地方錯了。咦，不是吧？
此時院長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彷彿已經看習慣我們這種雞同鴨講的對話模式。於是，他為這段問答作了一個八竿子打不著邊的總結。
「倉羽，妳可要好好感謝伊月。」
「我、我知道啦……」
等等，妳知道什麼啊？我也想知道耶，可以不要把我排擠在你們父女的對話框外嗎？
眼看他們倆達成了某種共識，我也只能盡我所能的融入話題當中。
「總、總之啊，倉羽。」
「嗯？」
喔喔！我成功掌握發言權啦！萬歲！天皇陛下萬歲！
沒辦法，自從討論哥哥語氣開始我就已經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了……反正，接下來我要說的也跟院長剛才提到的事有關。
不過因為有點難以啟齒，我沒能完整的表達我想告訴倉羽的話。
「就是……等寒假結束之後，妳、妳要……妳要成……啊，不對，該怎麼說才好……可以的話，還是不要太依……總之，就是不能跟現在的情況一樣就對了。」
「呃，爸爸，伊月在說什麼……」
無可奈何，畢竟『成熟』或是『依賴』這種話，要是由我說出口便會顯得太過自以為是。何況倉羽才剛剛提過這個問題，要是立刻再用上位者的語氣說話未免太不識相。但我真的想不到其他更精確的說法……
不管是站在同學、朋友、抑或青梅竹馬的角度，我確實都希望倉羽在往後能夠更加依靠自己的想法和情感生活。這跟院長所說的太過依賴某人不同，如果要論照顧自己的程度，我敢說倉羽根本不需要特別仰賴誰。
她的獨立來自於不輕易讓他人接近的帶刺感，雖然這的確令她學會了如何一個人生活，但也僅限於這樣。說穿了，倉羽學會的獨立並不是在人群中保護自己不受傷害，而是反過來利用傷害自己迴避人群。這種損人不利己的方式正是我最擔心倉羽的地方。
或者，我只是不想看到她再做這種接近自殘的行為。
在學校，倉羽總是被定位成孤兒院院長的女兒。我不知道大家對於孤兒院有什麼誤解，但就是會有沒事找事做的人故意招惹她，而後不論倉羽做出什麼樣的反應，她都得忍受眾人背地裡的閒言閒語。
沒錯，就算只是安靜接受對方的挑釁，也會被說成是高高在上的好命公主。
這算什麼？
利用多數人的暴力徹底輾壓、粉碎一個只是不擅交往的人的自尊，即使是小學生也無法原諒。說來諷刺，正因為是有著正常家庭的無憂無慮小學生，所以他們不會了解這個社會究竟是如何運轉。當然，我們是怎麼樣被一般社會淘汰後繼續生活的，也就更不用說。
相信這種人就算到了高中也仍會是如此，甚至變本加厲。我不可能看著倉羽上了國、高中後還得遭受同樣的對待。所以，我必須讓她知道兩件事。
「倉羽，剛剛的聽不懂就算了。但我現在要說的，妳可要好好聽喔。」
「噗，你的臉……幹嘛突然一臉準備精忠報國的樣子。」
「囉、囉嗦，仔細聽好就對了。」
可能是剛剛想的東西過度牽動我的情緒，導致臉部表情緊繃吧。管他的，如果再讓我看到一次倉羽私底下把那種不甘心和難過都轉換成淚水的話，我真的會抄起武器精忠報國，不過是剷除這個國家的毒瘤就是了。
「伊月，你這次的表情好恐怖……」
「嗯？喔，我怎麼樣不重要啦，重點是妳，可以跟我約定一件事嗎？」
「約定嗎……三年前也有做過呢。而且今天好像還有人違……」
「我、我都撞牆道歉了！」
「噗哧……好啦，你說吧。」
這傢伙真的是，只有對我的時候……會這樣。
但也理當僅止於此，如果只是這樣，確實是我們能夠擁有的關係……對吧。
在我準備開口的同時，腦海中突然閃過了院長醒來前我和倉羽的對話：
「不對，不能一直這樣。」
現在的我仍無從得知這句話真正的含意。不過，如果這是她所希冀的，那麼在未來我們勢必有一方得做出改變。至於我的想法還是跟先前相同，既然無法保證嘗試過後的風險有多少，那我寧可繼續安於現狀。
然而，就算是這樣的我，也有一件事可以確定。
「其實，不管這個寒假如何、我在不在孤兒院都無所謂。」
沒錯，就算沒辦法一直待在這個傢伙身邊……
「倉羽，妳只要照妳喜歡的方式生活就好。其他的，我會想辦法解決。」
「什、什麼嘛……又用這種語氣。」
雖然很對不起她，但我還是要這樣說。
「妳啊，總是自己一個人壓抑來自周遭的情緒，要是哪天妳完全封閉起來了，說不定連我也會束手無策。」
不只是學校，就連在院裡倉羽和大家的關係也不能稱的上是好。其中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其實是她太顧慮每一個人的想法所致。因為深怕讓人失望、無法滿足別人的期待，倉羽光是要用真實的自己與人相處便已難如登天，更不用說那些無中生有的誹謗字句所給予她的沉重陰影。經年累月下來，便造就了現在的倉羽。
而一直在最近的地方看著她的我，無法接受。
意識到倉羽漸漸的與人群疏遠後，我確實想過要怎麼做才能使她再次融入這個名為『朋友』的圈子裡，但在告訴倉羽這些話的此刻，我逐漸明白了一件事。
我想改變的，並不是她的人際關係。我所希望的，也並非是她能更加獨立。
而是出於更純粹的心情。
「總之……我不想看到妳難過的樣子。」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倉羽的眼神裡透露了某種似曾相似的情緒，但因為她很快的將臉瞥向下方，因此我沒能讀出這道視線所要傳達的情感。
或許是感謝，抑或是道歉，至於我則是感到難為情。
「咳、咳咳，伊月。」
一旁突然傳來被我們冷落多時的院長的咳嗽聲。糟糕，要是因為被冷落而感冒就不好了，院長。
如果現在不說冷笑話，我肯定會因為懼怕的顫抖而體溫過高。
「既然你們已經成功的達成共識，那麼，接下來就是付諸實行了。尤其是倉羽，妳沒有問題吧？。」
「……嗯。」
意料之外的是，院長非但沒有關愛我這個滿口大話的兔崽子，反而還贊同了剛剛的談話內容。不過仔細一想，這樣的結果可能正是院長的目的。
以院長的角度來說，既然他無法將所有的心力都放在倉羽身上，那麼最不得已的解決辦法，便是盡快的讓倉羽學會保護、照顧自己。或許有人會覺得院長沒有善盡一名父親應有的責任，但身為受到院長庇護的所有孤兒，我想應該沒有人能對此多加置喙什麼。
在我思考著這些事的同時，倉羽又重新將目光移到了我身上。而這次，我只是靜靜的等待她接下來的舉動。畢竟倉羽的神情相當認真，彷彿在告訴我這是她傾盡全力才能做到的事。
看著眼前這副模樣的倉羽，我還是忍不住苦笑出來。
「幹、幹嘛笑啦。」
「抱歉，只是覺得這樣的妳有點新奇。」
「新奇？我明明什麼都還沒說……」
「嗯？妳要說什麼？」
依照過去的經驗，我已經能先猜到倉羽接下來要說的話，但若不是由她親自說出口，這句話便失去了它的意義。因此，我必須像這樣帥氣的裝傻。
呼，我真帥。
正當我準備珍惜的收下倉羽的「謝謝你」時，她卻做了一個深呼吸，並將右側的髮絲撩至耳際後方。儘管身為青梅竹馬的我已經看過這個動作無數次，但在倉羽略帶害羞的視線下，我仍為此感到怦然心動。
不過，如果只是單純的道謝而已，為何需要深呼吸？
難道……
難道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