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 與狼協商價碼(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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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7-05
「汝這個大蠢蛋!」
剛一走進房,布萊克便向夏莉提及了關於自己簽訂的保證書的內容,頓時她便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叫聲。
「怎…怎麼了?」
被這叫喚聲嚇到的布萊克不自覺地退到了牆邊,擺出大字型的姿勢,似乎下一刻就會從旁邊的門溜出去一樣。
夏莉的尾巴因為生氣而膨脹,尾巴上的毛也全都豎了起來,使她整根尾巴的體積看起來比往常大了不少。
「咱原先以為汝去印德爾商行,能夠以自己和塔特商行接觸過,從印德爾商行那邊問來些更管用的情報,比如說他們什麼時候調整股票價值之類的,然而汝卻把調整股票價值的職責攬到了自己的身上,汝知道這麼做的後果嗎?」
「不,不清楚…」
布萊克就像個做錯了事,引來父母斥責的孩子一樣,將手背在了身後,一臉吃了啞巴虧的表情。
「假如汝在街上散佈情報的時候,和塔特商行的人碰上了怎麼辦,汝知道咱那天頂撞那個會計的時候,有多少人在看著嗎?幾乎整個塔特商行的人都認得汝的長相,這個城市也大不到哪裡去,要讓一個陌生人忽然間消失,對塔特商行來說絕對不是什麼難事。」
「這…我也沒有答應塔特商行那邊,按情理來說,應該也不會有事吧?」
「倘若對方肯就這麼算了的話,那當然不會有事,但汝有想過,印德爾商行要求汝散佈的情報,是讓股票價錢下降的消息嗎?印德爾商行找汝這個陌生人散佈情報的理由,汝或多或少也能察覺到吧?」
無論是印德爾商行抑或是塔特商行,之所以會找上布萊克這種對於整個城市來說都相當陌生的陌生人,理由不外乎都是因為即使他們消失在某個看不見日出的井底,也不會有人察覺到。
布萊克不會不瞭解這個原因,夏莉正是因為清楚布萊克不可能不知道這個原因,卻仍然接下了這份委託而感到生氣。
還連最關鍵的,究竟要散佈怎麼樣的消息去降低股票價錢,這點布萊克也還沒有向索雷德打聽。
自然讓夏莉火上加油,因為布萊克這趟出門辦的事情,不單止與她的預測大相徑庭,還連原本應該做的事情也沒有辦到。
夏莉對布萊克的頭腦大失所望,只能無奈地長歎了口氣。
她小小的肩膀因為氣憤而顫抖著,尾巴則不安定地上下拍打著床鋪,就連眼睛也睜得大大地,緊緊盯住布萊克的臉看,生怕他下一秒又為自己帶來些什麼麻煩。
「抱歉。」
雖然錯不全在布萊克身上,但他仍然低下了頭,沉聲向夏莉道了歉。
現在的布萊克並不是一個人,而是和夏莉一起旅行著的狀態,要是布萊克真的出了些什麼三長兩短,那無疑是破壞了他與夏莉之間的約定,此外也會讓夏莉有機會身陷危險當中,雖說夏莉曾經告訴過他,要是旅途當中出現了問題的話自己會毫不猶豫地拋下布萊克離開。
但這絕對不會是夏莉期望的結果,兩人的旅途才剛剛開始,不論是布萊克還是夏莉都不會有結束這場旅途的打算。
「抬起頭來,汝不喜歡俯視他人。」
夏莉的語氣稍微平緩了寫,似乎是意識到事已至此,即使抱怨布萊克的愚鈍也不會為形勢帶來更好的轉變。
「這件事情咱也有責任,是咱說得不夠清晰...對…不起…」
雖然勉強還能聽到夏莉道歉的聲音,卻是如同蚊子飛過一樣的輕盈。
真是不坦誠啊,布萊克這麼想著,另一邊卻開始佩服起自己居然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有這種想法。
布萊克也偶爾能夠意識到,自己好像總是處於缺乏危機意識的狀態之下。
「汝啊,就按照著現在這節奏替印德爾商行工作唄?要是真的有問題了就往他們商行裡面跑,咱也不認為他們會絕情得拒絕跑進自己商行裡面的合作夥伴的庇護請求,等風頭火勢過去了再出來,實在不行的話就等塔特商行倒閉了再出來也行,怎麼也能讓汝把命保住吧?」
夏莉的話裡絲毫沒有提及關於她自己的事情,這讓布萊克感到失望,就好像夏莉即將抽身事外一樣,然而她卻帶著似是有點生氣的表情,又一如既往地看穿了布萊克的想法。
「無需為咱擔心,咱可是狼吶,若是真的發生了什麼的話,咱只要拔腿一躍就能跳過這道圍牆,誰也沒辦法抓到咱。」
「那麼我們就牆外再…」
「汝認為咱對汝愚笨的容忍度是沒有上限的嗎?」
夏莉的話音冷冰冰的,傳入了布萊克的耳裡後,就連空氣也像被凝結了一樣,讓整個空間的氣氛瞬間冷了幾度。
「若是汝能夠讓咱看到汝聰明的地方…咱也不是不能在汝的身邊為汝再出謀劃策一下,吶?」
他馬上便明白了夏莉話中的意思,拍了拍自己纏在腰間那個滿滿當當的小錢包說:
「我也有點餓了,今晚的餐桌上應該會相當豐盛吧。」
「汝若是只將機靈用於討好咱的話,總有一天咱會因為厭煩了替汝擦屁股而離開。」
「純樸誠實勤勞不懂計較,這都是我們獵人和農民之間的共同優點,狡詐的…」
話還沒說完的布萊克,被夏莉一下子打斷了。
「雖然狼狡詐,但對於狼來說,獵人卻應該是比狼更加狡詐的對手,畢竟一直以來,咱聽說的都是獵狼人,可沒有狼獵人吶。」
「現在的我不就是被狼叼住了錢包的可憐獵人嗎?要是伸手去拿,還會被狼用利齒狠狠咬上一口。」
「但扯破了錢包灑在地上的錢,卻會為汝帶來更多他們的同伴。」
「可是看來這匹狼的嘴巴可是大得能把我的整個錢包吞下啊?」
「那就只能怪放開按住錢包的手那位獵人了。」
夏莉踢著懸在床邊的腳,布萊克這才想起了她的斗篷和靴子都被自己拿到樓下晾。
「等我一下。」
說著,他便離開了房間,獨自從樓梯走了下去。
途中,他又想起了曾經聽說過的傳說,教會的傳教士們曾經說過,在遙遠的東方,有著長有野獸特徵的人們,傳教士們說,那都是些被惡魔附身的惡魔附身者,是信奉惡魔的異教徒。
但是和夏莉接觸的這段時間裡,卻又能夠感受到她那種不斷為了自己而無償付出的體貼,雖然說她就像個神秘的老者一樣,睿智而又難以捉摸,但又偶爾會做出與外表相符的行為。
怎麼想,也沒有辦法將她和相貌醜陋的惡魔擺放在一起想像,除了初次見面那個時候,她在布萊克建於山上的屋外展現出了身為巨狼的真實姿態以外。
「您是布萊克先生,是嗎?」
在布萊克試圖從因為無人添碳而黯淡的爐邊站著,試圖取下掛在鉤子上的靴子時,一個男人站在了他所在的房間門口,呼喚了布萊克的名字。
「是的,您是…?」
「我是印德爾商行的職員,想告訴您一下關於我們合作的事情。」
「剛好我也有些問題想要問一問,希望您能夠在能夠回答的範圍裡回答我,可以嗎?」
「當然可以,只要是在我容許被回答的範圍以內。」
將收下來的斗篷搭在了手腕上,布萊克就像是侍奉某家貴族千金的侍者一樣站在了那邊,雖然說衣著實在是簡樸得過了頭,但他那體型,確實有一副保鏢的樣子。
假如兩人換上些合適點的衣服,會不會真的讓人將夏莉誤認為貴族的千金,或是將自己誤認成大商人呢?
布萊克分了神,腦海裡一邊想著這些東西,一邊隨口拋出了問題,就連他也沒怎麼注意自己究竟問了什麼問題。
「是關於想要我散佈的消息的事情嗎?」
「是的,我只是來傳達讓您散佈『商船遇上了暴雨』這一個消息而已。」
在布萊克幾乎要問出「就是這麼簡單嗎」的同時,他忽然間就聯想到了這句話的作用。
假如防水布沒有蓋好,也許有些不能沾水的貨物就會被暴雨打濕,也會被暴風吹飛,比如粉狀物,或是只有遠方才能帶回的香料、醃制食物之類的貨物,甚至有可能會讓船隻沉沒。
之所以要對外聲稱船隊遇上了暴風雨,是因為,只要是個商人,不,只要是任何有常識的人,任誰都會猜想到船隻必然會捨棄一部份的貨物,這麼一來,他們就會猜想,分紅的金額必然會隨著部份被捨棄的貨物而降低。
如果分紅的金額降低,那麼股票的價值也會隨之降低,達到印德爾商行的第一個目標「降低股價」。
但是布萊克沒有直接應允,反而對那位商行的職員提出了他最為介懷,卻也早已猜想到答案的疑問。
「假如我因為散佈消息而開罪了塔特商行,貴行會否保障我,還有我那位旅伴的人身安全?」
他的表情相當嚴肅,身上也散發著退役軍人的威嚴,面對著布萊克的那位商行職員馬上便理解布萊克話中帶著的另一個意思。
布萊克的話裡透露出了,假如印德爾商行不保全他們兩人的安全,那麼即使要背棄合約,合作也會立刻終止了。
印德爾商行派出的那名小職員看上去十分年輕,缺乏了索雷德或是塔特商行會計那種老狐狸的感覺,全身上下透露著初出茅廬的青稚感,在布萊克發出威脅的氣場時,他也明顯露出了慌亂的神色。
「只要是在本行力所能及,伸手可觸的地方,那是一定會的。」
他回答了,回答了作為一個職員沒有能力決定的事情,但作為一個商人,只要是說出了口的事情,就像寫在信用證上的簽名一樣。
若是三番兩次更改說法,那人便會變得不再值得他人信任。
雖然有點像在脅迫對方,但就如同夏莉所說的,印德爾商行也不會不懂這麼一點人情世故,只是保護兩個合作者這麼簡單的事情,只要跑進了他們商行的大門,自然就能迎刃而解了。
「看來我們得換間位於印德爾商行對面的旅店才行了,哈!」
布萊克對那名職員的壓迫感依舊沒有散去,他的腦海裡甚至已經出現了幻想,他想像著,假如夏莉就坐在旁邊,肯定會對自己發出「只敢欺善怕惡的狐狸又怎麼揚腿賓士」之類的說話。
不,也許她就在樓上聽著我們的對話呢,那對勢利順風耳…
布萊克不自覺地露出了笑容,卻沒想到那笑容,對於對方來說,就像強盜奪財時的猙獰笑容一樣。
嚇得那職員連動也不敢動一下,還讓布萊克聯想到那些軍隊裡面的後輩,不由得笑得更加燦爛。
當然,是他認知當中的燦爛便是了。
「對了,我想為自己和我的旅伴置辦一身比較得體的行頭,能交給貴行嗎?在事情完成以後,我會上門支付的。」
「是…是訂造衣服嗎?」
職員有些戰戰兢兢地發問,語氣似乎比起剛才對話時還要更加畢恭畢敬。
「不,普通的衣服就可以了。」
「那麼就等我們商行的船隊到岸時再買怎麼樣?我們商行這次採購了大量的棉織品,如果是布萊克先生您想要的話,索雷德先生也會似乎情況給您一個更合理的價格吧。」
「是嗎?那就請你先替我向索雷德先生道謝,也謝謝你特地跑這麼一趟告訴我這些消息。」
也許索雷德並沒有告訴這麼職員關於布萊克職業方面的事情,讓這位職員至終都用著商人學徒面對老練商人時那種阿諛奉承的態度和布萊克對話。
於是布萊克也將錯就錯地給對方塞了點麻煩差事。
「不,不會麻煩,如果有機會的話,還真想與您的旅伴見上一面。」
「雖然總會有那麼一天,不過,恐怕你會對她真實的那一面大失所望就是了。」
「布萊克先生,祝您和您的旅伴能在帕菲斯有個美好的夜晚,我還有事,請容我先行離去了。」
那名職員低著頭,轉身離去了。
「辛苦你了。」
在他快要轉過門邊的時候,耳邊傳來這麼一句話。
雖然只是句慰勞的客套話,卻起到了和布萊克鼓勵城門前那名新兵相同的效果。
職員臉上帶著笑意,離開了旅店。
「久等了。」
布萊克推開了樓上虛掩著的房門,隨即,夏莉抱怨的聲音便伴隨著房門推開的嘎吱聲傳來。
「慢死了,這個愚人獵戶。」
「愚…愚人獵戶?」
聽到陌生的責駡名詞,讓布萊克只能露出一臉哭笑不得的表情,他甚至搞不懂那是原本就有的詞彙,抑或是夏莉為了責備自己而創造的詞語。
「沒有錯,愚人獵戶,愚,獵,戶!」
她還特地放慢了念的速度,再責備了布萊克兩次。
「你應該能夠聽見吧,我和剛才那人的對話。」
布萊克指的當然是對方讓自己散佈消息的對話,不過夏莉卻露出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輕輕拉動了布萊克的衣角對他說:
「咱…就真的那麼惹汝煩厭嗎?」
她的語氣當中似乎還帶有那麼一絲寂寞,讓布萊克不禁想像,要是現在回答了「是」的後果。
不過他只是有些慌亂地將湊近了夏莉,將斗篷搭在她的肩上。
「不…這…忽然間怎麼了啊。」
「汝啊…是不是覺得咱礙事了?」
夏莉的語氣相當溫柔,與剛才猶如截然兩人般透露著楚楚可憐的氣息。
使人不禁想將她好好地攬在懷中,看著她那副姿態,讓布萊克的心不上不下,好像有什麼東西試圖將他的心臟從懷中抽出一樣。
不過,布萊克忘記了,他忘卻了一點看似相當細微的事情。
「這怎麼可能,沒有你,我又怎麼…」
「汝啊,還是認為柔弱纖細,像貓咪一樣可人的女性才可愛是唄?」
夏莉似乎相當喜歡打斷別人的說話,還不等布萊克把話說完,夏莉便又恢復成了原先那作弄布萊克時才會露出的拔囂嘴臉。
「咱的真面目是個如此讓汝感到不適的狼女孩,那還真是抱歉呢?」
雖然道著歉,但夏莉的語氣當中卻一點道歉的意思也沒有使人感受到。
布萊克無奈地讓表情肌拉起了嘴角,露出僵硬又無言以對的笑容。
真是敗給你了。
這恐怕也是布萊克唯一想說,也是唯一能說的話了。
「謝謝,抱歉了。」
最終從布萊克口中擠出的,就只是這麼一句飽含謝意,以及將她拉下水的歉意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