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既生,皆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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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2-26
  秦非是第二次見到州珠的持有人。他覺得挺有趣:那人居然不是一州之王?他跟所有人一樣好奇,但他沒有其他人的拘謹,見到那人的第一句就是衝上去問:「你為何不是王吶?」

  名喚梁淵的青年,看著眼前這個半大不小的,有禮地笑回:「因為我大哥才是梁王。」

  「那為何他沒有珠子,可你有珠子啊?」他接著又問。

  「因為我身子弱,我大哥可憐我活不了幾年,給我保命用的。」梁淵慢慢地,不急不徐字字清楚地說著,說給所有想聽的人。

 *

  梁淵是在現任梁王要接下州珠的大典上,做為一名普通圍觀的群眾,莫名其妙地接下州珠。那州珠甫出上任梁王的體內,居然騰空飛起,飄到他的眼前,自顧自地,就融入他的體內。

  梁淵從沒想到自己能接珠,畢竟他只是小妾之子。若不是大哥對弟妹們都一視同仁的照顧,他那虛弱的身子骨哪能活到觀禮?可偏偏,就是他這個給人照顧最多的病秧子,搶了他大哥的州珠。他感到非常愧疚。驚嚇之餘,他看到大哥那不甘心的眼神,立刻跪下道:「淵多謝大哥願以州珠救我一命,只要我活著的一天,只有大哥是我的梁王。」

  州珠交接是大事,一州至高權力的轉移,來觀禮的人何其多。全看到這一幕,傳開來之後,別說梁州,九州都因此嘩然。周家還特地發了邀請,要他來學宮看看。

  梁淵早就想去學宮看看,之前不過是沒那資格,如今有了州珠,他覺得更需要去。「聽說不知哪座山脈有個聖巫,能解天下疑難。大哥,或許學宮裡,有什麼線索?」

  「那不過是個傳說……更何況,你找聖巫做什麼?」

  「大哥,我真的不是有意的。這中間一定有什麼差錯,這州珠,我一定要還給你。」梁淵誠懇地說道,這話,他說了很多遍。

  「算了,天命而已……」有一陣子他大哥也很是想不開,如今能看淡點,梁淵卻還是不鬆口,到底是要他怎麼樣?

  「不會的,大哥你才是梁王,永遠都是。」

  他大哥只好唏噓:「你想去就去吧……」



 *

  秦非聽了往後退了一步,重新仔細打量著眼前這個人。長得一副白嫩的小臉,還算高但就是清瘦,站得直挺挺的像隻鶴,手像松枝那樣細勁。此時梁淵穿著寛大紗袍,風捲衣飄,傲骨巍然,顯得清靈不凡。他心想:有意思吶,於是嗯了一聲:「你再這麼瘦下去,估計很快可以成仙了。」

  梁淵清眸一頓,接著帶點好奇,淡淡地笑道:「你是?」

  「雍州的,我叫秦非。」秦非嘻嘻笑著回覆,並沒有行禮,他懶得很。

  「梁州,梁淵。」梁淵可是個知禮的,於是行了二州的見面禮。

  秦非無視,一把就摟著梁淵的肩,也不管人明明比他高一個頭,就道:「你剛來吶?我在這混一年多了,啥地方我都熟,要不要我帶你逛逛啊?」

  梁淵對這男孩似乎很有好感,倒也不推辭,只說得先把學宮裡的事辦好了,再去拜訪他。秦非看到好玩的向來不會放過,接著就說:「反正我沒事,你要辦什麼,我給你帶路吧?」於是就伴著梁淵,把入學的程序給辦了。梁淵在挑課程時,秦非還指點他那些課程有趣,那些只是去睡個意思意思就好。梁淵似乎是個不喜多言的人,一路上都由著秦非吱吱喳喳個沒完,他只是點頭或是回應個一笑而已。

  「我看你,趕明個再上課吧,城東那兒有幾間賣竹簡雜冊的,你去不?」秦非注意到梁淵在挑課時,都會仔細地翻閱竹簡上的文字,看來是喜歡看字的?

  梁淵想了一下,總算吐了一個字:「好。」

  倆人併行,一路上秦非不改麻雀本性,把都城當成老家,沿途介紹了風光。走到一間堆滿竹簡的店時,梁淵細細地查看各竹簡,秦非則在旁跟著探頭探腦的,蹦跳個沒完。最後梁淵並沒有買竹簡,倒是買了二副地圖。秦非看梁淵一副要開口致謝順便道別的模樣,就轉頭問店家:「喂,你們樓上的書閣讓我待客啊!送一壺茶上來。」

  「公子,那是我店內的私閣……」

  「借用一下,不過口渴了喝點茶水就走,我好歹給你帶了客。這貨一看就是個會買的,給點方便,人家才會記得你們,以後才有往來。你會不會做生意啊?」秦非頭頭是道地唸著。

  「公子,私閣裡有貴重的書簡……」店掌櫃是認得秦非這個小磨王的,其實是怕他惹事來著。

  「我雍家他梁家,你怕我們拿了不付嗎?而且誰說要我去中閣的,小爺我要頂閣那間,風景才行。一句話,你要不要生意?」秦非一臉你不要生意不如我拆了你的店算了,又不是沒拆過。

  「公子您都開口了,小店沒有不招待的,您請您請,喝點毛尖可以嗎?」店掌櫃真的是怕他了。

  「算你識相。」秦非拉著梁淵就往上走,邊說:「我之前到處跳牆時,發現這裡的景色好!你來,你來,瞅瞅啊!」

  梁淵帶著一絲苦笑,就給秦非又推又拉地抓上了頂閣。這小店居然能有三層樓,頂層能遠望半個都城,景色著實不錯。秦非指指點點的又介紹了半個都城,講的還真得有點口乾了,茶水這才送上來。他抓起壺,咕嚕灌了一大口才停下。

  梁淵看店侍離開,才淡淡地道:「你想問我什麼?」

  「你明明身懷力量,接州珠只是恰如其分而已。」梁淵眼前的這位,現在哪像個想拆店的小孩,眼裡盡是清澈。

  「探子都說,你才是雍珠行一的繼承人。」梁淵仍掛著笑。

  秦非懶得打那種好說好說的客氣話,只道:「你幾乎過目不忘,在學宮裡看到的竹簡,在這看到一樣的,你就不會展開。」

  「你觀察力過人。我也是第一次遇到和我一樣過目不忘的人。」

  「我也是第一次遇到和我一樣,居然要隱藏力量才能過日子的人。」

  「這麼說,你真的會回去奪珠?」

  「這麼問,你真的不想要州珠?」

  「有力量,真的有那麼好嗎?」

  「沒力量,真的能過日子嗎?」

  「天下只有九珠,可有很多天下人。」

  「但我們並不是天下人,我們是州珠的人。」

  「這說法倒有趣,是州珠擁有我們?」

  「那當然,向來是州珠挑人,你以為是你挑州珠嗎?」

  梁淵嘆息:「可是我不想被挑中,即使那是我的命。」

  「我就想問你,被挑中有什麼不好?這東西人人搶的,你怎就不要吶?」

  「我只想平平淡淡地過日子,就好。」

  秦非只賞了個「你這人怎回事」的眼神。

  「你現在的日子,過的可喜歡?」

  「還行。」

  「若你接了州珠,還有現在的日子嗎?」

  「或許有其它日子可以過啊,我又沒過過,怎知不喜歡?」

  「我記得,雍州內亂……」

  「見點血光是一定的啊,哪家沒有?」

  「你不在意那些性命?」

  「人既生,皆死。不過是怎生怎死。生在我雍州,他們會習慣的。」

  「那我要的,就是我的生,不要有州珠的生。」

  秦非才不信。雍州向來追求力量,他天生也是如此,他不能理解為何有人不要力量。結論是這個人需要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