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路
本章節 9519 字
更新於: 2019-02-25
元昕一回到租屋馬上脫下道士袍和墨鏡，露出已經荷葉邊的黑色T恤和米色破褲，匆忙背起側背包，跨上他那部——那台裝著菜籃的銀白色淑女車，趕到車站看完校車的車尾燈，再認命地朝著學校出發。
「有沒有搞錯？小本生意混口飯吃，也能碰到這麼鳥的事情！呼！我是招誰惹誰了？依照學姊那熱心助人的個性，八成會把那個妹子帶來找他麻煩，得先想個辦法看怎麼擺脫掉才行。」邊喘著氣邊踏著腳踏板上山的元昕在路上不斷抱怨。
他的玥音大學，靠著音樂系所在創校短短十年闖出名堂，國內外獲獎學生無數，悠揚樂聲也經常迴盪在校園的各個角落。學校坐落於一座小山山腰上，海拔不高，背山面海景色優美，更常有雲霧穿梭其間，只是從山下到山腰校門的路上，雖然說只有五公里左右的距離，但因為部分路段崎嶇彎折、視野有限，導致意外事故頻頻發生。
其中就有這麼一條距離校門三公里的連續彎道路段，路旁樹蔭茂盛，晴天時樹葉間透下的陽光經常吸引不少攝影師及畫家駐足，只是需要跟學校申請就是了。
這整條路都是學校開的，路旁兩排漂亮的林蔭大道也是學校栽的，而車禍最嚴重的路段也同樣是這個地方。明明是風光明媚、如詩如畫的路段，但是車禍重傷、甚至死亡的比例卻遠遠高出其他路段。
在白天，學生自行開車或騎車經過時視線良好，車速自然就快了起來，完全不管連續彎道該減速注意，自然也會有事故發生；但奇怪的是，在夜晚出車禍的次數雖然佔了這條路的一半，但是只要有人出事時間是在晚上然後還跨過雙黃線的，沒有一個是救得回來的！
雖然已經創校了十年，事故發生率也在逐年降低，但這個規則似乎至今都還存在著，而會跨過雙黃線逆向的人在舊生當中，一個人都沒有；據有經過那條路段的人所說，白天有些人是搶快、不熟路段或打滑自摔，不過陰雨天或夜晚時，就算有路燈，整條路上卻散發著一股令人不安的氣息，讓人想盡快通過，所以竟然有許多人車速是飆到跟白天一樣，更有少數人是衝得比白天還快的。
種種因素，所以那路段在開路第三年就開始有了「陰陽路」的稱呼，只要過了雙黃線就是陰陽兩隔了。
☆ ☆ ☆ ☆ ☆ ☆ ☆
就在元昕已經沒多餘力氣抱怨、氣喘吁吁踩著踏板在這條陰陽路往山上爬的時候，一台摩托車從後頭跟上並慢下車速騎在他旁邊，元昕轉頭一看，是他同系同級的同學萬生宇跟林誠浩。
坐在機車後面的林誠浩正笑著對他大聲說道：「喂！怪咖昕！還在騎那台買菜車啊？你不怕來不及嗎？」
元昕喘著氣瞥了他一眼，沒打算回答。騎車的萬生宇沒什麼可以講的，就是小嘍囉；至於後面載著的那個拿著金殼手機的傢伙，林誠浩，半丁點兒跟他的名字扯不上關係，為人小氣沒誠信，又自以為高人一等。不知道什麼原因，從入學開始沒多久就槓上了姜元昕，處處為難、事事「關心」，背後又跟連續劇一樣好像有那麼一點兒背景，搞得整個系上沒多少人認真跟元昕做朋友，把他的姓改一改才比較符合他的為人，零誠浩。
「唉喲！對吼！都忘了，你沒有網路啊！欸咿，怎麼沒想到呢？」林誠浩假惺惺地喊著，還裝出一副抱歉的嘴臉晃了晃手上那隻金殼智慧型手機，「我們在群組上都有說了，今天系主任有事情要公布，再過十分鐘就要開始囉！你也知道吧？系主任不喜歡人家遲到……掰囉！加速！」萬生宇聽從指示加催油門，兩人便快速離去。
（群組？又是那該死的什麼網路社群嗎？到底是誰發明這可惡的東西啊？）元昕看著兩人的車尾燈傻眼，接著嘆了口氣。姜元昕，十九歲，加上今早賺的錢，身家財產一共一千九百八十七塊，手機用預付卡、房租還要跟人借，哪有閒錢去跟人家玩網路啊？
雖然說他從小到大衰慣了，但碰到這個林誠浩真的讓他很頭疼，群組上八成又是他在說什麼「他是班級代表，可以聯絡沒有網路的人」。
雖然說的確是有聯絡，但時間就是有那麼一丁點兒賭爛元昕而已。
就在元昕低頭嘆氣的時候，一縷黑氣自路邊草叢竄出悄悄跟上了萬生宇的車，等到元昕抬頭再看過去時卻已消失無蹤，眼前只剩下令他有些無力的車尾燈而已。
☆
在元昕累到氣喘如牛走進教室時，頭髮微微發灰的小平頭中年人系主任時志國，似乎剛好講到一個段落，看著從後門進來坐在最後的元昕，厚厚鏡片後的雙眼帶著一絲責備。
「林誠浩，」時志國開口直接點名，卻不是對著元昕，「我不是說今天的事情很重要嗎？為什麼還有人遲到？」
「主任，我覺得這是他個人的問題，我確實有告知姜元昕開會的事情了。」林誠浩面無表情地說，絲毫沒有半點愧疚。
時志國點了下頭，並沒有特別看向元昕，而是直接對著所有人說：「繼續，下週一每個人都要把流程表交上來，班代負責收。就這樣。」時志國說完就快步離開教室，是個健步如飛的健康中年人。而元昕這時候才發現大家手上或桌上都有一張紙。
「欸——」元昕邊發出聲吸引坐在前方的男同學邊抬起上半身靠向他，前面那男同學卻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甩出一張紙，打在元昕靠近的顏面上，元昕接過那張紙，再把它拿遠看清楚它。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新生入學式要做的事，還有很多東西明顯是在所謂的什麼「群組」上講過要準備的，因為元昕完全不知道！
「流程表你應該用不到就沒幫你留了。都是新生入學式要做的事，很多東西都是在網路上講的，你一定不知道。」前方的男同學說回頭說。男同學叫做李宗傑，是少數幾個不在乎林誠浩背景的人之一，但跟元昕頂多只算是會對話的同學而已，眼鏡後的雙眼皮還有緩慢地說話語調總是讓他一副沒睡飽的樣子。
「呵呵，對。」元昕乾笑了兩聲，接著看相手中那張紙，越看越覺得蠢，「這什麼？還要布置場地買東西？這是系學會學生會什麼的要做的吧？關我屁事啊？時老的頭是被車撞了是不是？這關其他人屁事啊？我繳錢上學才不是為了給他們做面子咧！」
元昕其實一點都不想來念大學，因為都是一堆跟他無關的課程跟活動，還有像林誠浩這種自己巴上來的禍源。對他來說他就想好好靠道士這行吃混口飯吃，或是像晉叔那樣當個廟公偶爾接個客輕鬆愜意，但就在他高中畢業考的時候被晉叔硬塞了個大學考試，他想都沒想到還有這種入學方式！晉叔還說什麼這裡是他命中注定要來的鬼話，明明就是晉叔自己威脅強迫他來的！
偏偏有個元昕沒辦法反駁的原因在這裡：姜元昕，成年前住在教會，高中畢業後為了住在外頭同時跟晉叔學道術，已經跟晉叔借了錢、租了房，目前尚欠晉叔六萬塊錢，晉叔也很慷慨地說了只要上完大學那筆錢就不必還了。
「對嘛，那你當天就不會出現在主任面前了對吧？還來吧。還有一件事，我們系有個新生家裡有事情所以會休學。」
「還沒開學就休學？」元昕抬高了眉毛。
「誰知道。你又被班代暗算？」
「嘿嘿，小事小事，不要緊。」元昕只是嘿嘿嘿笑過去裝作不在意，宗傑看了他兩秒後就將頭轉回不再理元昕。
☆
下一堂課才開始沒多久，元昕就知道這堂課上的東西又跟他無關了。雖然說不想讓錢白花，但自從上了高中以後，他逐漸開始不能將注意力放在課堂上，總是會莫名開始發呆或睡著，大學之後更是如此。此時的姜元昕兩隻手正不斷在桌子下翻弄轉動、練習道術，想定住那隻在天花板飛來飛去的蜜蜂，不過效果似乎不怎麼明顯就是了。
（難道「定」這個字要大聲說出來？我手勢也沒錯啊，晉叔每次定我都是用這個——）
「又在練習定身術啊？」
砰！
一道女聲自元昕耳邊響起，隨後是元昕嚇到膝蓋猛然彈起撞到桌子的聲音。
「同學怎麼了？」台上教授的聲音慢慢飄到元昕這，只看到元昕瞪大著雙眼盯著桌面、雙手抱著左邊膝蓋。痛死他了！
「教授，我出去洗個臉。」在教授點了頭繼續看PPT後，元昕才起身一跛一跛走出教室。所有被聲響吸引的同學們只當他是在睡覺，然後膝蓋抖了一下，都笑了一下就轉回前面了。
「我靠，妳搞毛啊？」元昕在這棟舒樂樓大門外揉著膝蓋低吼，還不時環顧四周看有沒有人經過。
「誰叫你上課不專心，兩隻手在下面摸來摸去的。」殷紅正用手摀著嘴用假裝抓臉來掩飾嘴角的上揚，「欸，你今天可是第二次被嚇到了，不正常喔！」
「什麼不正常？」元昕皺緊了臉受不了地說，「正常人才會被嚇到的好嗎？找我幹嘛？」
「晉叔不肯教你定身術一定有他的原因，你就別白忙了啦！還有那個妹妹我放到你家囉，別亂來，我會吃醋的哦！」殷紅說完還笑著調皮地伸手點了一下元昕肩頭。
「什麼妹妹？」元昕瞬間忘記要繼續按摩創傷部位還有放低音量緊張地問，「大姊妳別開玩笑了！真的假的？她今天早上沒課嗎？怎麼辦到的？」
聽完元昕的話後，殷紅的笑容先是僵住再來癟掉，歪著頭瞪著元昕冷冷說道：「是早上那個我看不到的妹妹。」
「蛤？」元昕一臉呆滯，看起來還停在另一個美眉到他家的震驚中沒回過神。
「你用點腦袋嘛，」殷紅語氣還是冷冰冰的，「我幹嘛把情敵帶到你家讓你享受？再說了帶到你家你真的敢對她做什麼事？」
「……你把那個『小妹妹』擺在我家？」元昕這時逐漸瞪大眼的表情還有放大的音量才讓殷紅滿意。
「不然呢？欸，人家可是九天前來過我們學校的學妹欸！熱騰騰的新鮮學妹欸！雖然我看不到，不過似乎挺豐滿的呢！」殷紅咬著下唇笑著，還舉起右手在眼前抓了兩下。
「喔……」元昕閉上眼嘆了口氣，又彎下腰揉著左膝，「學姊，拜託妳不要亂把麻煩帶過來好不好？」雖然已經猜到了，但確定之後還是很令人無力。
「嘖嘖嘖，這樣不行ㄋㄡ——」殷紅搖著頭說，「你說過——晉叔是怎麼說的？要樂於幫助有需要幫助的人，多積些陰德，以後有什麼業障才比較——」
「對啊！他說有需要幫助的人啊！那個小鬼又不——」
「有人來了。」殷紅突然打斷他，元昕趕緊閉上嘴，低頭彎腰假裝在綁鞋帶，並用眼角餘光看著經過他們的人。
「少跟我玩文字遊戲，做好事哪有分人分鬼？你沒聽過勿以善小而不為嗎？而且又還不確定她死了沒！」殷紅趁著元昕講話會被當瘋子的空檔回嘴，「反正人我已經送到了，記住別亂來啊！我要去找噗咪玩了，掰！」殷紅揮揮手後就跑掉了。
噗咪是元昕剛進大學時撿到的小貓咪，當時牠一身全黑、小小一團看起來很可愛，不過在元昕還養不到一個禮拜的時候就被殷紅劫走了。當然，噗咪看得到殷紅，陪噗咪玩就是殷紅平時在學校的消遣之一。話說他也差不多是去年這個時候被殷紅給纏上的呢……
突然，一陣異樣感出現在他腦中，然後隨著脊髓往下再蔓延到四肢全身，元昕馬上抬頭往四周看去，那異樣感卻立刻消失無蹤。
（什麼東西？）
☆
課程一直持續到十一點，那個中規中矩的老教授才終於講解完他的投影片，放他們下課。元昕離開教室後跟大家走反方向，往頂樓走去，上了頂樓一推開逃生門，果然看到噗咪趴在那兒曬太陽，殷紅則坐在一邊摸著牠的頭。
「嗯？沒在玩啊？」元昕把他從國中用到現在的側背書包放到門邊，抬起一邊眉毛看著殷紅問。
「噗咪也會累的好嗎？沒常識。」殷紅轉過頭回了他一個白眼。
「噗咪！好久不見了！來哥哥這邊！」元昕蹲下來對噗咪伸出雙手，噗咪卻只是稍微睜開一下眼睛，表示牠知道後又闔上眼皮了。
「有異性沒人性……」元昕一臉癟樣收回雙手，接著站起身走到圍牆邊，俯瞰整個校園。舒樂樓是學校海拔最高的大樓，頂樓可以眺望到山腳下，平常禁止進入，上面還有一座鐘樓，在每天正午的時候會響十二聲，下午六點響六聲。
「誰叫你整個暑假都不來看牠，上次寒假你也沒來看牠，應該是說每個假日你都沒來看牠，牠當然黏我啦！」
「我是要訓練牠讓牠獨立。」元昕邊說著垃圾話邊往停車場看去，「妳今天上山的時候，有感覺到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有啊，校車都沒什麼人欸！明明都開學了，現在的學生吼——他們是都有錢了可以自己買車了嗎？」
「……」元昕聽到回答後鼻子直接受不了的噴出氣。他今天絕對是沖到什麼東西了，從一早衰到現在，學姊還在跟他話唬爛。
「怎麼啦？」殷紅看元昕的臉色不太對勁便開口問道。
「我剛剛感覺到有奇怪的東西在學校裡面，但是一下子就消失了。不對，」元昕瞇起眼睛回想剛才的情況，然後回頭看向殷紅，「是我有被鬼纏上的感覺之後才發現的！」
「喂，雖然是沒錯，但我就在你面前你這樣講很失禮欸。」殷紅癟癟嘴回應。
「好，那再來一次——被鬼纏上真是衰死我了！」元昕直接略過殷紅的話，並大聲把心裡的話給大喊出來，就在這時候，噗咪突然睜開眼爬起身跳上圍牆，就像元昕剛才感覺到什麼東西一樣往停車場看去，元昕也感覺到了，視線同時射了過去。
「欸噗咪！危險！」殷紅嚇了一跳起身驚呼，「元昕！快把牠抱下來！」
元昕並沒有動作，兩眼直勾勾跟噗咪一起盯著某台車。
「喂！你怎麼了元昕——」
「等一下！」元昕突然對著樓下大吼，接著又轉回身衝下樓去，噗咪則是在他轉身時就跳到他肩膀上去搭便車了。
「元昕？」殷紅先是愣了一下，也跑到圍牆邊往下看，在搜尋個兩三秒後就發現，一台機車的排氣管似乎有一縷黑霧在那纏繞著，而車子上坐著的人才剛準備轉動鑰匙！等到元昕跑過七個樓層和到停車場的那一段路後，車早就被騎走了，只剩下殷紅站在那邊一臉憂心地看著他。
「有看到是誰嗎？」元昕氣喘吁吁地問。
「我不認識，不過他後來又去載另一個同學了，那個同學是你的班代。」
「靠！萬生宇！」元昕閉眼皺眉低下了頭，過了兩秒又抬起來，拿出他的海豚機打了一個號碼，嘟嘟聲才響沒兩聲，對方就接了。
「宗傑，你有林誠浩的手機或是什麼聯絡方式嗎？」元昕才一接通也沒管是誰就直接拋出一段話。
「你找他有事？」是李宗傑，在電話裡他連聲音聽起來都像剛睡醒。
「快找個藉口馬上攔下他，隨便什麼都可以——」
「喂！你幹嘛啊？」殷紅馬上想制止元昕，「你有想好要怎麼跟他解釋嗎？」
「所以我說隨便找個藉口啊！宗傑！你有沒有聽到？」林誠浩那傢伙現在應該拿著手機在滑吧？林誠浩會不自己騎車給人載的原因就是：他可以在後座滑手機又能享受追風快感。
「……」電話那一頭先是沉默了一陣子，然後宗傑才又開口，「他回我叫你吃屎。你旁邊有其他人嗎？」
「靠！我不是說隨便找一個藉口嗎？我剪了他的煞車線也可以啊！你跟他講什麼啊？」元昕氣急敗壞地喊。
「校內那麼多彎道，沒煞車馬上就發現了。我說你找他有事。」宗傑馬上打槍他，邏輯組織地非常快速。
「我——哎呀！沒事了，謝謝你啦！」元昕煩躁的抓了下頭髮按掉手機，隨即奔向他的腳踏車。
「元昕！你要幹嘛？連我都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欸！」殷紅馬上跑到他面前想擋住他，元昕卻只是一個閃身繞過殷紅繼續走。元昕身上帶著一顆晉叔給他的護心玉，那顆護心玉要是碰到殷紅的話，殷紅會受傷的。
「妳又不是很聰明怎麼會知道！我要下山回家，路上遇到事故才可以打一一九！」
（什麼時候跟上萬生宇的？早上離那麼近都沒感覺到，難道是在後面那一段路嗎？但那團黑霧又不像是什麼冤魂惡靈的——現在是早上應該不會出什麼事吧？）
結果似乎是元昕多心了，他騎著腳踏車一路順行滑下，卻沒有看到任何事故的痕跡，也沒有感覺到異樣的事物，看來那兩個傢伙安全下山了。他要去找晉叔確認，到底他看到的那東西是什麼。
☆
晉叔年近花甲，頭髮花白剩沒幾根在頭上，身體黑黑瘦瘦乾乾的，看起來弱不禁風，元昕還知道晉叔的左手前肢早就沒知覺了。晉叔在他小時候有一陣子常常讓他幫忙按摩，他曾經惡作劇拿針刺了一下晉叔的手肘，晉叔沒什麼反應，但再往上刺到晉叔的二頭肌時，就被晉叔一掌揮翻過去了。
元昕還在教會孤兒院的時候，常常會跑來找晉叔玩，因為教會的小孩都看不到他所謂的「朋友」，還當他是瘋子，也是那個時候元昕就開始了他的負債人生，找晉叔玩還要欠錢給他當作買他的時間……跟一個五歲小孩講欠錢的事情他會知道嗎？應該這樣說，有正常人會認真借錢給五歲小孩？等到他理解到借錢然後欠錢是什麼樣的概念之後，已經來不及了……
晉叔常常放著自己的廟不管，跑到外面大樹下從事老年男子的棋藝運動以及剝土豆運動，反正熟門熟路的都知道要到哪兒去找晉叔，而現在這個時間就是那個常常。
「將軍！」坐在藤條凳子上跟別人廝殺的晉叔用中氣十足的台語喊道，面前棋盤的那顆炮「啪」的一聲蓋在將上面。在他對面拿著塑膠扇子的老伙仔連扇子都忘了搧，瞪大了眼抓起掛在胸前的老花眼鏡看著那盤棋說不出話，桌子的兩旁則各擺著一碗吃了一半的乾麵。
「後擺目睭著扒卡金，莫閣黑白行！哈！」晉叔囂張地接過對方手中的扇子開始為自己搧風。
「晉叔。」站在後面看了一陣子的元昕這時才開口叫他。
「阿娘隈！」晉叔抖了一下，轉頭看到是元昕後才用扇子巴了他頭，「哭伯啊！猴死囝仔！是袂出聲是毋？害我挫一咧心臟欲跳出來！」
「我這不是叫你了嗎？」元昕撥撥被扇子打亂的頭髮說。
「啥咪代誌緊講講啦！我真無閒啦！」晉叔繼續搧風。
「你不是在下棋而已？」
「哎咿？欠拍逆？」晉叔握緊扇子作勢要打，元昕馬上舉起手投降。
「唉別打別打！我開個玩笑嘛！我遇到奇怪的事情了。」元昕敷衍地帶過他的無禮。
「自己處理，我會當教的攏教乎你啊，你上課的錢我會替你出，毋免煩惱；啊欠我的錢，慢慢仔還，不急。給你提醒一下，到今仔日為止，一共是十二萬九千三百塊。」
「啥物啊！十二萬？貴一倍你是怎麼算的啊？上次算不是才六萬塊！你數學是高利貸教的喔！我上大學前住教會欸！沒花到你的錢吧？」元昕聽到晉叔口中的數字後嚇到什麼事情都忘記了。
「講啥肖話，你當作恁父是潘仔喔？陪你耍嘛要算時間欸呢！剩下的是道士課程啦䤄頭！而且毋是一倍，是十二萬九千三百塊。」
「明明能打的只有五雷掌而已，還很弱……」元昕小小聲的抱怨，但還是被聽到了。
「你是講彼招還無夠用？」晉叔瞪大眼看元昕，還用扇子戳戳他的肩膀，他今天被戳第二次了，「欸，你叫是我教你彼幾招是欲予你去拍鬼逆？風火雷電聚指觸，護身五雷轟掌出 ，五雷掌是予你護身的啦！莫黑白招惹代誌啦！有聽著無？」
「哎喲，晉叔，我剛真的看到奇怪的東西啦！一團黑黑的不知道是什麼，只是感覺很不好而已，還是在我有覺得自己被鬼纏上了的時候才看得到它餒！」元昕趕緊解釋。
「毋災啦！」晉叔又轉回去看著棋盤，「橫直吼，哪是遇著感覺袂爽快，彼著毋是好物件啦！自己細膩啦！走啦走啦走啦！」晉叔說完就揮手趕人了。
（怎麼辦？晉叔也不知道，不過感覺不好就是髒東西這一點的想法倒是一致的。不管了，反正現在還沒事，還是先回去看看那個人鬼不見的小鬼吧！）
☆
當元昕一轉進他那間租屋處所在的街角後，就看到一個穿著淡黃色上衣、白色七分褲、灰色慢跑鞋、還帶有俏麗短髮的身影，就是那個不人不鬼的妹妹。她正蹲在元昕二樓房門口外的樓梯下面觀察隔壁人家的盆栽。元昕的危機本能讓他又不想管這小鬼了。
（好……應該可以裝作沒看到偷溜進去吧？）
「喵嗚～」
就在元昕悄悄抬起腳踏車，以為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去時，一直趴在他肩上的噗咪突然喵了一聲，讓元昕瞬間凍住在原地，當然，黃瑔也看過來了。
「厚！你終於回來了！」黃瑔馬上站起身轉過來指著元昕說，「欸！這隻貓好可愛喔！」
噗咪打了個呵欠張大了嘴，然後看著黃瑔。
「給妳玩。」元昕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放下腳踏車，直接抓起噗咪擺在黃瑔面前，只丟下一句話後就準備溜進屋。
「真的嗎？」黃瑔不疑有他，馬上興奮蹲下就要去摸噗咪，「欸！牠叫什麼名字啊？」
「唔！」元昕邁開的腳步卻在黃瑔開口後頓了一下，因為黃瑔的一隻手摸在噗咪頭上，另一隻手卻黏在元昕的褲腳，害他差點沒跌死，「嗚喔……牠叫噗咪，妳先放開手好嗎？」
「喔！抱歉。」黃瑔這才發現她做了什麼，一臉抱歉地放開了手，然後再抱起噗咪開心的轉圈圈。
（哇塞！要是被其他人神鬼怪看到還不嚇死他們！一隻貓憑空起飛轉圈圈……現在還要想辦法擺脫掉這麻煩小鬼——）
「喵～」就在元昕爬上樓梯打開自己房門的時候，噗咪突然掙脫了黃瑔的掌控，跟著跑進了元昕家裡，黃瑔則是跟在後面追著噗咪喊，站在門口的元昕根本來不及阻止悲劇的發生，只能一臉大便、兩眼死瞪著噗咪，噗咪還一臉享受地被黃瑔追到然後抱在胸口。
（沒品的叛徒！真正是飼老鼠咬布袋餒！徹徹底底背叛了！）
「好吧，我該怎麼處置妳呢？」元昕走進房關上門，雙手抱胸皺眉瞪著黃瑔——還有那隻貓。
房間裡頭是一張書桌一張床，元昕的雜物都堆在了床上，還有一條薄被捲出了一個勉強看起來是窩的地方；床邊牆上有衣櫃，廁所門口還有個小空地，再來就沒東西了。
「毛茸茸的好舒服哦！」黃瑔抱著噗咪繼續在廁所門口轉圈圈，完全沒有聽到元昕的話。
「喔咿，臭小鬼，聽人說話啊。」元昕一手抓住黃瑔的小腦袋瓜制止她再轉圈，擺出流氓壞蛋的顏面說，「我就直說了，妳的情況，我認為就是莫名其妙的靈魂出竅，有空的話就回妳家一趟，別在這打擾我，我這幾天要注意某些東西，沒空理妳。」
「可是……我對這裡又不熟，哪知道怎麼回去啊？」
「妳不是會搭客運？」
「我是搭計程車進出學校和去轉運站的啊！」黃瑔說得理所當然，彷彿是社會定則一般。
「……所以妳完全沒在關心自己的回家路線就是了。好，我載妳去車站，看妳是要坐火車、搭客運、飛飛機都可以！反正不用錢OK？」
（不要跟鬼扯上關係不要跟鬼扯上關係……有一個殷紅就夠煩了，千萬不要再有第二個！）
「幹嘛這樣？你的語氣好兇。」黃瑔擺出無辜的臉說。
「兇？呵呵！好心去予雷親！我是在幫妳好嗎？」
「幫我？嗯……我看你家這麼——中古化，應該是沒有網路了。」黃瑔掃視了一下元昕家，「不過你們學校總有網路吧？你就帶我去找一下九天前的新聞就好啦！說不定一下就找到我人在哪了！真的想幫我是這樣幫吧？」
「我怎麼覺得直接送妳回家才是最快的方法？你家也有電話吧？」
「我號碼都記在手機裡——不是，現在誰還打家電啊？而且我——我覺得——我有一種感覺，我的身體好像還在這附近啊！」黃瑔看到元昕皺眉說完話後馬上就急了。她沒記錯的話，明天不就是他們學校的入學式嗎？會有很多社團表演啊！她怎麼能錯過！
「感覺？」元昕突然覺得頭痛。這就難辦了，靈體有時候的確是會有些還挺準的靈感，要是到時候她身體真的在這，然後又要跑回來再盧他一次好像也有點麻煩，而且黃瑔看起來又特別固執的樣子。這是剛死的孤魂野鬼共有的特質，固執。
「對！感覺！」黃瑔堅定地說，「我趕快找到就不會再煩你了嘛！是不是？」黃瑔這時候也稍微猜到一點元昕似乎沒有什麼責任感了，馬上再補了一句。
在權衡過利益得失之後，元昕才回道：「好，然後妳，不要跑出我家節外生枝，例如妳剛剛在外面閒晃的舉動。雖然這附近已經被我整治得差不多了，但最好還是別讓其他人或鬼發現妳。」
（阿密陀佛，雖然是被晉叔整治得差不多了，但我也有在一旁遞水送香蕉什麼的，也能算我一份不算說謊吧？）
「好！呃……聽殷紅學姊說你是叫元昕嗎？名字挺特別的。那元昕你要去哪？叫我別亂跑，你不打算留下來？」
「我窮，需要打工賺錢。我待會要出去一趟。妳需要吃東西嗎？」
「不用。欸你沒問我還沒注意到欸！我都不會餓欸！」黃瑔這時才注意到。
「九天欸……那妳就陪噗咪玩吧，牠好像很喜歡你。」元昕接著從書桌旁邊的地板上拿起一包泡麵，開始為午餐奮鬥。
「欸，元昕！明天是新生入學式欸！你可以帶我去看看嗎？」黃瑔裝模作樣的喊了一聲。
「廢話，妳不是要去查網路？」
「我是說我也想要參加——不對，是我也應該參加，我也是新生欸！而且你也順路嘛！我可是知道的喔，我們全校都必須出席重要集會。」黃瑔把噗咪抱到眼前對著牠說，「你說是不是啊噗咪？」
「喵～」
「蛤？」元昕愣了一下才又說：「不不不不，不好意思喔大小姐，我不會參加，妳的如意算盤打錯了。我們直接到圖書館，開電腦然後查新聞，結束。」語末還用手掌畫了一橫表示沒得商量。
「要是都沒有呢？」黃瑔不放棄地問。
「雖然我很不想跟學校的人有太多接觸，但是去查妳是什麼系的找出電話我還是做得到的。」
「……我才不管咧！什麼打散我元神，我聽學姊說了，你的法術根本只是用來防身的，我．不．怕！咧！」黃瑔對元昕吐了舌頭做了鬼臉，繼續摸著噗咪。
「……」元昕瞪著黃瑔，抓著調味粉包的手都開始顫抖了。原來在他不知不覺的時候又被殷紅出賣了一次。
「隨便妳，妳要去就自己去，我在圖書館等妳就好。」元昕壓下那口氣轉回頭繼續動作，給泡麵加熱水，熱水來源還是他在學校用保溫杯裝的飲水機熱水，有點涼了。
「幹嘛你不參加啊？你很孤僻欸！」黃瑔的目光暫時離開了噗咪看向元昕。
「不關妳事少管。」看來這個小鬼適應新環境的速度遠遠超過元昕的想像，他得趕快解決掉這事，免得黃瑔使喚他使喚得越來越上手。
「……哼！」
「有沒有搞錯？小本生意混口飯吃，也能碰到這麼鳥的事情！呼！我是招誰惹誰了？依照學姊那熱心助人的個性，八成會把那個妹子帶來找他麻煩，得先想個辦法看怎麼擺脫掉才行。」邊喘著氣邊踏著腳踏板上山的元昕在路上不斷抱怨。
他的玥音大學，靠著音樂系所在創校短短十年闖出名堂，國內外獲獎學生無數，悠揚樂聲也經常迴盪在校園的各個角落。學校坐落於一座小山山腰上，海拔不高，背山面海景色優美，更常有雲霧穿梭其間，只是從山下到山腰校門的路上，雖然說只有五公里左右的距離，但因為部分路段崎嶇彎折、視野有限，導致意外事故頻頻發生。
其中就有這麼一條距離校門三公里的連續彎道路段，路旁樹蔭茂盛，晴天時樹葉間透下的陽光經常吸引不少攝影師及畫家駐足，只是需要跟學校申請就是了。
這整條路都是學校開的，路旁兩排漂亮的林蔭大道也是學校栽的，而車禍最嚴重的路段也同樣是這個地方。明明是風光明媚、如詩如畫的路段，但是車禍重傷、甚至死亡的比例卻遠遠高出其他路段。
在白天，學生自行開車或騎車經過時視線良好，車速自然就快了起來，完全不管連續彎道該減速注意，自然也會有事故發生；但奇怪的是，在夜晚出車禍的次數雖然佔了這條路的一半，但是只要有人出事時間是在晚上然後還跨過雙黃線的，沒有一個是救得回來的！
雖然已經創校了十年，事故發生率也在逐年降低，但這個規則似乎至今都還存在著，而會跨過雙黃線逆向的人在舊生當中，一個人都沒有；據有經過那條路段的人所說，白天有些人是搶快、不熟路段或打滑自摔，不過陰雨天或夜晚時，就算有路燈，整條路上卻散發著一股令人不安的氣息，讓人想盡快通過，所以竟然有許多人車速是飆到跟白天一樣，更有少數人是衝得比白天還快的。
種種因素，所以那路段在開路第三年就開始有了「陰陽路」的稱呼，只要過了雙黃線就是陰陽兩隔了。
☆ ☆ ☆ ☆ ☆ ☆ ☆
就在元昕已經沒多餘力氣抱怨、氣喘吁吁踩著踏板在這條陰陽路往山上爬的時候，一台摩托車從後頭跟上並慢下車速騎在他旁邊，元昕轉頭一看，是他同系同級的同學萬生宇跟林誠浩。
坐在機車後面的林誠浩正笑著對他大聲說道：「喂！怪咖昕！還在騎那台買菜車啊？你不怕來不及嗎？」
元昕喘著氣瞥了他一眼，沒打算回答。騎車的萬生宇沒什麼可以講的，就是小嘍囉；至於後面載著的那個拿著金殼手機的傢伙，林誠浩，半丁點兒跟他的名字扯不上關係，為人小氣沒誠信，又自以為高人一等。不知道什麼原因，從入學開始沒多久就槓上了姜元昕，處處為難、事事「關心」，背後又跟連續劇一樣好像有那麼一點兒背景，搞得整個系上沒多少人認真跟元昕做朋友，把他的姓改一改才比較符合他的為人，零誠浩。
「唉喲！對吼！都忘了，你沒有網路啊！欸咿，怎麼沒想到呢？」林誠浩假惺惺地喊著，還裝出一副抱歉的嘴臉晃了晃手上那隻金殼智慧型手機，「我們在群組上都有說了，今天系主任有事情要公布，再過十分鐘就要開始囉！你也知道吧？系主任不喜歡人家遲到……掰囉！加速！」萬生宇聽從指示加催油門，兩人便快速離去。
（群組？又是那該死的什麼網路社群嗎？到底是誰發明這可惡的東西啊？）元昕看著兩人的車尾燈傻眼，接著嘆了口氣。姜元昕，十九歲，加上今早賺的錢，身家財產一共一千九百八十七塊，手機用預付卡、房租還要跟人借，哪有閒錢去跟人家玩網路啊？
雖然說他從小到大衰慣了，但碰到這個林誠浩真的讓他很頭疼，群組上八成又是他在說什麼「他是班級代表，可以聯絡沒有網路的人」。
雖然說的確是有聯絡，但時間就是有那麼一丁點兒賭爛元昕而已。
就在元昕低頭嘆氣的時候，一縷黑氣自路邊草叢竄出悄悄跟上了萬生宇的車，等到元昕抬頭再看過去時卻已消失無蹤，眼前只剩下令他有些無力的車尾燈而已。
☆
在元昕累到氣喘如牛走進教室時，頭髮微微發灰的小平頭中年人系主任時志國，似乎剛好講到一個段落，看著從後門進來坐在最後的元昕，厚厚鏡片後的雙眼帶著一絲責備。
「林誠浩，」時志國開口直接點名，卻不是對著元昕，「我不是說今天的事情很重要嗎？為什麼還有人遲到？」
「主任，我覺得這是他個人的問題，我確實有告知姜元昕開會的事情了。」林誠浩面無表情地說，絲毫沒有半點愧疚。
時志國點了下頭，並沒有特別看向元昕，而是直接對著所有人說：「繼續，下週一每個人都要把流程表交上來，班代負責收。就這樣。」時志國說完就快步離開教室，是個健步如飛的健康中年人。而元昕這時候才發現大家手上或桌上都有一張紙。
「欸——」元昕邊發出聲吸引坐在前方的男同學邊抬起上半身靠向他，前面那男同學卻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甩出一張紙，打在元昕靠近的顏面上，元昕接過那張紙，再把它拿遠看清楚它。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新生入學式要做的事，還有很多東西明顯是在所謂的什麼「群組」上講過要準備的，因為元昕完全不知道！
「流程表你應該用不到就沒幫你留了。都是新生入學式要做的事，很多東西都是在網路上講的，你一定不知道。」前方的男同學說回頭說。男同學叫做李宗傑，是少數幾個不在乎林誠浩背景的人之一，但跟元昕頂多只算是會對話的同學而已，眼鏡後的雙眼皮還有緩慢地說話語調總是讓他一副沒睡飽的樣子。
「呵呵，對。」元昕乾笑了兩聲，接著看相手中那張紙，越看越覺得蠢，「這什麼？還要布置場地買東西？這是系學會學生會什麼的要做的吧？關我屁事啊？時老的頭是被車撞了是不是？這關其他人屁事啊？我繳錢上學才不是為了給他們做面子咧！」
元昕其實一點都不想來念大學，因為都是一堆跟他無關的課程跟活動，還有像林誠浩這種自己巴上來的禍源。對他來說他就想好好靠道士這行吃混口飯吃，或是像晉叔那樣當個廟公偶爾接個客輕鬆愜意，但就在他高中畢業考的時候被晉叔硬塞了個大學考試，他想都沒想到還有這種入學方式！晉叔還說什麼這裡是他命中注定要來的鬼話，明明就是晉叔自己威脅強迫他來的！
偏偏有個元昕沒辦法反駁的原因在這裡：姜元昕，成年前住在教會，高中畢業後為了住在外頭同時跟晉叔學道術，已經跟晉叔借了錢、租了房，目前尚欠晉叔六萬塊錢，晉叔也很慷慨地說了只要上完大學那筆錢就不必還了。
「對嘛，那你當天就不會出現在主任面前了對吧？還來吧。還有一件事，我們系有個新生家裡有事情所以會休學。」
「還沒開學就休學？」元昕抬高了眉毛。
「誰知道。你又被班代暗算？」
「嘿嘿，小事小事，不要緊。」元昕只是嘿嘿嘿笑過去裝作不在意，宗傑看了他兩秒後就將頭轉回不再理元昕。
☆
下一堂課才開始沒多久，元昕就知道這堂課上的東西又跟他無關了。雖然說不想讓錢白花，但自從上了高中以後，他逐漸開始不能將注意力放在課堂上，總是會莫名開始發呆或睡著，大學之後更是如此。此時的姜元昕兩隻手正不斷在桌子下翻弄轉動、練習道術，想定住那隻在天花板飛來飛去的蜜蜂，不過效果似乎不怎麼明顯就是了。
（難道「定」這個字要大聲說出來？我手勢也沒錯啊，晉叔每次定我都是用這個——）
「又在練習定身術啊？」
砰！
一道女聲自元昕耳邊響起，隨後是元昕嚇到膝蓋猛然彈起撞到桌子的聲音。
「同學怎麼了？」台上教授的聲音慢慢飄到元昕這，只看到元昕瞪大著雙眼盯著桌面、雙手抱著左邊膝蓋。痛死他了！
「教授，我出去洗個臉。」在教授點了頭繼續看PPT後，元昕才起身一跛一跛走出教室。所有被聲響吸引的同學們只當他是在睡覺，然後膝蓋抖了一下，都笑了一下就轉回前面了。
「我靠，妳搞毛啊？」元昕在這棟舒樂樓大門外揉著膝蓋低吼，還不時環顧四周看有沒有人經過。
「誰叫你上課不專心，兩隻手在下面摸來摸去的。」殷紅正用手摀著嘴用假裝抓臉來掩飾嘴角的上揚，「欸，你今天可是第二次被嚇到了，不正常喔！」
「什麼不正常？」元昕皺緊了臉受不了地說，「正常人才會被嚇到的好嗎？找我幹嘛？」
「晉叔不肯教你定身術一定有他的原因，你就別白忙了啦！還有那個妹妹我放到你家囉，別亂來，我會吃醋的哦！」殷紅說完還笑著調皮地伸手點了一下元昕肩頭。
「什麼妹妹？」元昕瞬間忘記要繼續按摩創傷部位還有放低音量緊張地問，「大姊妳別開玩笑了！真的假的？她今天早上沒課嗎？怎麼辦到的？」
聽完元昕的話後，殷紅的笑容先是僵住再來癟掉，歪著頭瞪著元昕冷冷說道：「是早上那個我看不到的妹妹。」
「蛤？」元昕一臉呆滯，看起來還停在另一個美眉到他家的震驚中沒回過神。
「你用點腦袋嘛，」殷紅語氣還是冷冰冰的，「我幹嘛把情敵帶到你家讓你享受？再說了帶到你家你真的敢對她做什麼事？」
「……你把那個『小妹妹』擺在我家？」元昕這時逐漸瞪大眼的表情還有放大的音量才讓殷紅滿意。
「不然呢？欸，人家可是九天前來過我們學校的學妹欸！熱騰騰的新鮮學妹欸！雖然我看不到，不過似乎挺豐滿的呢！」殷紅咬著下唇笑著，還舉起右手在眼前抓了兩下。
「喔……」元昕閉上眼嘆了口氣，又彎下腰揉著左膝，「學姊，拜託妳不要亂把麻煩帶過來好不好？」雖然已經猜到了，但確定之後還是很令人無力。
「嘖嘖嘖，這樣不行ㄋㄡ——」殷紅搖著頭說，「你說過——晉叔是怎麼說的？要樂於幫助有需要幫助的人，多積些陰德，以後有什麼業障才比較——」
「對啊！他說有需要幫助的人啊！那個小鬼又不——」
「有人來了。」殷紅突然打斷他，元昕趕緊閉上嘴，低頭彎腰假裝在綁鞋帶，並用眼角餘光看著經過他們的人。
「少跟我玩文字遊戲，做好事哪有分人分鬼？你沒聽過勿以善小而不為嗎？而且又還不確定她死了沒！」殷紅趁著元昕講話會被當瘋子的空檔回嘴，「反正人我已經送到了，記住別亂來啊！我要去找噗咪玩了，掰！」殷紅揮揮手後就跑掉了。
噗咪是元昕剛進大學時撿到的小貓咪，當時牠一身全黑、小小一團看起來很可愛，不過在元昕還養不到一個禮拜的時候就被殷紅劫走了。當然，噗咪看得到殷紅，陪噗咪玩就是殷紅平時在學校的消遣之一。話說他也差不多是去年這個時候被殷紅給纏上的呢……
突然，一陣異樣感出現在他腦中，然後隨著脊髓往下再蔓延到四肢全身，元昕馬上抬頭往四周看去，那異樣感卻立刻消失無蹤。
（什麼東西？）
☆
課程一直持續到十一點，那個中規中矩的老教授才終於講解完他的投影片，放他們下課。元昕離開教室後跟大家走反方向，往頂樓走去，上了頂樓一推開逃生門，果然看到噗咪趴在那兒曬太陽，殷紅則坐在一邊摸著牠的頭。
「嗯？沒在玩啊？」元昕把他從國中用到現在的側背書包放到門邊，抬起一邊眉毛看著殷紅問。
「噗咪也會累的好嗎？沒常識。」殷紅轉過頭回了他一個白眼。
「噗咪！好久不見了！來哥哥這邊！」元昕蹲下來對噗咪伸出雙手，噗咪卻只是稍微睜開一下眼睛，表示牠知道後又闔上眼皮了。
「有異性沒人性……」元昕一臉癟樣收回雙手，接著站起身走到圍牆邊，俯瞰整個校園。舒樂樓是學校海拔最高的大樓，頂樓可以眺望到山腳下，平常禁止進入，上面還有一座鐘樓，在每天正午的時候會響十二聲，下午六點響六聲。
「誰叫你整個暑假都不來看牠，上次寒假你也沒來看牠，應該是說每個假日你都沒來看牠，牠當然黏我啦！」
「我是要訓練牠讓牠獨立。」元昕邊說著垃圾話邊往停車場看去，「妳今天上山的時候，有感覺到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有啊，校車都沒什麼人欸！明明都開學了，現在的學生吼——他們是都有錢了可以自己買車了嗎？」
「……」元昕聽到回答後鼻子直接受不了的噴出氣。他今天絕對是沖到什麼東西了，從一早衰到現在，學姊還在跟他話唬爛。
「怎麼啦？」殷紅看元昕的臉色不太對勁便開口問道。
「我剛剛感覺到有奇怪的東西在學校裡面，但是一下子就消失了。不對，」元昕瞇起眼睛回想剛才的情況，然後回頭看向殷紅，「是我有被鬼纏上的感覺之後才發現的！」
「喂，雖然是沒錯，但我就在你面前你這樣講很失禮欸。」殷紅癟癟嘴回應。
「好，那再來一次——被鬼纏上真是衰死我了！」元昕直接略過殷紅的話，並大聲把心裡的話給大喊出來，就在這時候，噗咪突然睜開眼爬起身跳上圍牆，就像元昕剛才感覺到什麼東西一樣往停車場看去，元昕也感覺到了，視線同時射了過去。
「欸噗咪！危險！」殷紅嚇了一跳起身驚呼，「元昕！快把牠抱下來！」
元昕並沒有動作，兩眼直勾勾跟噗咪一起盯著某台車。
「喂！你怎麼了元昕——」
「等一下！」元昕突然對著樓下大吼，接著又轉回身衝下樓去，噗咪則是在他轉身時就跳到他肩膀上去搭便車了。
「元昕？」殷紅先是愣了一下，也跑到圍牆邊往下看，在搜尋個兩三秒後就發現，一台機車的排氣管似乎有一縷黑霧在那纏繞著，而車子上坐著的人才剛準備轉動鑰匙！等到元昕跑過七個樓層和到停車場的那一段路後，車早就被騎走了，只剩下殷紅站在那邊一臉憂心地看著他。
「有看到是誰嗎？」元昕氣喘吁吁地問。
「我不認識，不過他後來又去載另一個同學了，那個同學是你的班代。」
「靠！萬生宇！」元昕閉眼皺眉低下了頭，過了兩秒又抬起來，拿出他的海豚機打了一個號碼，嘟嘟聲才響沒兩聲，對方就接了。
「宗傑，你有林誠浩的手機或是什麼聯絡方式嗎？」元昕才一接通也沒管是誰就直接拋出一段話。
「你找他有事？」是李宗傑，在電話裡他連聲音聽起來都像剛睡醒。
「快找個藉口馬上攔下他，隨便什麼都可以——」
「喂！你幹嘛啊？」殷紅馬上想制止元昕，「你有想好要怎麼跟他解釋嗎？」
「所以我說隨便找個藉口啊！宗傑！你有沒有聽到？」林誠浩那傢伙現在應該拿著手機在滑吧？林誠浩會不自己騎車給人載的原因就是：他可以在後座滑手機又能享受追風快感。
「……」電話那一頭先是沉默了一陣子，然後宗傑才又開口，「他回我叫你吃屎。你旁邊有其他人嗎？」
「靠！我不是說隨便找一個藉口嗎？我剪了他的煞車線也可以啊！你跟他講什麼啊？」元昕氣急敗壞地喊。
「校內那麼多彎道，沒煞車馬上就發現了。我說你找他有事。」宗傑馬上打槍他，邏輯組織地非常快速。
「我——哎呀！沒事了，謝謝你啦！」元昕煩躁的抓了下頭髮按掉手機，隨即奔向他的腳踏車。
「元昕！你要幹嘛？連我都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欸！」殷紅馬上跑到他面前想擋住他，元昕卻只是一個閃身繞過殷紅繼續走。元昕身上帶著一顆晉叔給他的護心玉，那顆護心玉要是碰到殷紅的話，殷紅會受傷的。
「妳又不是很聰明怎麼會知道！我要下山回家，路上遇到事故才可以打一一九！」
（什麼時候跟上萬生宇的？早上離那麼近都沒感覺到，難道是在後面那一段路嗎？但那團黑霧又不像是什麼冤魂惡靈的——現在是早上應該不會出什麼事吧？）
結果似乎是元昕多心了，他騎著腳踏車一路順行滑下，卻沒有看到任何事故的痕跡，也沒有感覺到異樣的事物，看來那兩個傢伙安全下山了。他要去找晉叔確認，到底他看到的那東西是什麼。
☆
晉叔年近花甲，頭髮花白剩沒幾根在頭上，身體黑黑瘦瘦乾乾的，看起來弱不禁風，元昕還知道晉叔的左手前肢早就沒知覺了。晉叔在他小時候有一陣子常常讓他幫忙按摩，他曾經惡作劇拿針刺了一下晉叔的手肘，晉叔沒什麼反應，但再往上刺到晉叔的二頭肌時，就被晉叔一掌揮翻過去了。
元昕還在教會孤兒院的時候，常常會跑來找晉叔玩，因為教會的小孩都看不到他所謂的「朋友」，還當他是瘋子，也是那個時候元昕就開始了他的負債人生，找晉叔玩還要欠錢給他當作買他的時間……跟一個五歲小孩講欠錢的事情他會知道嗎？應該這樣說，有正常人會認真借錢給五歲小孩？等到他理解到借錢然後欠錢是什麼樣的概念之後，已經來不及了……
晉叔常常放著自己的廟不管，跑到外面大樹下從事老年男子的棋藝運動以及剝土豆運動，反正熟門熟路的都知道要到哪兒去找晉叔，而現在這個時間就是那個常常。
「將軍！」坐在藤條凳子上跟別人廝殺的晉叔用中氣十足的台語喊道，面前棋盤的那顆炮「啪」的一聲蓋在將上面。在他對面拿著塑膠扇子的老伙仔連扇子都忘了搧，瞪大了眼抓起掛在胸前的老花眼鏡看著那盤棋說不出話，桌子的兩旁則各擺著一碗吃了一半的乾麵。
「後擺目睭著扒卡金，莫閣黑白行！哈！」晉叔囂張地接過對方手中的扇子開始為自己搧風。
「晉叔。」站在後面看了一陣子的元昕這時才開口叫他。
「阿娘隈！」晉叔抖了一下，轉頭看到是元昕後才用扇子巴了他頭，「哭伯啊！猴死囝仔！是袂出聲是毋？害我挫一咧心臟欲跳出來！」
「我這不是叫你了嗎？」元昕撥撥被扇子打亂的頭髮說。
「啥咪代誌緊講講啦！我真無閒啦！」晉叔繼續搧風。
「你不是在下棋而已？」
「哎咿？欠拍逆？」晉叔握緊扇子作勢要打，元昕馬上舉起手投降。
「唉別打別打！我開個玩笑嘛！我遇到奇怪的事情了。」元昕敷衍地帶過他的無禮。
「自己處理，我會當教的攏教乎你啊，你上課的錢我會替你出，毋免煩惱；啊欠我的錢，慢慢仔還，不急。給你提醒一下，到今仔日為止，一共是十二萬九千三百塊。」
「啥物啊！十二萬？貴一倍你是怎麼算的啊？上次算不是才六萬塊！你數學是高利貸教的喔！我上大學前住教會欸！沒花到你的錢吧？」元昕聽到晉叔口中的數字後嚇到什麼事情都忘記了。
「講啥肖話，你當作恁父是潘仔喔？陪你耍嘛要算時間欸呢！剩下的是道士課程啦䤄頭！而且毋是一倍，是十二萬九千三百塊。」
「明明能打的只有五雷掌而已，還很弱……」元昕小小聲的抱怨，但還是被聽到了。
「你是講彼招還無夠用？」晉叔瞪大眼看元昕，還用扇子戳戳他的肩膀，他今天被戳第二次了，「欸，你叫是我教你彼幾招是欲予你去拍鬼逆？風火雷電聚指觸，護身五雷轟掌出 ，五雷掌是予你護身的啦！莫黑白招惹代誌啦！有聽著無？」
「哎喲，晉叔，我剛真的看到奇怪的東西啦！一團黑黑的不知道是什麼，只是感覺很不好而已，還是在我有覺得自己被鬼纏上了的時候才看得到它餒！」元昕趕緊解釋。
「毋災啦！」晉叔又轉回去看著棋盤，「橫直吼，哪是遇著感覺袂爽快，彼著毋是好物件啦！自己細膩啦！走啦走啦走啦！」晉叔說完就揮手趕人了。
（怎麼辦？晉叔也不知道，不過感覺不好就是髒東西這一點的想法倒是一致的。不管了，反正現在還沒事，還是先回去看看那個人鬼不見的小鬼吧！）
☆
當元昕一轉進他那間租屋處所在的街角後，就看到一個穿著淡黃色上衣、白色七分褲、灰色慢跑鞋、還帶有俏麗短髮的身影，就是那個不人不鬼的妹妹。她正蹲在元昕二樓房門口外的樓梯下面觀察隔壁人家的盆栽。元昕的危機本能讓他又不想管這小鬼了。
（好……應該可以裝作沒看到偷溜進去吧？）
「喵嗚～」
就在元昕悄悄抬起腳踏車，以為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去時，一直趴在他肩上的噗咪突然喵了一聲，讓元昕瞬間凍住在原地，當然，黃瑔也看過來了。
「厚！你終於回來了！」黃瑔馬上站起身轉過來指著元昕說，「欸！這隻貓好可愛喔！」
噗咪打了個呵欠張大了嘴，然後看著黃瑔。
「給妳玩。」元昕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放下腳踏車，直接抓起噗咪擺在黃瑔面前，只丟下一句話後就準備溜進屋。
「真的嗎？」黃瑔不疑有他，馬上興奮蹲下就要去摸噗咪，「欸！牠叫什麼名字啊？」
「唔！」元昕邁開的腳步卻在黃瑔開口後頓了一下，因為黃瑔的一隻手摸在噗咪頭上，另一隻手卻黏在元昕的褲腳，害他差點沒跌死，「嗚喔……牠叫噗咪，妳先放開手好嗎？」
「喔！抱歉。」黃瑔這才發現她做了什麼，一臉抱歉地放開了手，然後再抱起噗咪開心的轉圈圈。
（哇塞！要是被其他人神鬼怪看到還不嚇死他們！一隻貓憑空起飛轉圈圈……現在還要想辦法擺脫掉這麻煩小鬼——）
「喵～」就在元昕爬上樓梯打開自己房門的時候，噗咪突然掙脫了黃瑔的掌控，跟著跑進了元昕家裡，黃瑔則是跟在後面追著噗咪喊，站在門口的元昕根本來不及阻止悲劇的發生，只能一臉大便、兩眼死瞪著噗咪，噗咪還一臉享受地被黃瑔追到然後抱在胸口。
（沒品的叛徒！真正是飼老鼠咬布袋餒！徹徹底底背叛了！）
「好吧，我該怎麼處置妳呢？」元昕走進房關上門，雙手抱胸皺眉瞪著黃瑔——還有那隻貓。
房間裡頭是一張書桌一張床，元昕的雜物都堆在了床上，還有一條薄被捲出了一個勉強看起來是窩的地方；床邊牆上有衣櫃，廁所門口還有個小空地，再來就沒東西了。
「毛茸茸的好舒服哦！」黃瑔抱著噗咪繼續在廁所門口轉圈圈，完全沒有聽到元昕的話。
「喔咿，臭小鬼，聽人說話啊。」元昕一手抓住黃瑔的小腦袋瓜制止她再轉圈，擺出流氓壞蛋的顏面說，「我就直說了，妳的情況，我認為就是莫名其妙的靈魂出竅，有空的話就回妳家一趟，別在這打擾我，我這幾天要注意某些東西，沒空理妳。」
「可是……我對這裡又不熟，哪知道怎麼回去啊？」
「妳不是會搭客運？」
「我是搭計程車進出學校和去轉運站的啊！」黃瑔說得理所當然，彷彿是社會定則一般。
「……所以妳完全沒在關心自己的回家路線就是了。好，我載妳去車站，看妳是要坐火車、搭客運、飛飛機都可以！反正不用錢OK？」
（不要跟鬼扯上關係不要跟鬼扯上關係……有一個殷紅就夠煩了，千萬不要再有第二個！）
「幹嘛這樣？你的語氣好兇。」黃瑔擺出無辜的臉說。
「兇？呵呵！好心去予雷親！我是在幫妳好嗎？」
「幫我？嗯……我看你家這麼——中古化，應該是沒有網路了。」黃瑔掃視了一下元昕家，「不過你們學校總有網路吧？你就帶我去找一下九天前的新聞就好啦！說不定一下就找到我人在哪了！真的想幫我是這樣幫吧？」
「我怎麼覺得直接送妳回家才是最快的方法？你家也有電話吧？」
「我號碼都記在手機裡——不是，現在誰還打家電啊？而且我——我覺得——我有一種感覺，我的身體好像還在這附近啊！」黃瑔看到元昕皺眉說完話後馬上就急了。她沒記錯的話，明天不就是他們學校的入學式嗎？會有很多社團表演啊！她怎麼能錯過！
「感覺？」元昕突然覺得頭痛。這就難辦了，靈體有時候的確是會有些還挺準的靈感，要是到時候她身體真的在這，然後又要跑回來再盧他一次好像也有點麻煩，而且黃瑔看起來又特別固執的樣子。這是剛死的孤魂野鬼共有的特質，固執。
「對！感覺！」黃瑔堅定地說，「我趕快找到就不會再煩你了嘛！是不是？」黃瑔這時候也稍微猜到一點元昕似乎沒有什麼責任感了，馬上再補了一句。
在權衡過利益得失之後，元昕才回道：「好，然後妳，不要跑出我家節外生枝，例如妳剛剛在外面閒晃的舉動。雖然這附近已經被我整治得差不多了，但最好還是別讓其他人或鬼發現妳。」
（阿密陀佛，雖然是被晉叔整治得差不多了，但我也有在一旁遞水送香蕉什麼的，也能算我一份不算說謊吧？）
「好！呃……聽殷紅學姊說你是叫元昕嗎？名字挺特別的。那元昕你要去哪？叫我別亂跑，你不打算留下來？」
「我窮，需要打工賺錢。我待會要出去一趟。妳需要吃東西嗎？」
「不用。欸你沒問我還沒注意到欸！我都不會餓欸！」黃瑔這時才注意到。
「九天欸……那妳就陪噗咪玩吧，牠好像很喜歡你。」元昕接著從書桌旁邊的地板上拿起一包泡麵，開始為午餐奮鬥。
「欸，元昕！明天是新生入學式欸！你可以帶我去看看嗎？」黃瑔裝模作樣的喊了一聲。
「廢話，妳不是要去查網路？」
「我是說我也想要參加——不對，是我也應該參加，我也是新生欸！而且你也順路嘛！我可是知道的喔，我們全校都必須出席重要集會。」黃瑔把噗咪抱到眼前對著牠說，「你說是不是啊噗咪？」
「喵～」
「蛤？」元昕愣了一下才又說：「不不不不，不好意思喔大小姐，我不會參加，妳的如意算盤打錯了。我們直接到圖書館，開電腦然後查新聞，結束。」語末還用手掌畫了一橫表示沒得商量。
「要是都沒有呢？」黃瑔不放棄地問。
「雖然我很不想跟學校的人有太多接觸，但是去查妳是什麼系的找出電話我還是做得到的。」
「……我才不管咧！什麼打散我元神，我聽學姊說了，你的法術根本只是用來防身的，我．不．怕！咧！」黃瑔對元昕吐了舌頭做了鬼臉，繼續摸著噗咪。
「……」元昕瞪著黃瑔，抓著調味粉包的手都開始顫抖了。原來在他不知不覺的時候又被殷紅出賣了一次。
「隨便妳，妳要去就自己去，我在圖書館等妳就好。」元昕壓下那口氣轉回頭繼續動作，給泡麵加熱水，熱水來源還是他在學校用保溫杯裝的飲水機熱水，有點涼了。
「幹嘛你不參加啊？你很孤僻欸！」黃瑔的目光暫時離開了噗咪看向元昕。
「不關妳事少管。」看來這個小鬼適應新環境的速度遠遠超過元昕的想像，他得趕快解決掉這事，免得黃瑔使喚他使喚得越來越上手。
「……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