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邪小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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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2-22
豔陽九月初,早上八點,山下小鎮的商店街廟口旁的池塘邊的一座菜市場,人來人往、車水馬龍,而在賣菜小販、賣肉攤販、賣魚商販等各種販商中,卻有個特別突兀的——道士攤。只見一名外表年約20歲的男子帶著圓形墨鏡,一身黃衣道士的行頭,坐在一張鋪著紅色桌布的小木桌後頭,一旁還立了支黃色旗子,上頭畫著歪七扭八的幾個墨字:解決非厲鬼纏身之驅邪小攤。此時正有個身材略胖、穿著灰色西裝的禿頭中年男子坐在那年輕人對面的凳子上與他對話。

年輕人正一手托著臉頰不耐煩地看著中年男子說:「易先生,我已經說了,你背後那個擺明就是要你賠他條命了嘛!你這樣一直要我幫忙又不照我的方法做,那我也無能為力啦!你沒看到這旗子上的字嗎?解決非厲鬼纏身之驅邪小攤,是這幾個字沒錯吧?還是我太久沒看到字都糊掉了?嗯?我這麼年輕還沒有多少道行,你不想這樣搞那麻煩你換個人吧!」

「不行啊老師!你就不能跟他溝通一下嗎?我好歹——我都付你這麼多次錢了!我也跟他說過會替他照顧他家人和他後半輩子了,你就不能跟他講點道理嗎?」易先生一臉著急到都快哭出來了。

「唉咿!付很多次錢跟付很多錢差一個字差很多欸!你就好好跟他道個歉嘛!擺出我交代的東西啊!都一次做好了你哪有需要跑那麼多趟花那麼多『次』錢?誰叫你當初撞到人家態度還那麼差?管他後來是不是自殺,逝者為大,他都走了,回來只是要個公道而已,你——」

「我都賠給他兩百萬了!還答應每個月給他十萬塊,他不領情自己跑去自殺,現在還要來討我的命,你要我跟他道歉?要是我在公司門口擺出你說的那些東西那我還要做生意嗎?客戶看到會怎麼想?」那易先生馬上大聲反對,年輕人伸手掏了掏耳朵,藉著墨鏡的掩飾翻了個白眼。

「我只是提出我覺得他要我傳達的事情罷了,要是你覺得,只要做一天就能後顧無憂的事很丟你的臉、讓客戶看不起你或覺得你有問題的話,那你就——另請高明吧!我沒那個福氣消受你的多次報酬。」年輕人雙手往旁一攤表示沒辦法了,他差點沒忍住氣就要把「給他陪葬」講出來。

年輕人窮,不是很明白兩百萬是個什麼樣的概念,但是用一包泡麵十七塊來算的話……多到他算不出來。本來他也覺得只是驅邪小事才會答應,沒想到那好兄弟後來越變越兇,非常堅持己見,完全不想再跟年輕人溝通,後來年輕人發現是那易先生連死人都要顧面子!兩手一拍、雙臂一攤,那沒什麼好講的啦!

「可是……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易先生在他對面掙扎了好一段時間後才皺緊眉頭點頭妥協。

「很好,那就請你把錢付了,該怎麼做我之前都告訴你了,結束後再來找我,我再幫你看看到底那位兄弟滿足了沒。下一位!」年輕人毫不客氣說出三個字。

「嗯?後面沒人啊!你在趕我嗎?」易先生有點不高興。

「我也沒說後面是人哪!」年輕人不耐煩地說。年輕人就是在趕人,他還是個學生待會其實還有課要上。

「錢在這!我走了!」易先生一聽到不是人三個字,嚇得從凳子上彈起來,丟下一張鈔票頭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喲嘻!閃人收工——」年輕人收好了錢,站起身、仰了頭、伸了個大懶腰。就在他的懶腰後仰到四十五度的時候,一道興奮的聲音就傳進了他的耳中。

「太好了!終於有人看得到我了!」

(嗯?不會吧?)

年輕人伸懶腰的姿勢瞬間定格。通常會說這句話的都是不知道自己已經往生、或是剛往生的孤魂野鬼,而他們的要求雖然都很容易懂,但是要處理也很麻煩。

(要裝做沒聽到嗎?)

「喂!先生~我就是下一個!你伸完懶腰了沒?」是個女生的聲音。

年輕人看了眼高舉半空的左手手錶:七點五十五分。他收拾東西完回家換裝再出發到公車站大概需要二十分鐘,校車還有半個小時會經過公車站,如果他接了這案子就要在十分鐘內搞定,這樣子看起來時間就有一點趕了。

上課不遲到不翹課是他的鐵律,都是錢哪!雖然說是市場裡唯一一座大廟裡面的那廟公替他繳的學費,但以那廟公的個性,等他畢業了突然跑出個簽有他名字的借據他都不會感到奇怪。

他將頭低下看向聲源,是個看得「很清楚」的可愛短髮妹妹。

「嗯?」年輕人又歪頭看看她背後周圍,都沒有其他的「顧客」。

「呃……妹妹,剛是妳在說話?」

「對!對!就是我!」妹妹點頭點到跟在用電鑽打地板一樣,臉上滿滿都是看到救星的笑容。不是透明的就比較好說話了,應該可以稍微聽一下。年輕人坐回了凳子上。

「ㄟ~請坐,妳有什麼麻煩嗎?」

短髮妹妹卻沒有坐下,而是有點激動地說:「我剛才說了啊!只有你看得到我!」

(看不出來雖然這臉蛋清秀的妹妹長得小隻小隻的,身材比例倒是不錯——她剛說什麼?)

坐下來後眼睛水平正好對到妹妹胸線的年輕人,理所當然藉著墨鏡的遮掩打量妹妹的身材,本來是想說還好妹妹不是透明的,那樣比較能放心,但妹妹突然爆出一句讓他馬上拉回視線看向她的臉。

「只只只有我看得到妳?妳妳不是人嗎?」年輕人抬起頭緊張結巴地問道。

「我……我不知道,」妹妹躊躇了一下後說,「我本來是在客運上睡覺的,可是車子好像在高速公路上出了車禍,我記得我飛出去,但是再後來我就直接站在橋下了,周圍也沒有人。」

「那妳的身體呢?」

「蛤?」

「都沒人看得到妳當然是問妳身體到哪去了啊!都沒人看得到妳了妳還以為妳有身體啊?」

「可是我沒看到我的身體啊!我回過神來就站在橋下了!」

「妳不是說車禍嗎?車呢?其他人呢?」

「我不知道啊!我就是——我就想要走過來鎮上嘛!」

「什麼怪事啊?妳——妳這樣多久了?(南無阿彌陀佛哦!罪過罪過!老子莊子對不起!耶穌基督我愛你!弟子不是有意要用眼神冒犯這妹妹的!)」年輕人一臉震撼的看著眼前的妹妹,心裡頭七上八下、突然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

「……第九天了吧。」

「第九天?」年輕人愣了一下,「那……照理說妳的頭七應該已經——」

「頭七!?」妹妹先是一臉震驚,接著兩眼開始凝結出某種液體,「我真的已經……已經……」她開始哽咽了。

「等等等等等一下!呃……妳的父母會拜拜嗎?」年輕人趕緊舉起一隻手阻止她並轉移話題。他抵抗不了眼淚,最好趁它氾濫潰堤前就想辦法止住。

「……大概會吧……嗚……」

「那就表示如果妳真的已經——嗯,就會有人來替妳招魂辦法事之類的,妳還是會回到家啊!既然這件事還沒發生就表示——妳可能只是嚇到靈魂出竅而已啦,事情還沒那麼糟啦!」

「是這樣嗎?」那妹妹已經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了。

「(糟糕!這個發展不會是要去找她的身體了吧?我幹嘛解釋這麼快呀?)呃——當然是這樣!那……我還有事要先下班了,明天請早啊,掰掰。」危機感上身的年輕人說完後,馬上開始把旗子和桌布打包、背起小木桌、拿起兩張凳子轉身就走,看得那妹妹傻眼了下。

年輕人自認不是什麼善心人士、沒有那種大愛,出來擺攤是要賺錢的,賺人家錢是要解決人家的問題,這個妹妹除了問題看起來不好解決外,還有一種得知自己剛死就要來纏上年輕人的樣子,這種狀況他見的可多了。

「喂!你這樣就走了嗎?我的問題還沒解決欸!還有,你也收得太順了吧?你真的有瞎嗎?」

「欸!妳幹嘛啊!」妹妹一說完就伸手拿掉他的墨鏡,年輕人趕緊拋下凳子,一把搶回墨鏡戴上。

「你……又沒瞎幹嘛戴墨鏡啊?」摘下墨鏡的那一瞬間,妹妹清楚的看到年輕人明亮的雙眼還有聚焦的視線,讓她又愣了一下。

「生意需要懂不懂啊?去去去,旁邊就有座廟,你去找裡面的廟公幫忙,他能做的事比我多,經驗比我老到,也比較不會出錯!如果進不去廟裡,就在外面多晃幾次,廟公會看到的,乖喔,聽哥哥的話。」

說完後還拍了兩下妹妹的頭又準備落跑,但——

「不行!」妹妹順勢抓住他的袖子了,「我就說只有你看得到我了,我也有先進去那廟裡過啊!就是沒人看得到我、聽得到我,我才只好找你這路邊攤的!」

「路邊攤聽起來有點刺耳——蛤?廟公也看不到妳?」年輕人疑惑的同時還發現妹妹其實挺聰明的知道要先找正常管道。他這時才又想到,這妹妹剛才還拿掉他的墨鏡,他一身行頭照理說應該是不會被碰到才對呀!

「對,廟公也看不見我。」妹妹皺著眉重複了一次。

「慘了,我一定是精神病了,竟然看到連晉叔都看不到的東西,沒錯,一定是假的!」年輕人看著天空放空了一下後甩了甩頭,再甩開那隻手開始拔足狂奔,連凳子都不管了。

「嗯!等一下!別跑!」妹妹先愣了一下,然後才開始追。

「(追過來了啊!)不要過來!」年輕人也不管周圍投來的好奇目光邊跑邊回頭喊道,同時間發現一件奇事:妹妹也跑太慢了,撞到人還自己會跌倒!

「不行!只有你能幫我了!站住!」妹妹在撲街後馬上爬起來再繼續追,不久前柔風翠柳般的哭泣樣好像根本是裝出來的。

「哪有人這樣子求人幫忙的啊!嗚喔!我腦子一定出毛病了!」年輕人又喊道。

「哇!」突然一聲大喊從年輕人耳邊響起,嚇到他跳了起來整個背貼到一邊牆上去,肩上的桌布包也掉在地上,吃飯傢伙撒了一地。

「Wow!Jesus!What the F——」年輕人貼著牆猛瞪向嚇他的人——不,是「好姊妹」!一個穿著粉紅色洋裝、身體微微透著光的長髮女人正雙手環胸一臉好笑地盯著他看。

「哇什麼東西啊?後面的是不是還沒說完?」那女人忍著笑問道,「是想Fuck——」

「吼!是妳啊學姊!我要被妳嚇死了!」年輕人馬上打斷她,用手撫了撫胸一臉驚魂未定地喘著氣。

「怎麼啦?你可是我見過最不會被嚇到的人欸!怎麼今天——」

「不好了學姊,我好像得精神病了!」年輕男子一臉著急打斷女人的話。

「蛤?」學姊先是愣住,接著就不顧形象狂笑起來,笑到腰都彎了,「哈哈哈哈哈……你?姜元昕?精神病?哈哈哈哈哈……」

「欸!這是很嚴重的事欸!能不能嚴肅點?」年輕人皺緊了眉頭。

「可是——可是你一個道士哈哈哈哈!從你嘴裡說出來就很好笑啊!噗哈哈哈哈!」

「追到你了!」一隻手突然抓住元昕的手臂,又害他嚇了一跳。但這次反而是那學姊停止狂笑了。

「咿噁!元昕,剛是你說話?」

「蛤?」只見元昕一臉驚嚇看著學姊,「妳……妳聽到什麼?」

「……追到你了。」學姊的瞳孔瞟了旁邊一下。

「妳也聽到了?」元昕有些激動地向學姊前進了兩步,「我沒發神經?妳也看到她了嗎?太好了!妳也看到了!我~沒~發~神~經!」元昕激動到跪了下來對著天空大喊,讓周圍的人又多看了他幾眼。

「你現在的舉動就叫發神經吧?」那妹妹看著下跪的元昕忍不住吐槽。

「又聽到了!」學姊退了兩步,緊盯著妹妹站的位置,「元昕,有誰在你旁邊嗎?」

「什麼?」元昕收回兩隻伸向天空的手,站起身走到學姊面前,「學姊,妳難道……也看不見?」

「嗯……看不見。但是我聽得到她的聲音。」學姊一臉警戒說道。

「她自己可是說連晉叔都聽不到她的欸!」

就在這時,妹妹又丟出了另一顆震撼彈:「你……你在跟誰說話啊?怎麼看不到人?」

「……」元昕和學姊都被嚇到了,傻在原地久久不能言語。

「小妹妹,妳難道……看不見?」元昕拿下了墨鏡一臉不敢置信重複了剛才的話,妹妹則是慢慢搖了搖頭。

「呼……」元昕吁了口氣戴回墨鏡,「好,那學姊妳過來一下,看看妳能不能——碰到她。」

學姊上前一步,謹慎地伸出右手摸向妹妹的聲音來源,那妹妹則是一臉驚恐緊抓著元昕的手臂不放。

「啊!」就在學姊碰到妹妹時,兩人異口同聲尖叫了起來。學姊沒想到竟然真的碰到了,嚇到收回了手,妹妹則是胸部被襲本能叫出聲音。

「哇……」旁邊的年輕人其實沒料到只是盯著看看也會這麼令人臉紅心跳!

「等等,」元昕抹了下鼻子轉向妹妹,「所以這九天來妳完全沒有碰到除了生物以外會動的東西嗎?」

元昕指的是「好兄弟」吧?妹妹又搖搖頭。

這是怎麼回事?不會穿牆不會飛,身體不是透明的,還連鬼都看不到,那……她這樣算什麼?是,那個「學姊」是鬼。

元昕彎下腰撿起散落一地的餬口工具開始離開菜市場。

「欸!你要去哪裡?」

「不要跟過來!」元昕伸出一隻手擋在妹妹眼前,「我要先好好想想。明天,我們再談,我現在有事,妳跟過來我就打散妳的元神。」元昕面無表情丟下一句威脅,嚇得妹妹一動也不敢動,眼睜睜看著他離開,接著眼裡又開始充滿淚水。

「嗚……」

「嗚哦!」學姊嚇了一跳,「妳在哭啊?」

「沒人肯幫助我……」

「唉喲,他嚇嚇妳而已啦!他那三角貓功夫哪能對妳做什麼?來,跟姊姊走,他現在有事,姊姊帶妳逛完這附近,之後再去找他。」

「怎……怎麼走啊,我又看不見妳,要是走丟了,我也不確定能不能回到這裡啊!」妹妹用哽咽的語調說。

「來,別哭了,把手伸出來。」妹妹很聽話地伸出一隻手,接著是學姊的手摸了過來在找她的位置,過了一會兒後,才有一條線綁上她手腕的感覺。

「成了,這樣妳就不會走丟了!」學姊用條紅線綁住妹妹的手腕,自己則拉著另一頭,「走吧!」

「呃……請問……我們要走去哪?」

「哼哼,」學姊這時卻陰陰地冷笑了一聲,「看不見的鬼妳覺得能夠賣多少錢?就算是在陰間還是有人在收購奇珍異寶呢!我現在用鎖仙繩綁著妳,妳想跑也跑不了啦!」

「什麼!妳……妳……」妹妹一臉錯愕,接著眼淚又重新聚集。

「好啦——我們走吧!My precious!嗯?欸欸欸?」學姊停下準備跨出的步伐,因為又聽到了熟悉的、不到三十秒前才聽到過的嗚咽聲,忍不住小翻了下白眼,「喂……妳也太會哭了吧?妹妹,我只是跟妳開個玩笑的好嗎?可以嗎?我帶妳認識一下平常我們打混的地方,不要哭了行不行?」有沒有搞錯啊?這麼開不起玩笑!

「真的嗎?」妹妹擦掉了眼淚連忙問。

「對對對、是是是——唉……」學姊拖長了尾音還嘆了口氣,沒有料到自己接手了一個愛哭包。接下來兩人都不再開口,妹妹跟著學姊就這樣一路逛著菜市場。

「欸,妳——妳這樣多久了?」學姊帶她逛悶了忍不住開口問。這菜市場她都逛兩年了!

「第九天了,也沒人招我的魂。」妹妹說,「剛才那個人說有可能是我靈魂被嚇出來了。」

「哦?看來元昕剛問過妳了。不過還真的滿奇怪的,照理說,如果妳是靈魂出竅,妳應該多少會看得到我們這些好兄弟好姊妹吧?可是不只妳看不到我,連我也見不到妳。還有,如果真的是靈魂出竅的話,妳最好要趕快想辦法回到妳的身體,不然太晚就回不去囉!不過都九天了……妳應該是特例啦!我是覺得妳好像是——介於生靈和死靈的中間才會這樣,妳是看得到活人看不到死靈,聽得見死靈然後活人聽不見妳對吧?」

「嗯……」

「喂!小紅!妳在跟誰說話啊?」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學姊趕緊抖了下手,鬆開鎖仙繩並迅速收回衣袖內。

「別亂跑、別出聲。」她對妹妹小聲說完後,馬上轉身面向叫她的那個——鬼。因為他身體也是透明的,而且已經到她面前了。

「又怎麼了裴帥?」學姊一臉波瀾不驚對那戴著眼鏡的年輕男鬼魂問道。

「看到妳過來,跟妳打聲招呼啊!妳剛在跟誰說話啊?」那鬼魂很自然地就把手搭到了學姊的肩上。

「元昕啊!他有不少法寶呢!」學姊撒謊撒得很輕鬆,還轉身隨便指了個方向,順便揮開裴帥的那隻手。

「……又是那傢伙?小紅,他是道士!妳怎麼能跟他走那麼近?」裴帥在手被揮掉後先是皺了下眉才繼續問。

「你哪隻眼看我跟他靠得近了?他人在這嗎?」學姊左手叉著腰、右手往旁一擺,又一次順手把裴帥給推得更遠了些。

「嗯——沒有。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裴帥順著學姊的手看了過去什麼人都沒看到,馬上洩了氣。

「那還有事嗎?」學姊緊盯著他。

「啊?嗯……那……沒事。那……就下次見囉!」他有點不自在別開了頭,隨後整道身影便慢慢消失了。

「沒事了,他走了。妹妹,妳還在嗎?」學姊轉回身看著妹妹的位置。

「嗯!我還在。他是不是想搭訕妳啊?妳才說幾句話就打發他了!」妹妹有點佩服地說。

「簡單,緊盯著對方的眼,眼睛可是靈魂之窗,兩對眼珠的靈魂碰撞可不是每個人都承受得起的哦!當然也不是每個人都適用啦。看來真的沒有其他鬼看得到妳,我不能再用繩子帶著妳了,要是被其他鬼看到會有麻煩的。把手給我。」

妹妹乖乖伸出手,等了兩秒後學姊才抓到她的手,感覺不到溫度的觸感,不冷,也不熱。接著學姊把她的手跟自己的一起插進口袋。

「欸?」

「不這樣子的話,我拉著妳也會被發現的。」

「喔。」

「我還是帶妳到元昕家去好了,外面對妳來說太危險了。」

「嗯。對了,姊姊妳叫什麼名字啊?我是黃瑔。」

「黃泉?妳爸媽怎麼給妳取這名字啊?不吉利欸!」學姊有些訝異,「我是殷紅,殷紅色的殷紅。」

「呵!」黃瑔終於笑了,「不是那個黃泉啦!是旁邊有玉部的瑔。」

「可是同音還是不太好吧?」

「嗯……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剛出生的時候,好像是有個算命師說我要取做妳說的那個泉,才能躲掉我18歲的一個劫,只是爸媽還是覺得這名字不吉利,所以就折衷一下改成玉部的,沒想到我還是出事了。」

「算命師?真神奇……好啦,別沮喪,起碼妳還有還魂的機會啊!說不定那名字多少還是發揮了些功效哦!」

「是嗎?可能吧……」

「等一下,妳18歲了?那麼愛哭我還以為妳才國中國小欸!」她那麼愛哭,說她是國中生殷紅都還覺得說老了。

「我早就18了好嗎!」黃瑔沒好氣地說,似乎是常被人錯認成國中生的樣子。

「那……嗯?九天前——妳是我們學校的新生?」殷紅猛然停下腳步,黃瑔卻來不及收腳,差點就失去重心跌在地上。

「喔嗚……嘿?」黃瑔往前踉蹌了幾步放開了殷紅的手,好不容易站穩了後才發出一聲疑問。

「新生說明會啊!我們的大學就在九天前!這附近有隻有那一間大學而已啊!哇!真夠巧的欸!」殷紅又往前摸索拉住黃瑔的手繼續走,「妳住很遠嗎?」

「哈哈……」黃瑔乾笑了兩聲,「在這國家的另一端對角線。」

「對角線……鄉下了欸!那要回去不是會很辛苦嗎?」

「山明水秀啊,豪宅都蓋在人煙稀少的地方不是嗎?什麼都沒有幹嘛回去?現在我跑遠一點他們就管不到我啦!」黃瑔露出無奈的苦笑。

「哈,原來是有錢人嗎?我就沒這麼好命,我父母老早就離婚了,從小我就跟爸爸住。爸爸從來不去看媽媽,媽媽也沒來找過爸爸,從來沒有連絡過,而且那個爸爸就跟電視上演的喝酒賭博一樣,一點都不誇張,我能活到大學都是靠我自己。」從殷紅口中明顯可以聽出父親跟她的關係非常疏遠。

「哇……真的嗎?」

「好悲慘對吧?」

「可是妳好厲害,竟然能把自己養大欸!」黃瑔馬上又從悲劇的表情轉換成崇拜的臉。她從小就很羨慕能在外面工作的人,但他家裡那個頑固老頭從來都不答應她去打工。「工作是為了賺錢,你有錢幹嘛要去工作」是那老頭一直灌輸給她的教育,這一點連她娘都沒辦法跟他溝通。

「對呀,我承認我在賺錢這方面是還滿行的,這也要多虧遺傳到老媽的這張漂亮臉蛋。」

「欸?是靠臉生活的行業嗎?」黃瑔大吃一驚,剛才才在她胸腔裡膨脹的崇拜心突然出現了條小裂痕。

「欸欸,聽妳的語氣好像要說我出去賣是不是啊?賣又怎樣?不偷不搶的!」殷紅停下腳步朝旁邊白了一眼,雖然知道黃瑔看不見。

「啊!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想到那邊去的!」

「開玩笑的啦,我說的靠臉蛋是有朋友的父母或鄰居看我小時候很可愛,就常常偷塞食物給我,或是請我到他們家吃飯,我小時候臉可是圓嘟嘟的人見人愛呢!長大一點我就靠臉蛋身材偷偷去打工發傳單之類的,看到我這麼可愛漂亮、身材玲瓏有緻,我的傳單可是一下就發完了呢!」殷紅驕傲地說,「當然,我不能待在同一個地方太久,不然被我爸發現我在賺錢,錢一定又會被他拿去喝酒賭博。」

「這樣喔……那殷紅學姊妳還是很厲害啊!我都只能照著我爸說的念書而已……欸?那妳是怎麼死的啊?」一個沒注意黃瑔就脫口而出,殷紅身體也明顯震了一下,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後她也馬上放開殷紅的手捂住自己的嘴。

「對不起對不起,殷紅學姊,真的很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黃瑔的手捂在嘴上慌張道歉。

過了大概五秒後殷紅才深深嘆了口氣,說:「唉……沒關係啦,反正都過去了,不重要。把手給我,我們繼續走吧。」

接下來的逛街旅程都帶著一陣沉默,黃瑔心裡七上八下的不知如何是好,殷紅又不說話肯定還在生氣——

「先姦後殺。」殷紅在黃瑔準備開口時搶先了一步。

「蛤?」黃瑔瞬間停下腳步愣住。

「呵,妳的手一直抖啊抖的,我要是不說,妳會一直不安吧?就告訴妳囉!不過死的時候我沒什麼感覺啦,因為在前面那個強脫衣服的步驟我就被那傢伙打暈了,後面到底發生什麼事,我其實也一點都不清楚,只知道我的遺體到現在都還沒被找到,可能是被分屍丟到大海深山裡餵魚餵狗什麼的,或是燒掉了吧。」殷紅用無所謂的語氣說著。都過兩年了也放下得差不多了吧?只是這麼久以來第一次被人這麼直接的問,她的確也嚇到了。

「……」黃瑔傻在原地目瞪口呆,腦袋先是一片空白,接著心中便燃起了熊熊怒火,「太過分了吧!那學姐妳有沒有去找他報仇啊?」

「我人都死了還去報什麼仇啊?也還好我那時候沒有想要報仇,不然現在可能就在地獄了吧!妳要知道,報仇就表示妳自甘墮落、腐敗為陰,他做壞事總有一天死了會下地獄,妳變成厲鬼讓他提早入獄,妳自己也是會被鬼差抓回地府的。」殷紅像是在回憶什麼般地慢慢說道,「變成厲鬼就像妳在陽間殺了人是一樣的,會被通緝,會被當差的抓走。有很多被害死的人都不知道,他們只知道自己很憤怒,然後就去糾纏住傷害他們的人,最後落得同歸於盡。而且,妳看,我們現在就是整天閒閒晃晃,看哪邊有活動就去玩一玩,偶爾作弄一下人,多快樂?」

「那……學姊妳難道就這樣一直玩嗎?沒有想要去投胎嗎?都真的有鬼了應該有輪迴這東西吧?」

「我……我心有罣礙,不能投胎。」殷紅輕輕笑了一聲,「好啦!再過兩條街就是那傢伙租的房子了,到那之後別亂跑,乖乖等他回來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