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之四

「垃圾桶！」小翎急著去看志恆的垃圾桶，但裡面是空的。

「我剛剛把垃圾清掉了。」

小翎倒抽一口冷氣：「垃圾車收走了嗎？」

「還沒，還要再十分鐘才來。我們這裡的人都是在六點前先把垃圾集中到樓下大垃圾桶，等時間到了再一起丟。你到底……」

他話還沒說完，小翎已經飛奔而出。

衝到樓下，他像瘋子似地將大垃圾桶裡面的垃圾一包包解開翻找，也許是因為撲面的惡臭，薰得他眼淚飆個不停。

「小翎你在幹什麼啊？這樣會被罵的！」志恆看到他這副模樣，下巴都快掉了。

小翎的理智完全潰堤，坐在垃圾堆裏抽泣不止，眼淚流得比擦得快：「到底是哪一包啦！」

志恆勉為其難地在滿地垃圾袋中巡了一下，指出一個小袋子：「這包。」

小翎飛快地解開垃圾袋，在滿滿的紙屑和泡麵空碗中找到了他要的東西。他緊抓著那面殘破不堪的鏡子，不禁百感交集。

就算不出聲，他也能感覺到千秋還在。雖說是鬆了口氣，但是接下來又該怎麼辦呢？

志恆提出了一個明智的建議：「呃……我們趕快把這堆處理一下吧？」

二十分鐘後，兩人回到志恆的房間，雖然花了一番功夫沖洗，總覺得空氣中還有幾分臭氣。

望著小翎微紅的眼眶和鼻頭，志恆實在不知該如何形容現在的場面，是「錯亂」，還是「哭笑不得」？

向小翎提出交往後，志恆其實對自己的決定相當不自在，也後悔了好幾次。但由於一心報復李詩云，讓他鐵了心堅持到底。而且說真的，他多少有點享受這種觸犯禁忌的刺激快感。

剛開始的時候小翎跟他相敬如賓，他還覺得有些掃興：同性戀不是應該充滿墮落糜爛的激情嗎？怎麼會這麼無聊？
連牽個手都龜龜毛毛，哪來的禁忌快感啊？

所以當安修平逼問他到底能不能跟小翎上床時，雖然直覺有些排斥，卻又不由自主地認同他的說法。

本來嘛，不玩真的哪叫同性戀？如果沒辦法證明自己，小翎鐵定會離開他，他可沒辦法忍受一個月內被拋棄兩次。

況且，他不想輸給那個跩兮兮的安修平。

就這樣，他憑著血氣之勇，決心豁出去蠻幹到底。

只是到了真的上陣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心慌，多灌了幾杯酒，才弄成這麼囧的局面。

「那到底是什麼鏡子，寶貝成這樣？」

冷靜下來之後，小翎開始為剛才失態感到羞愧，低著頭不敢看他。

「那是……一個朋友的遺物。」這話也不算全錯。

「很重要的朋友？」

「嗯……」小翎咬緊了下唇，把手上的鏡子抓得更緊。

志恆再度感到疑惑：沒想到小翎居然有這麼好的朋友，好到把他的遺物隨身帶著，一弄丟就抓狂？

不知何故，這種感覺就像小小的竹刺戳在他心口，不痛，但就是會一直感受到它的存在，讓人煩燥不已。

「今天下午，我醉倒了，真的很不好意思。」他低聲說。「你一定很生氣吧？」

小翎的血液再度衝上頭頂，他現在實在沒力氣應付這些事。

「沒關係啦，我也不該先走，應該留下來照顧你的。只是……有點尷尬。」

志恆輕笑一聲，緊繃的氣氛鬆弛了下來。

「不用尷尬，換了我我也會走。不過，我好像還夢到我跟你吵架，可是到底在吵什麼，我根本搞不清楚。」

小翎只能乾笑：「好端端地幹嘛吵架，你對我有什麼不滿嗎？」

「才不是咧。」志恆低頭看著地板，不知是靦腆還是尷尬：「不過說真的，我一直覺得兩個男的做這種事很奇怪，一旦沒成功，感覺卻有點難過。搞不好我真的也有同性戀的傾向呢。」 

我只知道你有幹蠢事的傾向。小翎心想。

看到他這副狀況外的德性，實在是格外心酸。

「嗯。」

「我們……改天再試試好嗎？我下次一定不會搞砸。」

「不用急，真的。」

「你嘴裡說不生氣，其實應該很看不起我吧？」志恆有點自暴自棄，「或者說，你根本不喜歡我？」

怎麼又是這套？

小翎忽然覺得，千秋真的把志恆看透了。

「那我問你，你喜歡我嗎？」

志恆一呆，隨即大聲說：「喜歡！」

既然會猶豫，乾脆閉嘴不要回答，好好想一想不是更好嗎？先呆個幾秒再用力回答感覺很糟耶。

他的心態，跟那群認為同性戀很刺激有趣的女生根本沒兩樣！

「如果你喜歡我，就再等一陣子，好嗎？」

志恆沈默了一陣子。

「好吧。為了表示我的心意，我會等你的，一定會讓你學長無話可說。」

小翎真想大叫：「我學長說什麼重要嗎？」但他還是只能乾笑。

「你也知道，我上次的感情弄得不太好，所以這一次，我會更認真更小心的。」志恆鄭重地宣告：「所以，請你相信我。」

聽到這樣誠懇的告白，小翎卻只覺得一陣心涼。「哦，好。」

他起身告辭，正要走出房門，又被志恆攔住了。

「雖然暫時不能親熱，跟你要個臨別吻應該可以吧？」他決定要循序漸進。

小翎倒抽一口冷氣，沒錯，他們已經在交往了，接吻是天經地義的事。但是……

握在他手心裡的不只是鏡子，還有別的東西。所有的事都會被那人看到，聽到，感覺到。

想到這點，小翎心口再度灼燒了起來。看到就看到，誰怕誰？

在憤怒、報復跟其他不知名的情緒驅使下，他猛然抓住志恆雙頰，撲上去在他唇上留下一個纏綿火辣的熱吻。

「哇……」志恆撫著唇，有些不敢置信：「你還真是……哇……」

小翎丟給他一個妖媚的笑容，快步走了出去。

帶刺的滿足感在胸口燃燒，棲息在鏡中的靈魂則沈默無聲。小翎腦中雖亂成一團，仍然為自己的改變感到大大驚訝。

一天前的自己，絕不可能這樣去吻一個人。更要命的是，他心裡很清楚是誰教會他這樣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