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02 雜音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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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2-12
Act.02 雜音Ⅰ
  ——又一次,少年嘗試跳過架得比他還要高上許多的竿子,但仍如前幾次一樣,還是沒能躍過,反而狠狠地撞上竿子、連著它一同摔落在軟墊上。
  即使如此,他也沒有放棄。
  從墊子上爬起,少年的眼神仍堅定地望著前方,又一次地將長竿擺回比他還要高上一個頭的高度,並且再次站上了起跑點上。
  他早就知道的吧。不論在怎麼努力,他都不可能跳過那個高度。
  既然如此,為什麼還不放棄?為什麼還要一直嘗試呢?
  在夕陽橙色的餘暉下,看著不斷失敗的他,原本嘲笑著他的心情也從畏懼、漸漸地轉變成一個確信。
  這個人,肯定……
        ——對任何事都會很正直面對吧。

  看著爬起身的他,緊繃的臉頰不禁放鬆,嘴角也隨之彎起。「早安,學長。」
  「啊……早安,櫻。」
  像是對從門口躍入的陽光感到刺眼似的,學長一邊問候、一邊眨著深黃的眼睛。或許是為了驅逐睡意,他搖了搖頂著棕紅色短髮的頭,然後帶著歉意的直視我的雙瞳開口:「抱歉吶,老是麻煩妳了。」
  「沒有那回事。」他的話語讓我輕輕地搖了搖頭。「學長總是起得很早,只有偶爾才會像這樣子叫你起來。」
  「是這樣嗎……呣。」
  似乎注意到我不禁意露出聲的輕笑,學長有些害燥的敲了敲腦側。「抱歉,櫻,我似乎還沒完全清醒。」
  看向學長身邊、拆成大部件的電器,帶著些許的猜測——更多的是確信——問道:「沒事的,學長昨天也弄到很晚吧?那麼,早上慢慢來就行了。」
  「那怎麼行!我現在就起來,我們一起去廚房吧。」
  像是要遵守自己的話語一樣,他連忙從粗糙的塑膠墊子上站起。
  只是……「學長,去廚房前先換件衣服比較好吧?」
  學長似乎沒注意到自己現在的穿著。連身的工作服雖然沒有附著太多的灰塵,但以前沾染的污漬仍緊緊地咬著鐵藍色的布面,以這樣的衣著進入廚房中,實在不得體。
  「唔……的確。」他低頭拉了拉衣服,嘆氣道:「櫻,你先去廚房吧,我馬上跟上。」
  一股暖意從胸口中蔓延開來,像是被暖意所驅動似的,我帶著笑容用力的點頭。「好的!」


  在這片充滿冬天氣息的晴空下,和櫻一起走在上學的路途時,見到樹梢上的綠葉在不知不覺時染上了黃褐的顏色,才發覺這樣平穩的日常已經過了一年多的時間。
  自己似乎已經習慣這份安穩與櫻的陪伴了。在享受這份日常的同時,這份平穩也化為成堆的思緒,成為我們兩人間的話題。
  「學長,藤村老師沒事吧?」
  「嗯。似乎只是家裡的人出了點事而已,掛電話前還很有精神的要我們別遲到了。」想起電話中藤姐不改本色的朗笑聲,怎麼聽都不覺得像是出了大事情,所以應該只是小問題吧。
  往日早餐的時間中,永遠都少不了時常穿著帶有黃黑線條襯衫的藤姐,但今晨卻不見她的到來……或許是因為早晨的新聞一直在播送近來常發生在新都的瓦斯外洩意外,所以沒法將這當作是單純的遲到,猶豫了幾次後便有些提心吊膽的撥了通電話到藤姐家。
  幸好接起電話的便是藤姐本人,所以這份擔憂並沒有持續太久。
  不過沒有和她通話的櫻可能還擔心著藤姐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在聽了我的話後才安心了地鬆了口氣:「太好了……」
  「是啊。不過也希望她別趁機跟我們要便當啊,還指定菜色……真是讓人頭痛。」
  「不過學長還是照做了呢。」聽著我抱怨的櫻,輕笑回應:「雖然學長嘴上總會叨唸,但每次都還是回應藤村老師的拜託。」
  「呣……」搔了搔頭,如此直白的觀察令我不禁有些害燥,只能望著不遠處的校門口,沒什麼底氣的嘟囊:「因為藤姐從以前就是這樣子了啊,所以我也有點習慣了……果然太寵她了嗎?」
  櫻搖了搖頭。
  「沒問題的,藤村老師雖然有時會有些驚人之舉,但也還是會顧慮別人的感受,所以學長這樣子就好了。而且……」像是在跳格子般,櫻往前雀躍了兩步後,帶著笑容轉過身來繼續道:「我也比較喜歡這樣子的學長。」
  「……和男生說這種話,很容易招人誤解喔。」過了一時半刻才反應過來,並掛起了苦笑跟上櫻的步伐。
  「是的,因為我想讓學長困擾一下。」
  「——啊…」
  那還真讓人……頭痛。
  看著櫻開心的面容,我不禁這麼想著。
  「學長?」
  「沒事。」甩了甩頭,驅散將腦中還未成形、混雜了各樣情感的思緒,並擺了擺手。「那,晨練加油。」
  「學長不來道場看看嗎?美綴學姊會很高興的。」
  「……不了。」猶豫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婉拒櫻的邀請。「我還是別打擾比較好,你們也應該在準備比賽了吧。」
  「這樣啊。」櫻有些失望地笑著。即使如此,她也沒有多做挽留。
  看著那樣的她、忍不住地想要開口:「那個……」
  「是?」
  但,開了口後,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在櫻疑惑的視線下才支支吾吾地勉強擠出幾句話:「痾、就,藤姐的便當……誒……麻煩妳轉交給她、嗯,就這件事。」
  對這番雜亂無章的話語,櫻仍帶著載滿元氣的笑容地想我點了點頭:「好的!」

  目送著她離去,對自己的胡言亂語深深地嘆了口氣。不過也沒太多時間消沉,一成拜託的事情還在等著處理。
  想到這,停滯的腳步也再次……「嗯?真早來呢,遠坂。」
  在短暫的煩惱期間,一名穿著紅色長身外套的女學生從旁經過。或許是腦袋還沒轉過來的緣故,看著她的背影便隨口的打了聲招呼。
  見她詫異地回望便感覺自己搞砸了,但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留著冷汗、乾巴巴地望回去;幸好對方並沒有說什麼,僅僅只是回望了一眼便快步離去。
  原本因為緊張而緊繃的身體也跟著放鬆下來,有些好奇的朝著她離去的方向瞅了一眼——往那走的話應該是要去操場或運動社團?
  雖有些疑惑的皺起眉頭,但也沒多加思考便朝著校舍走去。


  在被眼瞼所遮蓋的暗幕中,讓精神(魔力)專注於抵在指尖上的堅硬觸感,開始解析停工的暖爐。
  ——聽好了,士郎。學習魔術的意思,就代表要背離常識。
  ——我交給你的,是會造成自滅、引來爭端的事物。所以你不能在人前使用,也不能懈怠鍛鍊。
  伴著開關(迴路)的啟動,暖爐的構造隨之在腦中描繪成一份詳細的藍圖,連同損壞的部件也一併展現在緊閉的眼簾中。「——嗯,只是加熱片連接的電線有些脫落了……那還行。」
  ……其實,不去遵守也不要緊。因為最重要的是這樣——魔術不是為了自己,而是只為了他人而使用。這樣,你就只會是魔術使而不是魔術師。
  「……好。」不僅是回應記憶中老爹的話語,同時也是工作完成的宣告。

  簡單地收拾了一下,拉開帶著老舊色彩的滑門:「一成,修好囉——…」

  聲音還未落地便嗄然而止。
  原由很簡單,一雙平淡而冷靜的黑色眼睛的正盯著自己。
  他或許沒有緊迫盯人的意思,但一絲不苟的墨綠色西裝穿著、高瘦挺拔卻又纏繞著莫名壓迫感的身軀,加上那份淡薄卻又嚴謹的表情,任何學生在見到他的時候都會不自覺的挺直腰桿。
  「衛宮嗎。」在橙黃夕陽的陪襯下,男人彷彿是在確認似的低聲喃喃。未曾有過變化的穩健音調輕聲告誡:「柳洞、衛宮,最近不太平穩,別在學校逗留太晚,早點回去。」
  「是,感謝您的提醒,葛木老師。」相對地,一成以不辱其學生會會長身分的態度,畢恭畢敬地低下頭。
  或許是說完話了,葛木老師保持著沉默離去。
  瘦長的身影轉入樓梯後,神經才從那份緊繃感中解放開來,整個人大口大口地吐出緊張的氣氛。「哈啊——怎麼講呢,真不愧是葛木老師,氣勢迫人啊。怎麼了嗎?」
  「是呢,真不愧葛木老師。」一成彷彿深受感動似的點著頭,直直望著他離去的背影。不過是注意到我的視線了吧?他有些窘迫的輕咳了一下後回答問題:「沒什麼,只是一些學生會的文件,還有要我們早點回去。」
  「早點回去……那剩下的東西就明天再修囉?」
  「啊,是的。抱歉了,可能要麻煩你明天再繼續了。」
  「那倒是沒什麼問題――不對,」伸展了下有些僵硬的肢體時,突然想起:「明天有排班……抱歉,一成、明天放學後我沒辦法留下來。」
  「沒事,反正早上班會時老師們也要求學生放學後盡早回家。」
  「誒,怎麼了嗎?」
  「嗯……聽說學校附近的住家有兇徒闖入,一家四口只剩最小的弟弟還活著。為了學生的安全,課後社團的時間也提早結束……唔。」感受到一成瞟了一眼的同時,他向我道歉:「這個話題似乎太陰暗了些,抱歉吶。」
  ……不用多問也知道,此刻自己的表情肯定蹙緊了眉。
  ※

  「……回去吧。」站在岔路處遙望了伴著微風飄盪的黃色帶子一段時間後,才再次邁開步伐。
  隨著沉重的步伐,一成所說的話也一一在腦海中回放——
  『一家四口只剩最小的弟弟還活著。』
  『他似乎目睹了整起案件,幸好兇手沒有發現。』
  『聽說從傷口判斷,兇器好像是日本刀或長槍那一類的長刃。』
  『那個孩子……?啊,好像在親戚趕來前先借住在教會。』
  …………
  ……獨留下來的孩子,沒有問題嗎?
  遇見了災難、失去了家人、往後將孤身一人的小孩,還能有再次站起的力氣嗎?

  西斜的火球將天空染上火焰的橙色,未曾遺忘的地獄一角再次浮現於記憶之中、與記憶一起湧出的反胃感更令人感到一陣暈眩。
  連忙站穩腳步、深吸口氣。即使如此,解開領扣時指尖的顫抖、流淌在背上的汗液仍清楚地表明自己的情緒已經受到了影響。「……修行不足呢。」

  ——十年前,冬木發生了一場大火災。
  雖然對於細節的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了,但曾身處於那場火災的我仍記得那時的熱度以及有人為了救人卻死去了。
  我不喜歡那樣,努力掙扎的人在毫無意義的災難中犧牲,這讓我無法接受。
  我,希望每個人都能夠得救。
  但聽了我的想法後,老爹只是一臉嚴肅地看著我。
  『嗯……這很困難啊,士郎的意思是——要拯救所有的人。但、拯救某個人就代表,不去拯救另外一個人。
  聽好了,正義的夥伴所能拯救的,只有正義的夥伴決定要救的人。不論是誰,都不可能拯救所有人。』
  但——我不喜歡那樣。
  這不只是因為身為倖存者的偏私,也是因為述說著正論的老爹,眼中、充滿著無奈與不甘。
  ——所以,不管再怎麼不可能,都應該收出援手幫忙。這是那時候,獨自活下來的我的責任。
  ※

  「學長?」
  深陷於思緒的激流之際,她的聲音將我從熾熱、卻又冰冷的回憶中喚醒。「抱歉、稍微走神了,怎麼了嗎?櫻。」
  我一如往常,稍稍勾起嘴角,故作平和地看向櫻,但——「……學長沒事吧?」
  明明試著表現出「沒什麼大事」的樣子,仍被她靛紫色的眼眸看穿。
  或許是因為我們已經相識了三年多的緣故吧,就像是我能夠從櫻細微的表情中看出她此刻發自內心的擔憂一樣,櫻也能識破我的謊話。想到這,我也只能困窘的低頭苦笑,「……哎,和藤姐一樣呢。」
  「誒?」
  沒頭沒腦的話語讓櫻發出了疑惑的促音,不過我並打算對此多作解釋,畢竟拿藤姐和櫻來比較,對櫻太過失禮。「沒什麼,只是從一成那聽來了些事情,有些在意而已。」
  「啊,難道是學校附近的案件嗎?」
  「櫻也知道吶。」
  「是的,校內傳得沸沸揚揚。」
  也是,畢竟離學校那麼近。
  「嘛,只是和平常的路途很近,才會煩惱啦。倒是櫻你們家附近沒問題吧?最近冬木市可不太平靜吶……雖然感覺深山鎮還是很和平啦,但間桐家裡只有妳、晴奈和爺爺吧?只有兩個女孩子和一個老人在家中,感覺有些危險呢。」
  聞言,櫻頓時停下腳步。
  「……為什麼,學長知道、這件事?」
  一時之間沒能對她詫異的面色反應過來。但細細一想,便注意到剛才的話語簡直就像是在對間桐家打什麼壞主意一樣。「啊!不、我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我是從晴奈那裡聽說的!我沒有打算做什麼!」
  我慌張的模樣似乎十分滑稽,櫻眼中的警戒隨著輕笑消融在深邃的靛紫色彩裡。「嗯,我相信學長。」
  見到她的笑容,我才長吁了口氣。有些為難、又有些害燥的搔著短刺的頭髮,苦著臉、什麼話也講不出來。
  或許是注意到了我的困窘,櫻帶著笑容繼續輕聲說道:「不過,沒想到姊姊竟然會告訴您……姊姊真的很信任學長呢。」
  「也……不太算、是有跟我講吧?」經歷了剛才膽破心驚的局面,不禁拉了拉衣領,將不合時宜的燥熱氣息從衣服裡散到冬天的冷冽空氣中。「還記得你們中學時有請過一個禮拜的長假嗎?事後去追問晴奈的時候,她回答是『父親的喪事』,我就是在那時候知道的。」
  伴著話語,那時的記憶再次重回腦海中,晴奈緊繃的面孔也彷若現實般地歷歷在目。
  「這樣啊。」是想起了那時吧?櫻微微地低下了頭,垂下的髮絲配著冷色的路燈,在她的面容上覆上一層淡淡的陰影。
  看著這樣的她,不禁將手掌放到她滑順的頭髮上,輕輕撫摸;對於自己的話語勾起她難過的回憶,打從心底發出深深的歉意:「對不起。」
  沒事的。她輕輕地搖了搖頭,但卻未開口,只是靜靜地跟著我一同邁開步伐。

  「其實,我很羨慕姊姊。」
  良久,櫻又一次地編織話語。大概是為了轉換剛才的尷尬氣氛吧,細柔的嗓音斷斷續續地吐出言詞:「姊姊……既聰明又漂亮,從以前就很擅長和別人打交道,不像我總是畏畏縮縮……」
  「嗯——晴奈算是、很擅長和別人打交道吧……?」
  畢竟連以前成天沉著臉的我都能談上話,不過我只是聳了聳肩。
  「但我並不覺得櫻有比晴奈差喔?櫻只是很擅長顧慮別人,所以才會總是藏著自己的想法吧。妳知道嗎?晴奈和我說的第一句話可是『臭著臉做什麼?很難看啊。』講話超——難聽的,搞得當時的我都有些不高興。」
  見櫻驚訝的抬起頭、低沉的面容也被沖淡,我不禁用嘴角將表情勾勒成狡詐笑容,述說著有些誇張化的回憶:「哎,那時我確實總是陰著臉啦。可是妳想,哪有人直接當著面說啊?弄得我們一開始關係很僵。」
  「關係很糟……嗎?」
  「是啊。不過後來相處久了,她幫我我幫她——用晴奈的話就是:『彼此都欠下了人情』。嘛,總之最後就成了熟人。」
  「……姊姊,意外的和學長很要好呢。」這番帶著戲謔情緒的話語讓櫻莞爾一笑。「如果姊姊真不喜歡一個人的話,是會和那個人保持距離的。」
  意料之外的情報,讓我不禁眨了眨眼。
  「似乎……是這樣呢。」只要回想一下,便能發現之前晴奈生氣時便是如此,在美綴給了個再次與她談話的機會,自己不論怎麼搭話都會被不著痕跡的拉開距離;但直到櫻說出晴奈的這個習慣前,我還只是以為她在鬧脾氣,未曾發現自己被刻意拉開距離。
  「所以學長能和姊姊和好,我、很高興。」
  「那個時候,櫻一定覺得很困擾吧。被夾在我們兩人間肯定很為難。」
  面對我的話語,櫻微微的移開視線。「……並不會。姊姊……她、不會把情緒帶到別人的身上。」
  「而我則是遲鈍到現在才知道。」
  隨著我裝模作樣的聳肩,櫻掩著嘴輕笑——直到枯老的沙啞嗓音在僅有我們二人的空間中響起:「太晚了,櫻。」
  「呃?!」冷不丁地出現的聲音讓我們為之一嚇。朝著聲音的方向看去,一位老人佇立在坡道的頂端上。枯老的肢體加上深色的羽織,站在昏暗路燈下的他,猶如一縷幽魂。
  與此同時,道路旁的樹林後像是有什麼在騷動似的,傳來沙沙的聲響。冷冽的空氣在這奇怪地氛圍下,感覺像是要將人吞沒似地,逐漸變得濃稠、黏膩。
  「爺、爺……」
  誒?
  朝著櫻瞥了一眼,她的面容被慌張所佈滿,似乎未曾想過眼前這位老人――櫻的爺爺,會在這裡等候。「那個、您好,我是櫻的學長,櫻是因為幫忙我才會晚歸,您就——」
  唰地,老人昏暗的眼珠盯向自己,暗沉的雙眼帶著些些的光點,像是在打探似的閃爍在眼眸之中。「你,又是誰?」
  「我是櫻的——」「名字。」
  宛如在嗤笑自己的不機敏,老人輕哼了道鼻息。
  但畢竟是自己沒有注意到,所以也只能低頭:「抱歉,我的名字是衛宮士郎,是櫻的學長。今天櫻是因為幫我忙才會晚歸,所以爺爺您就——」
  「臟硯。」
  「欸?」
  「老身的名字是間桐臟硯。」老人拄著拐杖,一步一步地慢慢靠近。口氣滿是不情不願:「既然你都報上姓名了,那麼也該讓你知道我的名字――老身可沒和你相熟到同意讓你稱呼我為爺爺。」
  「啊、十分抱歉。」這麼說來,間桐似乎曾是冬木的名門望族來著?那多少有些嚴格的規矩也是自然的。「那個櫻她——」
  「老身雖然上了年紀,但還不到老眼昏聵。別一直重複同句話。」老人撇了撇嘴,隨著表情的動作,枯暗臉龐上的皺紋變得更加深刻。「幫人是好事,但也該注意自己的安全,尤其是這段不安穩的時候。」
  「是……」
  在他的指責下,櫻緊繃著身體低下頭。見此,我也跟著低頭道歉:「非常不好意思,是我沒注意到時間才讓櫻這麼晚回家。」
  「……哼。」隨著拐杖喀啦喀啦的敲擊著地面,老人帶著不悅的聲音鳴響在昏暗的夜色中:「回去了,櫻。」
  「是。」
  被老人輕聲一喝,櫻連忙跟上。看著緩步離開的他們,我對兩人的背影揮手,「兩位路上小心。明天見囉,櫻。」
  走在老人背後的櫻回過頭,帶著緊張的微笑輕輕地點了點頭。

  在她的身影遠去之前,我都佇足在原處,目送他們離去。
  ※

  啪噠!
  隨著眼簾的闔下,滴在葉尖上的潔淨水珠猶如達成任務一般,滑落至貼著木皮的桌面,在桌上散射成一道水漬。
  「哈啊……」發出疲憊的嘆氣聲,少女揉著疲憊的雙眼,站起身、打開面對床頭的窗戶,冰冷的晚風微微颳起絲質的窗簾,吹入窄小的房間之中。
  擦去額頭帶著熱氣的汗珠,少女順著風躺上床墊,帶著苦澀的情感喃喃自語:「還是沒有進步吶。或許、真的……做不到。」
  把玩散落在臉四周的捲曲長髮,晴奈眨著染上酒紅色的眼眸,凝視著虛空、吐露喪氣話:「放棄的話……會比較、輕鬆、吧。可是……就這樣放棄……好嗎?」
  猶如哭泣般地乾啞嗓音,隨著涼風的吹拂,盤旋於房間裡,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