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動機的有無

「哼哼…哼哼。」

新鮮的空氣，溫靄的陽光。

1101以愉快的心情迎接這個早晨。

在醫院失蹤後…不，早在與0000再度見面之前，1101就一直都在這裡生活，雖然這間貨櫃屋的盥洗用具與寢具遠遠比不上自己以前與0000同居時用的，但1101完全不以為意，依舊按著以往作息起床。

戶外的街道仍然是在自己經歷「飛機失事」前的模樣，既沒有更迭也沒有變化。

1101整理好自己的衣裝，褐色長衣也是從i那裡獲得的東西，宛若移動軍火兵器庫般，在或大或小的口袋中隨便掏出一樣東西，都足以讓一般人死上數次。

現在也不需要在黑暗中鬼鬼祟祟的走動，1000消失的現在，1101再無顧忌，光明正大地走向「自己」住的公寓。

管理員沒有發現到任何異狀，向1101點點頭後便繼續辦自己的事情，警報系統形同虛設，家門鑰匙更是失去意義。

看著停車場中0000的車子還在，1101嘴角露出淺笑，昨天雖然暫時放過0000，留下讓他脫逃的機會，但假如真的逃走的話那也無妨，自己有的是手段把他搜索出來。

不過，看起來0000是沒有要逃避的打算。1101慢慢走到四樓公寓，轉角深處的大門。

那門沒有完全閉鎖，露出一個縫隙。1101無視這種像是陷阱般的布置，直接打開大門。

「…油？」

一進到裡面，1101便覺得氣氛不對，空氣帶有厚重的油膩味道。

「都是自家人，還在磨蹭甚麼。」

聽到熟稔的聲音，1101立即反應過來，但突然覺得腳下一涼，地面上飄來一些不明的冷氣。

「比我想像中的還要早到呢。」屋子唯一的主人說：「不過也罷，多準備幾分鐘我想也不會改變結果吧。」

「聽起來像是已經做好尋死準備的說法呢0000。放心吧，我不會對1000那樣般直接了當地讓你斷氣。」屋子過去的主人露出和藹微笑說：「倒是腳下的這些東西，你在設計些什麼吧？」

但嘴巴說這樣一套，在看到眼前的故友0000時1101便了解，眼前的人還存有掙扎求生的慾望。

「易揮發，可燃，你只要知道這些就行了。」0000有氣無力了的說：「使用火藥的話會將這間房間炸掉，小心用火。」

「就為了防止我使用火藥嗎？」

「要是在說話的途中你扣下板機的話，我估計也會死不瞑目吧。」0000說：「整件事情看下來，你們很執著『死亡時』的絕望感。要是還有留存甚麼猛料能讓我失控，在我崩潰的時候給我一槍豈不是最佳劇本？」

「哪來的自信這樣推測？」

「不知道。有種你一定會用這種方法來解決我的感覺，而邏輯上與動機也沒有矛盾。」

除了身子有點髒之外，可以看出他已經十分虛弱，就算0000用這東西防止自己對他開槍，估計1101提把刀子衝上去就可以把他殺了。

但是1101卻沒有先這麼做，很顯然不是舊日的情誼促使的。確實如0000所說，1101需要0000以某種激昂情緒死去，但只要按照1000的案例，要推測到這地步不是件難事。

0000自己將這推測說出來。

有別於以往對所有訊息進行自以為是的真偽判斷，這次0000武斷地認為自己的想法是對的，甚至按此創造出需要的環境，雖然簡陋，不過眼前的他已與懷疑1000的那個0000截然不同。

「你現在來這幹嘛？」0000直接問1101。

「來殺你的。」1101也直接說出目的。

「就算過去你不當我是朋友，印象中我們沒多大仇吧？」0000再問。

「我們沒有仇，但我有理由。」

「那理由有這麼重要嗎？」

「…」

0000斜眼看著1101，他已經在右手拿好了刀，隨時都可以發難。

沉默了一陣子之後，像是比賽鳴槍般，於1101懷中的表發出鈴聲。

1101突然上前，刀子直往0000的脖子揮去。然而即使0000身體搖搖晃晃，卻也勉勉強強的躲過這一刀。0000左右看一看，低身把地上的外套拾了起來馬上往1101的膝蓋丟去。

1101雖料想到0000的動作會突然變快，但依舊沒完全反應過來，馬上就吃了這一著，1101哼了一聲，發覺到外套中似乎留有一些重物，就算不如刀刃可以致人死地，卻也夠使神經暫時麻痺了。但過去畢竟已經有不少經驗，1101仍然沒有因為腳部劇痛而鬆手。

0000沒放過這時機，再往膝蓋補一記側踢，1101禁不住連續攻擊的膝蓋終於跪了下來，卻也不禁覺得奇怪，這傢伙什麼時候這麼擅長打鬥了？

「雖然是頗為幼稚的例子，在以前，給我一個禮拜及一台電腦，我就能趕完所有期末報告。」0000長呼了一聲氣，繼續說：「別以為給我一天後，我還會是之前的我。」

是這麼一回事啊，1101心中暗想，曾聽說0000能夠按照找到的資料進行一定程度的模仿，剛剛專業的動作恐怕是用整整一個晚上對自己灌輸了大量防身資訊才做得出來。確實這樣的0000非常不適合在生死關頭中發揮到甚麼作用，但相反的可以靠平時不斷累積來成長。

換句話說，只要方向正確的話，給0000越多時間，他就會變得越厲害。

「也不知道為什麼，知道你還活著後，就沒有一直以來的那種急躁感，反而冷靜下來了。」0000握了握一下拳頭，只覺肩頭一痛，那一刀畢竟沒有完全避開，傷到了左肩。

「也就是說，那份自以為是的自大感在那時候已經不見了嗎？原來如此，這才是今天你判若兩人的主要原因。」

1101嘴上說無必要風涼話，卻暗暗估計現在的情勢，自己縱然手上有刀，在站不穩的狀況下自己的攻擊仍然會被識破，但0000似乎沒有意要殺自己，不然一開始就不是倒液體，而是直接捅刀子了。

只要在0000不下殺手的前提下，自己就能按計劃殺掉他。

「話又說回來，不是要讓我精神崩潰才來這裡嗎？」0000呼氣說：「這場實驗，你到底知道多少？殺人是怎麼回事？你又是為什麼而殺人？」

「你搞錯重點了吧。」

兩人又相互打鬥了數下，面對持刀械的1101，0000宛若武林高手般不斷空手卸開攻擊，而被0000下先手擊中的腳劇痛不斷發生，使1101攻勢見頹。

「我準備要讓你崩潰的事情和你剛剛的問題完全沒關係。」1101脫下厚重的外衣，似乎料想到刀具磨擦會發生火花，0000才在空手武打上下功夫：「知道多少？對身心靈都即將悽慘死去的你，沒有知道的必要吧？」

「別這樣說啊，我替你換個方式想如何？」

「甚麼？」

「你不是很會活用1101過去做為我同居人的身分？」0000向後滾地一翻，順腳踢倒牆邊roommate買回來組合好的書櫃，使1101停止追擊：「那麼說說自己多悽慘，不是能得到類似的結果嗎？」

「在這種時候還想從我口中套出情報，真的被小看了呢。」

「不過你似乎已經花了比自己想像中還久的時間來面對我了，單就這點我做的臨死掙扎應該算有很成效吧。」

「佔盡主場優勢加上我讓三分，你這樣也是應該的。」

不過雖說有所讓步，但1101自己真沒想到0000在僅僅不到半天的時間中竟能補強到這種程度，尤其是從寡斷變果斷，該說終究是i挑選出來的人，能做到這種程度才真的是應該的嗎？

「那麼這事情就免了，確實要是就此完蛋的話聽再多事情也沒用，但至少在死之前回答我一件事情。」0000說：「關於我的死，你要怎麼對roommate做解釋？」

「屆時對他來說我們倆都死了，又有什麼好解釋？」

「和他沒關係才對吧！難道什麼都沒做的人也要承受雙倍的悲傷嗎？」

「如果是針對警方調查的話，就看你會怎麼和我纏鬥而死，基本上要是屍體完整的話就會把你設計成自殺為主呢。」1101說：「至於roommate的部分你大可放心，roommate不會是我的目標，何況他的精神比你還要強太多了。」

「不會是你的目標？」0000眼睛一眨，立刻回答：「果然就只因為我擁有0000才得死？」

「誰知道具體是啥呢？要是你不是0000的話，我也不需要扮演什麼飛機失事的倖存者，本來只要解決1000就可以離開這裡呢！」

先是一個箭步，接著1101右腳用力踢起腳下倒著的櫃子，閒話家常的時候已經使雙腳的疼痛完全消去，不過0000也藉機恢復一些體力，料想到1101會做出這樣的動作，0000眼明手快，雙手不疾不徐的在空中抓住櫃子，一個轉身又是往1101的腳砸上去。

「哦…」1101感嘆一聲，左腳向後蹬出，整個身子完全向後移動，避開了櫃子，回到了自己衣服的旁邊：「不使用武器的話，似乎拿空手的你沒辦法呢。」

「自曝其短真是謝謝你了啊。」0000說：「就算是你，對自己的生命還是會很珍惜。」

「…所以在我想要和你談話的可能性上賭一賭，事先引我進這種不能擦槍走火的地方是吧。」1101微笑說：「這對你來說也一樣呢。」

再度蹬前，1101不斷揮刀對0000的要害刺去，0000自然按照先前的樣子化解攻勢，但是連續過招三十多秒後，0000左肩一個刺痛，竟然被1101刺傷得手。

「就算你用心準備這麼多，但想法依舊過於天真。」1101又回到衣服旁邊，踞蹲仰看著0000說：「化解再多攻勢，平時沒積極運動的你沒那個體力讓你揮霍，要害似乎勉勉強強能守住，但慢慢耗掉你體力的話你終究會死。」

0000沒有回答。

「你沒有逃，也沒有叫其他人在這裡幫忙，意味這你想自己解決這件事情，比我還靠近大門卻不逃出去關門放火，一絲殺意也沒有，這更說明你還天真地想要挽回曾經的1101。現在的你被這麼多東西限制住，殺我也不是，被殺也不是。」1101繼續說：「你只能用藥劑癱瘓我，但之後呢？交給警方？自己處理？招降？你估計什麼想法也沒有吧。」

「…想太多。」

「？」

「我說你想太多了。」0000說：「沒錯，我是以癱瘓你為目標，但那只是為了打破你對我的生命威脅，不管之後要如何處置你，這第一目標依舊不會變，同時我不會讓你殺死。」

「管你的，」1101伸手向一旁的外套摸了摸，右手掏出三顆黑灰色球體：「再告訴你一件事，世上再也沒有人比同情敵人的對手還要好擊敗了。」

那球體的外形連0000都不需要經過電極就能判斷是手榴彈。0000很清楚那不是虛張聲勢，只是沒想到1101會那麼輕易地拿出爆裂物：「你知道在這引爆炸彈的話會怎樣嗎？」

「當然，我可是很信任你調製的那液體，估計你會沒命吧。」1101笑著說道：「這東西與之前我在醫院引爆的威力可是天差地遠的喔。」

0000一開始對1101所說的液體確實如他所說，是有一定程度的可燃性的，雖然只是推測，但在這裡只要稍微點火，就會有不亞於瓦斯氣爆的威力。更何況是有一定殺傷力的炸彈。

但是，現在遇到了0000最擔心的事情，本是為了製造能夠不殺1101的環境，1101竟走自己最不希望的險棋。看透自己終究無法狠下心殺掉1101，反客為主賭上自己生命使用槍械砲彈，以自損七分的覺悟傷敵十分，雖然對還需要進行i指示的1101而言，那副身體絕對是最重要資本，但沒想到1101竟然會說捨棄就捨棄。

「那個i……有重要到為他殘害自己的身體？」

「讓我不得不做出傷害自己身體決定的人正是你啊。」1101毫無回心轉意的樣子：「既然你都願意拿命拚搏向我挑戰，我承擔會死亡的風險應對也是理所當然，所謂的尊重不正是這樣！一回！事嗎！」

不能繼續被動下去了，0000意識到這點，趁著1101還沒有說完話直接上前拚搏，立場完全轉換的這種狀況正中1101的下懷，他根本不需要拚兩敗俱傷，只要讓0000棄守為攻便可。

就算只用一隻手，1101也有信心在這場試膽競賽中贏過0000。1101左扭右躲，比起剛剛主動攻擊更顯游刃有餘。相反的0000卻開始亂心了，無論是膽識還是體力終究差1101一節，加上以防身為目的體術在進攻上效果實在有限，使情勢漸漸倒向1101。

「1000為了查出我，不分晝夜時時監控所有監視器。」1101再度用刀劃傷0000的左手臂：「0110為了讓計畫進行，冒著被你和1000懷疑的風險誤導你們，你以為為什麼他們閒閒沒事要做這麼多事情？又為什麼以為我不會想以死相搏？」

「唔！」

「你根本不了解我們…甚至連你自己也不了解。」1101此時輕躍，跳到0000的側邊後拉開距離：「對於自己為什麼帶上電極一點也不了解？」

「呃！」

「天外飛來的禮物什麼的，電極沒你想的這麼簡單，」0000體力與身體漸漸撐不下去，1101見對方無法追擊，活動力大幅下降，判斷時機已經成熟，開始對0000的精神做出打擊：「雖然到最後仍然不知道1000有什麼理由帶上電極，但作為敵人我真心替為了渾渾噩噩的你而死的他感到不值。」

明明1000的死是對方動的手，0000卻覺得扎在心上的這刀甚至比身上的三口傷還要痛。

「0110也是，為了自身理由，必須找出i才和我合作，這方面和你們殊途同歸，但她沒有和你們聯手，這又是為什麼？」1101發自內心，露出猙獰的燦笑說：「不夠格啊，不僅僅是對整件事情了解的層面，作為一個擁有電極的人，該有的動機，意志，想法，你有哪一點出眾的啊？」

「啊！」

並不是拿來做為轟炸使用，1101直接將未拔安全閥的手榴彈當棒球砸在0000的肚子上，這一下非同小可，幾乎讓0000失去意識。

「看樣子這陣子的觀察是對的，你沒有…或是說忘掉動機，卻還理所當然地把這東西使用在雞毛蒜皮小事上。對0000這個電極也感到不值啊。為什麼這些事情會找上自己？反了吧，這問題根本沒有答案，一開始就是你自找的，又不負責任的忘掉，逃避且辜負你自身的願望。」

在手腕裡輕輕上下拋擲把玩手榴彈，1101用0000熟稔的聲音說。

「連自己都不願意麵對自己，這樣的你會害死1000根本就是註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