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Night of Judas ; Dawn of break (3)

　　「哈啊──」邊在朝陽中騎著單車，瑞爾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儘管睡眠時數遠遠不夠抵銷前一天的疲勞，他仍艱苦地拍了拍臉頰，硬是要自己維持住精神。

　　早知道會這麼累的話，昨晚就別耍帥把佳蒂載回去了。瑞爾在心中相當誠實地想道，但一想到她在回收室前泫然欲泣的神情，又釋然地嘆了口氣。

　　「起碼我還能做些什麼……」他邊喃喃自語著，邊把單車停在佳蒂家門口。

　　瑞爾站在門前，掃視著周遭環境，千鳳街在國北市內雖算不上頂級地段，但國北市畢竟是個寸土寸金的大都會，能在國北市內擁有一棟外表不算老舊的獨棟建築，佳蒂她家應該也──頗不簡單的吧？瑞爾淡淡地一笑，按下了門鈴。

　　「叮咚──」

　　清脆的響聲過後，沒有一絲回應。瑞爾再按了一次，卻同樣換來一波靜寂。

　　「奇怪？是還沒起床嗎？」瑞爾看了眼手錶，確認自己是準時抵達的。正當他要打電話之時，卻聞到門後飄出一股令人不適的味道。

　　雖然並不濃烈，但依舊能分辨得出是焦炭味。想到佳蒂昨晚獨自在家，瑞爾心頭一緊，連按幾下門鈴也沒用，他直接用拳頭錘著厚重的門：「出了什麼事情？佳蒂！快開門呀──呿，沒用嗎？」

　　瑞爾把背包卸下，先朝捶到微微發紅的手吹了口氣，隨即退到離門幾公尺遠的路邊：「只能姑且一試了！呀──」

　　他下意識地拉了短袖襯衫的袖子一下，側著身吼了聲，彷彿不要命地朝門衝過去！沒想到說時遲那時快，門好死不死就在此時打開，等到瑞爾會意過來時根本已經來不及了；更別說裡頭的佳蒂，才剛推開門，就看到瑞爾使勁往自己衝過來，嚇得花容失色。

　　「等、等一下啦──」「砰！」

　　瑞爾跪跌在玄關，雙手連忙撐著地，才不至於整個人壓在佳蒂身上。但兩人一上一下的姿勢一時難分難捨，距離也從未如此靠近，讓他們都愣到說不出話。

　　「唔、唔啊……」

　　佳蒂很清楚地看見瑞爾的臉頰脹紅，表情也跟著慌亂起來。她這才回過神，趕緊用右手的鍋鏟將瑞爾搧到一旁。

　　「哈、哈亞士‧瑞爾！你到底在做什麼啦！」佳蒂驚魂未定地站起身，整理著凌亂的圍裙，鍋鏟還正對著瑞爾的臉。

　　「沒事吧？我剛才應該沒碰到妳──痛！」瑞爾邊說邊難掩痛苦地按摩著肩膀，同時擠出一絲靦腆的微笑。

　　「那個隨便啦！」聽到瑞爾開口還是擔心自己，佳蒂不禁搖搖頭：「重點是你為什麼一大早要衝進我家門啊！」

　　「我想說按了好多次門鈴妳都沒回應，而且──」瑞爾講著講著才想起來：「對！我聞到一股燒焦的味道！所以才急著……」

　　「啊，那個呀。」佳蒂尷尬地瞥了眼屋內的方向，隨即決定先矇混過去：「總之先進來坐一下吧？」她說完後，連瑞爾都還沒來得及回覆，便又急忙地跑向屋內。

　　總感覺和昨天晚上不太一樣呀？瑞爾順著她跑的方向望過去，才愣愣地說了聲：「那就不客氣嘍？」

　　把門口的慌亂收拾妥當後，瑞爾才走進飯廳。儘管沒有開燈，靠著窗戶的自然採光依舊讓室內明亮開闊。佳蒂已經脫下圍裙，剛把一瓶優酪乳和兩個玻璃杯放到桌上，旁邊則有幾盤瑞爾認不太出來的料理。

　　唔，雖然幾乎都變成黑色的了，長方形的物體，中間好像有一點點油花，應該是培根吧？瑞爾觀察著，連自己也沒注意地倒抽了一口氣：至於另一盤，從形狀看起來大概是蛋──不，應該說，曾經是蛋的東西。

　　「妳自己做的？」

　　「對，家裡剛好有材料。」雖然佳蒂自己講出來都心虛，但仍問了聲：「吃吃看吧！」

　　瑞爾霎時發現自己面臨一個困難的抉擇，拒絕的話對不起佳蒂，但接受的話對不起自己。他思前想後，最終還是接過筷子，憋著呼吸硬是夾了片培根塞進嘴裡。

　　「怎麼樣？」「還……不差啦。」面對殷勤詢問的佳蒂，瑞爾的面容雖些微扭曲，但仍不忍傷害她，給出了含混的評語。

　　「既然如此，為什麼你眼眶泛淚啊？」

　　總不能告訴你是因為我正在嚼木炭呀。瑞爾索性心一橫，一手握在胸前，決定好人做到底：「那是因為，和看起來不一樣，意外好吃到讓人流眼淚呀！」

　　「真、真的假的？」佳蒂自己都不信。她半信半疑地也夾了一片，才入口她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我看……以後還是到早餐店去吃好了。」「……就是說。」

　　兩人說完後，餐桌被一陣尷尬的沉默籠罩，但隨即從瑞爾開始，又微微有了笑聲，最終兩人不禁掩著嘴，難以克制地開懷大笑。

　　只是瑞爾沒有注意到，佳蒂邊笑著，也邊擦拭著眼角的淚光。此刻的他還不知道，那些淚和他剛才所流的淚背後的意義有多麼沉重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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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之祭後一天的T大一如既往地喧囂熱鬧，即使同一天在回收場還發生了兇殺案，也不見太多緊張或劍拔弩張的氣氛，頂多對學生們茶餘飯後的話題產生了些影響。一切好似有人寫好計畫表般，平順地進行著。

　　總覺得好不真實呀，昨天的一切。瑞爾邊騎著腳踏車，邊觀察著周遭。一樣的花草樹木，一樣的人群，就只有些微的改變發生在自己身上。

　　「騎車專心看前面啦！」坐在腳踏車後頭的佳蒂見瑞爾左顧右盼，偶爾還偷瞄著自己，終於忍不住嗔了聲。

　　「是！遵命！」

　　就只有後座多了個人，瑞爾喜孜孜地哼著小調，將單車停在上課的大樓前。

　　「結果今天還提早來了。」瑞爾先讓後座的佳蒂下車，自己才大器地一跨。邊把單車塞進停車格中邊說道：「早知道就──」

　　「對了，瑞爾。」佳蒂接過瑞爾遞給她的包包，左顧右盼，確認因為離上課還有一段時間而人潮稀少，才從包包內掏出透明的塑膠盒：「這個──給你！」

　　盒子上頭貼著小巧可愛的蝴蝶結，內裡則裝著令人垂涎三尺的巧克力。佳蒂雙手捧著它，把手伸到瑞爾胸前，讓他心跳著實漏了一拍。

　　「給我的嗎？這麼突然？」瑞爾又驚又喜地指著自己。

　　「其實剛好整整慢了一個月啦。」佳蒂抿著嘴，腦筋一片空白，原先想好的話語通通沒派上用場。她索性想到什麼就講什麼：「你不要誤會喔！只是義理巧克力而已，你就當作是春之祭做剩的收下好了。」

　　「嘻嘻，那我就不客氣收下嘍！」瑞爾難為情地搔搔後腦，一把從上面拎起了盒子，有意無意地避免碰到佳蒂。只是才剛接過巧克力，他突地意會過來：「欸？那這樣我一個月後是不是也要回送？」

　　「那個不用了啦，反正是我自己任性想送給你的！甚至你不放在心上就算了，我也沒關係。只是平常也好、寒假那次也好，昨天也好，你都幫了我好多。」佳蒂有如連珠炮地快速講著，好似唯恐時間不夠把所有想法說盡一樣。

　　「反正就是──這段時間，真的很謝謝你。我很開心。」佳蒂微微低下頭，比他高的瑞爾沒能清楚看見她的表情。

　　「怎麼啦，突然……」

　　一陣微風拂過，兩人間的沉默讓向來不喜張揚的風聲也能被聽見。瑞爾撥去臉頰的髮絲，才發現佳蒂不知何時已經把頭髮留到這麼長，和剛入學短髮模樣相去甚遠。

　　而佳蒂並沒有抬頭，她知道這時只要一抬頭，再看見瑞爾擔心的神情，她就沒辦法下這個痛苦的決定。

　　「對了，我想起來有事要去福利社一趟，你先上去教室吧？」

　　「剛不早說──反正還有時間，我載你去。」「真的不用啦！我自己去就好。」

　　見佳蒂的態度堅決，瑞爾雖仍覺得奇怪，也不好再多追問：「這樣呀。那等等見嘍！」

　　出乎他意料地，佳蒂沒有回話。她只是把包包重新背回肩上，輕輕頷首，在稍歇的風中轉身離開。她的背影看起來釋然，卻又是如此地單薄寂寥。

　　一陣難以言喻的情感突地浮上瑞爾心頭。明明佳蒂只是說要去趟福利社，為什麼他會覺得如此心焦？為什麼有種好像只要此刻不抓住她，她就要永遠離開的預感？

　　「早，瑞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