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不硬一點他不受教
本章節 2320 字
更新於: 2019-01-29
李院長自然懂得顧景天出於好意，但她就是個軟心腸的人，說話做事也是軟的。近來最硬得起來的一次就是讓顧景天接手肖冬的事，這還是她思前想後大半天才下的決定。
雖然很放心顧景天，但她不放心肖冬啊。教訓什麼的肯定少不了，就不知道顧景天怎麼教訓，又會不會教訓得太過份。
是她把顧景天帶來孤兒院的，那年這孩子才不到五歲，從自幼的養育到長大後的相處，李院長和顧景天有著將近三十年的情誼。
他們亦師亦友，而最初也最根源的感情和母子無異。李院長說是顧景天的養母也不為過，所以她也不知怎的就養大這個過份決斷的男人，千思萬想到最後只能勸他一句。
「你的法子有時實在太強硬。」
顧景天神色自若，「不硬一點他不受教。」
肖冬那表裡不一的個性，要是給他一點甜頭就會隨著棍子上，一開始就鎮住他正好。
李院長沒說下去，既然說好讓顧景天管教肖冬，畢竟不是管小孩，兩個成年人自己磨合，她提議過後便不多插手。
「行，你看著辦吧。」
顧景天頷首，又把手裡的文件看下去。
檔案裡除了肖冬的個人資料外，還有他曾經的家庭背景。
生父肖海，早年和原配離婚後音訊全無。
生母俞青桃，跟第一任丈夫離婚後不到半年就改嫁，後來因家暴而身故。
下一行還有別的人。
繼父趙圖強，涉及家暴和虐兒，以及蓄意殺人。
這男人還有一堆偷竊搶劫等亂七八糟的罪行，因為殺人罪一起被翻出來。
顧景天以目光刻鑿在紙上的文字：「判監十五年十一個月。」
「沒變故的話早些日子出來了吧？幸好小冬原本住的城市跟這裡隔山差海，以後一輩子也用不著遇上。」李院長深嘆一聲，想起不少，「你那時已經搬走了恐怕不知道，小冬睡覺時總會縮起來，有人靠近就抖個不停，甚至驚醒過來大哭一頓，換了好幾次房間也不行。」
畫面很熟悉。
顧景天眼底深沉。
就是肖冬現在的睡眠狀態。
這麼多年也無法改過來。
李院長說下去，「聽當初跟進小冬案子的社工說，他繼父三更半夜醉酒回來就會把他從床上拖到客廳打。他媽媽在旁邊就那麼看著，要是她去攔著的話也會被打……」
顧景天默默聽著，良久才問：「但他媽媽臨死前還護著他？」
李院長倒不覺奇怪，「不然呢？沒有一個當母親的樂意看著兒子被打死。」
顧景天還是覺得矛盾，肖母寧願冷眼旁觀也不要替兒子挨打，證明比起肖冬她更愛自己，怎麼後來又為肖冬送命？
檔案裡還有肖冬接受心理治療的記錄，畢竟生母在眼前被打死的衝擊不是一個七歲小孩可以承受的。
當初還在住院時，肖冬沉默寡言一直不肯說話，對外界不聞不問毫無反應。那時問過以前他家附近的鄰居，說這小孩就是那麼木訥，逗也不笑還怕人得很。
可在聽到繼父入獄，以及被另一個城市的孤兒院收養後，他忽然性情大變，換了人似的變得開朗又愛笑，和尋常長大的小孩無異。
那是誰也沒見過的一面。
心理醫生說他是從長期的虐待中得到解脫，並且渴望可以到一個全新的生活環境，所以進行自我排解，擺脫之前所有的負面狀態。
其他人都為之高興，心理醫生也理應退場，但文件結案之後，那醫生還是補充了一段觀察反應。
在性情大變前，肖冬默默說了一句話。
——媽媽跟我說……
然後沒有下文。
顧景天咀嚼這欲言又止的五個字，憑他從案件上對肖母的理解，說不定那不是什麼好聽的話。
他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現在又在醫院工作，看慣了各種人情冷暖，以及家庭或社會上的大喜大悲。他甚至能還原一個大概：肖母當時已經對生活無望，被再婚對象打死也沒所謂。
就算她冷血得能看著兒子被打，但還是不忍心看他被打死吧？箇中原因只有已死的肖母說得清，總之她就是命換命護住了肖冬。
只是人也要死了，還是不忘影響自己的兒子，硬要跟他說些有的沒的。
一切也只是顧景天的主觀揣測，畢竟沒人知道當時的情況。說不定肖母從來也對肖冬很好，只是檔案描述得太冰冷。
也說不定，肖母就是個自己下了地獄也要把兒子留在人間地獄的狠心人。
但無庸置疑的是，從那麼小的時候起，肖冬就開始偽裝自己。
連親人都能對他置之不理一走了之，更何況是孤兒院的陌生人？
可能是怕被趕走，也可能是想武裝自己，所以他投機取巧，當個在所有人眼中毫無瑕疵的乖小孩。
長久下來，便成了後來偷雞摸狗，到處向女人諂媚的小白臉騙子。
那可能是因為肖母死前的那番話扭曲了他。
顧景天看著手裡的白紙黑字，嘆了口氣。
也不知該說幸還是不幸，雖說肖冬後來長歪了，但也沒有歪得十惡不赦，沒有成了大奸大惡的人。因為他怕事啊，從小怕到大想改也改不了，你說哪家的小蝦米扔到大海裡敢把自己搞成龍王三太子？
如此的自知之明也算是肖冬最大的本事。
他能活得更好，只是欠缺一份助力，顧景天願意成為這股助力，雖然正如李院長所說，有時是劑量過猛了點。
這番話不能說給李院長聽，只靠一書文紙而毫無理據的惡意揣測只會帶來不快。顧景天收起檔案交還給李院長，慣性又去追肖冬的身影，意外樹下又來了一個人。
李院長眼神不太好，瞇著眼看了半晌才認出是誰。
「那不是小冬嗎？」
說的不是肖冬，而是余冬生，一個剛上小學的男孩。
顧景天每個月也抽空回來孤兒院一趟，自然也認得所有孩子。余冬生的父母意外身故又沒有別的親戚願意照顧他，最後才轉入這裡，就去年的事而已。
「喲，兩個也叫小冬啊。」給自己的話逗笑了，李院長喜歡看著院裡的孩子一起玩耍聊天。雖然那一大一小兩個冬在樹下愣著，也不知道在聊什麼，但遠遠看過去就足夠她心裡無限欣慰。
她邊看邊跟顧景天說：「小的那個小冬你也知道的，本身就安靜不愛親近人，別說說話，連哭也不帶一聲，難得他和不認識的人待一起——」
話沒說完，樹下哇地一道淒慘的哭聲。
余冬生哭了。
被肖冬弄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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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很放心顧景天，但她不放心肖冬啊。教訓什麼的肯定少不了，就不知道顧景天怎麼教訓，又會不會教訓得太過份。
是她把顧景天帶來孤兒院的，那年這孩子才不到五歲，從自幼的養育到長大後的相處，李院長和顧景天有著將近三十年的情誼。
他們亦師亦友，而最初也最根源的感情和母子無異。李院長說是顧景天的養母也不為過，所以她也不知怎的就養大這個過份決斷的男人，千思萬想到最後只能勸他一句。
「你的法子有時實在太強硬。」
顧景天神色自若，「不硬一點他不受教。」
肖冬那表裡不一的個性，要是給他一點甜頭就會隨著棍子上，一開始就鎮住他正好。
李院長沒說下去，既然說好讓顧景天管教肖冬，畢竟不是管小孩，兩個成年人自己磨合，她提議過後便不多插手。
「行，你看著辦吧。」
顧景天頷首，又把手裡的文件看下去。
檔案裡除了肖冬的個人資料外，還有他曾經的家庭背景。
生父肖海，早年和原配離婚後音訊全無。
生母俞青桃，跟第一任丈夫離婚後不到半年就改嫁，後來因家暴而身故。
下一行還有別的人。
繼父趙圖強，涉及家暴和虐兒，以及蓄意殺人。
這男人還有一堆偷竊搶劫等亂七八糟的罪行，因為殺人罪一起被翻出來。
顧景天以目光刻鑿在紙上的文字：「判監十五年十一個月。」
「沒變故的話早些日子出來了吧？幸好小冬原本住的城市跟這裡隔山差海，以後一輩子也用不著遇上。」李院長深嘆一聲，想起不少，「你那時已經搬走了恐怕不知道，小冬睡覺時總會縮起來，有人靠近就抖個不停，甚至驚醒過來大哭一頓，換了好幾次房間也不行。」
畫面很熟悉。
顧景天眼底深沉。
就是肖冬現在的睡眠狀態。
這麼多年也無法改過來。
李院長說下去，「聽當初跟進小冬案子的社工說，他繼父三更半夜醉酒回來就會把他從床上拖到客廳打。他媽媽在旁邊就那麼看著，要是她去攔著的話也會被打……」
顧景天默默聽著，良久才問：「但他媽媽臨死前還護著他？」
李院長倒不覺奇怪，「不然呢？沒有一個當母親的樂意看著兒子被打死。」
顧景天還是覺得矛盾，肖母寧願冷眼旁觀也不要替兒子挨打，證明比起肖冬她更愛自己，怎麼後來又為肖冬送命？
檔案裡還有肖冬接受心理治療的記錄，畢竟生母在眼前被打死的衝擊不是一個七歲小孩可以承受的。
當初還在住院時，肖冬沉默寡言一直不肯說話，對外界不聞不問毫無反應。那時問過以前他家附近的鄰居，說這小孩就是那麼木訥，逗也不笑還怕人得很。
可在聽到繼父入獄，以及被另一個城市的孤兒院收養後，他忽然性情大變，換了人似的變得開朗又愛笑，和尋常長大的小孩無異。
那是誰也沒見過的一面。
心理醫生說他是從長期的虐待中得到解脫，並且渴望可以到一個全新的生活環境，所以進行自我排解，擺脫之前所有的負面狀態。
其他人都為之高興，心理醫生也理應退場，但文件結案之後，那醫生還是補充了一段觀察反應。
在性情大變前，肖冬默默說了一句話。
——媽媽跟我說……
然後沒有下文。
顧景天咀嚼這欲言又止的五個字，憑他從案件上對肖母的理解，說不定那不是什麼好聽的話。
他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現在又在醫院工作，看慣了各種人情冷暖，以及家庭或社會上的大喜大悲。他甚至能還原一個大概：肖母當時已經對生活無望，被再婚對象打死也沒所謂。
就算她冷血得能看著兒子被打，但還是不忍心看他被打死吧？箇中原因只有已死的肖母說得清，總之她就是命換命護住了肖冬。
只是人也要死了，還是不忘影響自己的兒子，硬要跟他說些有的沒的。
一切也只是顧景天的主觀揣測，畢竟沒人知道當時的情況。說不定肖母從來也對肖冬很好，只是檔案描述得太冰冷。
也說不定，肖母就是個自己下了地獄也要把兒子留在人間地獄的狠心人。
但無庸置疑的是，從那麼小的時候起，肖冬就開始偽裝自己。
連親人都能對他置之不理一走了之，更何況是孤兒院的陌生人？
可能是怕被趕走，也可能是想武裝自己，所以他投機取巧，當個在所有人眼中毫無瑕疵的乖小孩。
長久下來，便成了後來偷雞摸狗，到處向女人諂媚的小白臉騙子。
那可能是因為肖母死前的那番話扭曲了他。
顧景天看著手裡的白紙黑字，嘆了口氣。
也不知該說幸還是不幸，雖說肖冬後來長歪了，但也沒有歪得十惡不赦，沒有成了大奸大惡的人。因為他怕事啊，從小怕到大想改也改不了，你說哪家的小蝦米扔到大海裡敢把自己搞成龍王三太子？
如此的自知之明也算是肖冬最大的本事。
他能活得更好，只是欠缺一份助力，顧景天願意成為這股助力，雖然正如李院長所說，有時是劑量過猛了點。
這番話不能說給李院長聽，只靠一書文紙而毫無理據的惡意揣測只會帶來不快。顧景天收起檔案交還給李院長，慣性又去追肖冬的身影，意外樹下又來了一個人。
李院長眼神不太好，瞇著眼看了半晌才認出是誰。
「那不是小冬嗎？」
說的不是肖冬，而是余冬生，一個剛上小學的男孩。
顧景天每個月也抽空回來孤兒院一趟，自然也認得所有孩子。余冬生的父母意外身故又沒有別的親戚願意照顧他，最後才轉入這裡，就去年的事而已。
「喲，兩個也叫小冬啊。」給自己的話逗笑了，李院長喜歡看著院裡的孩子一起玩耍聊天。雖然那一大一小兩個冬在樹下愣著，也不知道在聊什麼，但遠遠看過去就足夠她心裡無限欣慰。
她邊看邊跟顧景天說：「小的那個小冬你也知道的，本身就安靜不愛親近人，別說說話，連哭也不帶一聲，難得他和不認識的人待一起——」
話沒說完，樹下哇地一道淒慘的哭聲。
余冬生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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