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疑慮與神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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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1-21
昏昏沉沉的,半夢半醒。
身體好像被掏空了,和身上被摔打造成的瘀青一起悶悶的疼。
隱隱約約中,他好像看見了一片森林。陽光透過樹影,沙沙搖晃著,在他眼中投影出一點一點的光影。
他似乎躺在一個女人的膝蓋上,那個女人穿著阻擋鏽雨的厚斗篷,逆著光讓他瞇了眼,看不清表情。微涼的手掌貼上貝里斯的臉頰,他舒適的瞇起了眼睛。見狀,女人發出了琉璃般的笑聲,揉了揉貝里斯的髮。
「他們說你是黃綠色的眼睛、是嗎?才不是那種廉價的色彩。」
女人的手緩緩滑到貝里斯的眼眶,柔軟皮膚逐漸變的冷硬。被尖銳的硬物抵住的感覺自然不好,不知名的液體滴落他的臉頰,觸手之處全是一片溼黏。貝里斯抬起手,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卻是滿掌血腥和越來越大的鏽雨。抵在眼眶的硬物施力越來越大,貝里斯巍巍顫顫地抬頭,卻只看見了煞白面具上,唯一的眼孔中青藍異色的重瞳。
女人的聲音依然輕柔,手下卻一個重重施力。
「你擁有的可是他們所謂的,金瞳啊。」
貝里斯倒抽一口氣,滿身是汗的猛地坐了起來,差點一頭撞上湊近的灰髮的鼻子。
「早安,伯梨茲。是這麼唸的對吧?」
灰髮順著往後的力道坐了下來向他打招呼。她一手舉著一本舊舊的薄本,似乎方才還在閱讀。
「老實說,是貝里斯,我破音了……等等灰髮,妳為什麼會在這裡!我不是還在場上嗎、那隻雞──」
「喂喂喂,冷靜點小伙子!一次丟出這麼多問題我也沒辦法回答啊!」灰髮拍了拍他的膝蓋,順手啪地合起了薄書。「慢慢來,想清楚你要問什麼,我只回答三個。」
「……不帶這樣的吧?」
「帶,而且那是第一個。」灰髮往後斜斜的靠在椅背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的表情。
「太坑了!這算一個嗎等等!只有三個問題算我便宜一點吧喂!我只是隻可憐的菜雞而已別這樣啊喂!」看著灰髮正準備開口,貝里斯摀著自己還隱隱作痛的肋骨躺了回去,「剛才的都不是問題當我沒說謝謝。」
灰髮聳了聳肩,似笑非笑的表情變成不能再熟悉的爽朗弧度,「你果然很好玩啊,看在我心情好的份上就多回答幾個好了。」
「那我剛才在緊張個什麼勁啊,我居然還開始認真思考我要問什麼了……那我問啦,我為什麼會在這裡?這裡是哪裡啊?」
「你為什麼會在鬥獸場?這個問題的答案你自己不是最清楚嗎?」灰髮露出了一個『你到底在說什麼你腦子沒摔壞吧』的表情,不我很確定我沒有摔到腦袋!我被那隻核獸巨鷹摔來摔去的時候我可是有抱住頭的!
灰髮似乎被貝里斯的表情逗樂了,揚了揚眉加深了笑容:「好啦,不玩你了,當然是因為你打趴了那隻雞啊,晉級了當然就有上藥包紮的資格啦。」
「噢原來剛才是在玩我啊……不要隨便玩人啊喂!我是病人啊病人!這樣玩病人是可以的嗎喂!」
灰髮兩手一攤,「有趣。」
「有趣也不帶這樣的吧!」
「帶啊,不過我來不是為了玩你的,我有事情要告訴你。」
原來不是要來玩我啊……妳倒是給我記好自己要幹什麼啊等等!我都被玩了老半天啊喂!
「妳要告訴我什麼?」
灰髮直起腰桿,桀驁的笑容收斂成似笑非笑的弦。貝里斯才抬頭,就被突然湊近的灰髮驚的往後重重躺回枕頭上。無處可躲之下,被灰髮直直的給勾進了眼睛裡。
像許久之前偶然看過的、撕裂混濁蒸氣的半壁太陽,又或是焠著火的熔融黃銅──那是雙溫度極高的眼睛,鑲在灰髮眼眶裡的、兩朵金燦燦的烈焰。
「你知道你的好兄弟真正的模樣,和這裡勝利者的代價是什麼嗎?」
野犬的真正模樣?勝利者的代價?貝里斯還來不及消化這句話的意思,碰地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木門被撞開了。臉上貼著一個紗布的野犬越過了灰髮,撲上貝里斯的床:「貝里斯──你醒了你醒了你醒了!我好擔心你啊啊啊!」
「噗噁──」會痛會痛會痛!我的內臟!被壓爛了!要被壓爛了啊啊啊!「野犬、你先起來,好不好……」
「這小子那場打得挺漂亮的,之後你可以期待一下他的單挑。」灰髮吹了聲口哨,把雙手背到腦後,拉開窗戶。「既然這小子都來了,代表我得閃啦。之後賽場上見,記得幫我關窗啊。」
「等一下!灰髮!這裡是七──」
野犬還來不及說完,順著灰髮翻出去的動作,窗外傳來了一聲迅速遠去的『呀呼──』。貝里斯連忙努力側身去看,卻只看到圍巾的一小截角消失在視野中。
「──樓……算了,貝里斯,你現在感覺如何?」
從七樓跳下去還能行嗎!要先救的應該是剛剛跳下去的人吧等等!
「呃,我覺得還行吧,大概?對了,要關個窗對吧……」
貝里斯的話還沒有說完,門就被幾個神職人員用力拍開了。
「剛剛、那個殺千刀的參賽者有沒有來過!」
才把窗關上的野犬搖了搖頭,目睹著神職人員們又風風火火的揚長而去。野犬闔上了門,對著貝里斯努努嘴,轉身又撲上貝里斯的床。
「貝里斯──我們都通過了真是太好了!我們可以繼續在一起了!你沒有看到我這樣打爆那隻核獸的樣子真是太可惜了吶。」
「會有機會的吧,還活著總有機會的──」貝里斯心不在焉的想到了灰髮問的那些含糊的問題。「──話說這次贏的特權是什麼?」
野犬偏著頭想了想,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本來是選擇上場順序的,不過你的被用來治療你自己了。」
等一下!不帶這樣的吧喂!
「白蜘蛛大人,您怎麼會來到我們這種小地方呢?浣熊大人不在,只怕我們招待不週──」
「無妨。」來者步履如風,僅舉起一隻手止住基層神職人員諂媚的笑容,專屬於高階神職人員的雪白神殿制服一塵不染,該屬於少女的清脆聲線卻冷若冰霜:「神子殿下聽聞這裡有很有潛力的參賽者和足夠有趣的比賽,我來看看。」
宛如雕像毫無笑容的神官冷冷的瞥了一眼神職人員,雙眼是淺的仿若無色水晶一般的白色。
「你們最好不要讓神殿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