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沒有愛情和麵包的傢伙就註定只能是個失敗者嗎！(1)

胡聿透，外號芋頭，名字諧音同一種紫色、澱粉類高的蔬菜，常被大家視為減肥聖品殊不知食用多了身材還是能到達橫著生長的效果。他對這種食物不討厭，不過基於同類不相殘的道理，所以他只有在超市大特價或是買一送一的時候懷抱著感謝上天的心情大口吃下它，除此之外，他能避則避。

回到外號上的問題，曾經有人開玩笑喊他據透或是跟透有關的綽號，每次一個新外號的誕生，總是讓他忍不住質疑起，現在的人不是太閒就是腦子裝大便嗎？嗯……可能兩者皆有吧。

但他不以為意，雖然他是性子急了點沒錯，卻自認不是個特別容易動怒的人，有些時候頂多因為日常的不順遂而發了火動了小怒，但這無傷大雅吧？人都是有脾氣的，更何況他可不是聖人。

愛情如果和麵包並排擺在一起，然後硬要他在兩者之間做出選擇的話，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絕對會把麵包擺在第一位上，他認為，人生中除了賺錢在無其他重要的事情了。

不過，當有一天手中麵包的重量龐大到他無法一手掌握，然後逐漸往失控的方向蔓延過去時，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

丟棄。

好比說，現在就好死不死的面臨那工作與失業二擇一的人生交叉口。

「阿阿，好孩子愛吃漢堡堡，獨特醬料滋味好，配料讓你加到爽，就是要點漢堡——」

「等一下。」客人這會兒正唱到興致上，胡聿透沒能等到客人將整首歌給唱完，便不耐的揮手打斷對方，阻止再繼續唱下去。

「怎麼了？我唱得很好沒有走音啊！跟你說，我在學校還是合唱團的！」客人興沖沖的補上一句，一臉驕傲自得。

喔，是喔。

「這位客人，我想，並不是走音的問題喔。」看著眼前正值中二年紀的中學生，胡聿透依然敬業的擺出商業式的微笑。

服務業守則第一條：即使客人是個患有中二病的小屁孩抑或是澳大利亞來的客人又或者是碰巧會說人話的一隻驢子，都要將嘴角拉到極限，笑到抽筋為止。

「咦？歌詞的部份也沒記錯啊！」中學生咦了聲，隨即低下頭認真思索一番，然後抬起頭來的臉是恍然大悟的，「難道是唱法有誤？要用Ｒ＆Ｂ式還是Ｒａｐ嗎！」

胡聿透聽到這裡，只覺得自己全身都快要抽筋了。

「這位同學，當然也不是唱法的問題呢！」搶在客人繼續提出下一步的疑問之前，胡聿透快速的唸出重複了不止一遍的話，「買一送一大漢堡的活動已經結束了，很感謝你們對此活動的熱烈回應，下一次還請務必提——」

早字還尚未出口，就被中學生以一連串驚愕的聲音給打斷。

「你們是什麼時候改時間的！」

「一直都沒改喔。」微笑，忍住。

「騙人！」客人大受打擊，「我印象中是７號結束的，現在才６號不是嗎！」中二病學生堅持自己才是對的。

「同學，你看，這裡寫的非、常、清、楚喔！」

胡聿透拉過一個廣告看板，只見上頭加大的粗黑字體寫著２號結束，彷彿怕有人眼殘看不見還特意加上斗大的驚嘆號！顯示說要買就快喔晚到一步就只能回家吃自己了！總之，也就是說，學生比預定截止的日期足足晚來了四天。

整整四天，別說沒有買一送一，胡聿透現在只想拿他們家最近新研發而他很懷疑有誰會點的嗆辣芥末大漢堡狠狠砸在小屁孩那仍然堅持己見的屁臉上，讓他起碼三天都唱不出一句漢堡堡！

「怎麼可能！我發誓我沒記錯！一定是你們為了不要讓我買大漢堡才臨時修改的對不對！」

中二學生機車的抗議聲將胡聿透的思緒拉回至殘酷的現實中，他才剛沉浸在將芥末大漢堡在客人的臉上砸個稀巴爛的美妙幻想而不可自拔的說！

就在他們你一句我一句爭論不休時，後面已經排了很長的人龍，全都在等著點餐，隊伍卻遲遲未前進半分，漸漸有抱怨聲從長到不行的隊伍中傳出。

胡聿透對這情況再熟悉不行，他知道，很快抱怨聲就會演變成爭吵聲，進而轉變成暴動，到那時是大家所不樂見的。

最後中二學生討價還價不成，索性就賴在櫃檯邊巴著，不走就不走，一副你能奈我何，開始耍盡耍賴之能事，還臨時加碼店員得要多送他一個漢堡，才能平息他的怒氣。

不過，胡聿透也不是省油的燈，哪能任由他胡鬧。

早在數秒之間，維持耐性和理智的那條線硬生生的就被中二學生給毫不留情的給掰斷了。

傾身湊上前，伸手越過櫃檯桌面，胡聿透一把抓住中學生的制服領帶。

「喂，你要幹嘛啊！」中二學生被胡聿透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得不清，一雙無辜的眼瞪視著那隻摸上他領帶的手猛瞧。

「同學，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胡聿透此時的話中散發出濃濃惡意，「要不就買完你所謂的漢堡堡之後就給我閃人，不要買的話，就給我滾蛋！如何？你選哪一個？」具有威脅性的笑容在胡聿透臉上一閃即逝。

但小屁孩不塊是中二病的嚴重患者，一心只想效法在速食店的廣告上得到的靈感，只要吃下漢堡堡就能化身成獲得神奇力量的超人，根本沒注意到胡聿透的臉色。

「漢堡堡是一定要的！買一送一也要！這樣才能得到雙倍的力——唔——」

唰一聲，中二少年的話語硬生生的梗在喉間，不上不下，臉色頓時鐵青，因為胡聿透的手一朝上束緊，讓他的領帶越打越緊，快要沒有呼吸的空間了。

「哎呀，這位同學，我看你的領帶鬆了，領帶鬆垮就跟男人的肚皮鬆弛都是一樣不討人喜歡的，不如我就好心替你打緊一點吧！」就讓你嚐嚐來自芋頭的雙倍憤怒吧！

從後面看上來，就像是胡聿透臨時起意幫這位客人打好領帶，但實際上的情況為何，大概就只有當事的兩人才能知道了。

「唔、快！給我收手！」中二學生雙眼一翻，眼見已經快要不行，命懸一線。

要不是怕真鬧出人命，胡聿透才捨不得那麼輕易就饒過這等現今已經不算是什麼稀有動物的中二病患者。

「你這是什麼店員啊！」中二學生一恢復自由身，腳步都還沒來得及站穩，就急的破口大罵，「我絕對要客訴你，你這個爛店員！」

「依公司規定，客訴請尋求正常管道。」胡聿透只是冷冷的回應一句。

然後手一揚，示意後面苦候多時的顧客，可以進行點餐的動作了。

中二學生見沒戲唱，一邊跺腳就要往外走，一邊不忘回頭咆哮，捍衛他身為中二學生的尊嚴，「你以為這樣就結束了嗎，我絕對要客訴你！你這個垃圾店員，等著瞧吧！」

胡聿透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這樣說的客人不是第一個，當然也不會是最後一個，通常他們都言出必行，說到做到甚至實行的速度比在工作上努力的程度還要積極許多，這是顯而易見的。

照理說，胡聿透不該一臉老神在在的繼續堅守工作崗位，而是要為自己的下一份新工作做好盤算了。

總之，他知道他自己一定會被客訴，這是肯定的，只是沒想到來的那麼快。

實在讓他很難不懷疑方才那個小鬼動用了什麼管理階層的關係人脈。

今天的班上了不到半天，他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新來的店員占據平時的職位，而他被店長叫了進去。

店長是個相貌平凡的中年男子，只有他那腹部那股偉大可凸顯出他稍稍與眾不同之處。

「你知道你犯了什麼錯誤嗎？」

一走進店長辦公室，就看到店長雙手的指尖互抵搭成一座尖塔狀，胡聿透還沒站定，就一臉語重心長的開口。

「太認真了？」

「……還有呢？」

「比別的員工還要勤勞？」

胡聿透每天上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地板刷得光可鑑人，這樣還不夠，廚房也打理的一塵不染，殷殷期盼店長因此龍心大悅，給他期待已久的加薪日。

可惜，這一刻一直沒能到來。

店長沒能反駁胡聿透的話，後者的確是他看過最認真的員工，沒有之一。每天在他要進店門前，遠遠的就能感受到兩道凌厲又飢渴無比的視線，那厲芒包含著對金錢強大的渴望，一副就要把他生吞活剝的樣子，就是希望他能吐點錢出來。

然而，照目前的現況看來，這家店似乎再也不能容下他了。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有人客訴了。」店長擺出苦瓜臉，本想仰天長歎，後來僅僅只是朝胡聿透瞥去一眼。「你是如此認真又勤勞的得冒犯客人，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店長，你的意思是要開除我嗎？」問出口的瞬間，胡聿透心裡已經有了底。

店長雖沒有證實他的猜測，但意思十分清楚明白了，「你知道服務業守則第一條是什麼嗎？」

「顧客至上。」這句至理名言胡聿透當然比誰都還要清楚，每天店長都朝他們精神喊話起碼十遍已上，能不記得嗎！

「沒錯！就是顧客至上！」店長突然間猛一大力拍桌，起身，慷慨激昂的喊出這句他老是掛在嘴邊的口號。

「即使對方是個小屁孩？」

「沒錯！只要進到這家店就是客人，我們要以客為尊！聽懂了嗎？」店長喝聲質問，氣勢驚人。

「懂。」

「嗯？既然你明白的話……」胡聿透直接了當的態度讓店長一怔，「也不是不能再給你一次機會啦……」

話鋒一轉，此事看來出現轉機，店長大人佯裝要再給胡聿透一次機會，殊不知這全是店長的計謀。

再給胡聿透一次機會，事後他必定更加倍勤勞的努力工作，好答謝店長的手下留情、不殺之恩。

為此感謝老子的大恩大德吧，愚民！這就是店長打的如意算盤。

「謝謝，很高興能認識店長！」轉眼間，胡聿透已脫下身上陪伴他有數月之久的制服，遞還給店長，「其實這份爛工作我早就不想要做了，不過錢還是照樣算喔，一毛都不能少。」

接著，胡聿透俐落的自身上拿出手機，在上面按按滑滑，扣除勞健保加上全勤獎金，螢幕上清楚顯示店長應付給他的薪資。

「喔，好……」手上還拿著胡聿透的制服，店長這下傻眼，看著手機螢幕，只得愣愣的回了一句。

「錢記得匯到我的帳戶，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走一步了！」

語落，胡聿透當真不留戀，簡單的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其實根本也沒什麼好整理的，轉頭就要走，去意堅決。

好在店長及時回神，在胡聿透已經轉身往外邁出一大步之際，急急叫住了對方，「難道，你都沒什麼話要說的嗎？」

「話？」胡聿透想了幾秒，老實說，「倒是有幾件，反正今後我再也不是這間店的員工，說出來也無妨吧？」他事先徵求店長的許可。

「說吧、說吧！什麼都可以說！」店長欣然答應。

最好是求他讓他留下來，那麼他可能會先假裝困擾，但結果大家都知道，而胡聿透也會因此感謝店長的大恩大德，雙方皆大歡喜，某人因此成為漢堡堡的萬年員工！

「確定嗎？」胡聿透不放心的確認一次，像是怕店長的承諾臨時跳票，見對方沒吭聲，才大著膽子說，「我老就想一吐怨氣了！這家店的員工福利制度爛不用說，還沒有周休二日，遲到一秒要扣錢，加班是必然，身體不舒服那是你家的事，碰到例假當做沒這回事，快死了才能請假，怎麼請？是直接請喪假的意思嗎？就知道把員工當奴隸使喚，而且公司出錢請人做那什麼爛廣告，一天都晚都有人想買兩個漢堡堡，說是可以獲得超能力，真那麼神的話，我還用得著在這裡打工嗎！店長你怎麼了？臉色忽然變得好難看啊。」是宿便累積太多了嗎？

只見店長僵硬的抽動嘴角，「沒事，你繼續說！」

「既然店長你都這麼說了，那我就說啦！」胡聿透猛然想起什麼，「啊，還有，店長你不要以為我都不知道，每次上班進店裡來的時候，都一直迴避我的目光，還時常暗示我說：員工加班是精神、體力的鍛鍊，怎麼可能還會有加班費，你當我們是苦行僧啊！依看我來，店長你的身材才是最需要鍛鍊的吧！」

胡聿透越說越盡興，一旦開了口，似乎就很難停下來了，有點欲罷不能。

「……說完了吧？」店長的怒氣顯然正在醞釀中，火山即將爆發。

「還有一件事情！」胡聿透的話卻未完，既然都要離職了，這事沒道理不說吧？「店長，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為什麼每次你一進門的時候，女員工都會用一種奇異的目光注視著你，並在一旁小聲議論嗎？」

「嗯？對，我的確是挺想知道她們對我都是抱持著什麼想法的。」

店長的怒氣莫名的消散一大半，因胡聿透突如其來的話，瞬時戳中店長內心深處。

店長是已婚身分，外加三個孩子的爸，不過還真沒想到，活到這把年紀，還能受到女孩子的歡迎。

表面上他雖然裝作不知情，但每每回到家總是春風滿面，他老婆還誤以為他在外面養了個以數字自稱的女人呢！

可惜，他當店長的薪水，並不允許他養個小三小四小五……

「真的可以說嗎？說了不準生氣喔！」為求保障，胡聿透需要得到店長的一個承諾。

「放心的說吧，有什麼不可以說的嘛！」

都怪店長實在是心急，太過想知道答案的結果就是根本都沒來得及探究「不準生氣」的背後又有另一層什麼含意。

「那好，我就說了喔！」店長爽快地應答，他也沒什麼好顧忌的，胡聿透深吸一口氣，吐出。打算速戰速決，再好的事一旦拖了、遲了就會演變成壞事。

店長表示洗耳恭聽，悉聽尊便！

「誰叫店長的狐臭味實在是太濃了！每次一進店裡來，那股臭味就鬧得整間廚房都是，還讓不讓人安心工作？至於那些女店員彼此交頭接耳都是在討論，是不是要猜拳決定由誰出面把店長你給支到外面去，好還給大家一個良好優質的呼吸空間！」

「……」由於店長實在是太過驚駭，一時之間作不出任何反應。

只要是有鼻子、有眼睛的人類都知道一個真理，說不會生氣的人，往往下一刻翻臉比翻書還快！

胡聿透又不是傻子。

「該說的我都說完了，」簡直只能用一個「爽」字來形容，他準備要立即閃人了，「我必須得走了，還得要去找下一份新工作呢！積欠的薪資不要忘記匯過來喔，不然小心我告你喔！」

胡聿透幾乎是笑著走出店長辦公室的，但一關上門，還是不免鬆了口氣。

果不其然，在下一刻——

門板後隨即傳出來自店長怒不可遏的咆哮聲，門又再度被拉開時，胡聿透早已不在原地，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