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根羽毛 黑與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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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7-04
  寂靜。

  是的,只有寂靜能表達出大家的震驚。

  我必須和其他五位白組搶奪三個名額。生,或是死,機率各半。

  銀奈靜靜地走到洞口,一言不發。艾絲忒把頭埋到雙膝啜泣,不時發出斷斷續續的嗚咽聲。龍沐雨低頭不語,但我發現她的目光一直駐留在秦颺身上。秦颺在國歌時已經又坐回岩壁邊,他的瀏海遮住了他的臉,因此我看不出他的表情。如果他是白組,我就必須與他為敵,但如果他是黑組……我的太陽穴開始痛了起來。我不想思考。

  秦颺緩緩地對我伸出了左手。

  我握住他的手,他把我拉向他。秦颺的唇輕輕抵在我的額頭上,慢慢地往下移,經過我的鼻尖,最後停駐在我的唇上。他的手指輕輕摩娑著我右腕的金色翅膀,彷彿在告訴我:我們會活下來,因為我們約定好了。我望向他的雙眼,看見了無盡的溫柔。這一刻,我不需要思考。我微啟雙唇,讓他的舌頭滑過齒間,和我雙舌交纏。我完全陶醉在幸福中,關於路西法遊戲的一切我全都拋到九霄雲外。

  一股奇異的暖流竄過全身,從嘴唇蔓延至指尖。秦颺把手往上移,在我背上輕撫。我闔上眼睛,緩緩地將唇往下移。我記不起我是何時解開他胸口的扣子的,等我回過神,我的唇已經貼在他那堅實的胸口。

  說來好笑,讓我清醒過來的,不是龍沐雨。我感覺到秦颺僵住不動,疑惑的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對漆黑如夜的翅膀。

  我用力推開他,自己倒退了好幾公尺。秦颺冷靜但迅速的把扣子扣上。

  「你……不要過來,我想自己靜一靜。」我衝過一臉訝異的銀奈,往幽暗的樹林直奔而去。

  我刻意不斷改變行進方向,自己也不記得路了。大概跑了有十分鐘吧,我累得坐在一棵榕樹下休息。我開始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做歸納整理。

  秦颺是黑組。

  雖然他是黑組,但是他不殺我。

  場上只剩九個人,三名黑組,六名白組。

  秦颺再不脫離會有很大的機率被殺掉。

  路西法的孩子總是撐到第三局。

  我們只是遊戲中的一顆棋子。

  我要打破這該死的慣例。

  那麼,我就只剩一個方法了。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我必須被秦颺殺掉。

  想完這些人生大道理後,我才發現自己好渴。我離開山洞時完全忘記要帶水,不過現在想到時早就為時已晚。問題是,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而且也沒人找得到我,應該啦。

  總之……我真是個笨蛋。

  隱約中,我聽見腳步聲靠近。對方似乎懶得隱藏腳步聲,樹葉被他踩得沙沙作響,我想應該是因為對方有十足的把握能殺掉我吧。罷了,要殺就殺吧。反正我最後都必須被殺掉,自己死掉還能幫秦颺減少敵人呢。

  「拿去。」對方丟給我一瓶水壺,可惡誰都可以為什麼剛好是秦颺啊!秦颺直接靠在我身旁的樹幹上,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我。

  我接過水壺,狠狠的喝了一大口。「你怎麼找到我的?難道你……跟蹤我?」奇怪我都叫他不要跟過來了果然還是有人講不聽。

  「高科技定位系統。」秦颺拍拍手腕上的金色翅膀。「只要妳還活著,我就找得到。」

  ……我開始後悔定那種契約了。

  「妳在生氣?」他歪著頭看我。「只因為我瞞妳我是黑組?」

  其實我也沒多生氣,而是為了我將來要做的事感到抱歉。「秦颺,你向我坦承自己的家世,但是我對我自己都隻字未提。因此我想現在就一併告訴你吧。」

  「潔艾兒,妳為什麼突然提起這個……」

  「靜靜聽我說就好。」我打斷他的話。

  「我啊,從小就是受排擠的那一位。因為凡是成為我朋友的,都會遭受到不幸的命運。車禍、天災、溺死……總之沒有一位是好下場。上國中後,母親把我剛交到的朋友通通趕走,唯有如此才不會有人再受到傷害。不過,這樣做的代價就是終生孤單,大家欺負我,叫我巫婆或是沒有父親的孩子。通常聽過我家世的人都會逃離我。」我望向秦颺。「於是,我殺了人。我用一根鐵棒把一名霸凌我的人殺了,朝那名霸凌者的頭……狠狠的……敲下去……」我露出恐怖的笑容。「我被關了,但無論我進到哪間監獄,裡面的人均會因瘟疫或心臟病發而全數死去。」

  我深吸一口氣。「我被無罪釋放,但卻獲得了災厄之星的稱號。再也沒有人願意了解我,全都對我避之而唯恐不及。」

  「沒事的,我會永遠在妳身邊。」秦颺用手環住我,語氣無比堅定。

  「我知道。」我看著他在我身旁盤腿坐下。

  「我的童年……真的好孤單。」我覺得這句話是說給自己聽的。「秦颺,你是第一個讓我開始相信自己不會是孤獨一人的人,也是唯一了解我內心的人。謝謝你把我拉離了孤獨的深淵,讓我第一次……感受到活著的美好。因此我想好好報答你,也當作是我最後的謝禮。」

  「什麼意思?」他不解的問。

  我摸向腰際,抽出陪我已久的紅寶石匕首,塞到他手中。「秦颺,殺了我,你就能脫離。拿到冠軍,搗毀教會,為了你也為了你的母親。」

  「我不可能殺妳。」他斷然拒絕,欲把匕首還給我。

  「那,我只好幫你一把了。」我抓住他的手,控制匕首往我胸口刺去,不過我低估他的力量了。匕首偏離原先的航道,深深的刺入了我的大腿。

  劇痛在腿上爆開,鮮血源源不絕的流出。

  「我不準妳死!妳的命是我救的!」秦颺崩潰的吼道,試圖幫我止血,但卻徒勞無功。

  意識模糊之際,我泛起了虛弱的微笑。秦颺……我還有個秘密沒告訴你,我有……血友病。

  §

  我做了一個夢。應該是夢吧,或者我早就死了。我站在一條乳白色河的岸旁,對岸是我的母親。許久不見她,她還是美麗依舊。她及腰的黑秀髮一望如昔的閃閃發亮,但是歲月也在她臉上遺留了些許痕跡。如果我像她一樣平安長大了,會長得像她嗎?

  母親在對岸對我說了一些話,卻被風聲掩蓋住了。乳白色的河水開始氾濫,我卻動彈不得。水漫過我的腳,把我拉進水中。撲通!冰冷的河水讓我直打哆嗦。我想要呼救,卻發現母親早已不見。河岸旁不知何時擠滿了昔日的同學,卻選擇冷眼旁觀。我看見那名被我殺掉的同學也站在岸邊,殷紅的鮮血自頭頂滑下,並從臉頰滴落。他帶著幸災樂禍的表情嘲笑我,身旁的同學也猙獰的嗤笑著,彷彿恨不得我快點被淹死。

  原來,我至始至終都是一個人。

  孤單一人。

  我閉上雙眼,任由水流帶走我。沒想到此時一股溫暖把我從水中帶出。是秦颺。

  是的,是他讓我重新學會信任。

  是他讓我知道,我不是一個人。

  夢境過去了,我睜開眼睛。第一個映入眼簾的是黝黑的洞頂。好吧,我還活著。我動了動我的四肢,很好,一個都沒少。不過當我試著坐起身時,眼界馬上變成一片白。我想我貧血了。

  「潔艾兒。」秦颺的聲音出現在我耳畔。「不要起來,妳失血過多,血又止不住。我想問妳……妳是不是有血友病?」

  秦颺看起來毫無慍色,害我覺得好毛,好歹也罵個幾句嘛。

  我無奈的點頭,只好全盤托出。「我母親有,但是我不了解既然我的父親是路西法,自己為什麼還會有這種不治之症。」我摸摸大腿,沒有發現任何傷口。

  「我把妳帶回來時,已經過晚上十二點了。因為銀奈的能力是一週一過馬上就恢復而不是算七天,又剛好今天是新的一周的開始,所以她才能用碧色的力量救妳。我還費了一番口舌呢。」秦颺溫柔的握住我的手,但是我激動的甩掉他的手。

  「你為什麼要救我!你知道如果你放手,你就能脫離了嗎!」我朝他大吼,眼角泛著不知名的淚。

  「問題是我愛妳,所以我無法放手。」秦颺嘆氣,眼中的溫柔依然沒有減少。此時此刻,我突然對自己感到十分生氣,如果那時候沒接受他的告白的話……如果我們還依然是敵人的話……

  「管那什麼問題不問題,通通死掉就好啦!」龍沐雨出現在秦颺背後,舉起手上的刀子對準我。

  「前輩!」艾絲忒驚叫,不過她的距離太遠,幫不上忙。

  然後,一切都靜止了。冰,封住了一切。

  冰之女王,現身。

  「嘖嘖,醜陋的人性吶,總是到了最後一刻才顯露出來。真是可笑,你們說是不是?」冰晞˙予漾緩步走入山洞中,她鄙夷的看著被冰纏住的我們。「每個人都戴著名叫善良的面具,善良讓中間出現了信任,甚至是愛。不過啊,當人類面臨生死關頭時,不管是自願還是不自願,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脫下面具,露出醜惡的內在。『信任』、『良善』是不存在的。因為,人性本惡。」她輕描淡寫的說。

  這人是荀子學派的嗎……

  「不會的!我、我絕對不會背叛朋友!」艾絲忒大聲反駁。

  「無聊。」冰晞走到艾絲忒面前。艾絲忒的下半身都被冰牢牢固定住,雙手也不例外。「既然妳如此高尚,那妳就去死吧。卑鄙是勝利的名字,而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冰晞指一輕彈,困住艾絲忒的冰柱迅速伸長,由背後刺穿艾絲忒。

  「前……輩。」淚珠自艾絲忒臉上滑下,接著她便化為白光消失。

  「同樣的,為了愛而兵戎相向,也是愚蠢的。」冰晞看向龍沐雨,薄唇泛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妳、妳想幹嘛?我警告妳……嗚……」冰封住了龍沐雨的嘴巴。

  「吵死人了。」冰晞打斷她的話。「先搞清楚自己的處境再說吧。」冰柱再次無情的刺穿龍沐雨,不過這次是兩人一起消失。

  三分鐘內,能做什麼呢?

  三分鐘內,兩人失去了寶貴的生命。

  三分鐘內,洞內變成冰天雪地。

  三分鐘內,冰雪融化。

  三分鐘內,最終決戰,即將開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