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為何而戰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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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1-14
  「B505房的話,穿過這條走廊再上樓──」「知道了,謝謝妳!」

  德雷朝櫃台穿著整齊制服的服務人員點點頭,對方話都還沒說完,他就急著邁開腳步,在人潮眾多的迴廊間左閃右躲,唯恐浪費一分一秒似地前行著。

  這裡是距國北市約五個小時車程的鳳偉市,國內第二大的都會圈中心,也是德雷的故鄉。在他中午接了電話,急急忙忙離開學校,趕到鳳偉市最大的醫院之際,天空早已換上肅穆的純黑。

  「叮!」電梯一到五樓,德雷就衝出還未完全敞開的電梯門。他順著潔淨的醫院長廊,很快地找到目的地。病房的門敞開著,他想也沒想地靠到門旁的簾子裡就喊了聲。

  「媽!」

  然而等他定睛一看,他完全不認識躺在床上的中年女子。在她身旁還有另一位年紀相仿的男子看護著她,德雷也同樣沒見過這人。

  「哪位?」「老公,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也不認識好嗎?」

  這對夫婦同樣狀況外地對看一眼,原先還躺著的女子倏地坐起身,本想解釋,但三人一時面面相覷,誰先開口都奇怪。

  「德雷嗎?我在裡面這床。」

  就在此時,從病房更深處傳來另一位女性的聲音,德雷這才意會到自己根本完全搞錯,連忙尷尬地道歉後退出簾子外。

  「對嘛,我又不像你!你知道嗎?上次那狐狸精還到我公司大小聲──」「好啦,安靜點……」

  至於在那之後傳出的話語,德雷雖然明白自己是禍首,但難得明智地選擇忽略它們。他走近剛才聲音的源頭,在床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媽……」

  「真是的,不是提醒過你做事情前要看清楚了嗎?」德雷的媽媽原先把枕頭豎在背後,坐在床上翻閱著厚重的文件夾。一看到德雷坐下,她便放下手上工作,露出一抹疲憊的微笑。

  「媽,你有沒有好一點?」德雷雙手撐在床邊,仍舊著急地問道:「我接到電話,說你在辦公室暈倒了!」

  「只是貧血的老毛病又犯了,不用大驚小怪啦。」德雷的媽媽故作輕鬆地回答:「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不是,我突然接到這種消息,有多擔心你知道嗎?我好怕又跟……」德雷話說到一半,才意識到將說出口的話有多傷人,才又把後半段吞了回去:好怕又跟接到父親噩耗那時一樣。

  「沒事、我沒事的。」或許是感知到德雷的心思,媽媽也沒再追問,只靜靜地反覆說道,好似一首穩定心神的安眠曲。

  「你也好久沒回來了,學校最近都還好嗎?」

  「還──過得去啦。」平靜下來的德雷搔搔後腦,雖說得有些遲疑,但馬上興奮地補充道:「遇到了很多有趣的人,也做了很多有趣的事。」

  「這麼說起來,我好像沒看到你上學期的成績單。應該都有去上課吧?」

  「都、都有啊。」

  儘管德雷嘴上這麼說,除了實戰演練課外,其他必修課他幾乎沒去幾堂。頂多考前靠佳蒂的筆記和死纏著瑞爾不放,勉強過了其中幾科。在結束楓榭和咖啡廳的事件後,他便急著回老家攔截內容慘烈的成績單,成功地把它鎖進房間的抽屜裡。

  「唉。」德雷的媽媽意味深長地嘆了口氣:「我也不是很清楚數學系在唸什麼,畢業後又能做什麼。說實話,當初你說要去念數學系我還吃了一驚,我都不知道你對數學有興趣。」她臉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慈祥微笑:「但是不管怎樣,只要你以後能做個正直的人,找到份你認為有意義的工作,這樣就好了。我相信你爸也會這麼認為。」

  德雷一時也分不清剛才拙劣的謊言是不是被看穿了,但至少母親剛才這一席話讓他只能默默地低下頭。

  他撫著肚子站起身,有些內疚地咬著下嘴唇,但就是沒有把在大學的實情告訴母親的勇氣。他只是用另一份微笑包裝著自己都明知的軟弱:「呀,我急著趕回來,都還沒吃晚餐。樓下應該有便利商店吧?」他一手伸進口袋裡,確認著皮夾確實在裡面:「你有要吃什麼嗎?我順便買上來。」

  「出去吃吧,別老是吃便利商店的,不健康。」德雷的媽媽在他要離開前又突然問道:「對了,你在國北市生活費夠嗎?那邊東西很貴吧?」

  「夠,都夠用。不用擔心。」德雷沒有回過頭,只一手叉在口袋裡,連連點頭:「那我等等回來。」

  「小心別找錯人。」「知道啦。」

  看著兒子的背影,德雷的媽媽不由得欣慰地露出一抹微笑。

  另一方面,德雷走在醫院複雜的通廊間,心裡不斷迴響著剛才的對話。每閃過一次母親的面容,愧疚感就彷彿隨著心跳般隱隱抽動。

  他心裡清楚得很,自己每個月收到的生活費肯定佔了母親薪水的一大部分,即使沒有特別省著用,依舊會有剩下。與其問德雷生活費夠不夠,他更想問自己的媽媽平常到底有沒有注意自己的身體,別老顧著加班──他已經承受不了另一段失去。

  德雷仔細想著,除了成績和上課的問題,他到底還跟母親撒了多少謊。最大的謊言莫過於自己去念數學系的原因。

  「不是興趣,純粹是……為了復仇呀。」

  他喃喃地說道,戴著Connector的左手握起了拳頭,卻找不到可以狠揍一拳的目標。想到早上的春之祭,自己一場都沒贏就被刷下來,他不禁對自己的無力感到另一股更深沉的無力感。

  「只要你以後能做個正直的人……」

  德雷望向窗外,庭園的樹襯著夜空輕輕地搖曳著,抖落了幾片新生的葉片。他嘆了口氣,邊反省著自己這幾個月的行為,邊繼續前行著,不料從另一間病房內,走出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還馬上叫住了他。

  「喔!這不是德雷嗎?」

  「亨利克……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