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曇花的一瞬（2）

時至秋末，又逢最強冷氣團來襲，千葵披了條大圍巾急忙衝出家門。
約好見面的地點離她家很近，不到十分鐘的路程她便發現真守的身影。
真守穿著黑色針織衫與牛仔褲，正坐在便利商店靠窗的座位翻著書。
千葵拉緊後背包背帶，快步走向便利商店，在起霧的玻璃外偷偷寫了字，同時偷瞄真守看的書。
是數學參考書呀……記得上次考試真守認為數學成績不盡理想。
千葵輕敲了玻璃櫥窗，聲響讓真守抬起頭，才意識到千葵已經待在外頭還寫了字。
真守不經意念出上頭的字：「喵。」
看見真守的嘴型，千葵在達到目的後敞開笑容，趕緊跑進便利商店與真守會合。
為了十二月的校慶，千葵和茉莉約好週末來家裡練習鹹食餐點，身為試吃員的真守提議他們先來超市買食材，想出一份力，替他們拿食材。
千葵找著寫有食材的便條紙，但不管是背包內袋、錢包還是口袋都沒找到記載食材的那張紙。
見她慌張找尋，心想要是把食材寫在手機裡的便條應用程式就好。
她打電話給茉莉確認內容，電話一接通，對方便急匆匆地在電話那頭喊著：「小葵啊，我、我突然有點事，中午才能到你家喔，你先跟真守研究。」
「妳一個人可以處理嗎？需要我們幫忙嗎？」
「不用、不用，我大概十二點到，你們就先約個會吧！」
「約會？！」千葵怕說太大聲被真守聽到，轉過身遮著話筒。
「不然也可以等我來之前來一場戀愛料理教室，我媽叫我了，不說了。」茉莉說完，先行把電話給掛了。
打這通電話是要問食材項目啊！千葵因思索「戀愛料理教室」究竟是怎樣的約會而錯失詢問的機會，自責地再度打去，幾通都是未接狀態。
茉莉說有事在忙，千葵也不好意思再打去打擾。
此時，真守正盯著架上的餅乾，雖然沒伸手拿取，視線卻緊盯著巧克力口味與抹茶口味。
「新口味補貨了，我買我們一起分著吃吧。」千葵替真守說出了心聲，當作是自己要買的，替真守放到購物車裡。
「謝謝。」真守盯著購物車裡兩種口味都各買了一份，
千葵告訴真守茉莉會晚點到的事，千葵已經失去來賣場的目的了，倒是真守仍推著購物車，看著展示架上的蔬菜，似乎在搜尋什麼特定的菜種。
「妳吃早餐了嗎？」
「……還沒。」因為睡過頭，千葵整裝完畢就匆忙出門，沒時間吃早餐，被真守這麼一說，千葵下意識摸著腹部，真的有點餓了。
「難得的機會，不如午我做早午餐給妳吃？」真守說完，拿取蘿蔔放進購物推車裡。
真守要做菜給她吃！千葵既害臊又欣喜地跟在真守旁邊，偷瞄仔細挑選蔬菜中的真守。
「每次都是我當花之御所的試吃員，這回換我為妳做料理。你喜歡吃飯類還是麵食？」
千葵心裡明白，不管是什麼，只要是真守做的她都喜歡，但這樣有回等於沒回。
想著上次和真守一起吃過烏龍麵，麵類是很好吃，但要吃得飽果然還是……
「果然還是米飯才能填飽肚子！」千葵敞開笑容，更補上一句：「尤其是新米，新米煮出來的飯特別好吃！」
真守停下腳步，即使對千葵來說是再普通不過的日常對話，這句話卻令他懷念，他垂著眼簾，低語著：「是啊，妳給了我最珍貴的米飯。」
千葵走得遠，沒聽見真守說了什麼，喃喃自語著：「不過碗粿或蘿蔔糕還是用舊米好吃。」她經過白米區，想想家裡還有唐師傅用剩的米飯，買新米的事還是作罷。

因產量過剩，真守以便宜的價格買到多種優質蔬菜。
兩人回到花之御所，以前都是唐師傅在的時候真守才來光顧，現在是千葵第一次與真守單獨進到茶屋裡。
臨時更改了行程，從原本要練習校慶販售的鹹食料理，變成「真守——愛的料理教室」。
千葵趕緊搖搖頭，怎麼可以對正在披上圍裙的真守擅自附註。
千葵把東西先擱在廚房的料理桌台，想披上圍裙幫真守一起料理，卻被真守拒絕，真守要她在座位區等待，千葵便聽話地坐在能看見庭院景象的靠窗座位區，學方才的真守，自己找事做，拿取店裡供客人觀看的本期雜誌。
見千葵正在閱讀中，真守便專心做菜。他想做某道料理給千葵吃，憑著遙遠的記憶，洗著米，洗著菜，越是回憶做菜的步驟，越懷念起當時的時光。
響亮的切菜聲、滾水沸騰出的熱氣、那低頭烹煮料理時垂落的在臉旁的髮飾，真守的腦海裡充斥著片段記憶，這些記憶裡都有某人的存在。
真守希望能用這道料理報答千葵的恩情，即使不擅長做菜，切菜速度也不快，他仍盡全心全意完成這道料理。
真守將「蔬菜雜燴蓋飯」端到千葵面前，他盛了一份，想先知道千葵的感想。
千葵見著滿滿的蔬菜與豬肉片，再嗅了嗅上頭的味道，立刻揚起笑容道著：「好香喔。」
「你先吃吃看味道如何？」
千葵一口吃進蘿蔔、鴻喜菇和肉片，再配上一口白飯，口味過於清淡，但她依然說著：「好好吃喔，這真的可以賣！」
真守很開心千葵覺得好吃，但他希望能再聽些不同的回答。
「還有呢？妳有其他想法嗎？」
「可以考慮在校慶賣！不過你們是辦鬼屋，要兼賣鹹食，人手可能不夠。」
千葵替他的校慶攤位著想，他固然開心，但這些並非是他最想聽到的話。
「葵，妳有想起什麼嗎？」
千葵咀嚼口中的食物，平常真守都叫他小葵，不知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啊，對了，我昨晚有煮味噌湯，我去熱，替你舀一碗吧，一起吃午餐。」千葵跑進廚房熱湯。
真守見著熟悉的料理與空了的位置。
他期盼聽到的話，並不是好吃，也不是可以賣。
經過了多少年的歲月，他盼著與之重逢的人明明就在眼前，卻……
真守看往天花板的間接照明，明白別心急，卻又深怕時間所剩不多。
千葵替真守拿了他的餐點和兩碗味噌湯過來，遞過去的同時，說著：「別人不是說『花錢買藥不如買味噌』嗎？因為這句話，我就練了自製味噌，你喝喝看好不好喝。」
千葵滿心期待得到真守的感想，在殷切的視線下，真守低頭喝了暖湯。
以前身為武士，他要自己別流淚，可喝著熟悉的味道，他緊繃的情緒在瞬間瓦解，也明白了即便時間會讓生命毀滅與重生，但習慣的東西仍舊不為改變。
他再次望向千葵，即使消逝的歲月帶走了一切，他想守護那個人的心意也不曾改變。
「很懷念的味道，很好喝。」
「以前也有喝過類似的嗎？」千葵自認為這是外面絕對買不到的味道，這評語對她略有打擊。
「嗯，很久很久以前喝過，確切的時間已經記不得了，但這是我喝過最好喝的味道。」
這是真守第一次敞開燦爛的笑容，千葵欣喜地撐著頭，想把眼前的這一刻用眼睛牢牢地捕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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