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06

　　卡奈爾踢著沙子往後退，而洛洛則以相等的速度向前迫近。
　　從「誰怕誰啦。」這句話開始，兩人就立即進入戰鬥狀態。
　　擅長遠攻的卡奈爾打算拉開距離，但知曉對方特性的洛洛當然不會如他所願。
　　和弓箭手相比，洛洛的魔法在任何距離下也能發動。儘管近戰也不是自己的專長，但相較之下，迫近對方還是較為有利。
　　洛洛在往前衝的同時，慣例在身旁聚集眾多＜水球＞，往卡奈爾招呼過去。
　　除了瞄準身體，＜水球＞亦在卡奈爾的兩側劃過，稍為壓制他的退路。不然讓他無所顧忌到處竄逃的話，真正高威力的＜水炮＞就更難命中。
　　＜水炮＞雖然能在發炮途中更改角度，但因為改變方向的速度緩慢，對上高敏捷的對手時也等同無用。
　　卡奈爾見識過洛洛的＜水炮＞掃射，當然能猜出她的意圖。但被＜水球＞干擾，＜雷矢＞也很難發揮作用。
　　放棄高殺傷力的技能，卡奈爾轉移用高貫穿力的實體箭迎擊。
　　卡奈爾在往後跳的瞬間拉滿了弦，無視正面飛過來的＜水球＞——或者說，他是故意等到＜水球＞打中左肩時才放箭的。
　　＜水球＞擊中目標，爆開來的水花多多少少咬住洛洛的視線，令她慢了半拍才意識到對方的反攻。
　　只是，卡奈爾也確實受到＜水球＞的衝擊影響，令箭矢偏離了準心，從瞄準胸口變為射向右臂。
　　洛洛下意識用＜水球＞來阻擋箭矢。不過金屬箭頭輕易地把＜水球＞戳破，繼續飛向目標。
　　在命中的前一刻，＜守護的魚兒＞從側面咬住箭身，把它拖離飛行軌道。
　　為了防禦，洛洛一瞬間停下腳步，卡奈爾就趁機把距離拉得更遠。
　　「嘖」了一聲，洛洛在恢復姿勢後繼續衝前，嘗試貼近卡奈爾。
　　只是……儘管洛洛的敏捷較高，「魔法之國」的她完全不習慣在沙地上奔跑。
　　地型優勢讓卡奈爾得以進行拉鋸戰。
　　洛洛的密集攻擊一直緊咬不放，反之卡奈爾在第一箭後就沒再攻擊過。
　　畢竟剛剛那一箭算是奇襲，多次使用的話效果會減弱。
　　首次使用的戰術才能帶來最優秀的效果——這點不論對洛洛還是卡奈爾都一樣。
　　持續等待放箭時機的卡奈爾，在拉開距離的時候，腳下突然傳來不是沙地的觸感，而是有點光滑的感覺，令他差點跌倒。
　　花點力氣才穩住身子，卡奈爾發現自己踩在一攤水中。
　　更正確來說，那是他從未看過的魚系魔法＜潛行魔鬼魚＞。
　　滿天遊走的＜水球＞和＜守護的魚兒＞除了可攻可守外，更是在干擾卡奈爾的注意力，讓魔鬼魚得以在不知不覺間潛伏到他的後退路線。
　　就像洛洛一不留神就被拉開距離，卡奈爾踏中魔鬼魚造成的空隙，也令全力衝剌的機動法師迅速接近。
　　籌備以久的＜水炮＞總算能瞄準卡奈爾的胸膛。
　　洛洛維持前衝的姿勢，手上的海豚法杖朝身前的大水球突刺過去。受驅使的水球隨即變形，化作一道水柱打向卡奈爾。
　　＜水炮＞直徑有如籃球大小，用上再多的＜雷矢＞或實體箭都無法抵擋。
　　卡奈爾只能躲開，但魔鬼魚依然限制住他的行動。
　　不能快速跳向兩側迴避，那就只好把傷害降到最低。
　　把重心放在左腳，上半身也微微向左前傾。卡奈爾用拿著弓的左肩硬吃下這發攻擊。
　　承受＜水炮＞的衝力，輕量級的卡奈爾整個人往後飛。但因為不是擊中身體中心，他得以順勢將身子轉向側面。＜水炮＞只擊中一下，就從卡奈爾胸前略過。
　　＜水炮＞能調整角度，這點卡奈爾也很清楚，他沒有天真的認為已經完全躲過攻擊。
　　雖然在半空中的他沒法再迴避，但右手上的手榴彈會是一個突破口。
　　他刻意用左手接下攻擊，就是讓空出來的右手能在物品欄中拿出道具。
　　以＜水炮＞作為視覺掩護，卡奈爾在巨型水柱的下方往前拋出手榴彈。
　　只是亮黑色的外殼還是逃不過洛洛雙眼。看見＜水炮＞下突然冒出這突兀的物體，她馬上知道卡奈爾還留有後手。
　　不過在經過水流折射後，洛洛也不能確切掌握手榴彈的位置，＜守護的魚兒＞無法把它打飛。
　　充滿危機意識的洛洛隨即放棄＜水炮＞追擊，轉而往後跳開一段距離，並在身前築起＜水牆＞來防禦。
　　但她沒想到的是，那不是破片型手榴彈，而是閃光彈。
　　強烈的白光直插向瞳孔。洛洛立即閉上眼，但瞬間的視覺衝擊仍令她站不穩跌到地上。
　　短暫失去視力，洛洛唯有憑感覺使出防禦魔法。好幾道＜水牆＞和＜守護的魚兒＞擋在身前，準備抵擋＜雷矢＞或高貫穿力的實體箭。
　　但過了好一陣子，洛洛依然沒有被攻擊的感覺。於是她腦海就自動認為卡奈爾在為＜雷矢＞集氣，防禦魔法又加了好幾層。
　　直至視力恢復，一直緊繃神經的洛洛才發現卡奈爾也在揉著眼睛。
　　「……甚麼啦，自己也中招是怎樣。」
　　「嗯嘛～我也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用的嘛。」
　　原本預定閃光彈是進行突襲時才動用，但剛剛那種情況，如果硬吃下＜水炮＞肯定會受到不少傷害。因此只能在防備不足之下，來個自爆式的解圍。

　　閃光過去，視力恢復。
　　除了沙地上多處受到水魔法的摧殘外，戰鬥彷彿回到了最開初。
　　卡奈爾故作輕鬆地拍掉衣服上的沙子，洛洛也把魔女帽扶正。兩人都很有默契地給對方緩口氣的時間，然後也合拍地重新握好武器。
　　洛洛一開始的進攻氣勢都被閃光彈打斷，所以這次沒有像剛剛一樣直接突擊，而是選擇和卡奈爾對峙。
　　底牌之一的＜潛行魔鬼魚＞已被揭開，加上進攻手段也被見識了一次，接下來打防禦反擊才是更穩妥的做法。
　　不過，卡奈爾好像也沒有攻過去的打算。
　　「……咦，不打過來嗎？」
　　這句話出自卡奈爾的嘴巴。他好像真的很困擾的樣子，一邊抓著臉一邊把弓橫放在身前。
　　「等待女孩子主動可是不好的喔。」
　　「因為對上太靈活的對手不是我的強項嘛。」
　　完全無視洛洛打算扯開話題的句子，卡奈爾自故自地說下去。
　　如果是在悠閒的營火旁，洛洛這時肯定會賭氣地「哼——」一聲。但在戰場上，就算是她也不會隨便胡鬧。
　　「既然小奈也不打算打過來……那這樣吧，我們一直互相對峙，然後像螃蟹一樣橫著走，回到己方部隊的所在地再開打？」
　　洛洛在說著「螃蟹」兩個字的時候，雙手還在臉頰旁做出「剪刀」的手勢。
　　卡奈爾瞬間失笑，揮著手說「怎麼可能」。
　　「把輔助角帶回敵方主力部隊，我絕對會被嚴刑伺候。」
　　「那不然怎麼辦？在這裡互瞪到國戰結束嗎？」
　　「嗯……嘛～……呀？」
　　卡奈爾支支吾吾地回答，臉上依舊是一副困惑的表情。
　　看著這樣的他，洛洛本能地把身子歪向一邊——這是準備晃來晃去的前置動作。
　　就在這瞬間，她突然察覺卡奈爾的弓好像有點不一樣。是受太陽照射的關係嗎？弓身感覺比平時還要亮……

　　——這把弓在大太陽時攻擊力會增強。

　　腦海閃過這句話。
　　這是當初在攻略【軟膠蝸牛】時，卡奈爾向天羽蘭自我介紹的一段話。
　　連「糟了！」兩個字都來不及發出，洛洛已經直接往前衝，同時呼喚一堆＜水球＞進行掩護。
　　看到洛洛的動作，卡奈爾也立即往後跳。剛剛困惑的表情完全消失，早有準備地拉弓、瞄準、發射。
　　洛洛很確定＜雷矢＞還聚集不到一秒，但施放的威力已經接近他平時放箭的強度。
　　往右跳躲過飛過來的＜雷矢＞，打中地面的攻擊令沙地爆出一下聲響。
　　從後而來的氣流，令洛洛衝口而出一句：
　　「你個邪惡的傢伙！」
　　剛剛刻意聊天拖時間，明顯就是在為充能弓儲電。而更令人生氣的是，明明自己能夠早點注意到的。
　　畢竟卡奈爾剛剛拿弓的姿勢，不是像往常一樣垂放，而是橫舉在腹前，讓弓臂上的太陽能板能正對日光。
　　這份違和感能早點察覺的話——雖然可能對戰況影響不大，但至少「吃虧的感覺」能減少一點。
　　面對生氣起來的洛洛，卡奈爾則是慣例地苦笑：
　　「可是我真的不擅長對付靈活的對手嘛。」
　　卡奈爾說話途中又打出一發＜雷矢＞，想當然地也被洛洛躲過。
　　「哼！承讓了！」
　　＜雷矢＞從洛洛的左臂外飛過。儘管沒有受到半點傷害，但箭的壓迫力仍然令她抖了一下。
　　總之，絕對不可以讓卡奈爾長時間拉弓，不然就算只是擦過身子也有可能被一箭帶走。
　　抱持這種想法，洛洛也不再去顧及甚麼保留魔力之類的東西了，而是把能用的魔法一下子都拋出來。
　　＜水球＞、＜守護的魚兒＞、＜潛行魔鬼魚＞，還有在魔女帽的左右側各生成一個＜水炮＞。
　　和一箭斃命的卡奈爾相比，洛洛的魔法如果全數命中也是要人命。
　　卡奈爾很清楚只要稍有停滯就會被各種魔法連攜。尤其被衝擊力強的＜水炮＞打中的話，就瞬間無路可退了。
　　＜水炮＞是最大的威脅，不先處理掉就很容易陷入劣勢。
　　所以，卡奈爾接下來的＜雷矢＞預估著＜水炮＞的移動方向來攻擊。可是洛洛卻早一步避開。
　　在沙地上奔跑過一段時間，洛洛也逐漸適應了場地，她的「敏捷」慢慢回到應有的水準。
　　相反卡奈爾則為了警戒腳下的＜潛行魔鬼魚＞，後退速度慢了些許。
　　一加一減之下，兩人的距離被漸漸拉近。
　　眼看＜雷矢＞都被洛洛閃過，卡奈爾暫時停止放箭，空出來的右手又從物品欄拿出一個亮黑色的圓柱物往前丟。
　　洛洛不知那是甚麼，但肯定不是甚麼好東西。在沒有＜水炮＞遮擋視線的當下，她很輕易就用＜守護的魚兒＞將其打飛。
　　而在洛洛的注意力被吸引走的同時，卡奈爾瞬間轉身。他不再是後跳，而是專心往前衝。
　　洛洛下意識也跟著傾前身子，但在她準備加速前，被打飛的手榴彈發出一股巨響。
　　那不是閃光彈，而是具有殺傷力的電漿手榴彈。被近距離轟中肯定會沒命的邪惡武器。
　　儘管沒有被爆炸波及，引發的氣流仍稍為緩下洛洛的腳步。與此同時，卡奈爾的另一顆手榴彈往正面丟來。
　　這一連串計算好的時機，令洛洛嘖舌一下。
　　沒辦法用法杖把那危險品敲走，她只能勉強讓魚兒咬著手榴彈，從自己的側面劃過。
　　把手榴彈帶到身後，洛洛沒有立即把它丟掉，而是憑著直覺，在適當的距離下把魚兒擲向地面，引爆手榴彈。
　　這次的爆風不再阻擋洛洛的腳步，而是成為順風把她推向前方。
　　瞬間的衝力讓她有點不穩，但靈活的她很快就找回平衡。
　　這一次加速，兩人距離只剩十多公尺。只要洛洛的＜水炮＞能打中卡奈爾雙腿，限制對方行動，那說不定就能為戰鬥畫上句號。
　　遺憾的是，如意算盤是個容易被打爛的存在。
　　察覺到洛洛快速接近，卡奈爾當然不可能乖乖待斃。
　　只見他拿起了弓——但沒有轉身，而是直接將弓穿過右臂，維持往前奔跑的狀態，把弓口對著身後的洛洛，右手像出拳一樣把弦往後拉。
　　被瞄準的洛洛瞪大了眼。
　　她從來沒有小看過卡奈爾，但對方的行動還是超出了想像。
　　這種超乎常規的動作，令驚訝的洛洛一時間沒看準＜雷矢＞的瞄準方向，在卡奈爾放箭時才急忙回過神來。
　　幸運的是，就算卡奈爾能擺出這種奇特姿勢，視野也法準確地瞄準背後。
　　只能憑感覺發射的＜雷矢＞，即使不用刻意躲避，攻擊也只是劃過洛洛左臉，打中飄在左側的＜水球＞。
　　＜水球＞受＜雷矢＞的攻擊而爆開，但爆開的威力不如想像中巨大。
　　洛洛察覺到了。卡奈爾的充能弓，儘管不久前吸收了些太陽能，但始終有極限。
　　沒錯，大概只要再過一陣子，＜雷矢＞就會變回原來的強度——變回那種不集滿一秒就沒甚麼殺傷力的一般版＜雷矢＞。
　　那個時候，就是祭出自己最後一張底牌的時候。
　　一張有點賭運，連自己都不確定能否完全駕馭的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