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迴-ACHT- 爭持-CONTENTION- (02-2)

　　「你跟我解釋！為什麼家裡會多了個外人？還要是舞者！」

　　在歌蘭的書房內，路易斯低著頭，接受著父親嚴厲的質問。

　　他早就預計到會發生這樣的事了。雖然總是跟彼得森說邀請奈特住下並結盟的事理應由身為當主的他來決定，父親沒有權利說三道四，但他心裡知道這些話都不過是裝的，這件事要是曝光了，父親一定會氣死，而他會怕。他知道今早彼得森焦急地跑過來練劍場，除了是為了通知他父親回家的事，更是想讓奈特躲到一個父親看不到的地方去，先避個風頭，再決定下一步行動。但不幸地，他的存在被父親看到了，而更麻煩的是，二人當時正在練劍場，奈特更手持「黑白」，練劍一事也就無法隱瞞了。

　　當然，路易斯可以謊稱二人當時正在對決當中，但這樣只會令他陷入更麻煩的情況，與其要一個謊言掩飾另一個謊言，還是坦白告知事實比較好。

　　「而且你竟然跟他練劍？到底是甚麼一回事！」

　　歌蘭一聽完路易斯的解釋，二話不說，便命令他到自己的書房裡去。年過五十的老人的憤怒聲線響徹全房，路易斯彷彿感覺到地板在震動，他覺得這次父親的憤怒比自己輸掉決鬥後時的怒氣要嚴重幾倍。

　　「我、我和奈特伯爵定了盟約，一同打敗愛……」

　　「盟約？我們齊格飛家的人竟然要淪落到要跟外人立下盟約？」路易斯試圖奪過話語權去解釋，但未說完，又被歌蘭截住。「你自己一個人沒法打敗那黑鴉小子，不是想著增強力量去贏他，而是多拉一個人幫忙？為父何時有教過你這樣的？」

　　你根本甚麼都沒有教過我，路易斯很想反駁，但他不敢。

　　這些年來，歌蘭經常不在家——一年在家的日子不會多於二十天，每次回來都只會對路易斯的學習進度、生活態度作出諸多批評，總是把「身為齊格飛一族的人應該怎樣怎樣」掛在口上來教訓他，但從來沒有給過改善的建議。

　　每次都是路易斯自己想辦法改善，務求得到父親的認同，但歌蘭總會無情地否定兒子的努力，而今天也不例外。

　　就算成為了當家，在你的眼中我仍是那個無能的兒子嗎？一想到這句，路易斯的心頓時揪了一下。

　　「和精靈女王的婚事也是，你現在是怎樣？」見路易斯沒有回應，歌蘭便怒氣沖沖的繼續說，把他本來趕著回家想對路易斯說的話都說出來了：「覺得自己可以一切作主嗎？訂婚日期決定後不告訴我，為父竟然要跟全國上下貴族在同一時間知道消息，你是想怎樣，作反嗎？」

　　果然是為了這件事而回來的嗎，路易斯覺得自己不能再退讓了，奈特的事也算了，但婚事，他絕對不能退縮，這是他的底線。「你之前不是派人傳話說，要讓我自己處理這件事嗎？而且那是我的婚事，當然是由我來處理！」

　　沒想過平日罵兩句就會選擇妥協的小兒子居然學會了駁斥，歌蘭的怒氣頓時上升：「你這小子，就知道提早讓我知道的話，我一定會諸多阻撓吧？」

　　「也不是這個意思……」

　　「你是覺得自己坐上了當主之位，就掌握大權了嗎？別傻了！為父一天還活著，就仍是這個家的主人！」

　　路易斯並沒有為此感到驚訝，他早就認命了，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只是個掛名的公爵，也許在起始儀式上接受封爵儀式時，那些在他背後的貴族都是這樣想吧，這小子不過是個花瓶而已。

　　在學院那些跟隨他的人也一定是這樣想吧，如果這個人不是有著齊格飛的姓氏，如果他不是家族最有力的繼承人，誰要跟這個整天裝模作樣又不能幹的人在一起？要是愛德華和他的地位互換，他早就成為學院裡最受歡迎的人，而自己則甚麼都不是吧？

　　在愛德華面前，他的所有偽裝都表露無違。

　　「唉，算了，我時間不多，首都還有很多工作等著我去辦，沒空閒在這裡跟你浪費時間，」歌蘭留意不到路易斯的心緒轉變，從一開始就在數算自己花了多少時間去完成「叱責」這一工作，兒子的反應對他來說不過是「浪費時間」。「總之，今天之內把那個奈特甚麼請走，還有訂婚那邊，訂婚日子不能改，那麼就把結婚之日儘量拖長，拖到祭典完結之後，最好拖到整件事不會發生，明白了麼。」

　　「這、為什麼？」路易斯登時明白父親的意思──他仍然不同意這門婚事。

　　「為什麼？因為精靈之等沒有資格加入齊格飛家，會污染我們的血統。」出乎路易斯的猜想，歌蘭給出的理由居然不是世仇或者二人互為舞者，而是更為根本的血統。前兩者他已經想好方法解釋，但一聽到是血統，他頓時恍然大悟。

　　對，父親視血統為一切之基本，以齊格飛之血為榮，視精靈為低等生物，從來都看不起他們，這不是從小便知道的麼。

　　「那些精靈，就只懂得以術式迷惑人心，才有今天的地……」

　　「溫蒂娜小姐才不是這樣的人！」正當歌蘭要說下去時，路易斯忍不住打住了他。「也許精靈們不太喜歡人類，但絕對不會以迷惑人為樂！」

　　「你……！之前去安凡琳時吃過甚麼嗎？是牠們教你這樣講的吧？……是那妖孽對你下了術式吧？」

　　「沒有！」路易斯一口否定。「而且她不是妖孽！」

　　「看來你真的被她迷到神魂癲倒，連事實都不懂分辨了。」

　　「是父親你不懂！你有見過精靈嗎？有跟溫蒂娜小姐說過話嗎？沒有吧，那麼為什麼要對他們有如此偏見？」路易斯激烈地反駁。他想起自己在安凡琳看過的一切，雖然沒有跟布倫希爾德有過長時間的交流機會，但他從她的片面言語和信件的文字中感到，她絕對不是歌蘭口中的「迷惑人心的妖孽」。

　　換著是其他人，他還能忍；但這關乎到布倫希爾德的形象，他覺得一定要出手保護，這是他能為所愛的「溫蒂娜小姐」而做的僅餘幾件事。

　　「哼，小子，你以為只有自己見過嗎？你覺得為父我活了五十多年，沒有跟精靈們見過面，不知道牠們背後都在打甚麼算盤嗎？別自以為是了，我不用你教我！」

　　的確，歌蘭活了五十多年，從政也接近三十年了，一定曾經在各種場合見過溫蒂娜家的當主，路易斯無言以對。但他仍然覺得父親對精靈的偏見過重，一定是因為齊格飛家和精靈一族的世代爭論而導致他有此看法：「但你這些年見過的，都不等於溫蒂娜小姐一定是那樣的人吧？為什麼就不能換個角度看呢？」

　　「換過甚麼角度都是一樣，精靈就是精靈，根本的劣性是不會變的！」但歌蘭立場堅定，堅持己見。見這個兒子居然一直在幫外人，他呼了一口氣，再望向他，露出厭惡的神色：「要跟外人一起才敢打倒曾經贏過自己的敵人也算了，現在連外敵是誰都分不清楚，還要一味投向人家的懷抱裡……果然你就是不行，不及你大哥，不是正統的齊格飛家繼承者！」

　　說了這麼久，還是這句話嗎？氣在頭上的路易斯決定不再忍了，立刻反駁：「對啊，在父親的眼中就一直只有路德大哥，我就甚麼都不是！既然如此，那麼你就把他叫回來啊？」

　　「路易斯，你……」歌蘭有點吃驚，沒想到路易斯會口出此言。

　　「路德大哥叫不回來，那不如就叫羅倫斯二哥回來啊？但連你也不知道他在哪裡不是嗎，哼！這麼多年來，只有路德大哥最適合當繼承人，因為他是長子！但路德大哥已經不在了，你難道要到地獄找他嗎？」

　　「路易斯！注意你的言辭！」

　　歌蘭喝住了他。他的聲線如同獅吼般恐怖而有威嚴，但路易斯像吃了豹子膽一樣，仍然繼續說下去：「對啊，我又說錯話了，但我有說錯嗎？二哥自從大哥死後就再沒有回過家，你覺得是誰的原因？」

　　「路易斯！」歌蘭的聲線更為兇惡，路易斯的一番話點中了他的污點。「……唉，果然你還是──」

　　「反正我做甚麼都錯，大不了就不做當主！」

　　說完，路易斯立刻頭也不回地衝出房門，還「啪」一聲大力關上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