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百景,我所無能注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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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1-05
  人家常說,以道德善良為出發點,人年輕的時候若能去體會新的事物就該放手嘗試。好,我第一次知道被人下藥的感受原來就像是血糖過低的暈倒,或是喝酒喝到斷片一般,無能多作思考的倒下。
  但我並不會因此感謝讓我體驗這段經驗的始作俑者。
  如今謝姈給我印象已不是出奇怪異的人,而是一個極度危險的反社會份子。
  鐵鏽的味道、混濁的空氣,這是我促使我再一次醒來的第一道嗅覺的刺激,接著迎接我的是躡手躡腳的空間以及幾道一字線的光源。
  雖然耳邊仍有暈眩的感覺,但逐漸恢復意的我盡還是想要瞭解此刻自己的處境。
  而就當我找回聽覺的瞬間,不遠處傳來的聲音使我更加不知所措。
  我在哪。
  外頭濕黏、矽膠的拍打聲交織著,急促的喘息聲以及推移桌椅的聲音引導了我眼角的餘光。
  在微光裡,我努力找到對焦的方向,最後落在不遠處了人影。
  「────!」
  當下,我簡直難以相信自己看見了什麼。
  看著一名半裸的男子,粗魯的晃動他那肥大的腰際,掐著披頭散髮女子胸部的那雙手時不時收回腹部,掀起長裙使勁的拍擊大腿,在對方的身體烙下赤紅的烙印。
  「喂,妳給我認真一點夾好,不是說最後一次會好好滿足我的嗎!」
  「呃嗚嗚嗚嗚──!」
  一聽到男子的話,我很快認出了男子的身分。他是被繫上學生公認厭惡的人,某個負責指導畢業專題的教授。
  據學長姐的八卦流傳,他不僅曾和學生有過肉體的關係,甚至流傳到最後還有聽到他用金錢來教唆繫上經濟有困難的女學生和他發生關係。
  起初我以為這只是某個想要抹黑這位教授的學生想到流言蜚語,可萬萬沒想到這切都是真的。
  從未經歷過這種狀況的我嘗試告訴自己,現在出去肯定沒有好事,安靜的等事情結束絕對不會讓自己惹上什麼不必要的麻煩,雖然聽覺仍會被強暴,但閉上眼至少不會留下過度的衝擊。
  可就在此刻,男子再度開口的一番話便讓我涼遍了背脊。
  「我說……小胡……妳不是很會用那張淫亂的嘴哀嚎嗎?現在怎麼叫不出半聲了啊!」
  ……小胡?
  我希望自己聽錯了,但雙眼卻不由自主的緩緩睜開,又一次透過侷限的視野將目光擺往衣物被脫的亂七八糟的女子身上。
  女子低著臉披頭散髮,我第一時間仍無法辨別出個所以然,但將目光朝下看往腳跟,女子腳踩的那雙粉色莫卡辛,我便確立這讓人難以置信的事實。
  就和記憶裡出現的一模一樣,常脫了就亂丟在門口的那雙鞋。
  胡慕於。
  或許是藥物的效果還沒退去,面前的景色彷彿放慢了速度,慢地足以使人又一次暈眩。此刻我的心裡十足的感受到一陣淒涼,一種被掏空的感覺。我僥倖懷抱著的,所熟知的美好又一次的被現實給擊碎,難以相信眼前所發生的。
  頓時間我回想起姈上門時所說道的,那個時候的嘴臉。
  她點到了有關於胡慕於這個人的資訊,卻刻意迴避了些什麼。
  含著口中難以言喻的苦澀,我無聲的在心裡咒罵自己。
  要是我那個時候追問的話,要是她那個時候能夠把話說清。

  這一切就不會在我面前上演。

  暈眩的感覺重新佔據了腦門,只感覺到自己放棄了思考的動機,將眼前的事情全怪罪到謝姈這個女人身上。
  沸騰的血液奔流,讓原本有些冰冷的指尖發麻,口中的錯愕不再苦澀,相對轉換成烈焰回火心中。
  「幹,她媽的─────!」
  像是鐵鎚敲打燒紅的鑄鐵,我握緊雙拳,側過身用肩膀撞開了鐵製的舊門,當下我彷彿能聞到鐵門被燒熱的氣息。
  上一秒仍在享受性愛的男子嚇一大跳,停下了油膩的動作,一臉呆愣的看著破門而出的我。
  「你你你──你是──為什麼會在那裡!」
  我一股腦的沒管他嘴邊那些結結巴巴的話,只是一股腦的快步朝他走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滾!」
  一個箭步,我揮起拳頭,朝教授滿是口水的嘴角招呼上去。
  而大概是加上驚嚇的關係吧,被揍飛的他倒在地上不抽蓄了好一會後,就這麼昏了過去。
  「還真是謝謝妳……讓我知道了這些不知道反而好些的事情。」
  我支手撐著面容糾結的臉,壓根仔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此刻的我只覺得,一切都毀了,我所堅持的和諧剎時變調,她不再是我所認知裡單純的她。
  「阿言?……為什麼你會在這裡。」慌亂中連忙用外套批上身的胡慕於一臉愧疚的看著我說道。
  我深嘆了口氣。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對,反正我現在沒有那個心情回答妳……」
  用雙手拉垮了臉,我抿起雙唇,良心似乎仍想制止這般脫序的行為,但顯然已無濟於事。
  我從口袋裡拿出了手機,沒來由的翻起電話簿,並找到那間常去的居酒屋,打過去向店員倉促預訂了不久後的兩個座位。
  「走,不要讓我記得今天發生了什麼。」
  我想我應該是想藉機和她告別吧,用她最喜歡的方式與地點,好以此報復。
  「……」
  聽聞我沒有視線的這番話,她低著頭隻手掐著相襯的那隻手臂,仍保持著沉默無語。
  「我知道你難以接受自己看到的這一切,但請你聽我解釋……」
  「解釋能夠回到過去看待彼此的方式嗎?」
  她低著頭臉上盡是痛苦。
  我很後悔自己這麼說,我的靈魂是如此的確信這一點,但大腦與思緒卻無法停滯給自己後悔的喘息時間,怒火掏空了這一切。
  這大概是我這一生中所犯下最大、最惡的一件事了吧。
  「我到外面等妳……」
  話說完的當下,一陣噁心的感覺從胃裡逆流,很明顯我當下不僅僅喝下了安眠藥,姈肯定還對我動了什麼手腳,可頓時間我除了憤怒之外已無他想。
  「阿言──」
  她叫住了正要轉身朝門口走去的我。
  「……有什麼事待會再說吧。」
  手摀著嘴,含糊丟下了這句話後我走出了教室,留下仍有餘溫的希望讓晚風吹滅。

──

  至此我已經不曉得自己做些什麼,又說了什麼。
  來到我們曾一致認為最好的居酒屋,坐在面向冬季街道行人的室外吧檯旁,喝了幾杯啤酒的我並不如以往和她不時有交會眼神的暢談,而僅僅只是注視著一個個埋首於圍巾之中的行人,心中只有想要逃離的打算。

  她說一切行之有年,她需要錢。
  大學的時候,家裡的本意是要她去讀會計系,但在頑強的抵抗過後,她好不容易得到了追逐夢想的機會,但卻也和家人撕破了臉,得獨自一人面對學費與一切在外生活的窘境。
現實是很殘酷的,特別是藝術,那些坐妥在位子上的人勤打落水狗,能少一個競爭對手是一個的心態,還有那永遠擺脫不了讓人用錢度量的本質。
  或許你會想,自己能夠用不凡的方法造就自己的高度,努力會像是皮球的反彈到一個讓人羨慕的高度。可你又有想過能夠熬多久?熬出頭的那一刻就真是解脫嗎。
  能夠達到比上班族還少的薪水這個門檻其實已經算好了,不為人所之的是一海票有理想、有熱情、有能力的人都在名為金錢與人的造化中溺斃。
  所以說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大學生能有什麼本事?連找個超商地店員,人家都還比較願意用比你更有經驗的人,決定這條路的你只能跪著走完。
  最後她心存僥倖的誤觸了這樣的方式,為此感到後悔。
  她想結束這樣的關係,改變做錯決定的自己,然後重新找到一個方式去面對繼續畫畫的夢想,但仍被幾個不講理的人拿著不利於自己的東西糾纏不清。
  聽到這裡,我心不在焉的喝著幾乎沒有氣的苦澀啤酒,但心裡很想說些什麼。
  我想要她道歉,沒來由地向我道歉。
  心靈像是被魔鬼給控制,我接踵說了,如果可以甚至想要就這麼忘掉和胡慕於的種種關係。但我卻因為聽完她的那番解釋話而想要這麼說,我事實上根本不必再多聽她辦句話才對。
  「……對不起,我大概是覺得你的身邊作真正的自己,做一個愛料理、愛畫圖的女孩,而非一個用身體榨出金錢的女人。某種程度來說……你的出現成就了我對自己的救贖,但終究只是我一廂情願。」
  說完後,她將玻璃杯中的深褐色液體一飲而盡,將視線與我擺向前方的人群。
  「……我並不是妳的救贖。」
  「或許吧……我的確沒有全力干涉你討厭我、恨我,怎樣都隨便你……」
  眼角的餘光,我能夠看到她臉上露出了淺淺的笑,顫抖著肩眼角落下點點淚水,「但拜託你,就幫我最後一次……站在我身邊的人只剩下你了……拜託你陪我走過最後一段時間吧……」
  「……」
  「我憑什麼白白幫──」
  才側過頭想要開口的我,被一個突如其然的吻給打斷。
  溫熱的感覺、淡雅的氣息就像是我對胡慕於一直以來瞭解的印象,很真實但同時也使我感到厭惡。
  因為這樣等於驗證了,我不再是我,而她……仍然是她。
  「我知道……我能做的只剩這些了……」

  抱歉。
  她轉過頭,向一旁的服務生買了單後,拉著我離開了原本的座位,朝著熟悉的方向走去。
  那一晚,我不曉得慕於說了幾次同樣的抱歉,但不管再多,似乎都無法喚醒我。
  從不相信神的我開始渴求上帝,神呀,請你停止這荒唐的夜晚與我,我甘願受到重罰。
  所以請你制止這一切吧。

──

  回到租屋處的時候已經是沒有人行走於街上的深夜,雜亂的房間明顯被元兇給整理乾淨,回歸我們兩個人都熟知的那個房間。
  對於她來此都會亂丟鞋子我總沒辦法忍受,但今晚我無心於注目這些。走進房間內的我們彼此纏綿,讓人感到難過的是比起身為男人、生澀的我,她更為熟稔地引導我每一個動作,引領我黑暗中的視線游移在纖細的髮絲、柔滑地使思緒蘇麻的胸部、難以言喻的每一吋肌膚之間。
  頓時間我才有所體悟,男人和女人果然是不同的生物。在這陣纏綿,專注於本能的過程裡,我總覺得有一盞燈尚未熄滅。像是漂泊良久的跑船人渴望的歸屬。

  她將我壓倒在仍有些冰冷的地毯上,座臥在我的身上從容的解開胸前的一顆顆鈕釦,讓透過窗簾的些許月光照亮了她赤裸剔透的上半身。
  但這樣的她與不久的模樣截然不同,我的心裡頭少了厭惡的感受,反之侵入一股單純的搔弄促使了我無意識伸出雙手。
  在短短的距離裡,我能從她吐出的鼻息中感受到某股專屬於女人的氣息,和在捷運上某個人的鼻息不同,它更為細膩,說像是衣服沾染後的香精嗎?也不太像,但可以確定的是我並不討厭。
  在某種動力地促使下,我下意識的將手放往她幾乎完美的腰線,溫熱的肌膚像是被晨霧沾濕的絲綢,彷彿惡意般的憐人、迫切著我進一步的搓揉。指尖無意掠過敏感帶時真切的喘息聲……種種綿密的因子刺激了我全身的感官,使我不自主的逗留於他的軀體。這就是作為男人的我們甘願灑出白花花鈔票,也想要得到的東西。
  現在我多少能夠明白,為什麼總有人會說脫開束縛的大學生只要嚐到了這股味道,哪怕只有一口也會因此像個廢人一樣沉溺於性的滋味裡良久
  而就在一陣風雲蓋過月光的瞬間,她輕柔的牽起我的手腕,靠向一個比肌膚更為柔軟,更為濕潤、溫暖的地方。
  「……」
  「呼嗯……哈啊……呼嗚嗯……哈……」
  伴隨著吸漱的聲音, 我的指尖傳來一陣難以想像的搔癢,過了好一會,我才隱約透過雲間露出的月光辨出她羞澀吸允手指的模樣。
  「哈……喜歡這樣嗎……唔嗯……」
  「……」
  我並沒有回答,只是任憑她下流地用柔熱的舌尖舔拭。
  「那接下來就讓我來也沒關係吧。」
  「隨便妳……」
  「當然,因為我就是個隨便的女人。」
  話一邊說著,她那雙持續在我大腿間游移的手逐漸放往緊繫的褲頭,而就在將要解開鈕扣和拉鍊的時候,她忽然停下了動作以一個截然不同的眼神與我對上,簡單道出的名字一瞬間改變了原先乾澀空虛的氣氛。
  「謝謝你。」
  「……謝我什麼?」我刻意壓抑心中疑問,故作姿態冷冰冰的回問了她。
  「或許找到了真正正當的理由吧,這是我第一次覺得做這種事沒有反感。」
  「……要反感也會是我,不會是妳。」
  「說的也是……」她壓低了姿態,換了一個姿勢將胸膛的那份溫度與我交錯,並臉靠到了我的耳邊,雙手輕輕地在我的後頸交錯,「但或許也因為是阿言的關係……總感覺要我放棄一切,就這麼成為你的傀儡也無所謂。」
  不解這番話用意的我試圖想從她的眼神裡找到什麼線索,可在視線的死角裡我只能隱約看見她的側臉,以及那無能辨識真實的笑魘。
  我問她基於什麼樣的理由才說出這種話,是想取悅還是博取最後的信任,還是讓那些無賴的請求變得有意義?但她確刻意迴避了我的打岔,專心著手邊每一個撫媚。
  「女生這種生物其實很像老虎,只要注視到自己想要的獵物就會守到最後一刻……所以我才會堅持和阿言保持從前的那種關係。」
  「……妳打從一開始就有目的?為什麼。」
  「我不清楚,但若真要說或許是對我的一種救贖,你的眼裡總是注視著另外一個世界,像是與社會、與生活圈真空一般的活著,以至於不在乎周遭的聲音和我併肩而行,這樣的你,大概就是因為這樣讓我產生了或許和你在一起能夠改變人生的錯覺吧。」
  「這算哪門子藉口……無聊。」
  「你說的沒錯,但人就是這樣的生物吧。平時在某個人眼裡再怎麼光鮮,私底下還是有可能是個只想和人上床的玩咖,每天堅持問好的早餐店阿姨也是,不過只是想要刻意的讓你留下再次光顧的印象罷了。」
  「……」
  雖然這些話聽起來可能有些偏激,但不得不說句句屬實。若沒有今天的這番遭遇,我大概還會覺得胡慕於這個人不過是個單純有秘密、善良的女人。
  就當我有些按耐不住煩躁想就這麼伸手推開胡慕於之際,耳邊冷不防道來的一句話止住了我所有的思緒。
  「我眼裡的你……」
  胡慕於自行撐起身回到跨做在我身上的姿勢,隨之無預警的拉起我的手壓上她的胸部。比起訝異此時的我更多的是似就要掏空一切的心虛。
  「不可能是假的吧。」
  「…………」
  比起方才略些急促的心跳,此刻如同窒息般的跳動顯得更為真實,更為合理。
  「如果之後的事情都能順利地劃下句點,那麼現在的我或許可以說,我想我是喜歡你的。」
  「胡慕於……」
  「但也因為一切都劃下了句點,你大概也不可能再予我正眼了吧,所以……這就是最後一次了。」
  胡慕於壓低姿態,隻手摀住了我的側臉,我還沒來得急反應過來她便將臉靠了上來,相隔著纖細的手與我相吻。
  維持著這樣離譜的姿勢,像是青蛙王子一般,睜大眼地我終於清醒,但一切都已經太遲。
  我已無法挽回失控的自己。
  她是錯了、讓我失望了無庸置疑,但事實上卻沒有我想像中的糟,勇敢正視這一切的她,讓我覺得自己徹頭徹尾的曲解了整件事;不,我是真把這一切想得太複雜了。
  這樣的她只要能夠願意正視過去、堅定改變的意志,那麼她就仍然是那個我眼裡善良的胡慕於。
  然而今天她眼裡最後的避風港,卻做出了這樣的結論,背棄了她的願景。
  「……」
  「謝謝你願意再收留我最後一次。」
  「胡──!」我才撇開她的手,想要脫口的話很快的又遭到了阻撓。
  「……什麼也不用說了。」她笑著,眼角含著淚彷彿在說明天見。
  「口供的事情……希望你能明白自己的立場,就再麻煩你了。」話說完後,她站起身批上了外套,匆忙的想要離開。
  「慕於……!」
  「……」
  這一刻,聽見我呼喊的她在門口停下了一切的動作。我清楚若要挽留,這便是最後的機會,但我又該如何開口呢?
  就這樣,我們彼此沉靜了好一段時間,但大概是最後一絲希望被燒盡了吧,再她又一次舉起手想要轉動門把的時候,她冰冷地率先開口。
  「對不起,本來說好要做到最後的,讓你失望了。」
  「……不,是我讓你失望了才對。」
  「……?」聽到我這麼說的她微微的側過臉朝我來。
  「我知道這麼說很能很自私……但對不起,慕於讓我解釋──」
  她僅是笑了笑開口:「……你終於肯叫我的名字了。」
  丟下這句毫不對題的話後她並沒有做出太多的回應,伸手推開門施施然離去。

  最後,神回應了我的聲音,他停止這場荒唐的鬧劇。
  確確實實的,停止了一切。

  隔日早晨,校方的人員在許小姐的陪同下前來拜訪。
  「董事會已經決定將該教授下個學期轉降約聘教師,所以關於昨天晚上的事請你們保密,沒有人希望事情被搞大。」
  穿著西裝的男子一臉和善的走進屋,開口第一句話便表明了來此的目的。
  「我們還需要做什麼。」
  我這句話並非真心想尋求協助,單純只是想看看校方滅火到怎麼樣的程度。
  「你們只需要簽和解書就可以了。」
  他從公事包裡拿出了一份寫著和解書標題的文件,隨之他解釋起董事會折衷轉降該教師莫須有的理由,此外也向該名教師下了封口令以保雙方不會引起任何糾紛。
  「但這樣好嗎,繼續把這種人留在學校。」
  我這麼問對方。
  「林同學,沒有人會拿自己的職業生涯開玩笑,不想在外流浪就得遵守規矩。」
  「流浪嗎……」
  「講白一點就是沒人會和錢過意不去。」
  語畢,男子拿出了筆,伸手指向了文件需要簽字的欄位。
  「我知道了。」
  拿起筆,我和解書上半個字也沒看的就簽下了名字。
  見我如此乾脆,男子聳聳肩誇我是個有效率的人,並說正常人談到要封口,通常都會搬出一堆條件,像我這樣沒有任何要求的人可以說相當少見。
  「我只想這件事情結束的乾脆一點罷了。」
  「你很聰明。」
  可事實上我又能要求什麼,或許校方為了滅火確實會答應我的談判內容,但要到好處又如何,再多也無法挽回一段緣分。
  「那麼另外一份還麻煩你轉交給胡慕於了。」
  「為什麼是我?」
  「我們從今天早上就聯絡不到胡慕於,她大概是再忙,所以希望你可以代為轉交。」
  「我知道了。」
  收過我簽字的文件後,男子留下了名片和交付文件的處事人後,沒有多說什麼的離開了房間。
  「呃……您辛苦了,慢走!」
  於此同時,在外頭守候已久的許小姐和男子打了聲招呼後,確認對方遠離後一臉疑惑的走進屋內打算向我問個究竟。
  「該怎麼說……就只是跟學校的老師發生了一些過節。」
  「怎麼可能,你居然會和學校的老師有過節?」
  我隨性捏了一個謊,說自己和老師在製作作品上爆發了一些口角,拉扯中害老師不小心摔下樓梯受傷進了醫院。
  雖然解釋起來有點繁瑣,但至少能夠確實打發掉這個人好到過頭的房東。
  要畢竟是她之後跑去問東問西的,絕對會替我和慕於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總之現在姑且是沒事了……是許小姐妳太神經質了。」
  「沒事就好……」她嘆了口氣,隨後從包包裡拿出了一個包裝華麗的鐵盒,「對了,前陣子謝謝你幫我去咖啡館拿蛋糕,這個是我朋友回禮的紅茶。」
  「呃……不,我可能不方便收。」
  「沒關係,我對咖啡因過敏,所以和這些東西無緣。」
  聽她這麼說,我直覺刺穿了她的話裡的矛盾,會去咖啡館的人說對咖啡因過敏這說不太過去吧?
  「許小姐妳也知道我也喝不出味道吧……我想妳還是收著吧。」
  聽到我這麼說的許小姐像是謊言被戳破似的,整個人乾愣了好一段時間,隨後面有難色的對我使了個眼色。
  「呃──哈哈哈,反正你就先收著吧,可以拿去泡給工坊的學姐喝呀,搞不好人家會覺得你是一個細心的人唷。總之麻煩你幫我處理掉了,謝啦!」
  「唉……話說回來許小姐,有關謝姈的事情我想問──」
  我的話才問到一半,許小姐接起電話,振振有詞的說著關於租屋的話題。
  「阿言,我另外一邊的房子突然有約,看來得先離開了,之後如果有什麼事情再聯絡我吧!」
  話說完她便把鐵盒往合式桌上一丟,連忙提著包包衝出去門外,慌張的連門都忘了關上。
  「唉……怎麼老是這樣。」
  大概是經歷過太多由姈操手的巧合吧,現在的我看這種不知名巧合上演我總會提起一些戒心。
  「……我以為正常人應該都會順勢說些肉麻的話把對方攻下才對。」就在我準備上前把門關上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門旁傳來出來,「不過我是覺得你們兩個還有機會就是了。」
  「那是妳的錯覺。」
  「不,我的直覺向來很準,等著看吧……」她用一如往常討厭的笑容從門旁探出頭來。
  「我和慕於的關係已經畫上了句點,事到如今妳還想搞什麼花招?」
  「沒禮貌,我從頭到尾都沒有耍過什麼花招,但說是把餌灑出去等帶獵物上勾到是不能否認。」
  「謝姈,妳有完沒完……還有妳昨天到底對我做了什麼,除了安眠藥之外妳肯定還加了什麼東西進去吧。」
  「你還真殘忍呢,願意叫那個女人的名字卻不願意叫我的名字嗎。」
  「麻煩妳先回答我的問題。」
  她嘆了口氣,聳了聳肩坦言,除了安眠藥之外還在我的嘴裡塞了一顆刺激腎上腺素的藥物,好讓昏昏沉沉醒來的我自行吞下,而隨著腎上腺素的飆高,我的感知與情緒也能因此輕易的突破防線,類似喝酒麻痺自己防衛心態,達到酒後吐真言的效果。
  聽到這裡我不禁眉間一緊,隻手撐著臉說不出半句話來。
  正因為不經修飾,所以才全是實話。
  「……妳這個人到底有什麼毛病。」
  「是有毛病,而且病的不輕……」連同脫下的鮮紅色大衣,她將一份經過圈畫過的資料朝我拋了過來,隨後朝一旁的床鋪上撲了上去,「但話是這麼說沒錯,可縱然你們鬧翻了,那個女人現在時八成還是只能依靠你吧……嘿咻!」
  「這怎麼可能。」
  我皺緊了眉頭朝她看去,但她卻視若無睹的在床上脫起了腳上的絲襪。
  「有可能,因為她被趕出學校的宿舍了。」
  「……趕出來?為什麼。」
  「聽說是學校不希望她哪天重操舊業對校內的師生出手,所以決定徹底隔絕胡慕於這個人。」
  「這未免也太扯了。」
  「現實就是這麼扯,但他們懷疑胡慕於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就算你一個人跳出來替他護航又能有什麼用?」
  我無疑露出猙獰與懊悔交雜的神情。
  「與其在這邊懊悔,你現在不如去打通電話過去關心比較好吧。」
  「我和她之間的關係值得我這麼做嗎……?」
  「值不值得得由你自己判定,問我幹嘛?」像是吃定了我肯定會這麼做似的姈丟下這句話,隨後便伸手拔掉了床頭手機上的充電線,把手機朝我輕拋了過來。
  「你不行動,我們就是往計劃的下個階段前進而已,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夠了……已經沒有必要了。」
  就當我打算放下手中的手機時,姈不耐煩的起身將我的手機搶了過去,「不試試看怎麼會知道。」
  「喂──!」
  「等到被拒絕了再跟我說不可能吧。」
  電話就在姈的話說完時接通了,她將手機拋給我之後倒回了棉被之中。
  而唐突接起電話的我,也找不到什麼合適的開場白,只能任憑兩人之間尷尬的沉默持續,一切等到慕於開口問道我有什麼事的時候,我這才勉強擠出了幾句關於和解書的事情。
  「……怎麼了,我在收拾東西。」
  她冰冷的回答搭配上死寂般的安寧,兩者成為了使我原本繼續話題的勇氣全捲回了咽喉。
  「沒事的話……和解書我過幾天在過去跟妳拿,再聯──」
  「我聽說妳被退宿了。」
  不知道打哪來冒出的狗膽,我把這段話插了進來。
  雖然當下自己也很詫異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但事後冷靜想想,這或許也是預防姈這個人所做出的反射性動作。
  話題就這麼結束,眼前的瘋子肯定不會滿意,之後要是再做出什麼讓我頭疼的事情,最終受害的終究是我;所以才會做出刻意延宕話題的打算。
  「嗯,被退宿了,所以我決定暫時得住在附近的旅館。」
  「不去問看看附近還有沒有租學生的套房嗎……?」
  「還沒到學期末是不會有那種機會的,再說我也沒有認識多少人,靠關係這種事基本上不可能。」
  話說這裡,躺在床上的姈忽然大喊:「津言──你不是說有一個同學臨時被退租嗎,如果她願意的話樓下那間臨時退宿的房東可以便宜租給她,麻煩她下午過來一趟吧!」
  頓時,我瞪大了雙眼朝一臉從容的姈看去,用神色傳遞我心中此時的錯愕與不滿。
  她顯然看穿了我的伎倆。
  「妳這女人再說什麼──」我遮住了手機的收音孔,壓低音量的抱怨。
  「幫你助攻還要嫌。」
  「不需要!」
  就在我和姈爭執之際,電話另一頭沉默半晌的慕於忽然傳來的稀疏的話語。
  「……你為什麼要幫我?」
  頓時,慕於的這番話讓我啞音,活像是一個做錯事被抓包的小鬼,不知如何是好的乾愣在良久。
  姈看的是越來越不耐煩,深嘆了一口氣,側身手下床奪走了電話,「慕於嗎,我是房東小姐,聽說妳有急需找住宿的地方,不嫌棄的話妳待會可以過來看看房間。」
  「喂,妳──!」
  「嗯嗯嗯,這樣呀……那我就在這邊等妳過來好了,妳把東西收拾好想清楚就打通電話給津言吧。」
  看著姈講得頭頭是道,一旁不知所措的我更像熱鍋上的螞蟻了,頻頻撐著額頭,苦惱她給我帶來的災難。
  「那就先這樣,我們待會見。」
  話說完後,姈便笑笑地掛掉了電話,而我也即刻嚴厲的質問起為什麼要這麼做。
  「開什麼玩笑,妳就不懂得什麼較適可而止麼!」
  「就說我這是再助攻了。」
  「夠了,把手機給我。」
  「哼哼……不要。」
  聽到我這麼說的姈忽然冷笑了一聲,隨之手心朝下一張,我的手機就這麼自由落體地摔往她的腳邊,而我還來不及開口制止,啪嚓一聲,她提起的右腳就這麼將高跟鞋的鞋跟踩破了螢幕。
  「真可惜。」
  「…………」
  半晌,我的理智線一斷,舉起巴掌就這麼朝姈的臉上招呼過去,就這麼在她雪白的臉上留下了一道赤紅。
  而挨打的姈卻一滴眼淚也沒流,甚至將臉扳回了原本的位子,泰然地露出令人心寒的笑靨。
  「滿足了嗎?」
  聽到她這麼說,原本的心寒一瞬間升格到另一個難以言喻的層次。
  「妳瘋了麼……」背脊發涼的我繼續開口。
  聽到我這麼說的姈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是呀……大概從那天開始我就能算是正常人了吧……還是說是死人比較快……嗯……算了,管他的。」
  「妳到底在說什麼……」
  「沒什麼,不過你的心態也該稍微調整一下了吧。」
  「……?」
  話說完的同時她便與我擦身而過,朝著冰箱的方向走去,打開最上層的冷凍櫃拿出不知何時放進去地冰敷袋。
  「大人的世界雖然單純了很多,但責任卻不可能少……」她邊說邊喊痛的朝我的床上倒去,「你可以理直氣壯的因為怒火甩一個人巴掌,但不可能說隔天就很乾脆地逃之夭夭,這是大人在愛情裡必須面對,躲不掉的結果。」
  一頭埋在枕頭中的姈手伸進了紅色大衣的口袋,拿出了一台微型攝影機,隨性的手一攤丟在了床上。
  「那天晚上的事情我可是一清二楚,她的立場都表明的那麼清楚了……現在就只是看你怎麼決定而已。若還在乎胡慕於這個女人,就真的麻煩你調整一下心態吧,這位小弟。」
  「……還需要調整什麼心態,我都對慕於做了那樣的事情,哪還有資格回頭?我不是那種不要臉的人。」
  「那就要看你是怎麼定義不要臉了。」
  「不要臉的意思也不是我說的算,而是常理好麼。」
  「唉……你也捫心自問一下這件事情應該套用常理?」她揮著癱軟的手。
  有的時候我都懷疑姈是不是刻意在裝瘋賣傻。
  雖然她的態度像是節目上名嘴的天花亂墜,更像是精神病患一樣的方狂,但有的時候卻老實到一真見血,認真的讓人找不到破綻。
  「……真正不要臉的是不改這種射後不理的心態唷,把話說清楚應該不難吧?用那種曖昧的收場只會悶燒出一堆問題。」
  她說的沒有錯,如果我內心可能,或許,是想挽留害胡慕於這個人的交情。
  但話說的簡單,那天晚上我所做出的舉動已經徹底打破了能夠慰留的唯一機會,被負面情緒侵蝕思緒下所做出的傻事,不是說一句道歉或是一個下跪就能了事的。
  「我給你的現況做個總結吧,坐以待斃或是孤注一擲,總而言之,痛苦要常要短都是你自己可以決定的。」
  「……」
  「還有,手機你大可放心……資料都有備份,我明天會拿一支同樣的手機還給你,所以你就好好享受難得的原始生活吧。」
  「不好意思……妳說備份了?」
  「嗯,趁你沒注意的時候備份到我的雲端了,啊……說道這個,你幫我把屍體撿起來吧,我不想下床。」
  「為什麼我要……嘖,啊啊啊啊──妳這個人真是夠了!」
  滿腦子混亂的我最後還是下意識的妥協了姈的無理取鬧,上前小心的撿起碎成蜘蛛網狀的手機。
  「明天大姊姊再拿新的手機給你──」把臉深深塞進棉被的她伸出手拿走了手機收近她鮮紅色的大衣口帶裡,「放、心、吧。」
  「……」
  「好,讓我們把事情拉回重點,我現在倒有件事情想要請教妳。」
  「請說,姊姊我盡可能回答你。」
  「我又要怎麼去面對人家?」
  「平常心────」一邊發出懶散長音的她撐起身子,將原本貼在臉上的冰敷袋拋給了我,「扮演好彼此的角色就好,我是代理房東,而你則是發揮渣男力,想要回頭給胡慕於機會挽留關係的你……很簡單吧。」
  「……渣男。」
  「呃,不對……應該說是處男才對。」
  「……妳這個人就不能──」
  就再看到她抬起臉的瞬間,我看傻了眼。雖然還有點浮腫,但原本被打紅的臉頰只不過是冰敷沒多久,現在就回到了原本雪白的模樣。
  「別那付驚訝的樣子,是你應該能瞭解我做人有多失敗吧。要是不耐打一點就說不過去不是嗎?」
  「妳到底是什麼人……」我終於發自內心的開口了。
  「嗯……這個麼……幾花丹色筆下可愛迷人的短髮角色?」
  「……這是某種描述嗎?」
  「是色情漫畫裡的角色唷。主動上了大叔的短髮女,沒看過嗎?」
  「聽都沒聽過。」
  顯然對這個人講話不應該帶入太多的認真。
  「時間也差不多了,去迎接我們的女主角吧,阿言。」

  時間來到下午的三點,距我們等慕於出現以經默默的來到第四個小時。
  「已經等夠久吧……都發生那樣的事情妳怎麼還指望她會出現,還有許小姐那邊妳又要怎麼解釋?」
  「這一點你放心,在你講廢話的時候我已經找理由說服她了,空房出租的事情交給我吧。」
  坐在玄關的地板上的姈一邊滑著手機,又一次的心不在焉駁回了我的勸阻。
  正如她所說的,這四個小時間我不斷的想找理由勸姈打消這種瘋狂的舉動,盡管我開出怎樣的條件,她似乎都沒有打算想和我溝通的意思,維持著一樣的姿勢、一樣的位置看著手機,時不時竊笑著。
  「……許小姐她到底為什麼可以這麼信任妳。」
  這話一來是抱怨,二來是我放棄掙扎的象徵。
  「為什麼要麼問。」
  「沒什麼……不說也罷。」
  其實我很早就想問姈這個問題,就拿請鎖匠來開門這件事情來說好了,要不是彼此有什麼特別地關係,正常人怎麼可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她聳了聳肩。
  「……她沒跟你講過嗎?我們是國中同學的事情。」
  「沒有。」
  她莫名地深嘆了口氣,如此細語。
  「這樣呀,那麼你只要知道我跟許靜怡是國中的同學這樣就好了。」
  「就因為這樣?」
  聽到追問我的姈神情有些不耐煩的回應:「……女人的事情還輪不到你這個處男指點。」
  「妳……該不會背地裡又搞了什麼名堂吧──」
  就當我準備開口想問她沒來由的再搞什麼的時候,走廊盡頭的電梯處傳來一陣行李箱拖行的噪音,打斷了我的話也吸引了我的目光。
  「你確定要當第一個面對她的人嗎?」
  「……還不是遲早要面對的事情。妳只要安份一點,不要亂來我就不用多說什麼廢話,早早結束就可以各自散會了。」
  雖然自己嘴上是這麼講,但說真的要不是整棟公寓只有一部電梯,走過去也是會碰到面根本沒有逃跑的可能,不然我也恨不得老早滾回自己的房間。
  「……就這樣散會不覺得太無聊了嗎?」口氣有些埋怨的姈起身走出屋內,對著我不敢直視的方向換了個口氣說道,「胡慕於的嗎,今天許小姐有些事情沒辦法來,所以今天租屋的事情就有勞我幫妳介紹了。」
  「……麻煩妳了。」
  「不過說來也奇怪,慕於怎麼會臨時想要出來租房子呢?學期應該還沒結束才對吧。」
  她故意這麼問到,我還真不知道該討厭還是佩服她的這張臉,明明知道實情,但姈的臉上卻是一副正經的神情。
  「哈哈哈……因為發生了一些事情,所以我被趕出宿舍了。」
  「該不會是因為在外面玩過頭了吧。」
  「也不是什麼愛玩,單純只是自作自受罷了……」渾然不知現況的慕於天真的回應了。
  「嗯……這樣的話,不如房間就先給妳用吧,晚點再把合約補簽給許小姐就可以了。」
  「……這樣不會有問題嗎?」
  「當然,反正房間空著也是空著,與其這樣倒還不如給真正需要的人使用。」
  「姈小姐……真的很謝謝你。」
  一旁聽著姈從容地說著客套用的話,我還真不得不感到驚訝,要是今天我沒有站在受害者的角度的話,這女人的演技還真是值得讓人稱讚,好像無論何時都能用正確的心態去面對該面對的人,即使是初次見面的人也一樣,毫無破綻。
  如果她不在這發神經,去試鏡演員大概會得到更有出息的未來吧。
  「喂……你跟人家不是認識嗎?別發呆,幫忙人家拿行李呀。」
  但就在我想說能站在旁邊若無其事的發愣時,姈冷不防的用手肘使勁地戳了我的脊椎一下,殘酷地要我面對我不想正視的事實。
  「呃,姈小姐這種事情就用不著麻煩了……我自己可拿。」
  她的聲音雖然聽上去若無其事,但很顯然的,距離無形的出賣了她沒有隨話表達的感受。
  「有什麼關係,出外靠朋友不是很合情理的事情嗎,喂──男生過來幫忙拿呀!」
  姈一邊說一邊從慕於的手中拉了一個手提包塞給了我。
  「嘖,妳到底是想怎樣……」
  「還能怎樣,真是的……不是你說要把房間留給人家的嗎?」
  「妳到底在胡說甚麼……」
  這出乎意料的發展頓時間讓我看傻了眼。
  「不是嗎,許小姐可是這樣告訴我的唷。」
  「…………」
  先是拖我下水讓我必須作出回應,在接著把球推給一個完全不在場的人身上讓我的解釋難以啟齒……這還真是一個完美的嫁禍。
  在這裡我果然還是得更正一點,剛才心裡感受到的果然還是錯覺,顯然我還是太高估這個人對是可而止的定義。
  「……妳們兩個認識嗎?」在一旁看到這一幕的慕於終於開口向姈發問。
  「不認識。」
  「一夜情的對象。」
  就在我極力想要撇清責任的時候,姈與我一口同聲回應道,但完全扭曲的答案便讓我和慕於都聽傻了眼。
  「開玩笑的,你們兩個也不用那麼慌張吧。」
  聽在我的耳裡卻不是這麼覺得,她這番話顯然是故意說出來的挑釁。
  「說、說的也是,這種荒唐的事情怎麼可能是真的呢……哈哈哈。」
  慕於嘴上雖然是這麼說,但臉上揮不去的尷尬神情,明顯出賣了她當真過的事實。
  「夠了吧,沒有事就不要打擾人家整理房間了。」我擺出了臭臉,口氣有些沉重的向姈說道。
  意識到我這濃濃警告意味的說詞,姈聳聳肩,一副尚未滿足卻無可奈何的模樣走出了門口。
  「那麼晚一點許小姐會過來跟妳租約,有什麼問題的話直接找阿言就可以了。」
  丟下這句話,她客套話也不說的就朝著電梯的方向走去,態度安份的讓人不寒而慄。

  「那我回去了。」
  「等一下。」
  一時間她叫住了我,像是春夜裡落下的雷,使我錯愕的停止一切動作。
  我嚥下一口氣,心想,該來的終究要來。
  「為什麼要幫我?」
  「……」
  我頷首沉默,絲毫沒有打算轉過頭面對慕於的勇氣。這個問題,我本以為得過陣子才有機會隔空聊道,但她卻唐突的開口了。
  「你不是討厭我嗎?」
  無奈的深吸了一口氣後我開口解釋:「……有很多原因。」
  我並沒有直接的回應,一心想要含糊的帶過。
  「能請你說清楚嗎,否則……我可能沒辦法接受你無故的同情。」
  「這不是同情。」
  「如果不是同情,那麻煩你把話說清楚,這不像你會做出的事情……別當我是白癡。」
  「……」腦中一片空的我忽然間回想起了姈剛才所說的話。
  ──這是大人必須面對,躲不掉的結果。
  如今重複當時的話,此刻我終於明白姈其實說的並沒有錯。
  如果、假設,今天我有勇氣主動出手幫忙此時的她,或許全歸咎在「我必須負責」上再適合不過。
  沒錯,就算是誤打誤撞好了,被別人給陷害也罷,我依然無故的插手了妳人生段落,所以我有這個必要得去面對,去彌補這一切亂調的過錯。
  聽完我的解釋,她怨懟的低下頭,用劉海蓋住了臉,啞音良久。
  「……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去樓上拿學校要我給妳的和解書。」
  就當我準備離開她的視線時,她的一聲低語讓我慢下了腳步,甚至回頭。
  「開什麼玩笑……林津言,這算是哪門子的負責!」
  「…………」
  突然間,我的身後傳來一陣脫韁野馬般的嘶吼,隨之而來的她快步走出房門,使勁地拉住了我的手。
  「在你眼裡的胡慕於難道不是女人,反而是隻母狗就對了,看到在外流浪不忍心找一處地方給她遮風避雨,這樣就叫出於真心的覺得自己有責任麼,少講出來笑掉別人大牙了!」像是就要漫出的魚缸,她顫抖著嘴角大罵。
  「妳沒頭沒尾的在說什麼──我可沒這麼說!」我想撥開她緊抓著的手臂,但她卻是越抓越緊。
  「我也是個女人,是妳身邊的女人……偶爾需要的不是什麼能避風雨的屋頂,而是一個能夠依靠的肩膀,你就知不知道麼!」
  隨著慕於的這番大喊,四周的鄰居也好奇地紛紛探出頭來,甚至還有人拿起手機對著我上下打量。
  「……我覺得妳可能誤會了什麼。」
  發覺不對勁的我連忙想安撫情緒暴走的慕於,要她先冷靜下來聽我把話說完,但她似乎沒有打算饒過我的意思,繼續把壓抑的情緒逐一傾瀉。
  「結果呢……結果你卻只是幫我找一個套房要我滾進去?你這傢伙會不會太差勁!」
  「好了,慕於妳先冷靜一點──」
  「不講理的人明明是你吧!」
  就在我亂了分寸之際,一名頭髮頭髮亂糟糟的高大男子從我身後重重地搭了我的肩膀,語氣明顯有些不滿。
  「喂……你們要吵能夠到別的地方吵嗎……是不知道人家還要睡覺蛤?」
  「呃,不好意思───!」
  涼透背脊的我沒有多想,丟下這句話後便拉著慕於回到了她的空房,關上門檻上所有的鎖頭,鬆了一口氣我整個人無力的癱坐在地。
  「我對你而言算什麼……」
  經過長長地沉默,她已一道冰冷的喘息,呼應了這十足荒唐的氣氛。
  明明昨晚才經歷了那樣的事情,此刻的轉變,大概是我見過最快出現破口的一場冷戰,這也讓我顯得不知所措。
  對,慕於的這番話狠狠地甩了我一個巴掌。
  剎時間,我是錯愕也慚愧,錯愕這一切都如那個瘋女人姈所預料的,如實的發生了,而慚愧的是自己的自大,因為那樣的心態無意間成了冬季的海風,鏽蝕期待我能回頭、能發現的心。
  有一就會有二,就連我也難保自己下次不會再次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所以摸著良心說,做出那些事的我,這樣的我,沒有資格回應她的期待。
  縱然知道她所希望的答案為何,我仍然無法背著良心這麼說,無法如此寬恕自己犯下的錯。
  我沉澱了很久,終於把這幾個字從咽喉中倒出。
  「……朋友,很好的朋友。」
  聽到這番話的慕於不出所料的強抿著雙唇,露出的痛苦與怨懟交雜的神情頷首,而看到她這副模樣,我也不禁皺著眉間的苦澀低下頭來。
  「我知道了,」她把話頓了頓,「把頭抬起來,我有些話想對著你說。」
  帶著游移不定的眼神,我照著慕於的話把臉抬了起來。
  「……」
  眼角的餘光能見她泛著淚,在黑暗中閃爍的眼眶,而就當我仍在游移視線的下一秒,一個沉沉的巴掌啪的一聲拍響了乾澀的空氣。
  被這麼一下定格的我,不覺得痛,但也不覺得奇怪。
  因為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但讓我瞪大雙眼,感覺心跳幾乎暫停的因子,卻是那在耳鳴之後的那些話語。
  「滿意了嗎。」
  「還沒……我還是想給你教訓了。」
  話說完後,輕輕放下的不只是脹紅的手,框存在眼角的那些眼淚也緩緩劃出一道新月。
  「……」
  就當我想:「或許就這樣了吧」的時候。
  慕於突然撒手放開了手上的包包,上前將雙手環扣在我的後頸,哽咽著悲傷,「但謝謝你……能有你在身邊,就算不是特別的關係也好……至少我不會是一個人。」
  「對不起。」
  我這番沒用的話讓她揪著我的手更緊了。
  「不……」
  她推開了我,臉上的神情百般交雜。
  沉默不語了半晌,她忽然間彎下腰,從包包裡拿出了一把鋒利的美髮剪刀,使勁地朝著自己的後頸劃開刀刃。
  「喂──!」
  吃驚的我還來不及伸手制止,白刃早已再一次的閉合,將刀下的東西兩斬斷四濺。
  「這是報復。」
  我記得她說過,頭髮對女人而言是生命中極其重要的東西。
  把剪斷的頭髮放落腳邊,慕於闔上了雙眼,沉沉的深吸了口氣,「看好,這是我無法原諒你的證明,你最好一輩子記住。」
  話說完,她便將手上的那把剪刀遞給了我,似乎是想表達,真正剪下她頭髮的人是我。
  沒有理由,我默默的將這塊冰冷的兇器扣在手中。
  「朋友嗎……」背對著我,她走向透著白光的窗簾開口,雙手叉在背後的開口,「真爛的理由。」
  「……」
  雖然只見她的背影,可我似乎能夠感受的出她此刻真正的面容。
  「……我再把和解書放到門口的信箱了。」
  就這樣,我來開了房間,離開了過去的她。
  因為騷動在走廊上群聚的人們散去,我低著頭,失落地朝樓梯間走去,腳步顯得倉促。

  對不起。

  在這場無聊的對決裡,顯然這是我的勝利。
  回到房內,不出意料的,這個女人把這裡當成了自己家,大剌剌的只穿著那件黑色的長板襯衫坐在窗邊的書桌,怔怔的看著手上的資料。
拿下耳機,她對著走進房的我開口就是一陣調侃。
「真不知道該說是你是笨還是聰明了。」
但聽在耳裡我卻有那麼一絲自豪,因為我知道她的計畫全泡湯了。
事情絕對不會在朝著她所希望的方向發展,無論她再怎麼從中設計擾亂,再怎麼加油添醋,我和慕於的距離也不會有所進展。我們確立了彼此的關係。
「聽著……裝好孩子可是要不到糖吃的。機會明明都在眼前了,為什麼要這麼傻呢。」
「從一開始我就沒有這個資格,我並不是她真正需要的人。」
聽到我這麼說的姈,把手上的資料丟往我腳邊的和式桌上,深嘆了口氣,明顯不甘心的開口呢喃:「少在那邊裝聖人了。」
瞥眼桌上散成一攤的資料,那是姈最開始所交給我的計劃書,上頭有關於如今畫上了大大的紅叉,搭配上她現在的模樣,我的內心剎時難得地舒暢。
頓時我心想,活該,這都是妳自討沒趣的下場。
可就在我還有些沉溺在勝利的喜悅裡時,姈突如其然地將我壓倒在地,與我面對面的距離僅有咫尺。
「你放心吧,之後我可是有把握不會失手……」此時的她,從拾了原本病態的自信,輕聲的在我的耳邊吹噓,「怎麼樣,我這麼說有勾起的你求知慾了?」
確實,她那十拿九穩的口氣確實讓我不解。
姈接著解釋。
「你以為顏宜紀這個女人成天待在染坊裡單純只是因為興趣嗎?」
反正這估計也只是挑撥我的話吧。
三年間,我和顏宜紀這個人也算的上是朝夕相處,她絕不請假或是遲到,大多的時間都是在染坊裡度過,甚至有的時候還會因為染布,一個人埋頭苦幹到三更半夜才甘願熄燈。
將這一切看在眼裡,我自然不相信姈的這番話。
「不可能。」
但聽到我這麼說的姈顫抖著身體,埋著頭,似乎正忍耐心頭的笑意。
「果然是這樣無聊的回答,但不怪你,要不是我無意間遇上那件事我也是這麼以為的。」
「什麼意思。」
「昨天晚上看完你們在教室的大鬧後,我走出電梯碰巧看見一個男人走進染坊,那個男人的年齡看上去並不像學生,氣質更不是校方的人員,是個西裝筆挺的傢伙。」
「只是這樣能代表什麼?」
她冷冷地笑了笑。
「所以我就好奇地跑去門口偷聽了接下來的對話。」
姈抽身轉向攤在地上的紅色大衣,從內襯的口袋拿出手機,播放了一段略為粗糙的錄音。
開頭的問候裡,確實有一男一女在對話,靜下來仔細聆聽,女子的聲音也確實是謝宜紀沒錯,直至此時,也都沒有什麼讓人吃驚的對話。
但就在謝宜紀怔怔的開口問道男子前來的理由時,一切像是夏季的雷雨,殺的人措手不及。
「別因為這種無聊的興趣賭上一切嗎。」
男子一掃方才輕鬆的口吻,以類似質問的口氣說道。
「要不要結婚這種事情用不著你們指指點點。」
「都已經兩年了,妳怎麼還在說這種任性的話呢,妳爸的公司應該也快撐不下去了吧。」
「這是我們家的事情,我們會自己找到解決的辦法,謝謝你的關心,所以請你回去吧。」
「謝宜紀,我知道妳是個聰明人,這麼好的條件妳就不稍微考慮一下嗎?」
「就因為我看的出來,你這個人渣只是想上我才會這樣窮追不捨,所以請你滾吧,要是妳再出現在我的面前,我會用我的方式讓你下不了臺階……」
謝宜紀的話說完隨即而來的則是一道劇烈的敲擊聲。
「很好,謝宜紀……妳逃不掉的……逃不掉的。」
聲音就在男子的狠話中結束了。
但深陷困的我卻是還一臉茫然。
我是知道謝宜紀家裡有經營一間小工廠,但從來沒有聽她說過類似的話題。
不過說的也是,就算有這方面的困難也不可能是找我,又或著是任何人,對話裡她也清楚的表明了,那終究是她和家人面對的難題。
「照這樣的局面,這個人遲早會有求於你。」
「她是個固執的人。」
姈將書桌椅拉往窗邊,背著灑落暈光的窗簾,交叉雙腿,翹著腳像是巷弄裡的算命師鐵口直斷。
換作是你,某一天遇上了不幸的事情,回頭見到朋友的時候會第一時間灑她一頭淤泥麼?
不可能,是正常人懂得掩飾,假裝自己其實沒有那麼不幸。
因為自尊,這種既無聊又膚淺的原因。
所以人的固執和堅強,不過都只是包裝懦弱的愚蠢方法,說穿了,就像紙終究包不住火,再多的假飾都是徒勞。
自尊。
她從來不需要我出手幫忙,也幾乎不有求於我。語重心長的來說,換作是從未謀面的人來看,聽到方才的那些對話就多少可以明白,堅持不需要他人協助,甚至不惜落下狠話的她自尊心強烈。
「而這一切就像是氣球,無限度的施以壓力,總有一天會不堪負荷的破裂,」她披上鮮紅色的大衣,抬起那雙滲透著鮮紅、幽微光線的右腳,以腳趾指著我的鼻尖,「無論是她還是你,遲早會被自己無意施加的壓力給害死。」
收起腳尖,縮在椅子上的她繼續說道。
「所以我才會說她遲早會有求於你,但依照那個女人的個性,要是你主動上前幫忙,八成還是會被彆扭的拒絕吧。」
「妳的意思是要我等到她向我求救時才出手嗎。」
「等待是一種個方法,但我不打算讓你們兩個人這麼輕鬆,因為我想到了一個方法,一來能讓你主動插手管這件事,又能讓那個女人沒有拒絕的餘地。」
「妳最好不要搞出甚麼誇張的事情出來。」
「這麼說就太無情了,我可是為你好,」站起身,她優雅的漫步走到我的面前蹲了下來,「總之過幾天後你就會知道了。」
「……」
看著我露出厭惡的神情,她果不其然的露出了狐疑的笑容。
「恨我嗎?」
「妳為什麼要這麼糟踏自己。」
其實我一直很想當面對姈說這句話。
如果說人怪就算了,喜歡捉弄人也罷,但說實在,好端端的一個人沒必要做出這種刻意讓人討厭的事情出來。
且更讓人不解的一點,是她明知道會這樣,卻還是義無反顧這麼決定。
這種不合邏輯的舉動,實在讓人不解,為什麼就是非得要我以那樣的眼光看待自己。
「你這是在同情我的意思麼。」
「妳若不做出這些事情來,我們也不必站在現在的立場說話,不是嗎?」
她並沒有回應我的話。
只是聳了聳肩,起身朝著玄關處走去。
剎時,我的腦海裡閃過了一道毫無頭緒的念頭,並且隨著鬆懈的雙唇流出。
彷彿是內心深處的另一個自己用盡微薄之力,低聲的向思緒暗示。
──這個人,你應該認識對吧,對吧。
那個聲音用哀怨的口吻細語。
──不然這一切都沒有理由發生。
心一突的我頓時開口。
「我們曾經認識過……對吧。」
沒有回頭,聽到我這番話的姈背對著我停下了腳步,模樣就像是被猜中了一般,啞音了半晌,但她卻深吸一口氣冷笑了兩聲,並且語帶輕蔑的回頭:「如果你曾經認識我,現在還會如此討厭我?」
「……」
或許只是錯覺,姈的那些話彷彿是刻意的贅述,似乎暗自希望著我能察覺出什麼端倪。
「所以那只是錯覺,省省吧。」
姈拋起俐落的秀髮回頭,丟下這句話後默默離去,逕留我一人在安靜的空房裡思忖。
但邁開步伐的人不僅是她,盤坐在地上的我也開始苦惱下一段開始,苦惱方才的錯覺。